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无下限延展到了她的身上,而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从胸前到腰腹上方全都被她身上的水浸透了。
伊地知洁高和冬月暄的辅助监督同时走上前。
冬月暄的辅助监督是女性,她犹豫着看了五条悟一眼,觉得这个场景被看到了大概不太好,鼓起勇气:“五条先生,要不把她交给我吧?我体术合格,能抱得动冬月小姐的。”
她伸手做出接过的姿势,然而五条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侧了侧身,避开了她的动作。
辅助监督被那一眼看得脊背上骤然就冒出了冷汗。
……她从来没见过这位不着调的最强用这种眼神看人。
“伊地知,想办法把九条泽哉找回来,带回高专,我有问题要问他。”五条悟拥抱着怀中人的手微微紧了一点,“先回高专,我要先去问硝子一些问题。”
从他冷淡的语调中,伊地知洁高敏锐地感知到大事不妙,而且是极其不妙。
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我这就把车倒出来。那、那个,这个咒灵的祓除情况……”
“已经祓除了。具体报告我会替她写的。”五条悟坐进车里的动作很小心,他仔细地注意着她的情况。
开会高专的路不长不短,伊地知洁高发现五条悟眼底有青黑,整个人疲色很浓。
明知道这时候应该什么都不说,保持沉默才是上策,可他有些担心,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五条先生,您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如、如果有必要的话,我……”
他想了想又闭嘴了。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大概不会是他倾诉烦心事的人选之一。
可他确实很担心五条悟。
虽然伊地知洁高不能确定五条悟在这个诅咒内部待了多久,但他能确定的是,时间流速大概是不一样的。尽管在现实的时间来看,才过去了三个小时而已。
“是遇上了麻烦。”五条悟检查了一遍冬月暄的状态,确定她在昏迷,应该听不到自己接下来的话之后,“我发现以前的我太失职了,在教导学生这方面太不合格。其他人我尚且可以说无愧于心,但面对冬月我说不出口。”
他确实没想到,看上去最听话乖巧、最不用他担心的冬月暄,内心已经偏执到了这种地步。
而他以前给予关照最少的对象,就是她。
五条悟不明白,她对自己的爱意到底是如何蔓生到如此地步的。
如此深重的爱。而对象是他。
“我觉得……”伊地知洁高又擦了擦汗,想要说其实是因为工作繁重,其实他能在最开始兼顾教师身份和祓除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却被五条悟打断了。
五条悟的视线掠过自己左手的无名指。
那里还有深到几乎要见骨的咬痕。
胸腔里的情绪翻滚,他把眼罩重新拉下来,压住了那些残存沸腾的情绪。
“被心爱的学生当做善恶的唯一锚点什么的……”五条悟说,“我的教导真的很失败啊。”
第54章 徒花·1
医务室的大门被“嘭”地打开, 家入硝子从一堆失败的实验体咒灵里抬起头来,就看到五条悟抱着冬月暄走进来。无下限解除了,她湿漉漉的, 而五条悟的衬衣也差不多完全湿透了, 若隐若现地勾勒出胸口至腰腹的肌肉线条。
家入硝子搁下手中的肋骨刀,一边摘乳胶手套一边打开衣柜, 从里面取出一件这位家主批发一沓、没摘吊牌的衬衣,扬手丢了过去。五条悟把怀中人改成单手抱的姿势,从而腾出一只手接住, 瞥了一眼怀中仍然在昏迷中的不安的人。
“你去外面换衣服, 我顺便给暄换衣物。”家入硝子说,“她之前看到医务室被你的衣服霸占了一席之地,干脆也丢了几件衣服在我这里。”
她本意是想让五条悟收拾收拾,别那么多件一口气全塞在她这里,毕竟就算是他私人出资买衣服方便来到这里的咒术师换, 但实在是太多了, 吊牌上的数字也经常吓到咒术师们。
可她没想到, 这话一出,五条悟的动作骤然停顿了一下, 由于太突兀明显了, 想忽略都难。
就在家入硝子以为他大概是要说上两句什么的时候, 对方深呼吸一口气, 然后把手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放下来,还提出了不太合乎她对他认知的要求:“头发等下我来擦。”
家入硝子看了他一眼:“…行。”
换衣物的时候,家入硝子顺便给她做了个大致的检查, 发现她原先的蝴蝶纹路已经消退得一干二净,整具身躯上除了之前战斗中留下的陈年疤痕, 没有别的痕迹了。是很美好的女孩子的躯体,所有的脏器都没有发生糟糕的变化,都相当健康。
——所以果然之前那些纹路都是被诅咒了吧?
但是她不动声色提过几句的时候,冬月暄全都敷衍过去了。
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还要敷衍、隐瞒反转术式,答案昭然若揭,肯定和门外的某个正在等待的人有关。
在听到家入硝子的示意之后,五条悟才进来,脸微微侧过一点。尽管看不到眼罩之下的目光,但家入硝子知道他本能地第一眼去看了躺在床上的冬月暄。
“她身体状况良好,诅咒的痕迹也消失了,目前大概是潜意识不想醒过来,不过再过段时间应该就会醒了。”家入硝子说。
五条悟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单脚勾过一旁的转椅坐了上去,手里捏着一条干燥柔软的毛巾仔细擦拭着,目光始终注视着冬月暄,神态难得有些颓然。
家入硝子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想了想,还是换成了烟。
她点了一支,坐得离五条悟远了一点:“说吧。”
第一缕烟雾飘起来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五条悟左手无名指上戒指般的咬痕,深可见骨。反转术式不会让粗糙的皮肉伤留下疤痕,那留下的理由只有两个,一是出于某种束缚之类的缘故去不掉,二是五条悟本人不想去掉,大概有什么特殊含义。
“这孩子有很严重的自毁倾向。”五条悟摁了摁太阳穴,这个问题让他倍感头痛,“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家入硝子动作一顿:“但你知道,我可不负责处理这种心理问题。”
“我知道。”他勾起眼罩,目光钉在昏迷中的人身上,“不过我想,她大概只希望我和你讨论有关她的事,别人都不可以。”
家入硝子朝旁边吐了口眼圈,眼底下的青黑更重了:“而且我觉得,你对她的称呼有点问题。”
称呼某种时候会反映出人的心理。
明明五条悟和冬月暄之间差的岁数其实并不算大,可他言语之间似乎完全只将对方当做很小的晚辈来看。
五条悟闻言怔了几秒。
家入硝子难得有耐心:“继续吧。”
“她接下的任务我偶尔也会看,那天我知道她是接了一个普通的二级任务,之前跟她立下过一个束缚,方便有她解决不了的诅咒师的时候我能赶到她那边。”他说,“但是我在祓除完一个任务后,突然就感觉到不得不到她那边——不是强制的,大概类似于心电感应。”
家入硝子安静地听着,烟灰长长一截落在烟灰缸里,安静得仿佛时间的骨灰。
“所以我去了,然后莫名其妙也被拉入那个诅咒内部。”五条悟说,“里面时间流速不太一样,我大概跟她过了十几年。”
他没打算解释太多,毕竟是两人之间的事情。
“然后我才发现她在里面做了很多完全超乎我预计的事情。”
“超乎预计是指?”
“她间接地杀光了整个盘星教的信徒,星浆体的事情你也知道的,她同样差不多杀光了所有针对我的高层。”
“是有点出乎意料。”
“她对我的一切承诺都抱有高度的不信任,始终都有强烈的不安全感,习惯性用身体上的疼痛转移精神上的压力和不安。她不在乎里面的一切人,只在意我。她似乎把我当做了善恶的唯一标准,到后来连我也无法让她停手。”
“可她在现实中表露出来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硝子。虽然她后来告诉我只是因为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才无法容忍有人伤害我,但我觉得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她的杀意很明显。”
“咒术师多少是疯狂的,但是现实中她确实没有任何表露出这方面倾向过。”
“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希望我杀了她,只是为了让我产生歉疚,出来之后可以更在意她一点。”
家入硝子顿了顿,把烟全部摁在烟灰缸里:“……五条,你确定你当她老师的时候,没对她做过什么事?”
五条悟静默了一会儿,很坦然地回答:“我在后悔教她的时候,没有多关心她一点。”
家入硝子思考了一分钟:“方便问,你们在里面是什么关系吗。”
冬月暄在他的描述里,简直像是被他精神操控了一样。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同期会做这种事情,但以防万一还是问一句的好。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喝听啤酒。
酒精会影响她操作的精准程度,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喝一点方便平息心中的略微错愕。
“……”五条悟沉默了几秒,“合法夫妻。”
家入硝子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好在她没失态,只是皱起眉梢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面前的五条悟:“都是自愿?”
“都是自愿。”五条悟深呼吸一口气,“我失去了记忆——否则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拿回记忆后我也在想是不是诅咒之类的让我模拟出‘爱情’这种感情,但从出来到现在,我确定了并不是。”
他没有含糊用词,而是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家入硝子默默地又喝了几口酒:“所以那个跟戒指很像的咬痕是她留下的。”
五条悟凝视着手上的咬痕,思绪有几秒飘到了留下咬痕的那个场景里。
她不肯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那个时候就充满顾虑了。这是她唯一索爱的凭据。
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莫名快了几拍,他慢慢地压下去:“对。”
家入硝子又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现在并不像是无动于衷。”
“是,”五条悟重新把目光挪回冬月暄的身上,“但在此之前,我希望她能够不把价值放在我身上。她需要以她自己为标尺。一切为了我的话,大概会加剧她的情况。我不希望如此。”
家入硝子叩了叩桌面,突然觉得也挺好的。
咒术师从来都是孤身一人,而她剩下的唯一的同期能有更深的羁绊,其实也挺好的。
“你过来跟我说这么多,是想你不在的时候让我多看着她一点?”
五条悟颔首:“她在幻境里做出了杀光那么多人的决定……我希望把她拉回来。”
其实也大差不差了,但这一回他并不想杀掉她,尽管确实在某些时刻知道了她的做法后觉得难以接受。
真实的悲剧还没发生,他必须要带她回来,而不是像曾经的挚友那样。
“你们最后结束得惨烈吗。”家入硝子问。其实很好猜,在五条这个人拿回全部记忆之后,那原先的关系肯定不能继续维持下去了。
“有点,”他停顿了几秒,改了用词,“……是挺惨烈的。”
她看上去非常伤心,而他那时还在整理所有的思绪和记忆碎片,一时之间没多轻举妄动,怕自己因为本能而做出后悔的决定来。
“如果她醒来之后对你很抗拒呢?”家入硝子把啤酒喝光了,轻轻一捏罐身全瘪了,“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小。”
五条悟沉默了。
家入硝子望向病床上女孩子苍白的面色,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如果是真的喜欢的话,总得和她平视吧。不能不考虑这种情况。”
“是我的问题。”五条悟说,“之前没考虑过这点。”
家入硝子没说话。
五条悟在变成最强之后,已经习惯因为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而俯视他人了。这并不是一份令人厌憎的傲慢,反而很多时候会因为“最强”所以总是想着保护别人。被庇护者已经很习惯于依赖他。
所以在面对冬月暄的时候,他总是克制不住地以保护者的心态去看,并没有真正地把她放在和自己齐平的位置。但其实情爱里这样会让对方处于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