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翁楞住了，半晌，她慌张地低下头。
“不算就不算啦，姐姐你突然这么肉麻干什么！”
妹妹微微发红的眼眶没有逃过妮薇的眼睛，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喝了一口尚且温热的咖啡。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刚好下午5点，路上的人多了起来。
妮翁买到了心仪的新衣服，高高兴兴挽着妮薇的手，二人一同走向附近的停车场。
不过就在出商业街的时候，一个奇妙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坐轮椅，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女性。她正等待街口的红灯变绿，应该是想过马路。
在人行道的灯变绿，女人推动轮椅的瞬间，有一个棕褐色的东西从她座椅的空隙中掉了出来。
“小姐，那位小姐！”
妮薇下意识喊住了已经转动椅子，往前移动了几步的女人。她迈开步子，快步走上前，拾起了掉落在地的褐色物品。
是一个陈旧的钱夹。
指尖接触这个钱夹的瞬间，妮薇皱起眉。不过她的表情变得很快，再抬起头的时候，眉头已经舒展开了。
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超过三十五岁的女人。她有一头乌黑而笔直的长发，戴着一个紫色的帽子，皮肤在黑衣与黑发的衬托下显得异常苍白。
“有什么事吗？”
轮椅下面的踏板空荡荡的，这个女人没有双腿。
“你的东西掉了。”带着妹妹走上前，妮薇神色自然地将钱夹递给了女人。
“诶呀，这确实是我的东西。”黑发女人笑了起来，伸手接过了褐色的钱夹。“谢谢你啊，美丽的小姐。”
“不客气。”妮薇笑笑，带着妹妹转身继续朝原定的停车场前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错过绿灯的原因，走出了老远，她也依然能感觉到那个坐轮椅的女人的视线。
“姐，姐姐，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没有腿啊……”
听着妹妹的话，妮薇的脸色沉了下来。
接过失物的时候，她注意到女人的一只手也戴着黑色的手套，而且是硬的，很有可能是假肢。
最重要的是，她捡起那个陈旧的钱包时，注意到那东西边角的部分沾着黑褐色的痕迹。
是干涸的血迹。
第12章 12
“……姐，姐姐！”
妹妹的呼喊声将妮薇的意识拉回现实：“怎么了？”
少女撅起嘴：“你发什么愣啊？”
“抱歉，我还在想刚才的事。”
妮薇刮了刮妹妹的鼻子，心里却在想那个染血的钱夹，作为猎人的直觉正在疯狂警报。
没有双脚和一只手，坐轮椅的黑发女人，染着血迹的钱包，还有那个眼神。
她感觉那个女人并不简单。
“家里现在主要的几个产业是什么？有资料或者文件吗？”
回到家，趁着妮翁玩累了去休息，妮薇找到达佐孽。
“这……”男人的神情有些为难。“抱歉，大小姐，这里并没有那些东西，因为——”
因为她父亲并不打算让妮翁接手家族事务，更不可能把这些事告诉她。
行吧，也算在意料之中。
“那和父亲交好的家族，或是妮翁的客户，这我总能知道吧？”
“当然。”
达佐孽身为队长，手上自然有上个月的客户名单，妮薇开口他便将名单交了出来。
人数还不少。
“名单这一列算是和老板交情比较深的，这边则是上个月新增加的。”男人指着名单列表，“另外，每个月都会有少量的人数增减，通常是在这一列里。”
他指的是非老客户那一列。
倒也正常，能和诺斯拉家交情那么深，基本上应该已经对妮翁的占卜深信不疑，自然会遵照预言诗上写的内容避祸。
获得了名单，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大部分情报妮薇都可以直接从猎人协会内部的网站查到。
将名单上的家族一一调查之后，妮薇锁定了几个与诺斯拉家族同属黑///帮势力的家族，记了下来，准备以后再做详细调查。
毕竟走了五年，比起虚无缥缈又复杂的事业，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熟悉这幢大宅里的人。
接下来几天，妮薇就这样一边陪着妮翁到处玩，一边把整个大宅的状况了解了个透彻。
首先是佣人，现在宅子里还认识她的，只剩下一位叫做卓比诺的老管家，其他侍女和仆役都是新来的。
和妮翁关系比较好的侍女叫做亚理沙，这两天和妮薇的交集也很多，能看出来是一位温柔的女性。
第一日在门口接待她的那名长发黑皮肤的男性叫做史库瓦拉，虽然是念能力者，不过他的主要工作更偏向仆人，能力也并非战斗型，而是能操纵犬只的操作系。
听妮翁说，他与侍女亚理沙似乎是一对恋人。因为很喜欢亚理沙的原因，妮翁一直在帮他们二人保守秘密。
然后就到了护卫队了，非念能力者的那些人暂且不论。目前，妮薇能确定的，身为职业猎人的护卫队成员有四人。
其一就是队长达佐孽，除此之外还有身材瘦高，第一晚守在她门前的男性夏奇莫诺·多奇诺，高大又结实的义瓦列夫，以及黑色头发，个子比较小的凛仙。
妮薇并没有探究他们的念能力，而是趁着为数不多的接触机会，将几人的性格摸了个透彻。
达佐孽虽然已经担任队长多年，且进退有度，但骨子里唯她父亲的命令是从。
多奇诺性格较为开朗健谈，知道她是大小姐之后态度也没怎么变。
义瓦列夫沉默寡言，但心却比多奇诺更细一些。
凛仙刚进入护卫队没多久，并没有受到达佐孽重用，不过却是对她和妮翁态度最好的一位。
另外，整栋大宅，佣人和护卫队全体加起来，也就才堪堪几十人而已，并不算多。
且其中的大部分佣人都不知道妮翁的占卜能力，他们多是本地人，平时在宅子里负责打扫的工作，甚至接触不到身为大小姐的妮翁。
等妮薇在诺斯拉本家住了差不多快一周的时候，第一个小麻烦终于找上了她。
那天上午妮薇起了个大早，估摸着猎人考试应该快要结束，正考虑着要不要给协会打个电话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老管家和达佐孽。
“大小姐，有客人来访。”
“客人？”
“是您外祖父家那边的亲戚。”
老管家颤巍巍地补充了一句，却让妮薇皱起眉。
“需要叫妮翁小姐来吗？”
“不用，我去吧。”说完，妮薇思考了几秒，又看向达佐孽。“叫两个护卫跟着我。”
等妮薇进入会客室，等在屋内的两人率先朝她走了过来。
“妮薇？天呐，亲爱的，真的是妮薇！”
先开口的是一个烫着卷发，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妇人，她身边则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妮薇……”
“好久不见了，约翰舅舅，埃拉舅妈。”
眼前的两人，是加西亚家的现任家主及其妻子。血缘关系上，约翰·加西亚则是她母亲的兄长。
“妮薇，诶哟，五年不见，你真的长成大姑娘了。”
埃拉舅妈和她记忆中没什么差别，一双大眼睛闪着精光，在妮薇身上游移。说着，还想伸手摸摸妮薇的脸。
她轻轻侧了一下身体，躲过了舅妈的寒暄，向对方笑笑。
女人柳眉一竖，但看了看妮薇身后两名穿着黑西装的护卫，也只能悻悻放下手，向她扯出了个尴尬的笑。
舅舅约翰则感动的红了眼眶，只是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坐吧，我让佣人上茶。”
妮薇的外祖父家也算是当地家境比较殷实的商人，当年她母亲嫁到诺斯拉家来也带了不少嫁妆。在出意外之前，两家人的关系虽说算不上亲密，也相安无事。
直到妮薇的母亲外出，因为车祸意外身亡。
肇事者并非普通人，而是某个黑白通吃的大家族的贵公子。对方自知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和解的态度非常明显。
在收到了大笔的赔偿金，几块商业中心的地皮，以及一条重要的物流渠道之后，姐妹俩的父亲无声无息地撤销了对肇事者的控诉。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外祖父断绝了和诺斯拉家的来往。
这回加西亚家的夫妻二人前来拜访，当然不是因为外祖父改变主意了，单纯因为妮薇的舅舅对自己的两个外甥女还有点旧情而已。
不过她这位有点势利眼的舅妈就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试图从妮薇嘴里撬出一些关于妮翁占卜的情报。
“哦？外面居然还传这种事吗？我都没听父亲说过。”
妮薇喝了一口红茶，笑吟吟地看向自己舅妈。
“刚好父亲下午就要回来了，不如舅舅舅妈等他来了仔细问问？”
一听莱特·诺斯拉要回来，这对夫妻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
“诶……诶呀这样，莱特要回来啊。真不巧，我们下午还有事，可能没办法等他了。”
说着，女人抓着自己丈夫的胳膊。
“对吧，亲爱的？”
“呃，嗯……”
男人的脸涨得通红，从嘴里挤出了含糊的几个字。
杯里的红茶还没凉透，夫妻俩便又寻了个借口离开了诺斯拉家。
妮薇慢条斯理地坐在会客室，把盘子里准备的小点心都吃完了，终于等到了起床的妮翁。
“早啊，姐姐，你起来多久啦怎么都没叫我！”
女孩刚洗漱完，穿的还是家里的长裙，头发都没梳，一溜烟跑到她身边，蹦上沙发。
护卫队和佣人没有告诉妮翁有客人来过。
妮薇笑了笑：“看你昨天玩得太晚了，舍不得叫你。”说着，她拿起桌上的空茶杯，倒了热茶递给一旁的妹妹。“今天有什么安排啊，大小姐？”
妮翁靠着姐姐，眼睛骨碌碌转着。
“嗯——还没想好。”
一杯红茶下肚，她兴奋地站起来，杯子往桌上一搁：“对了！还没让姐姐看看我的收藏呢！走走走，现在就去！”
“现在？不吃完午饭再去吗？”
“晚一点再吃也没关系啦，我要给你看我最棒的收藏品！”
五年能改变很多，比如妮薇成了念能力者，又比如妮翁成为了一名人体收藏家。
据妮薇的了解，人体收藏家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像妮翁这样，只收集死物，比如木乃伊，婴儿，一些名人的毛发等。
还有一种，则是喜欢收集活人的身体部位，甚至会自己进行切割。
不过，无论哪一种，身为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窟卢塔族的眼球都会成为他们狂热追逐的对象。
收藏室里的光线很昏暗，但打扫得却很干净。能看出所有人对这间屋子中的物品还是比较看重的。
“你看你看，这就是和水琉璃齐名的火红睛！是不是很好看！”
妮薇看到了自己妹妹珍藏的，那对鲜红的，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眼珠子。
“嗯……”
她这么说着，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窟卢塔族人的眼睛，只有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转变为红色。若在这个状态下将眼球挖出，这红色便可以永久地保留下来。
另外，若头颅与眼睛一同被保存，则更为珍惜。
几年前，避世隐居的窟卢塔族，全族遭到了灭绝人性的屠杀。从那之后，流传于黑市上的火红眼就变得多了起来。
那抹红色落进了妮薇的眼底，当晚，她久违地做了个梦。
——一个噩梦
睁开眼的时候，她站立在血海中。
横卧在妮薇眼前的是好友死不瞑目，血肉模糊的尸体。她的身体被染成了红色，惨白的脸面向天空，空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妮薇。
血海中的尸体不止这一具。妮薇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只知道她们都是女人，都在用空洞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抬起头，看向四周，漆黑的空中，漂浮着许多血色的眼睛。
一个少年的脸忽然出现在这片黑暗里，他的五官很稚嫩也很秀气，头发是黑色的，眼睛却与那些眼球和血海一样，是血红色的。
少年，躺卧在地上的女人，漫天血色的眼球，它们都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
脚腕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妮薇平静地低下头，不出意外地，在血海中看到了一具惨白的骨架。
她动了动腿，白骨的手便松了开来。然而下一秒，那具骨架猛然爬起，向她扑了过来——
然后，妮薇睁开了眼睛。
她从床上坐起身，缓了一会儿，缓缓抱着膝靠在床头。
黑暗中，蜷缩在床头的身影忽然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妮薇抓着脚踝，指甲划过柔嫩的皮肤，留下微微的刺痛感，但她却乐不可支，笑得越来越开心。
因为噩梦早就已经结束了。
女人忽然起身，衣服也没披，直接走出卧室。
夜晚的宅子静悄悄的，知道妮薇是念能力者后，达佐孽甚至懒得调护卫来贴身保护她。
女人像是游魂一般，飘荡进了白天刚进去过的收藏室。并于漆黑的房间中，再度看到了那双火红睛。
这次，妮薇摸了摸那冰凉的玻璃罐，和漂浮在液体中的眼球对视着，没有避开那视线。
“……我是不会后悔的。”
第13章 13
加西亚家的两名亲戚离开后，妮薇稍微安生了几天。
她的好父亲接到达佐孽的通知，专程抽时间给她打了个电话。内容当然不是嘘寒问暖，而是让妮薇一五一十把和舅舅舅妈短暂会面的过程都说出来。
得知舅母试图探究妮翁的占卜能力时，这名黑///帮老大勃然大怒。
“真是岂有此理！那女人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势利，一点脑子都没有！”
拿开听筒都能听到自己父亲的怒吼声，妮薇一边慢条斯理地浏览电脑上的资料，一边回道：“我说不知道，然后借口您要回来，舅妈就带着舅舅离开了。”
“哼，你还算聪明。”男人的怒气消减了一些，“估计是看你外祖父身体不好，有心之人就打算活动了吧。”
妮薇滑动鼠标的手停顿了一下。
“听好，以后加西亚家再来人你也不要和他们多说什么，让达佐孽出面解决。”
“……好的。”
挂掉电话，女人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母亲已经去世，外祖父年事已高，她却连一点探望亲人的自由都没有。
握着鼠标的手，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有些发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