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枫闭上双眼,放在风衣口袋里面的双手伸展开,又攥紧,在口袋里面轻轻点着布料的表面,像在弹钢琴曲。
从现在的情绪开始倒推,向前,向前……一般人的性格形成,都是来源于他的家庭环境,和周身的一些环境。
家庭环境决定先天性格,周身环境影响后天性格。
他所提到的‘家’,以及作为一个客体不停出现的‘斯夸罗’,这是解决问题的两个重要切入点。
迪诺的母亲早逝,所以他是被父亲带大的。
但她并没有见过迪诺的父亲,因为对方很久之前就病逝了,并把大厦将倾的烂摊子交给了当时并不想当黑手党的迪诺。
那是个有些威严,但更加宠爱,甚至溺爱孩子的父亲。
溺爱到,他对于自己的离世,导致年幼的孩子被拉出象牙塔而感到无措。
或许这位父亲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无法再庇护爱人所生下的儿子。
他把迪诺看成是那位早亡的妻子的延续,极尽呵护;
而非像同为父亲角色的伊森・本堂,将自己的孩子视为一个完整的个体,放手让她自己成长。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迪诺对于‘家庭’的观念,是非常重视的。
他会深爱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也会深爱他,两个人之间组成了‘家’的雏形,或许未来还会再加入孩子,但绝不会有外人。
他对于‘家’是有一种偏执的独占欲所在的,更不会轻佻的提起。
一旦说出来,那肯定是深思熟虑过后的。
这在家庭观念非常重要的意大利来说,并不是一个少见的现象。
在婚前你愿意怎么放纵怎么玩都可以,但只要你决定结婚和回归家庭,那就必须负起责任来。
但这个论点与迪诺主动提出的‘三个人一起回家’这句话矛盾了。
斯夸罗怎么看,都和他的家庭观念沾不上半点边吧……谁会自带一个第三者进入家庭里啊,看着不膈应吗。
并且,再怎么看,他俩关系应该就是玩的还算好的发小而已,也没有到什么结婚了都要带着彼此的诡异的挚友关系吧。
就算迪诺想这么干,斯夸罗也不会同意啊!
彭格列的追杀令还在这里摆着呢,斯夸罗绝不会放着不管,这人对于彭格列的忠诚度(对于xanxus的忠诚度)可是超高的。
属于是和狱寺隼人一个级别的,绝对不会被策反的人物。
再就是,斯夸罗的爱情观念也很怪。
他是那种会一边想着‘抱歉,你值得更好的人去爱你’,一边毫不犹豫把人往外推的类型。
――证据就是,这人当时说‘迪诺更适合你’的时候,好感可是达到了挚友线/准恋爱线的80好感度啊!
所以这两个人能玩到一起去,说不定也有这种诡异的三观碰撞在一起的功劳……
她这里暂且不提,迪诺怎么确定想杀她的斯夸罗一定会遵循呢?
难不成,他是打算采取一些*强制性*的手段吗。
不妙啊,真是不妙……
有点兴奋起来了。
“在这里傻笑什么呢。”
终于踩完点的琴酒一走过来,就看到坐在长椅上仰头望天的如月枫,如此问道。
如月枫将自己的头微微往下压,并没有从椅子上起来的意思,抽出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琴酒也没有拒绝。
他直接坐到她身边的空位上,而不是和迪诺似的,明明没人还要非隔一个人坐。
然后从风衣里面的口袋中抽出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根烟叼上。
“咔嚓――”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
他一只手捏着打火机,而另一只手则是微微护在打火机前,用手挡住想要吹灭火焰的风,垂眸看着火焰将白色烟体燎上一层昏黄。
然后微微抬起眼来看她,“这次不是法国烟了。”
――这人还记得上次被吐槽法国烟没品的事情,并在此回击。
“Winston呢,品味不错。”
如月枫扫了一眼,对于这个意大利最出名的香烟牌子很熟悉,以前在AISE的特工培训基地混的时候,旁边那些烟鬼抽的都是这个牌子的烟。
琴酒面无表情的对她吐了个烟圈,明明是撩人的动作,在他做出来却像是在挑衅。
“你是真讨厌法国人啊。”
在组织里,她少有的没有取件勾搭的对象就是法国人,有过什么过节吗。
“对。”
如月枫对此倒是丝毫不掩饰。
“为什么。”
他问道。
“就是很讨厌,不需要理由。”
她答道。
琴酒微微眯起眼睛,点燃的香烟上的红色火星因为他的呼吸而明明灭灭,烟雾向上升起,遮挡住了她的半边侧脸。
“据说意大利黑手党最初的产生,是为了保护被法国军官欺负的女性,所以Mafia最初的含义,其实是保护所,带着点以暴制暴的意味吧。”
“虽然只是个传说,但若是没有那些法国人,或许意大利也不会存在黑手党。”
如月枫用手撩起他的头发,放在手心里端详了一会儿,“还是会存在的,那么大一片诱人的蓝海呢,总会有人想要被淹死的。”
“人想要投身于黑暗,总需要找到一个借口……”
等等。
她摆弄琴酒头发的动作猛地一顿。
一道灵光像是劈开天地混沌的闪电一般,在她的大脑中闪烁着,不停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对啊,借口。
迪诺之所以一直都提起斯夸罗,便是因为他觉得,与她的谈话需要一个借口。
那么那个借口是什么呢?
便是他所认为的,她喜欢的斯夸罗。
迪诺发自内心的觉得,只有在斯夸罗在的时候,她才会看到他的存在。
他是个顺带的,像是陪嫁品一样的存在,只有正主在场时,才会被那道温柔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
再加上他的家庭观念,他认为只有在斯夸罗(装饰品?或者工具人?)在场,他们才能够组成一个家庭。
这样理解就好理解了……
‘斯夸罗’在这里,并不是作为一个插足于爱情中的第三者,而是作为一个前提所存在的。
只有他先作为一个必需品存在,迪诺才能和她在一起组成一个‘家’。
而她就算在外面的一个又一个人的怀抱中流连忘返,最终也是回到家的。
因为家庭是浪子终究会回到的港湾。
这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傲慢,一种认为只有他们所存在的家是她最后归宿的傲慢。
所以彭格列那些守护者才一直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啊。
真扭曲。
但这样一来,他所有的感情波动,就都已经完全可以理解了。
嘶……话说回来,斯夸罗知道这货是这么想的吗?
她倒是无所谓了,反正想想又不犯法,但这人或许真能做出来绑架他回去当装饰品的操作耶……
说好的包容呢,这不是独占欲超强吗。
你们大空属性的人都有毒吧.jpg
“意大利很好啊。”
琴酒突然说道。
刚刚从自己细思恐极的猜想中回过味来的如月枫,下意识的回道:“嗯?”
“来到这里之后,这是你第三次傻笑了。”
琴酒锐评道。
一根烟吸完,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垂眸注视着仍坐在椅子上的她,伸出手。
“走了,早点弄完早点完事,你不是还要去跳比萨斜塔的吗。”
如月枫将手搭在他的手掌上,因为长期握枪而产生的枪茧摩擦着她的掌心,有些微的痒。
“什么叫傻笑,这是兴奋的笑好吗。”
她微微用力,握着他的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又凑过去,“你真的信我要去跳比萨斜塔啊。”
虽说这是游戏,但NPC们的思想设定被做的和真人差不多。
按正常人的想法来说,真有人会信大老远的跑意大利来就是为了从比萨斜塔上跳下去?
“为什么不信。”
琴酒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捏得紧紧挣脱不开,于是就连着她的手一起放到了自己的风衣口袋中。
“你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意外。”
如此说道。
然后便听见,旁边这人以一种像是在开玩笑,但又像是借玩笑来说出心里话的口吻说道:
“那如果有一天,我为了某个目的背叛了组织呢,你会感到意外吗?”
他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支烟已经吸完了。
意大利的香烟就像是这个位于地中海旁的国家一样,充满了见鬼的潮湿味儿。
焦油的味道让人感到不快。
不如法国烟,以后应该不会再买了。
他往前走,语气没有变化,“那你跳的时候注意往里面一点跳。”
“为什么?”
“那样就能直接撞死,不用我出手。”
“好无情――”
她一边喊着,一边把手抽回去,滑溜溜的像是一条抓不住的泥鳅。
正如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她想来就来,不想来就溜走,像是一抹抓不住的风。
谁会那么幸运,让无脚的飞鸟最终落在自己的怀中。
琴酒几乎要被她的话给气笑了。
若换成别的人在这里和他说‘我未来要叛逃组织哦’,他都绝对会抽枪直接抵在对方的额头上,开不开枪全都取决于他当时的心情。
会问出这种话,本身就是一种背叛,也就她会这么有恃无恐。
这么想着,某人又蹭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白日里闪动的繁星。
“真要摔死了怎么办啊,琴酱~”
他气还没消,哼了一声,敷衍着说道:
“放心吧,会接住你的。”
此时,距离晚宴开始,还有4:12:09。
第59章 他不理解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3:12:02。
斯贝尔比・斯夸罗正在低着头,认认真真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磨刀石,磨他的剑。
这剑要足够锋利,足够快,这样才能一瞬致命,而不留下半分痛苦。
好吧,实际上他装配的这支剑已经足够锋锐了,特殊材料所制成的剑身更是足够他冲进敌人堆里面杀个七进七出、浴血而归,磨损程度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不然他就要被自己心上那一刻不停的燃烧着的火焰给烧死了。
那火从听到电话里迪诺所说的那个该死的名字时就开始烧,到现在,越烧越大,越燃越旺。
玛莲娜・斯科迪亚。
他默念着她的名字,反反复复的念,反反复复的咀嚼,几乎要将文字中的油墨都吸吮干净,彻夜难眠。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久违了。
好像在两年前,得知她叛逃的时候,他当时也是这个样的。
加了冰的烈酒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再然后是和混蛋Boss的大打出手,最后坐在床上单手给自己缠绷带。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却浇不灭他心上所燃烧的火焰。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只有火焰未眠。
火啊,雨浇上会被蒸发掉,酒浇上就越烧越燃,顺着他的脚,腿,躯干往上烧,又燎上他的长发,一刻不停的烧。
玛莲娜最喜欢他的长发。
这在Xanxus眼中,是一次又一次提醒他未当上首领的耻辱象征的长发,在她的眼中,竟然无比的珍贵。
就像会流淌的月光一样。
她曾经笑着评价道。
而她最喜欢的,莫过于在切磋完后他浑身都动弹不得的时候,像是摸狗一样的摸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从头梳到尾。
然后开玩笑的对他说,“斯夸罗,转来门外顾问当我的直属部下吧,我偷家光的钱养你啊。”
听听这叫什么话,他都懒得反驳她了。
只是闭上眼,说滚啊。
他早就决定追随Xanxus一辈子了,就算对方想要背叛彭格列自己出去单干也无所谓,反正他认准的也就是这一个首领罢了。
……说不定,等到他们所掀起的谋逆被人发现,门外顾问所要处理的第一份关于叛徒的情报就是他的。
他的前路昏暗无法看清,或许哪天就死了,而她早早的就被g田家光内定为下一任门外顾问首领,前途那不要太光明。
他曾经对她说的‘无法当上首领建议来暗杀部队’已经自打脸了。
她很好,挺不错的。
反正怎么看,他们都完全不是一路人。
过去有过一段同行,那很好,但等到要分别的时候,他也不会犹豫。
他的人生就是这样过来的。
杀了对母亲施暴的父亲也好,为了精进剑术砍断自己的手也好,擅自跟上暴躁愤怒的首领也好……都不曾犹豫过。
所以她为什么非要与他这种人扯上关系。
他就像她正确人生中突然叉出去的一道轨道,上面写满了错误,而她规规矩矩行驶就能抵达终点时,突然‘咔嚓’的一下子偏离到了他这条岔路上。
他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也就这么问了。
这是斯贝尔比・斯夸罗人生中难得的犹豫,以至于发出的质问声音都放的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而被他质问的那个人,她站在加百罗涅庄园的葡萄架旁,随意的从枝子上扯下来要酿成酒的赛美蓉葡萄,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又被那股甜腻的味道甜得皱眉,撇过头来看他,说:“什么?”
活该,酿酒用的葡萄品种本来就是糖分过多的类型,狗吃了都会被甜死。
然后他又重复问了一遍,“为什么要和我扯上关系。”
“你还是离我远些比较好。”
他说的话当然不是随口胡来,而是有的放矢。
在xanxus还没有被解封的那段日子,他们的身份都太过于敏感,每次见面都要被横加各种猜疑。
最后想来想去,好像只有在这个同盟家族的领地里,能够不用去管那些身外之事,只是聊聊天。
于是他们基本上就都约在这里聚了。
斯夸罗嗓门大,正常说话都像在骂人,被玛莲娜皱着眉堵着耳朵揍了一顿之后老实了,此后与她说话自动降到十分之一的音量。
路斯利亚有次路过他房间,听见了他和她在打电话时候的音量,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和语气说道:
“呀……今天的你,好温柔哦,想要折下门外顾问最娇嫩的玫瑰,可不要被狗给咬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