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悠闲自在、随便看看的表情。
这份资料不仅涵盖了对第四王子切利多尼希的投诉内容，还补充了一些王族事务官对第四王子“爆雷”危险点的评估。评估的这部分内容，向来发起投诉的始作俑者虽然猜到了一些，但不会如此详细。
能把第四王子切利多尼希的事迹如此详尽展示在书面资料上，并拿到明知有塞西诺入驻的主管办公室来，就说明卡金王族内部，有人很需要塞西诺对此事留下印象、并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塞西诺看了努古伊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演给塞西诺看，对方正一副为难的样子，表示这件事他得报告给国王裁决才行。
“国王陛下应该已经到达第二王妃德艾姿露处了吧？”塞西诺停下翻看资料的动作，“努古伊主管要亲自前往告知吗？”
“看来只能这样了。”努古伊状似无奈道，“塞西诺女士可以先回酒店休息，陛下有所决断后，我会派人通知您王室的处理意见的。”
让她回去休息？
还是给她传递消息的空间？
努古伊的做法当中有多少是收到国王的示意呢？
“我相信努古伊主管的工作能力。”塞西诺接受了建议，“那我就先回酒店等您的消息了。”
回到酒店房间，塞西诺拿出电话，却在联络簿的页面停留了很久。
她在思考一种制衡的可能性，和信息可能流转的方向……
就在塞西诺犹豫着以什么方式或者怎样传播途径，将信息递给某个需要的人时，她酒店客房的座机响了。
“塞西诺女士，您好。”电话来自酒店前台，“您有一位访客，名为帕里斯通.希尔的年轻男士声称与你约定了会面，请问需要我们带领这位先生上去吗？”
“麻烦把他带到酒店的酒吧区，让他稍等我一会儿，费用记我账上。”
“好的，塞西诺女士。我们这就安排。”
电话听筒放下，塞西诺翻找了一下自己上次和帕里斯通的通话记录上的时间点。
动作够快的。
在热爱并践行自己“工作”这件事上，帕里斯通真是达到了令人敬佩的地步。
活该他年纪轻轻就如此“成功”呢。
第97章
塞西诺换掉了白天工作时的套装，穿一身舒适简洁的连衣裙到酒吧区与帕里斯通会面。
坐在角落里的帕里斯通此时已经喝空了一杯马提尼，手提着装饰用的殷红樱桃在锥形的水晶杯内把玩。
“久等了。”
塞西诺示意服务生冰水就好，坐到了帕里斯通对面。
“好久不见，你依旧美丽呢，塞西诺。”同样要添一杯冰水的帕里斯通将樱桃扔回了杯底，“是什么耽搁了你的下楼时间？从你素净的脸和身上的衣服来看，一定不是因为换装……”
他爱分析，塞西诺便抱臂靠在座椅里，听他分析。
“那就是得到信息后，第一时间选择联络的人需要一点解释成本，不是那种几句简单对话就能传递信息的关系。”帕里斯通笑着点点下巴，“这样排除掉我和V5的家伙，最终联系的人选……是十二地支中的丑牛-米哉斯顿还是戌狗-绮多？”
塞西诺就知道瞒不住他，于是直接点明他来此的行程：“你打草惊蛇的方式也很熟练，花了多少钱请人投诉卡金王室的王子们啊？有几个人选的投诉条目写得不太用心哦。”
“一分钱一分货，钱要花在刀刃上。你因此得到有效信息不就好了？”帕里斯通没有被塞西诺岔开的话题打断思路，“所以联系的人是米哉斯顿吗？”
“依据呢？”塞西诺没否认，挑眉问他。
“考虑到你想传达的信息和消息链最后一环的人选。第四王子切利多尼希的消息，经由米哉斯顿向约克夏传递，最后可能会进入雷欧力的耳朵。你还真是为他操了不少心呢。”
全中。
米哉斯顿作为能够审查犯罪、有调查资质、还从事律师工作的人，向他“举报”第四王子切利多尼希的消息，可以说是一个“有正义心”的人理所当然会做的事。而且米哉斯顿有能力在得知这样的消息后审视时机、保全自己。
再考虑到米哉斯顿在十二地支中与绮多的行动主张存在一定程度的一致性，他会将重要情报与绮多互通有无的概率很大，那么最终情报流向在医学问题上与绮多有所交流的雷欧力那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如果没有如塞西诺预想的这样传达消息，她也可以在自己不被盯得那么紧之后再联络雷欧力。而今日联络米哉斯顿的行为也不是全然无用功，起码会让盯着她的人多花一些时间去猜测她与猎人协会、协专和V5之间的关系。
在试算人心这件事上，帕里斯通有着远超常人的水平，他肯定没少靠着对十二地支其他成员的了解来搞事情。
被看破的塞西诺发出了轻微不满的鼻音。
“哎呀，我又不会给你捣乱。”帕里斯通笑眯眯道，“有时候信息流转起来才有趣。”
“因为流转的信息才有操控的必要，沉底的信息和保密的信息在操纵信息流的行动模式里没有任何意义。”不仅帕里斯通明白塞西诺做事的方式，她也很明白他的，“不管信息的真假、新旧，只要能流转，就有操作的空间。”
“我可真爱听你讲话。”帕里斯通托腮，与塞西诺对望，“但现在没法天天听到了，怎么办呢？”
“你的时间应该很紧张吧？”塞西诺示意帕里斯通在她面前省略掉这些轻佻的干扰动作，“不然也不会在网络上做出攻讦卡金王子的举动，以求让我或者你的其他钉子更快地收集到信息……你的什么计划开始收网了？”
“你过段时间就知道了。”帕里斯通直接给结论，“你在卡金待不长的。”
“我觉得你这个'待不长'有我不是自愿走的意思在里面。”塞西诺估摸着帕里斯通的行动会对她造成的影响，“那请问我花多少时间'收拾行李'比较合适呢？”
“最少三个周，最多一个半月。”帕里斯通的目光好像定在某个五人的方向，大脑陷入了推算中，“但我和你之间的情报传递工作长期有效，除非……”
也就是说，帕里斯通预估她在离开卡金帝国、卸任V5特派员后，依旧会和卡金王室存在联系。
“除非？”塞西诺接着他的话尾。
“世界瞬息万变，发生什么也不奇怪，是不是？”帕里斯通没有继续为塞西诺解答的意思，扯开了话题，“像是一直认为坚不可摧的堡垒突然坍塌之类的事情，也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塞西诺捕捉到了帕里斯通话里有话的意味，试探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帕里斯通勾起一个恶劣的笑。
“我不仅听过。”
“而且乐于践行。”
在帕里斯通这里，塞西诺总能依稀窥见一丝玩弄人心者最纯粹的恶意。
帕里斯通在和塞西诺会面的当天就离开了，他既没有告知塞西诺自己将要前往的目的地，也没有透露他的后续计划。但多半会和卡金王室之间达成某种协议。
塞西诺倾向于帕里斯通会选择卡金帝国目前的当权者灰锅肉国王，而不是支持某一位王子上位。因为以他目前忙碌于“收网”的状态来看，合作者在短期内就能提供强力支持是非常必要的合作条件，而投资一位王子明显就是持续且长期的买卖，不符合帕里斯通的诉求。
两天后，收到塞西诺传达的情报的米哉斯顿传回了联络。
“关于你递交的第四王子切利多尼希的信息我已经调查比对过了。咳咳，这里还要跟你说一声抱歉，出于对情报真实性的考量，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你离开帕里斯通身边后的行动。”米哉斯顿的语气中出现了短暂的歉然，“我查到了你之前在友客鑫市的行动，虽然和幻影旅团合作铲除Mafia的方式我持保留意见，但从最终结果来看，你的确打击到了一支贩卖非法药品的利益链条。”
鉴于她之间就任帕里斯通秘书的经历，十二地支的其他人对塞西诺传递的消息存疑是很正常的推断，塞西诺觉得没什么问题，她没有开口打断米哉斯顿的叙述。
“按理说，这条非法药物销售线应该完全沉底了，从药品生产源头、运输和销售的诸多环节都已废弃，但是顺着情报痕迹，我又发现了一条新的药品线，销售的正是你打掉那个药品的改良版。而新药品销售线的线索最终流向了卡金帝国，和你所提供的第四王子切利多尼希药物使用史汇成了一线。”
听到这里，塞西诺留意了一下周遭，而后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继续听电话里的信息。
“我怀疑，不，依据我手上现有的资料，我确信切利多尼希不仅是持有新型成瘾性药物，甚至与卡金帝国的Mafia合作，建立起了新的药物销售网。”米哉斯顿语气严肃，“自从友客鑫拍卖会事件后， Mafia的总领势力十老头被尽数暗杀，世界各地的Mafia就处于势力重新划分的火|拼期，许多Mafia家族的首领换了新人，许多小型Mafia被吞并，许多Mafia势力也在借机扩张。与卡金王室有关联的势力中，就有Mafia的影子。”
“我查到了与第四王子切利多尼希有合作的Mafia家族，是爱依依。药品主要的销售对象还停留在上流享受人群中，基本和其上一代产品的目标人群一致。”米哉斯顿那边响起报告翻动的声音，“我请绮多的团队帮我比对了一下两种药品的差别，发现现在版本中新添加的成分，其生产原材料的主要产区，就在卡金帝国境内。甚至由于卡金帝国最近隐秘地开始开发了几座离岸岛屿，岛屿的种植条件符合，原材料产区还有扩大的趋势。”
塞西诺此时才出声向米哉斯顿提问：“虽然岛屿开发可以肯定是卡金国王授权下的国家行为，但你觉得岛屿内种植产物的变化，有多少国王默许的成分，又有多少是切利多尼希暗中影响的成分？”
“这很难下定论。”条例清晰的米哉斯顿此时也卡顿了一下，“毕竟卡金国王在养育子女这方面……怎么说呢，非常的随心所欲？各位王子对外展现出的形象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有时候要拂去表面的花样看实质性的诉求。”塞西诺依据自己的观察提醒米哉斯顿，“卡金帝国内部阶层矛盾在逐渐显露，开发岛屿也有为创造更多的海洋经济生产区的目的。但是其相较于世界其他国家陈旧的统治体系会导致，即使有了新的经济创收点，真正能到达有生存需求的人手里部分十不存一。”
“你的意思是，卡金帝国要么需要向外扩张出更多的资源空间来缓和社|会|矛|盾，要么需要从制度方面入手进行改|革。”米哉斯顿迅速理解了塞西诺的意思，“或者有可能双线并行。”
塞西诺：“我觉得双线并行的可能性不大，就算会有，也不是现阶段。毕竟制度改|革很可能'伤筋动骨'而向外扩张不仅能够占领资源，还能够转移国内社会的矛盾。”
“可世界在V5的定规统治下已几近'饱和'，卡金帝国要往哪里扩张呢？”
塞西诺想到了，可她没有回答米哉斯顿的问题。
她终于把帕里斯通所有的行动全部拼贴完整。
黑暗大陆。
就是卡金帝国和帕里斯通合作的最关键要素！
这个月正文基本上能完结啦~
我哼歌~
第98章
塞西诺决定，先装作不知道帕里斯通和卡金帝国之间会因黑暗大陆达成合作的事情。
第一，珍惜生命的前提下，她对黑暗大陆也有兴趣。
基于「国际渡航许可厅」的限令，对黑暗大陆的一切探索行动的规模基本都是以卵击石，也很难传递有效情报回来。那她自然乐意见到以国家为支撑背景的探险队挑战V5权威，即使无法放开禁令，也可以形成相当的规模，增加成功率。
第二，以她的能力，要阻止卡金帝国和帕里斯通的联合是不可能的。
甚至想清楚事情的诸多关联后，塞西诺怀疑帕里斯通很可能是一个代言人。他背后一定还有战斗或者说生存能力上更强有力的人在支撑帕里斯通的行动，让这位善于游走于诸多势力中的年轻人认为一旦探索黑暗大陆的事情成行，就有极大可能成功。让帕里斯通甘于为此奔走。
第三，一旦她作为这个情报泄露的缺口，那比起能给她提供报酬和保护的诸多势力而言，会“追杀”她的卡金帝国是更不需要扯皮的单一主导力量。
也就是说，保护她的人可能处理意见不同意，但追杀她的人行动上是一致且有效率的。这种将自己置于险地的买卖塞西诺可不做，扯再多“世界和平”都不做。
但是限制一些恐怖的人参与到黑暗大陆中，或者制造一些阻碍。
倒是塞西诺现在觉得需要做的事情。
不至于扯上什么大义的旗号，只是有些人，哪怕只要是有机会杀掉他，塞西诺都会杀，更何况是预估能在全身而退的条件下找麻烦。
卡金帝国内势力最大的三个Mafia家族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特点，那就是他们与王室有密切的联系。
塞西诺很快通过过往灰郭肉国王一些公开行程记录中的蛛丝马迹，查出了爱依依家族的现任当家爱莲娜是国王与不被王室承认的情|人所生的私生女。
作为一个私生女，选择与第四王子切利多尼希合作，塞西诺很难想出比“野心巨大”和“志同道合”外更合适的理由。
在不存在欺骗和压榨的情况下，人在选择自己的合作伙伴时，首先要考虑的自然是利益相关、目的一致，已经合作协调性。看起来前两者是最重要的，但合作协调性才是决定合作存续时间的决定性因素。
能与切利多尼希达成长期合作意向，就意味着爱依依家族的爱莲娜，是反社会搞事狂的概率非常大。
第四王子切利多尼希，一个明显实力在卡金诸多王子中算得上出色，且行事风格极其恶劣甚至称得上反人类的人。他与近期以极端做事风格规模壮大的Mafia家族爱依依联合，绝对会造成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恶果。
就像帕里斯通曾经与塞西诺表达的那样，他虽然没有说开，但事实就是，这世界上的恶是除不尽。
塞西诺以前也这么觉得。
当她见到了越来越广阔的世界，她更切实地体会到了恶是除不尽的现实。
但不可以不除恶。
因为恶会侵蚀掉塞西诺喜欢的那些美好，所以，她能做到一点点什么的时候，总想着“打扫一下卫生”，以保持自己眼前的清净。
给搞事狂找点事做，避免他们闲着搞出更大的事来，未尝不是再给这个世界做一点点贡献。
阴暗的巷子。
湿漉漉泥洼洼的地面。
坍塌的建筑上以瓦楞板和防水布待建出的简易窝棚。
躲在不见光处，一双双大大小小的窥视着塞西诺的眼睛。
这就是卡金帝国内割裂的现实。在地图上，杂乱肮脏的不可持民的居住区与金碧辉煌的卡金王室城堡之间的距离，远没有这两个阶层在卡金帝国地位上的距离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