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就好。”盛隆和抚摸着她的乌发,“与其苦夜长,不如秉烛游。烦恼这些没有影子的事情做什么呢?反而浪费了大好时光。”
“当然,若是纱儿实在忍不住,也可以想一想,但要及时告诉我,不能独自瞎想,记住了吗?我是你的夫君,自然该陪着你一起烦恼。”
觅瑜乖巧地点头:“嗯,纱儿答应夫君。”
盛隆和一笑,俯首亲吻她。
第222章
陈至微在地牢里待了半晌, 气呼呼地回来了。
“那个姓施的,竟然半句话也不理会为师!还用那种轻蔑又警惕的目光看着为师!好像为师询问他那些话,是为了偷学他的修行之法!真是笑话!”
盛隆和问道:“他没有理会师父?”
“没有!”陈至微气呼呼地回答。
“一句也没有?”
“如果冷哼和嗤笑不算的话, 那就是没有!”
“那可真是奇了。”盛隆和道, 不过, 从他的神情来看,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在弟子跟前说了不少话,如果不是弟子先行离去,他恐怕能说到天亮, 怎么师父过去,他却成了一个哑巴?”
“为师哪知道!”陈至微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大概是觉得为师想学着他, 也预见那些光景, 成为扭转乾坤的救世高人吧!真是愚不可及!”
盛隆和听了, 不显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此一幕。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他若是聪明人, 当初就不会做下这些事。师父无需着急,他遇见的到底是天机还是魔考,明日便能知晓。”
陈至微还是感到烦躁和费解,叹气道:“为师这不是想着, 问出一个确切点的答案嘛?至少通过排除之法,确定他修行到了什么程度。”
“没想到他一个字也不肯说, 真是——唉!”
盛隆和道:“什么排除法?”
陈至微嘴巴一捂, 眼珠一转,又不肯说了。
对于师长不打自招的行径, 觅瑜已经习以为常,只希望对方不要把目光投向她, 连累她受到盛隆和的盘问。
盛隆和微微一笑,没有多问,道:“既如此,师父便早些休息吧,夜色已深,明日还有许多事情,不能太过劳累,弟子也带着纱儿回寝殿了。”
他这样的态度,反倒让陈至微有些不自在,小心试探地询问:“你……不继续问问为师?”
盛隆和道:“弟子继续问了,师父就会回答吗?”
“这个……”陈至微踌躇片刻,最终诚实地选择了摇头,“不会。”
盛隆和道:“所以,弟子还费工夫询问师父做什么?”
陈至微还是不明白:“那,你就不觉得好奇,为师为什么要瞒着你?”
盛隆和昭朗地笑了。
笑容如明月清风,徐徐吹拂过松林之间,绘出一片醉人美景。
“好奇如何,不好奇又如何?该是弟子知道的,弟子早晚都会知道。”他含笑看向觅瑜,意有所指地询问,“纱儿说,是也不是?”
觅瑜一惊,努力不表现出心虚,讪讪笑应:“是……”
“更何况,”盛隆和漫不经心地道,“弟子着实不甚在乎,师父想要瞒着弟子什么。”
他握住觅瑜的手,充满温情地微笑:“只要能与心爱之人相守,弟子便心满意足。”
觅瑜动容不已,甜蜜又羞涩地莞尔,与他对视。
在这样的氛围下,陈至微气急败坏的质问声,就显得颇为无足轻重了。
“你!你这块臭石头!说话什么意思?!”
……
翌日为五月初一,按照惯例,要举行朔朝大会。
盛隆和准备利用这次机会,在群臣跟前上演一出大戏。
赐死太子妃的圣旨,是施不空撺掇建元帝下的,他被擒之后,圣旨就落到了盛隆和的手里。
盛隆和原本不愿宣读圣旨,以免影响觅瑜的名声:“这上面所写,虽然都是无稽之谈,但传出去了,总会惹来一些人说三道四,对你不好。”
“不如我再拟一道关于自己的,反正这么些年来,总有人喜欢拿我的身世做文章,我已经习惯了,朝臣也都习惯了。”
但觅瑜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再多的流言蜚语,也比不过夫君经受的,夫君既不在乎,纱儿也不在乎,纱儿要与夫君共进退。”
盛隆和确认:“纱儿想好了?”
她坚定地点点头:“嗯,想好了。”
“好。”他浮起温暖的笑意,“便依纱儿之意。”
他执起她的手:“明日,我们一同含元殿。”
她讶然:“含元殿?夫君要带纱儿一块去吗?”
“自然。”他道,“纱儿不是说,要与我共进退吗?”
“可是,”觅瑜有些迟疑,“含元殿乃大朝正殿,纱儿无官无职,如何能够上朝入殿?”
盛隆和不认同:“谁说你无官无职?你是我的妻子,正一品的太子妃,除母后以外的命妇之首,随我一道上朝名正言顺。”
“更何况,在这出大戏里,你是主角,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
“不过,一开始要委屈你一下,藏身于屏风后。”他道,“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再与你携手而出。”
他唇角蕴笑,真挚道:“还请纱儿配合。”
觅瑜嫣然莞尔,轻颔臻首,笑应:“纱儿都听夫君的。”
如是这般,御前总管当庭宣读了圣旨。
不出盛隆和的所料,官员分成了两派,一派反对,一派拥护。
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赵得援会情绪激动到割袍断义,如果不是晏颐祥及时阻止,恐怕还会当场责骂圣上不仁不义,不配为君。
觅瑜坐在屏风后,听着爹爹的悲愤控诉,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忍不住湿了眼眶。
她想,她真是一个不孝的女儿,只顾着与夫君共进退,全然忘记了,当她的爹爹听闻这份圣旨,面对沉默的圣上与冷脸的太子时,会是什么感受。
她默默拭泪,暗下决心,等到事情结束,一定要向爹爹好生赔罪。
盛隆和在这时来到了屏风后,看见无声流泪的她,他先是一惊,接着就充满心疼与宠溺地微笑起来,取过她手中的锦帕,替她擦拭剩余的泪水。
他的动作迅速而轻柔,没有说一句话,但她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向她赔罪,并且也会在之后向她的爹爹赔罪。
这让她感觉好受了些许,平复心情,止住眼泪,浅浅笑着朝他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可以照计划行事。
蓬莱岛上,陈至微做了最后一次努力,试图从施不空口中问出点什么,可惜还是以失败告终,让他挫败又生气。
施不空的心思,盛隆和很清楚,不过是觉得还有转机,在没有得到想要的真相前,他会留着自己的性命,所以才故作姿态,等着最后的谈判罢了。
可惜施不空想错了,他不在乎真相,他只想要复仇,以慰兄长的在天之灵。
并且要复仇得轰轰烈烈,让所有人、让全天下、让史书铭记这一天,即便过去千百年,提起施不空,想到的也还是祸国妖道这四个字。
他的兄长的血泪,就由施不空的鲜血来洗刷。
大雨降下时,盛隆和并没有感到惊慌。
因为无论是通达道人,还是洪源先生,甚至于他自己,都从天象看出今日会下小雨,神妙真人又素有祈雨之能,把小雨变成大雨,实在正常不过。
陈至微专门对此提议,别用火烧,用水淹,这样一来,下的雨就会成为他们的助力,让旁人确信施不空是个妖道,连老天爷都不能容忍。
但盛隆和拒绝了,表示要让施不空和兄长一样,受火刑而死。
火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似一记重锤,砸在了觅瑜的心上。
十皇子献祭天下,这一句话,在坊间流传了许久。
然而从未有人想过、问过,十皇子是如何献祭的,是怎么……去世的。
如今,她终于知道了,竟是被……活生生……
觅瑜的心灵与眸光一阵颤动。
一旁的陈至微也震撼不已,讷讷重复:“火……火刑……?”
“对。”盛隆和波澜不惊地应声,“师父可有什么高见?”
陈至微仍是讷讷:“没、没有……挺……挺适合的……”
“那就这么定了。”盛隆和道,“明日上午,火烧妖道。”
话毕,他看向觅瑜,微微一笑,温和道:“纱儿,你怎么了?”
觅瑜怔怔地凝视着他,忍不住看向通达道人。
陈至微先是一呆,接着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连忙疯狂地摇头摆手,示意,现在还不到时候,她不能说,更不能表现出来。
盛隆和依旧注视着妻子,没有看向师长,只在口中闲闲道:“师父既想瞒着弟子,好歹装装样子,莫要像现在这般,仿佛弟子是个傻子、瞎子,行吗?”
但他对觅瑜的态度还是很温柔,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难过的心绪,他抚摸着她的脸庞,柔声安抚:“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
觅瑜隐下伤怀,充满依恋地点点头,轻应:“嗯。”
徒留陈至微在一旁,气闷而不可置信,敢怒而不敢言,用口型比着“轻师重妻”、“不肖弟子”之类的话。
好在最后,盛隆和还是回归了正题,同师长商议火刑之法。
他笃定,施不空会祈雨灭火,既是为了保全自身,也是为了动摇人心。
这样正好,他可以在此基础上,再来一个转折,让群臣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他是在替天行道。
在他事先命人备好的柴火中,掺杂了一小部分浸泡过符水的桃枝,用这些桃枝点燃的火,遇风不熄,遇水不灭,成功营造出了零星火苗的景象。
锦衣卫递给他的箭矢上,也涂抹过特殊的燃料,能够最大程度地引爆火势,他再说一番冠冕堂皇之语,装作模样地以自己鲜血为祭。
如此一来,群臣便会深信,天尊听到了他的话,向世人昭告,他才是正确的一方。
——他大获全胜!
第223章
回忆完事情的来龙去脉, 觅瑜能理解盛隆和的选择。
但她还是有些埋怨,带着心疼道:“伤口遇到雨水,本就容易引起炎症, 更不要提箭矢上还涂了别的东西, 夫君那么用力地攥着, 也不怕出事。”
“我不用力攥着,怎么一箭正中莲台?要是落在了别的地方,岂非前功尽弃?”盛隆和笑道,“再说, 有纱儿这样的神医仙子在,我害怕什么?”
觅瑜抿起小嘴,半是羞恼、半是甜蜜地娇嗔:“夫君也就哄哄我了。”
盛隆和湛湛笑着, 揽过她的腰, 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印下温热一吻:“我自然只会哄你。”
她一惊,发出担心的低呼:“你的手——”
他继续吻着, 吻过她的鼻尖、唇瓣、脖颈,逐渐向下:“小伤,不碍事。”
“那也不行,我是大夫, 夫君要听我的,十日之内不能乱动……”她挣扎着, 又不敢挣扎得太过, 害怕他的手被她伤到,“唔……”
随着盛隆和的吻越发缠绵热烈, 觅瑜的心也愈发摇摆不定,晕晕乎乎地想着, 要不,就顺从了他?
左右这会儿闲来无事,便是放纵些也没什么,更何况,他为了能一举解决问题,已经忙碌多日,不曾与她亲热过……她着实有些……
不知不觉间,觅瑜软下了腰肢。
盛隆和顺势抱起她,压着她倒在榻上,含着低哑热切的笑,在她耳边留下一连串湿润的印记,伴随着亲昵的爱语和呼唤,与她十指相缠,缱绻情切。
水意交融,潮涌不歇。觅瑜泪眼朦胧,目光被动地扫过身上人强健的躯体,从他的肩膀到胸膛,再到腰腹,然后在一处定格。
那一瞬间,她遗忘了一切,怔怔地看着,不言不语。
盛隆和察觉到她的变化,停下动作,含着宠溺与疑惑地笑问:“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腰腹。
在那里,印着一个胎记。
能够分清楚……九皇子与十皇子的胎记。
觅瑜的耳边回响起皇后的泣泪——
“当初,九儿为了救弟弟,的确闯了蓬莱岛,并在之后被锦衣卫送回……瞻儿说,神妙真人换了他们的衣裳,让兄长代替他,以身献祭天下……”
“可是、可是……他身上的胎记,分明是……分明是属于九儿的!他根本没有和弟弟交换身份,他就是兄长,就是九儿啊……!”
“这么多年来,母后也仔细地思考过、回忆过,是不是记错了,记反了,其实,他的胎记是十儿的,他就是十儿……”
“而不是他……接受不了弟弟离去,接受不了自己无能,无法拯救亲人的性命,在悲愤交加之下,生出臆想,认为自己是、是……十皇子……”
“母后守着这个秘密,守了十四年,不敢表现出半分异样,生怕被他看出端倪,加重病症……左右,不管是九儿,还是十儿,都是母后的孩子……”
“但是……每每听着他发誓,要为兄长报仇,看着他以十儿的身份,假扮九儿,行走在皇城宫内……母后就感到……十分的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