“需要我去帮你捣乱吗？”
布鲁斯放下电话后，布兰达挑衅地问。布鲁斯没有回答，事出紧急，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布兰达身上。把布兰达送回庄园后，他穿上蝙蝠侠的战甲独自出门了。
迪克已经回布鲁德海文了，阿福正在蝙蝠洞里不知忙些什么。整个韦恩庄园只剩布兰达一个人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没有卸妆，粉底蹭在白色的枕巾上。说实话之前卸妆这种事都是奥利维亚或者海伦娜帮她完成的，说是帮忙更像是无可奈何地服侍少主。
她睡不着，也不想探索自己的内心，玩手机也只会让她更加烦躁。最后她随手拿起一本之前没看完的书继续看了起来，她喜欢随手在书页上折角标注阅读进度，而阿福完全无法忍受这一点。阿福经常趁给她收拾房间的机会偷偷往她书里塞书签，把被折起的书页想办法熨得平整一点。
那是一本《利他之心》，从相当功利的角度讲述利他心态的书籍，也是少有几本布兰达能接受的关于利他行为分析的书。她试图把这些理论套用到地狱里，还有天堂，然后发现地狱和天堂的区别远小于地狱和人间的区别。
她还穿着晚宴时的华服，头发躺在床上时被揉乱，但她还是那么美丽。但她被服饰和化妆品装饰过，这些人工雕琢的痕迹些许抹去了她非人的苍白，让她显得更为柔和。加上她阅读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她更像个人类了。
隔壁就是杰森曾住过的房间，布兰达知道这一点，有时她甚至觉得杰森就住在那里，只有十六岁的杰森。
知道凌晨三点，她依然无法入睡。虽然她不用像人类一样保持八小时左右的睡眠，每天也至少需要睡上四个小时左右。
就在她辗转反侧，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阅读上时，她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味。在地狱里常见于新人报道阶段罪人身上的味道，绝望、悔恨、怨恨、愤怒……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魔鬼专用室内香氛。
布兰达放下书，光着脚走出房间，她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韦恩庄园走廊。庄园里静得吓人，只有走廊里座钟的滴答声和布兰达裙黑色裙摆在地上拖行时几乎为不可查的窸窣声。
追逐着那股对魔鬼来说十分诱人，苦涩的芬芳，布兰达一路找到了蝙蝠洞里。路过阿福房间时她能听到阿福睡着后的呼吸声，所以并不意外此时蝙蝠洞里只有布鲁斯一人，阿福已经回去睡觉了。
布鲁斯站在屏幕前，但他并没和平时一样盯着屏幕，手指不停敲击键盘。
他低着头，身姿不再挺拔，后背微微弯曲，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好像在捂着脸。烧伤、还在流血的伤口、破损的战甲，这些都没有真正伤害到布鲁斯。如果不是布兰达并没有闻到眼泪的味道，她几乎觉得布鲁斯在啜泣了。
“我闻到了心碎的味道，提醒你一下，魔鬼闻到这种味道就像你们人类半夜闻到炸鸡的香味。”
没有回答，布兰达在眼前这个高大强悍的男人身上看到了碎瓷器一样的裂纹。她应该琢磨下怎么让布鲁斯心碎得更厉害，这就是魔鬼该做的事。打碎凡人的心，诱惑他们，开出迷人的空头支票，骗取凡人的灵魂。
首先她要找出布鲁斯为何而心碎……
“你早就知道杰森还活着对吧？”
布鲁斯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在颤抖。悲哀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愤怒，更多是疲惫，属于花花公子韦恩少爷的美丽皮囊，和属于超级英雄蝙蝠侠的那颗坚韧的心都无法在此时发挥作用。布鲁斯只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中年人，一个多次经历悲剧的男人。
布兰达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杰森袭击了布鲁斯，并且表明了身份。既然布鲁斯还活着，那说明杰森失手了，这没关系，谋杀可以是个长线工作。
不过如果伤害布鲁斯是杰森的目的，他成功了。
布兰达应该露出微笑，为杰森的胜利，但她没有。她强迫自己不带感情地开口，没有同情也没有谎言被发现的不安。
“当然，正是搭了他的顺风车我才能来到人间。事实上，他爬出坟墓时我就在旁边。”
布鲁斯回过头，盯着布兰达，他已经没力气去分辨这是否是谎言了。
他在面对一个魔鬼，他应该更加小心地，可是……
“来吧，孩子，坐到我身边来。”
布鲁斯为布兰达倒了杯水放到桌旁，拍了拍椅子，示意布兰达坐到自己身边。杰森说过的每一个字都能把他撕成碎片，他完全理解杰森的愤怒，但有些事他不能做，真的不能……
布兰达被搞懵了，布鲁斯到底清不清楚没有比情绪不稳定时和魔鬼聊天更危险的事了。
“你一直和杰森有联系吗？他……他过得怎么样？”布鲁斯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犹豫什么，“我知道他……也许，不，是大概率过得不太好，但我还是想听听关于他的事。”
这只是一个父亲的愿望，哪怕杰森今晚和他生死相搏，冷静下来后他依然想知道关于儿子的消息。
“准确讲我也是最近才联系上他的。他是个骗子，我就被他骗了。”
“他骗了你什么？”
“死亡就是死亡，这是世界的法则。当一个灵魂进入地狱，离开地狱后凡人的灵魂会忘记在地狱发生过的一切……杰森答应过我永不忘记，但当他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回人间……”
布兰达咬牙切齿地说，难掩话语中的怨恨。
“他忘了我，直到现在，那个混蛋。”
第077章 我回来了
“你还活着是因为他心软了还是因为没打过你？”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刻直戳布鲁斯伤口, 甚至连丧钟都不会，黑面具过来顶多都是对着蝙蝠侠沉默不言。
但布兰达就是这么问了，这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没有之一。
看布鲁斯没有回答, 布兰达不管不顾地继续发问。
“你为什么不杀了小丑呢？如果你不想弄脏自己的手，甚至可以命令我去。他只是个凡人不是吗？我可以在天亮之前把他的心脏放到杰森面前, 杰森一定会原谅你的，说不定明天晚上就回收拾东西回家吃晚饭了。”
布兰达语气轻松到可怕, 这正是她和蝙蝠侠在追求秩序这条路上的分歧，蝙蝠侠追求社会的稳定和可持续、符合社会发展的秩序, 布兰达追求的秩序则是以她个人好恶为唯一基础的秩序。
本质上讲，布兰达是个独裁的暴君, 而蝙蝠侠则是“守法公民”。
现在不是和布兰达讲道理的时候, 布鲁斯看着布兰达，突然发现自己在布兰达身上看到了杰森的影子。
他们相似的倔强和自我保护, 习惯了暴力并生活在其中, 还有他们……
布鲁斯在和杰森打斗时发现杰森发力时习惯性后撤半步的动作, 提膝时做好防御准备的肌肉反应，这些都和布兰达一模一样。不是杰森的近战风格像布兰达，而是布兰达像杰森。
应该是杰森在地狱里把自己交给他的体术传授给了布兰达, 自己没有认出那些小动作是因为他并没有见过杰森成年后的样子。
杰森和布兰达的关系一定很好，布兰达大概率在说谎, 她比表现出的还要关心杰森。认清这一点后, 布鲁斯发现布兰达问他“还活着是因为他心软还是没打过你”很可能不是为了伤害他的感情，而是关心杰森。
恭喜布鲁斯用脑子而不是共情能力解读了布兰达的真心话, 知道有人在关心杰森让布鲁斯心情好了一点, 看着布兰达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把布兰达当成一个人类来看，几乎要忘掉了布兰达来自魔鬼的一半
“杰森他现在很强……”
话没说完布兰达脸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是当然，他可是地狱里最好的狙击手！让我看看你的战甲……”
布兰达仔细在战甲上寻找子弹的痕迹，情绪很快又低落了下来。
“ 他应该瞄准你心脏、胃部或者肾脏的，就算战甲是防弹的，冲击力也能叫你好看。他还是对你手下留情了，这个废物。”
“你和他现在还有联系吗？”
既然杰森已经现身，布兰达没有任何隐瞒，炫耀着，“当然，就算他不记得我，也会下意识地跟在我屁股后面。”
这话有夸大的成分，布鲁斯不想拆穿布兰达。
“看来我找到在蝙蝠洞装监控器材的是谁了。”
布兰达耸肩摊手，“你能拿我怎么样？最多就是关禁闭，少两包薯片。我可不是你那些一心只想得到你认可的孩子们，看你甩个脸子就觉得天要塌了，我又不在乎你。”
说完布兰达就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临走时还带走了自己的罪证，蝙蝠洞里霸王龙骨架的一根指骨，她把监控设备塞进骨头里了。那是个绝妙的位置，从高度上讲就不会有人天天抬头看，阿福每个月才打扫一次的位置除了哪里找不出其他了。布兰达甚至不用在蝙蝠洞的监控摄像头下掩饰突然爬到骨架上的行为，因为她经常化身黑雾或者张开翅膀飞到上面吃薯片。
她有很多话等着问杰森，除了今晚为什么没杀了布鲁斯外还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和父亲对峙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对安度西亚斯的复杂感情也许能在杰森身上找到点参考资料。
穿过哥谭街道时，路面上市场能看到警车来回奔波，看来杰森和布鲁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布兰达很快找到了杰森家，除了空荡荡的房间外一无所有，连那些生活用品都被搬了出去，看来杰森遗弃了这个安全屋。
她去了车库，发现摩托车并不在这里。杰森啊，杰森，和他心爱的小摩托亡命天涯去了。
布兰达不擅长魔法，尤其是追踪魔法，她只能仗着自己化身黑雾时无与伦比的速度穿梭在哥谭的大街小巷。
直到第一缕阳光升起，那团代表邪恶与地狱的黑雾掠过哥谭市西侧的海岸线一路南下。在海浪声和海鸥的叫声里，她在哥谭海岸线的最南端，河流入海口的位置发现了杰森。
他们曾打赌谁能先跑到这里，那座桥下，杰森正靠在桥下的墙壁上，要不是还能坐着就跟死了一样。
布兰达知道这家伙绝对没死，死了他就会下地狱了，管家维托会大张旗鼓地办起“少主麾下最可靠战士归来派对”。
“少主”布兰达意识到自己已经太久没听过有人这么称呼她了，她倒是有些想看现在这个大块头的杰森跪在她面前叫她“少主”向她行李。
补充一下，向布兰达下跪的行为在十六岁的杰森看来比起臣服更像是扮演亚瑟王和骑士的游戏。布兰达穿着铠甲，拿着剑，剑鞘搭在他肩上，然后他站起来，和布兰达一起去杀恶魔，这可比电子游戏酷多了。
布兰达则百分百把这种行为理解为杰森的臣服，她的乖乖狗。
再一次，布兰达站到了杰森面前，挡住了刚刚升起尚未真正照亮大地的阳光。她张开了苍白的翅膀，把大片阴影投在杰森身上，让杰森再一次被黑暗笼罩。
杰森伤痕累累，刚从海里爬上来，倚坐在地上，像是献给魔鬼的祭品。
“喂，快爬起来，你就这点本事吗？”
这正是杰森所需要的，不是黏腻担忧地关心，也不是长篇大论的说教。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残忍又没良心的女孩带来了他都意识不到的，自己所需要的——再次爬起来的动力。
昨夜几乎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夜晚了，他强迫布鲁斯在救下迪克和杀死小丑间做出选择。结局正如布兰达所见，迪克进了医院，小丑吃了他一枪后掉进海里，然后他也在和布鲁斯的搏斗中失足落水。
总得来说，他的确伤害到了布鲁斯，精神上和身体上，但依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而他想要的，布鲁斯亲手杀死小丑，从一开始就知道也许永远不会得到。
杰森站起身，肋骨隐隐作痛，他可没有布鲁斯那么厚的战甲，战甲可是用钱烧出来的。不过他装备也算顶尖了，用得是罗曼和奥斯瓦德帮派的钱，那些钱很多都是布兰达时期掠夺的财富。
“你的刀呢？掉进海里了吗？下次记得用淬毒的，去找奥利维亚，我知道她就藏在哥谭的角落里，她现在学了不少致命的女巫毒药，说不定都能给你的刀上个诅咒。还有炸药、酸液、辐射武器……不对，辐射的话你也受不了，唉，弱小的人类啊。”
布兰达向杰森伸出手，不等他犹豫就抓起他肩膀把他拽了起来。布兰达力气大到杰森以为自己在挨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布兰达把杰森吃疼后退当成了放弃，她上前一步逼近杰森，把杰森狠狠按在墙上，贴近杰森，直视杰森的眼睛说——
“不许放弃！布鲁斯还活着，你必须杀了他，杀了小丑！”
布兰达离他太近了，杰森很清楚眼前这个嗷嗷叫的家伙不能理解自己内心的一丝一毫。他累了，积攒的愤怒和仇恨酿成苦酒，他在昨夜痛饮，现在只有空虚和痛苦陪伴留在脑海里。伤害和杀戮从不是目的，而是证明其他事的途径，证明他的父亲爱他，证明他的父亲认可他……
他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几天前还杀了企鹅人奥斯瓦德，他已经变成了布鲁斯无法接受的暴徒、杀手。他应该为此感到羞愧吗？绝不，他只是做了布鲁斯不敢做的事，至少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杰森脑子一片混乱，他失血过多有些神志不清。布兰达离他太近了，近到伸手就能抱住。失落和痛苦让杰森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意识到自己此时无比需要陪伴前就下意识抱住了布兰达。
他把头埋进布兰达颈侧的长发里，闻到一种奇怪的气味，比起气味更像感觉，布兰达闻起来像月光下的墓园。布兰达的翅膀让杰森只能把手放到肩胛骨下方才能抱住布兰达，他随手按在布兰达翅膀根部，那块从外套中伸出，骨骼上覆盖着一层肌肉，没有羽毛，像是巨型蝙蝠的翅膀一样。
杰森知道自己怀里是个魔鬼，布兰达非人的体征一直提醒着这一点，但他已经不在乎了。他甚至不清楚为什么是布兰达，这个见面就跟他打了一架，坏心眼的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