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被子深处的手机响了几声忙音,自动挂断通话后陷入安静。雷欧力别别嘴,蹙紧眉头盯着已经变成黑屏的手机。
沉默许久后他拿起手机,大声对着手机埋怨:“真是麻烦死了!”
大拇指在通讯录上滑动,最终落在熟悉的号码上。
雷欧力摁下呼叫键。
“喂?小杰和奇犽吗?我现在有事情要和你们说——”
…………
……
现在与鹤野坐在离开巴托奇亚的车上。
越野车在草原上狂奔,顶着漫天繁星,向着荒凉的边境线驶去。
与车外荒凉寂静的景色不同,车内气氛十分热闹。
“与鹤野小姐,这一路上渴了吧?先喝点饮料吧。”
坐在副驾驶的男人递过来一杯橙汁。
与鹤野点点头道谢,小口小口抿着橙汁,一副没有胃口的斯文像。这要是放在以往,肯定会被阿芙洛夸赞很有淑女的风格。
与鹤野决定按照原计划离开巴托奇亚。
为了避免被发现行踪,她极力避免和别人交流,白天将自己捂得像个中东人在人群中穿行,夜晚便火力全开赶路。
但是这个车子上的人却主动找上了她。
他们向与鹤野展示了猎人执照,是协会派过来接她回协会的人。
虽然猎人协会向外表态注销她的猎人执照,但实际上检察组还没来得及介入调查。在调查结果出现之前,她是受到协会保护的。
与鹤野对他们都有印象,确实是协会里的人,并且之前在协会里关系还算不错。
所以她上了他们的车。
“与鹤野小姐,这一路走来真是辛t苦呢。”
越野车上颠簸摇晃,前面开车司机担心她这些天的情绪,一直在找话题逗她开心。
“其实还好吧。”与鹤野说,“遇到你们我就安心了。”
好奇怪……怎么感觉有点困呢?
无边困意如海潮袭来,眼前有黑色光点晃来晃去,大片黑色虚影开始交叠,眼皮变得越来越沉。
……不能睡。
与鹤野闭上双目,鬓发落在肩上,歪着头睡了过去。
还在行驶的越野车立马停止行驶。
他们小心翼翼地试探:“与鹤野小姐,你睡着了吗?”
伸出手与鹤野面前晃了晃,与鹤野没有任何反应。
“拿绳子过来先把她绑住吧。”
“不,我们带的催眠药物不多,等她醒来之后,绳子根本就困不住她。”
“还是直接杀掉吧。”
手////枪保险栓拉动的声音响起。
“姑娘,别怪我们无情,要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碰到我们还好,让你没有痛苦地上路。”
在扣动扳机前,他们念念叨叨,语气中怀着莫名的愧疚。
枪声响起,枪口火光在车内一闪而过。
车内弥漫着强烈的火药味,白色硝烟从枪口吐出,袅袅地向车顶上升。
车顶多了一个弹孔,带着火药的焦味儿,向外翻出些许铁皮。
还算宽敞的车内,开枪的手被与鹤野强制九十度翻折,钳住手腕枪口直指上空。
与鹤野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下车吧。”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鼻音。
……
被群殴久了后,与鹤野以一对多的经验异常丰富。区区三个念能力者,很快就被制服。
他们被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狼狈地沾染泥土,目露惊惧挣扎着后退。
与鹤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蓝色双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有轻蔑、有怨恨、但更多的是失落。
“你们走吧。”夜风刮起黑色长发,与鹤野转身离开,“你们是我的同胞,所以我不杀你们。”
在广阔无物的草原上,她的纤细背影显得格外萧瑟。
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别有企图靠近她,也知道那瓶饮料里有强力催眠药物。
但是还是上了车,喝下那杯橙汁。
因为心里还是希望那是万分之一奇迹,希望他们是同伴。
与鹤野漫无目的在这片草地行走着,像是一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哪怕眼睛感到酸涩,哪怕膝盖开始颤栗,只要电源没有耗尽那就一直走下去。
最后一个趔趄,与鹤野摔倒在地上。
一路被小心翼翼呵护的u盘从口袋里摔出,与鹤野趴在地上伸出手去够。
差一点、差一点就够到了。
但u盘却被她的动作推得越来越远。
那一刻,孤独感如雪崩一样埋住她,与鹤野再也忍不住开始啜泣起来。
闪烁着繁星的巨大天穹环绕着头顶旋转,时刻在提醒她——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面对任何敌人不能露怯。”凯特的声音响起。
与鹤野很清晰地知道这是幻听。
但是又如何呢?这句话仿佛有着未知的力量,让她麻木枯槁的神经再一次恢复盎然春意,让休眠的身体浑身一颤。
“好不容易能听到你的声音,就别骂我啦。”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挣扎着起身,将u盘紧紧握在手中。
黑色睫毛抬起,与鹤野的蓝色双眼透过眼睫仰望着天空。
“上天作证,不管那个畜生用什么样的方式打压我、污蔑我、抹杀我,我都不会屈服,他们别想打垮我,永远、永远。”
发誓的声音很轻,却又如此振聋发聩,让心中灰暗的天空立马拔雾见日,霞光满天。
这时,一片阴影落在与鹤野的面前。
——是伊尔迷。
第63章
与鹤野抬起头。
背对着缀满繁星的星空,伊尔迷将黑发别在耳后,微微俯下身看她。
黑色猫眼没有任何的情绪,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惊讶兴奋,只像一只猫科动物般谨慎细微打量属于他的猎物。
下一秒, 他面无表情地说出如坠冰窟的话。
“爷爷和爸爸收到了暗杀你的委托。”
在揍敌客家只接受桀诺一下午的指导, 便知道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揍敌客作为暗杀家族, 自然树敌无数,能让揍敌客家平稳经营的家主, 肯定也是一个狠角色。
如果碰到这样的阵容,即便是豁出一切死斗,与鹤野也不敢说自己会赢。
“所以大少爷是大发慈悲地来通知我一下的吗?”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匿于暗处的杀手接到委托, 是绝不会特意跑到猎物面前自爆的。而伊尔迷现在却把这件事摆明了说, 证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明人不说暗话,伊尔迷斩钉截铁地:“合算的委托揍敌客家没有理由不接。但是任务对象是揍敌客家的人就另当别论。”
嗯, 伊尔迷也觉得她打不过。等一下……他这个话的意思是? !
“我能成为揍敌客家的人吗?”与鹤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可以哦,爷爷和妈妈都很喜欢你。”伊尔迷歪歪头,别在耳后的黑发垂下, “家里其他人对这没什么意见,只要你同意就可以了。”
接到这个委托时, 伊尔迷恰好在桀诺和席巴身边。从记事开始起,伊尔迷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爷爷对委托迟疑。
当时桀诺眼里闪过一丝惋惜,说“有点可惜了”。
那天下午的念能力训练桀诺全程在场, 对于与鹤野的了解肯定比他要多得多。
或许她比他想象得还要强。
所以在日后他提出了这个方案。
既然如此, 这股力量应该把控在他的手中, 以后为他所用才是。
“你24岁,我23岁, 糜稽18岁…….”与鹤野低下头,开始板起手指小声嘀咕,“那我得叫你哥——”
“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件事。”与鹤野笑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
什么嘛,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的。
与鹤野又成了没被通缉前的那个姑娘了,仿佛她根本没有看到朋友的死亡,根本没有被通缉,也没有被最喜欢的猎人协会除名,一切就像是水面被风掀起涟漪,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但是此事重大,还是要严肃对待。”与鹤野双手撑地,站起身来,“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找点东西马上回来。”
人很快就跑没影了。
伊尔迷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与鹤野口中的称呼。哥?是喊他哥哥的意思吗?
之前偶然看过糜稽galgame的界面,好像也会有美少女称呼玩家“欧尼酱”来调///情。
应该是这个意思?
不过没想到她也会玩galgame,这以后回去要好好教育才是,毕竟这个家不能有第二个糜稽了。
想到这里,伊尔迷弯弯唇角,心情似乎很愉悦,拨通电话:“喂?是妈妈吗?她同意了哦。”
他晃了晃黑猫尾巴。
这时,与鹤野拎着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回来了。
…… .
巴托奇亚地处北半球,气候多样,丰富的生态系统落于境内。其中,不少野生动物栖息在这片草原上,它们以大地为床,以月光为被,枕着漫天繁星入睡。
这里少有人类打扰,它们在此安居乐业,生活怡然自得,丝毫不担心会有人类误入此地打扰。
一声嘹亮高亢的喊声撕破草原的宁静。
“我——!与鹤野——!!!”与鹤野高举三根正在燃烧的树枝,眼神清澈且坚定,“自愿和伊尔迷成为异姓兄妹!!!从此有福我享,有难他当——”
声嘶力竭且破音地吼完,与鹤野恭恭敬敬地对天三鞠躬。
“哦不对,后面应该就是同姓兄妹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在她的身后,伊尔迷手上拿着三根头部点燃的树枝,呆若木鸡看着眼前的奇景。
一阵风吹过,刮起伊尔迷的黑色长发,顺带把树枝的火苗熄灭了。
与鹤野掏出打火机,给树枝续上火,“你跟着说呀,哥!”
伊尔迷:“……?”
本来就没有光的黑色眼睛更加灰暗了。
抱着手,与鹤野面露担忧,“算了算了,这个也是我在书上看到的,你不理解这个仪式很正常,我就是想讲究一个仪式感。”
这个在书里好像叫“拜把子”?
毕竟这个刚认的便宜哥哥,从小到大接受的就是杀手教育,是个文化沙漠也正常。
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他多读点书。
“那我就先走咯?”与鹤野小心翼翼地试探,话音末尾补t了声“哥”。
“不行。”
裹着紫黑色气的念针滑出,针尖对准与鹤野的额头。
以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还是把人强制带回去的要好。
与鹤野抬起了手。
“哎呀,哥,我可以的!我知道你对我好,憋担心我!”与鹤野一巴掌把他扇飞,“回去替我向爷爷问好,等此事解决,我就上山孝敬他老人家。 ”
说完,开着念头也不回地跑没影了。
伊尔迷:“……”
完全曲解他的意思了。这样鸡同鸭讲的情况,揍敌客家完全可以选择接下暗杀与鹤野的委托。
但是不能。
其实不管与鹤野答不答应,揍敌客家都不会接下那份委托。
因为当时他们已经接下了另一份“委托”。
切里多尼希的委托到来时,还有另外一位“客人”在现场。好巧不巧地,那位“客人”是个老油条,猜出了这份委托的内容。
这位来自流星街的客人,在面对在场三位揍敌客时,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游刃有余开始谈判。
最终,库洛洛出了比切里多尼希高一倍的价,委托内容是:日后不能接有关与鹤野的委托。
他知道让揍敌客家去暗杀王国之子不太实际,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种不上工就赚钱的买卖,揍敌客家欣然答应。
库洛洛走后,桀诺一边捶背一边抱怨,“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又傲慢又难缠,每天都在为难老夫。”
他又捋着胡须望向恭敬等在一边的伊尔迷,“小伊,你的想法一直以来都很不错,就是有时候脑子太一根筋了。”
伊尔迷很快就明白爷爷是什么意思。
毕竟话说半截不犯法,空手套白狼又不是不能试试。
不过,这件事情的方向发展真是大为震撼……
*
一盘香喷喷的炸鸡端上橡木圆桌,向上蒸腾着白气,让插在装盘配菜上的小旗子挂上水珠。
与鹤野舔舔嘴唇,跃跃欲试。
但是送餐的服务生并没有立刻离开,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客人,店里位置有点紧张,可以让别的客人和您拼桌吗?”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这段时间与鹤野非必要外少与人接触,能遮住大半脸的兜帽衫成为半永久皮肤,焊在身上。
与人同桌吃饭的近距离接触,
从口袋抽出几张大额戒尼,与鹤野塞到服务生手里:“还是算了,我还是喜欢一个人一点。”
这是半路回来,向她那异父异母的好哥哥要(抢)了点生活费。
见到客人给小费那么大方,服务生也不好多说什么,笑着端起餐盘准备离开:“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却有人从服务生手里抽出纸币。
“小哥,我们是和她熟人,就坐一起咯。”
芬克斯大大咧咧坐在与鹤野对面,接着侠客也坐在对面,抬手笑着向她打招呼。
“哦,味道看起来不错嘛——”
啪地一声,与鹤野一掌拍开芬克斯伸向炸鸡的罪恶黑手。
不许抢她的饭吃!护食是所有生物的天性!
芬克斯吃痛,手背红了一片,“嘁——真小气,你可不知道我们……”
后半句话被姗姗来迟的库洛洛用眼神制止了。
四人座的还剩下一个位置,被坐在外面与鹤野挡住,库洛洛只能站在过道等待。
察觉到有人过来,与鹤野猛地后退,与库洛洛保持安全距离。望了望芬克斯和侠客,最终将目光落在库洛洛身上,眼中带着警惕和防备。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能力没有被偷走,他们是又来偷能力的吗?还是他们也受雇于切里多尼希,也要她的命?
因为没有库洛洛那样洞察秋毫的能力,她在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判断不出是敌是友,所以只能笨拙而拘谨地防备一切。
垂下黑色眸子,伸出手捂住下唇,库洛洛站在原地陷入思考。
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呢?
委托明明可以在电话里谈妥,还是特意去了一趟揍敌客家。
距离友克鑫全员集合的时间并不长,却还要像观光客一样到处在境内找来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