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上的汗震颤着,落到温泉中,溅开一小片涟漪来。
啊!
妈妈!
她好心动!!
叶蝉衣捂着自己的鼻子,生怕自己流鼻血。
将她心神拉回的,是原随云开口的一句:“灵芝。”
陆小凤鬼使神差应了一句:“诶。”
“……”
楚留香和花满楼不约而同伸出手捂住陆小凤的嘴,另一只手锁住他的肩膀,同时对原随云道:“他没说话。”
一腔怒火原随云:“……”
他已经把前两天空闲下来后,玩完结局的剧本杀代入。
剧本杀里,最大冤种是他;现实世界里,最大冤种还是他。
金灵芝脾气并不好,她慌乱捞过摆在一边的衣裳,披到身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气愤谩骂。
骂完才问一句:“你们是谁!”
黑暗之中,金灵芝也看不清对面人的样子。
她没有花满楼和原随云的能力,无法在一片黝黑之中分辨清楚人和物。
叶蝉衣心地善良,助人为乐。
她掏出拇指手电筒,用衣服裹着,伸到原随云旁边。
啪――
手电筒打开,映照着原随云那张有些铁青的脸。
听到动静的刹那,原随云已将压抑杀气的表情转为压抑怒气与失望。
背后汤池的金灵芝,对上原随云的脸后,双眼瞳孔蓦然放大,颤动着漫上惊惶。
唔?
现实好像和想象稍稍有点不一样。
金灵芝看着原随云的脸,呆了好一阵,又僵硬转过脸,去看自己现在坐在对方腿上的男人。
看不清。
叶蝉衣手电筒的光太弱了。
这个穿着一身白色单薄袍子的男人,两手舒展搭在汤池边上,除了那一截腕骨和宽厚修长的手掌暴露在微光下,那张脸根本就瞧不见。
她抖着腿,从对方身上下来,捏紧自己身上所存不多的衣衫,眼睛蓄上涟涟泪水。
“你……你是谁?”
黑暗中,一道有些冷傲的声音,近乎残忍与淡漠地来了一句:“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送上门来?”
此人的冷傲,和西门吹雪那寒梅般的冷傲,叶孤城天山白云般的冷傲不同;此人的冷傲,透着毒蛇一样的冰冷、天山岩石一样的冰硬。
这是谁?
在场的人都不禁这样想。
背过身去,不看金灵芝的花满楼三人,也在思索着。
叶蝉衣趴在汤池边上,捏着小手电,看着原随云变幻的表情。
对方的表情告诉她。
――原随云认识此人。
会是谁?
是山洞里那不输蝙蝠公子这个主人家布置的那间房间的主人?
是那个男人吗?
叶蝉衣转头看向那搁在汤池旁边的手。
那手倒是挺好看。
下一刻。
原随云给了他们一个出乎意料之外,又令他们心情十分复杂的答案。
他张口喊了对方一声:
“义兄。”
啊这……
玩过剧本杀的一众人都默了,连写大纲的叶蝉衣本人都默了。
见过巧合的,就没见过这么巧合的。
再转头看原随云,叶蝉衣觉得对方头上顶着三个闪着绿光的方正大字:大冤种。
哗啦――
水流晃动。
破洞之中露出一张高贵中透着一丝邪气的脸,那微微上翘的凤眼里,没有风流,只有肆意。
“阿云,这要不是你的女人,她扑上来的时候,我就将她掐死了,还你一具尸体。”
对方这么说。
他似乎被搅扰了兴致一般,神色有些乏乏。
乏乏的目光,落在举着小手电的叶蝉衣身上,又重新多了一丝兴味。
“你不错。今晚宴会,我们再见。”
那人留下这么一句评价,起身离开汤池。
剩下一个神情恍惚的金灵芝,泪眼朦朦看着原随云。
叶蝉衣将手电关掉,对原随云道:“要不你去那边汤池,安慰一下人家?”
原随云已经从被背叛的愤怒之中平静下来,冷冷道:“不必,我们回去就是。”
不知义兄搞什么,弄出个莫名其妙的晚宴来。
要应付这几人,精神不济可不行。与其留在这里不知要牵扯多久,他还不如回去睡一觉,好好应付今晚要发生的意外。
握草,无情。
不知金灵芝作何感想,她那边一直没声音。
叶蝉衣他们也不好干涉人家私生活,只好出水换衣,回到蝙蝠公子的房间。
房间重新收拾过,蝙蝠公子的床留给原随云睡,那被捆起来的三个人房间的床板,则是拆了过来,绕成一个“冂”字型来摆。左边是蝙蝠公子本来的床,横着的是柳天问和叶蝉衣睡的床,右边是两张并在一起的床板,花、凤、香三人一起睡。
原随云基本肯定,对方就是在怀疑监视自己。
就是不知……对方有没有确切知道,他就是蝙蝠公子。
黑暗之中,叶蝉衣全靠电子表来知晓时间。
笑死。
要不是有电子表在,谁会知道他们去洗澡的时候,竟然是大中午。
洗完澡,出来吃了个饭,睡一觉。
睡觉之前,叶蝉衣、楚留香和陆小凤,出门去提醒那几十个姑娘,不要去晚宴,安心待在石室里面。
哐哐哐――
三声铜锣响,门口响起脚步声。
蝙蝠公子手下来报,说晚宴即将开始,诸位客人可随心情前往大厅,若是不去,他们就送饭来。
叶蝉衣捏着蝙蝠公子的声音,说自己已经清楚,让对方下去忙活,待会儿自己前往就行。
将人打发走,叶蝉衣觉得有必要前去探一探。
“话说回来。”叶蝉衣看向原随云,“原公子那义兄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连今晚有宴会的事情都知道?”
原随云沉吟道:“义兄混进蝙蝠岛已有一段时间,他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我还没问过他。义兄他……性子比较特殊,贯来做事,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
谁知道他心血来潮,又要做什么。
要知道这个人,有时候比他还要疯,有一次,对方来他这里,说他沿路碰见五个护卫。
他也是多嘴和他说一句:“不对吧,我这一路安排的护卫,共有六人。”
对方转头就走了。
不过一盏茶功夫,对方就擦着手,慢条斯理走回来:“你说得对,是六个人。”
原随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出去一看。
好样的。
对方将他那一路的护卫都给扭断了脖子,用对方淌出来的血,在尸体上标着一二三。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不过……
要是对方对上叶蝉衣他们,他倒是乐得看见对方发疯。
疯吧。
越疯越好。
“敢问原公子义兄,姓甚名谁?”叶蝉衣问。
原随云道:“宫九。”
果然是他没错。
叶蝉衣意料之内,但面上还是说:“宫九?江湖上,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义兄他不喜欢江湖名利。”原随云解释道。
叶蝉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说到这里,甬道中响起别的脚步声。
他们便不再说话,一路走到拍卖场最底层的大堂。
守在大堂门口的守卫问他们名字,叶蝉衣随便选了几个,被带着入座。
黑暗之中行走,不知前面有什么的感觉,实在不太妙。
花满楼扶着叶蝉衣的胳膊,带她走到桌后软垫坐下。
“这里的食物闻起来,比食盒送来的要香很多。”叶蝉衣伸手去摸筷子。
筷子没摸着,倒是摸到君子放在桌上的手。
她眉眼带着笑意,捏了捏。
温雅君子无奈将她的手抓住,把筷子放在她掌上,放轻声音问:“想吃什么?我帮你夹到碗里。”
叶蝉衣摸索着捧起碗,道:“好啊,不过我不知道有什么菜,你先说说。”
花满楼便将桌上有的菜色都说了一遍。
“那我要先吃糖醋排骨。”叶蝉衣将碗往君子的方向递了递,头偏过去,压低清冷声线道,“谢谢花郎了~”
啪嗒。
夹起的糖醋排骨,又滑落回去。
花满楼咽下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才重新稳定心神,夹起一块比较多肉的排骨,放到小姑娘碗里。
“不……不谢。”温雅君子说话都有些不太稳。
叶蝉衣将人调戏完,咬着排骨的时候,嘴唇都是止不住上翘的弧度。
光是听声音,她都能感觉到花花的紧张。
温雅君子听着旁边那咀嚼时,都会染上笑意的微小响动,耳根红透,有些无奈。
衣衣真是……
怎么就这么爱看他的热闹。
他伸出筷子,夹一块脊背上的鱼肉,尝了一口。
不腥,很鲜嫩。
他便将鱼脊那一条肉都拆下来,放到对方碗里:“尝尝看喜不喜欢。”
“唔……好吃!”叶蝉衣扒到嘴边,肯定了他的味觉和眼光。
花满楼轻笑一声,自己夹一片青菜吃。
小情侣吃个饭都恩恩爱爱秀不停,刚被义兄绿掉的原随云,坐在旁边简直食不下咽。
就在此时,对面有人扛着桌案,并到他们这边。
嗑。
桌案轻响,就在叶蝉衣他们跟前。
叶蝉衣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挨到花满楼胳膊上,让君子给自己夹一个红烧狮子头。
君子含笑伸手,稳稳夹住圆溜溜的狮子头,放在小姑娘碗里。
狮子头做得清爽鲜香,她嚼得有滋有味。
完全无视对面搬来的人。
“叶姑娘。”对面的人开口说话了,嗓音冷傲。
不是中午才撞见过的宫九,又是谁人。
叶蝉衣将红烧狮子头全部吃完,才开口回应他:“有事?”
这厮找她作甚。
难道不是应该找原随云,手拉手诉衷肠,说一说“义兄最看重的人是你,不是那个女人”云云。
他可说过,要不是原随云,他就把金灵芝一把掐死了。
宫九背靠低矮椅子,双手交叉在下巴前,两肘撑在扶手处。
黑暗中,他也瞧不见对面人的样子。
不过。
对方那漫不经心回答的样子,显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垂眸盯着黑暗中响起筷子撞上碗的来源处,似乎看到了对方那眼睛都不愿意抬起来的样子。
宫九眼神移到旁边,冷冷说出一句话。
这句话,成功让气氛瞬间冷寂,所有人停止动作。
原随云心里呐喊。
来了来了。
这疯子又来了。
叶蝉衣脸上笑意如洪炉点雪、晨霜见日一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她盯着黑暗的前方,冷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得了一道冷声,宫九平缓流淌的血液,反倒沸腾起来。
他说。
“我杀了他,你跟我如何?”
第137章 给他一巴掌
叶蝉衣直接将手中筷子丢过去。
附送平地一声吼:“我跟你大爷!”
咻――
筷子灌送上内力,如箭矢飞出去。
宫九侧首躲开,身形都没有移动多少。
他伸手在自己耳际接住筷子,很认真说了一句:“我没有大爷。就算有,也不会委屈你跟一个老头儿。”
叶蝉衣都气笑了。
怎么,她还要谢谢他?!
她双手抓起桌案,准备掀桌。
温雅君子将她的手背轻轻按住,用那从容、温和的声音道:“别生气,气坏自己不值当。”
叶蝉衣瞪着黑暗中的宫九:“可他说要杀你!”
这个不能忍!!
绝对不能!!!
“九公子武功不俗,但我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他能不能真的杀我,还要另说。”花满楼的语气不见半丝气急败坏,也听不出半点忧愁悲苦,反倒隐含了安抚的意思,“再说了,有你们在,你们也一定不会任我陷在危险之中,不管不顾的,对不对?”
叶蝉衣、楚留香和陆小凤同时道:“那当然!”
谁敢动他们花花(花兄)!
温雅君子喉咙甚至能逸出温柔笑意来:“这么说来,他说的话也不一定能实现,衣衣又何必为此气坏自己。你们也是。”
――主要是不能气坏自己。
――大家一起联手打宫九一顿,倒是不无不可。
被君子那温和清润如春风拂水的语气安慰到,叶蝉衣感觉自己的心气顺遂不少。
温雅君子拍了拍小姑娘那松弛下来的手,主动握上去,拉着。
案桌逃过一劫。
他又转向宫九的方向,语气多了几丝肃然:“九公子。衣衣是一个人,不是一件物品,她并不依附于任何一个人而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你所言的‘跟’之一字,毫无由来可说。再者,衣衣想要和谁一起携手共度余生,应该由她说了算,而不是由人死斗争夺而来。”
那样,就绝不能称之为“爱”,更遑论什么“情”。
只不过是争一时之意气罢了。
叶蝉衣猛然扭头看君子。
眼前是一片黝黑,不见任何人不见任何物,可她总觉得,自己看见了温雅君子脸上的认真与尊重。
她凝注黑暗中君子所在,唇角逐渐扬起,移不开眼睛。
黑暗中。
花满楼耳根又一次通红。
衣衣的眼神,未免太灼热了点儿。
这时。
柳天问开口了。
“竖子狂尔,在我面前就说要杀我儿子,抢走我儿媳妇?”
宫九朝柳天问的方向,点了点头:“我打不过前辈,不过倘若我要杀掉花满楼,自然有人会帮我掣肘前辈。”
“那人此刻不在。”柳天问转着手中的杯子,“你就不怕我先杀了你,以绝后患?”
宫九靠着椅背,姿态闲适,哪怕是在说着关于自己生死的事情,语调也冷冷,好像毫不在意。
他转着手中筷子:“前辈不会杀我。前辈想杀我的话,不需要说一句话。”
筷子要是由柳天问来掷出,而非叶蝉衣,他现在就是躺在椅子里面的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