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票是买到了,春节期间交警严管超重超载和酒驾,三张票有两张在一起,另一张还要等下一趟。
徐姮和妈妈坐同一班,徐渚一个人等下一辆车。
朱佩琳不放心两个小孩一起出门,她知道妈妈终究是不太放心她这个妹妹,但她却放心哥哥一个人。
哥哥能有独自帮她们把大包小包塞上车的力气,车票的事也能自己处理好,大概在妈妈眼里,和她同样岁数的哥哥已经是大人了。
徐姮一上车就闻到了那股肯定会让她晕车的空调味,有人在车上抽过烟,也许有人在脱鞋,也有人把一些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大包背到了车上,味道杂到让她现在都觉着有点恶心。
周围的人很吵,打电话的聊天的吵架的,方言夹着普通话,叽哩哇啦。
朱佩琳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她,徐姮抱着自己装满作业和卷子的书包,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妈妈。
朱佩琳摆出的是一副严肃到有些发凶的样子。
大概她在班上发脾气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没人敢和她说话,现在也是。
可徐姮感觉安心好受很多,她就像被妈妈隔在了一个会被她保护的小笼子里。
她的性格绝对成不了妈妈这样强势到一看就不怎么吃亏的模样。
她不知道妈妈年轻时性格如何,妈妈也从来不说,可能会温柔很多,至少她在爸爸身上吃的亏已经多到她宁愿学着用这种强势的状态来尝试掩盖。
徐姮回过头,透着车玻璃看向帮她们放完行李箱在独自往候车厅走的哥哥。
他不像其他人拖着包,也没有两三个人一起。
背对着她,孤零零的。
徐姮觉得自己不喜欢过年了,从三年前开始就不喜欢了。
那时过年才能看见的哥哥虽然总是在忙,扫地搬东西,泡茶招呼客人,但他看起来就是孤零零的。
而且当时在反向赌气的她还不和他说话。
车还没开出去,徐姮就感觉那种晕车的反胃感渐渐泛上来了,她开始翻找自己书包里带的风油精,徐渚早上塞进她包里的,她不记得他放在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找着找着她的眼睛有点酸,丁点眼泪圈在眼底。
下意识抬头不想让眼泪落下来的她又往哥哥的方向看去。
这时的徐渚不明原因地停了下来,有点远,但是在看她。
徐姮连忙用手给扒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甚至还吐了舌头,给他做了一个鬼脸。
他看得清吗?
看不清最好了。
因为她也看不清。
即使她很快把眼泪擦掉了,可她扒眼睛的时候泪水就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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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一章统一回一下吧,是哥哥撞到了茶几,高兴有,不知所措有,觉得射得太快也有,很混乱。
他把妹妹送回去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又硬了,继续的话他真的怕自己忍不住。
第71章 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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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里的年味比城里浓。
对于徐姮来说,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她和亲戚们不熟,碰到了要怎么称呼还得指望妈妈,她就是换在了一个吵闹的地方写写作业而已。
除夕的年夜饭是在爷爷奶奶家里吃的,第二天初一兄妹俩跟着父母去姥姥家。
徐政升往年是吃过午饭就走,不是自己的家他待着不自在,今年也一样;朱佩琳会留下来过夜,徐姮一向跟着妈妈,而哥哥也会留下来,大概是在跟着她。
初一晚上吃饭的时候,朱佩琳显得额外高兴,也许是不用见到爸爸也不用应付他那边的亲戚,在陪每天都要喝半两的姥姥喝酒。
浚河这边兴酿酒,老一辈的都能喝,也喜欢用米酒做菜,过年的猪肉都会用米酒和佐料腌了再蒸。
徐姮最喜欢姥姥了。
夏天暑假里热的时候,姥姥会给她一碗冰米酒,有碎冰渣子的那种,一口下去又甜又冷;冬天里晚上饿了,姥姥又会用米酒给她煮荷包蛋,也是甜丝丝的。
她现在吃饭的时候还在喝,当饮料,而徐渚似乎从小就对甜的东西没有太多兴趣,这一点他们倒是大不相同。
饭吃到一半,徐姮就感觉朱佩琳有点喝多了。
至少已经上脸上头,她的皮肤很薄很敏感也是遗传自妈妈,冷了红,热了也红,用手稍微揉一揉鼻子也能红半天,就像是被撞了一样。
妈妈在说今晚她要去打一通宵的麻将,姥姥只把她的酒杯子收了,劝她少输点。
莫名其妙地,妈妈突然说起兄妹俩的期末考试。
成绩是早就发到朱佩琳那里了,徐姮也早就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又开始谈论这个话题。
“妈,我跟你说,哥哥妹妹肯定有出息的。”
虽然是夸奖,但徐姮却有种不好的预感,有点脸热。
即使米酒在她眼里根本不算酒,从小就喝,她吃完还是会发热脸红。
果然妈妈接着说起了对兄妹俩未来的妄想,更多的是在说徐姮,貌似徐渚活成什么样她都很满意,完全不用担心。
兜转过来,妈妈还是希望她学文考师范。
“妈,妹妹文静,当老师多好。”
姥姥难得反驳她:
“你当老师开头的那几年哭得少?她喜欢什么学什么,管那么多。”
徐姮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姥姥。
虽然姥爷去得早,但姥姥的身体一向很好,头发白得也少,牙没掉,什么都能吃。
她前年还跟着一个老年旅行团去了香港旅游,回来的时候给徐姮带了一大包东西,有银手链有鸡蛋卷有巧克力,甚至还有飞机上发的小餐包,舍不得吃一起带回来了。
徐姮原本只是沉默地一边听着一边吃饭,在抿了一口米酒之后,那残存的一点点酒味还没散开,她忽然有了胆子,放下筷子对朱佩琳说:
“我不想学文。”
刚刚还温声细语地聊天喝酒的妈妈瞬间就板起了她那副严肃的班主任模样。
全脸通红,鼓着眼睛,想要管教所有人,也想要所有人信服她,小学生应该会很怕这种老师,从而很听话。
可朱佩琳的嘴里说的却不是一个老师应该说出来的话:
“你懂个屁,我懂的不比你多?!”
徐姮看向姥姥,余光又瞥到了坐在她身边的徐渚。
脸越来越热,热到她想哭,即使眼泪快要从眼眶溢出来了,她也没有抬手去擦。
徐姮咬牙深吸了一口气,趁着这突如其来的执拗劲,又重申了一遍,声音没有颤抖:
“我不想学文,也不想当老师。”
说完就感觉整个人都变轻了。
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她安静了这么多年装不下去又终于能闹腾了。
“她愿意学什么就学,你硬逼她,妹妹不高兴你也不高兴,到时候学不进去最后谁能高兴了?”
姥姥向着徐姮,苍老又迟缓的声音从小就是如此宠溺她的。
“妈,你不懂就别帮倒忙,就是有你在,她才敢和我狡辩。”朱佩琳听完甚至站了起来,她的身影瞬间把徐姮面前的光都遮去了一大半,“翅膀硬了?觉得自己懂事了?你有什么本事和你老子犟?!”
“来,你说,你不学文,学理考不过那些男生,理科分数线又高,考不上大学以后能做什么?!”
徐姮依旧坐着,用她已经瞪圆的眼睛看向妈妈,就算眼泪在簌簌地流也不眨一下眼睛。
“我当老师最多也就变成你这个样子。”
她本没想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的。
的确就如朱佩琳所说,天天待在学校的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以后一定要做什么呢?
想要什么她不知道,但不想要什么她是一定知道的,她不认为自己厌恶了十几年的东西能在进入大学之后就立刻改变。
妈妈在强迫她理解妥协与世故。
她的人生还一步都没摔倒过就让她学会这些?
学不会的。
徐姮只知道自己努力学习就是为了自由,就是为了能走远一点。
虽然这句嘲讽的话在徐姮的意料之外,但妈妈的暴怒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徐姮的双肩因为克制哭泣转而开始颤抖,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擦泪,手一直紧紧抓着自己膝面的裤子。
她痛恨自己每次在和别人争执的时候都是自己先哭到喘不过气的地步。
这时她藏在桌子底下的手被覆住了。
是属于哥哥的那种温暖的感觉。
徐姮下意识偏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徐渚。
也许她哭得太过凄惨与可怜,她那模糊的视线让她看到的是她想看见的东西。
大概是哥哥无论如何都会和她站在同一边的那种决绝。
“妈。”
徐渚抢在朱佩琳之前说话了。
“哥哥你又来掺和什……”
但她又再次被徐渚打断了。
“期末考试之前班主任就发了意愿表,我和小月都填了理科。”
“下学期开学老师还会发一次志愿表,这次会报上去,我们也打算写理科。”
哥哥在骗人。
完全没有意愿表这回事。
妈妈已经激动到仿佛辨不清真伪,又或许她今晚真的喝酒喝多了,用吼的音量问:
“你们两个问都不问我一下就填了?!”
“好好好,是老子背时,是老子生得贱要管你们两个!”
此时姥姥说自己胸口痛。
这也是她惯用的借口了,以前朱佩琳被气到满屋子追着打两个小孩的时候她就用这一招。
朱佩琳瘫坐下来,刚才那几句尖锐的话似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一边看着姥姥,一边头都不抬地说:
“你们两个都串通好了,我都没打你就哭得像在哭丧,我还能怎么办?”
“学得好就学,学不好复读去,找那个姓徐的要钱,别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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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比平常忙,有一些小可爱打赏的消息我点过之后就没提示后面忘谢了,这次再次谢谢大家的打赏留言和评票。
第72章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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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姮记得很久之前徐渚就对她说过,而且说过不止一次。
例如:
“小月亮,我们上大学去远一点的地方吧?”
或者:
“小月亮,我们以后离家远远的,好不好?”
现在的她无比赞同徐渚的所思所想。
而当时的她却连上初中都没什么概念,在深刻地纠结父母到底是爱她还是更爱徐渚,还因此做出了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么,小时候的徐渚为什么总想和她一起远走高飞呢?
明明父母更喜欢他,也默认什么都是留给他的,他为什么想走呢?
徐姮一边摸黑上楼,一边恍恍出神,想着这样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的眼泪已经止住了,而争执之后充血变红的脸还有余热,在泪水里浸泡过的眼角和眼皮在发胀发酸,哭过而堵死的鼻子现在闻不到家里那几缸发酵的米酒而产生的独特气味。
姥姥家的小楼有两层,她和徐渚的房间在楼上。
楼梯间没有灯,现在也不是除夕了,外面放烟花的人也少了,偶尔听见的礼炮声还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不过家里依旧很热闹,上楼梯上到一半的徐姮还能听见一楼搓麻将的动静,是朱佩琳和一些她叫过来的亲戚在打麻将,他们会打通宵。
她还能听见不属于她的脚步声,来自于她身后迅速跟上来的徐渚。
“小月亮。”
他叫了她一声。
徐姮并没有停下来,走到二楼的她打开了她和徐渚房间里的灯。
眼前是她和徐渚面对面的两张床,中间用一个衣柜隔开,两人的床单都是那种带有牡丹花的老样式,但看得出很干净,甚至她刚刚通了一丝气的鼻子还能闻到一些清新的肥皂味。
虽说是面对面,但只要躺下去,中间的衣柜会挡住对床的所有视线。
徐姮此时回头,发现和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哥哥用他的黑色短外套兜了很多糖,有徐福记的酥心糖,也有软软的玉米糖,还有一些水果硬糖,一大把。
她的视线从他的糖移到了他的脸。
哥哥那令她熟悉的担忧目光似乎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他想哄她。
她已经看出来了,甚至这种会被哥哥安慰的预感已经让她的心安静下来了。
徐姮很少会这样感慨,但现在的她就在想:
有哥哥在真好。
徐姮还没说话,徐渚一迎向她的视线就马上解释说:
“……是姥姥让我给你的。”
刚刚姥姥在给客人泡茶端瓜子,的确把他喊过去帮忙了。
徐姮背过身去,指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个水果盘,已经被姥姥提前放了一把糖和几个橘子。
至于他外套里的那些,是姥姥给的还是他弄来的,好像没那么重要。
“你放那里呗。”
“我不接,难道你就想一直兜着?”
当徐渚走进房间后,在他身后的徐姮把房门关上了。
两人坐在各自的床边,徐姮从桌上选了一个玉米软糖,撕开放进嘴里就开始嚼。
貌似吃起来比以前甜?
她只是在等哥哥先说话而已。
“没关系的,小月亮。”他说,“下个学期你选理科就是了,妈妈问起来就说是我帮你填的。”
徐姮大概能理解为什么徐渚的安慰总是会让她感到宽心。
因为他很少说虚话,也不试图教道理,他总是会给她一个能解决问题的直接办法,而且理所当然地把所有责任往他自己身上揽。
徐姮有的时候会想,在想如果,就是如果她犯什么事了,徐渚会不会包庇她。
他是哥哥啊,所以会的吧?
当然这只是突发奇想,想了还会把自己吓一跳的那种。
嘴里的糖没化完,徐姮又不想在吃了甜的之后又吃带酸味的橘子,她只能沉默地把自己的手指叠在一起,然后又松开,脑袋在瞎想,无所事事。
徐渚从她这里听到道歉很困难,当然想听她的感谢也同样困难。
所以很久之后,徐姮只不在乎地回道:
“没必要。”
她的话听起来可能有点不知好歹,所以停顿了一会儿,徐姮又继续说:
“妈她今晚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再管了。”
“我今晚……是不是太过了?毕竟是过年。”
她指的是那句口不择言之下说出来的嘲讽朱佩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