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幸村表示,生日相邻真是太好了,以后每年都可以一起过。
《以后每年》
明野:……
她很高兴,但羞于表露,也羞于被他看出来。突然得意洋洋闷笑出声。
“话说回来精市酱,还真没想到我们之间我比较大呢。”
“对呢,真的没想到啊,'彩酱'竟然比'精市哥哥'大。”
好好的一个“没想到”,味道就这么变了。
一提到那群小孩在两人称呼上的差别待遇明野就觉得好不公平。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幸村笑道:“看来还是我看起来更像大人呢。”
“看起来终究只是看起来,改变不了我更大的事实。要好好对我使用年长者的称呼哦精市酱。”
“比如说?”
“比如说'彩姐姐大人'什么的。”
少年低沉温雅的声音如有质感,像是低音提琴的乐声一般流入耳中:“aya o ne……还是算了。”
可他竟然叫到一半就不愿叫了,就像用羽毛在她心口撩拨,撩得她痒了却突然收手不理,明野一时抓心挠肺。 “这样的我不要啊,叫嘛叫嘛。”
“不要不要。”
明野按着他一边肩膀轻轻摇晃他的身|体,可怜巴巴地撒着娇。
“彩姐姐大人。”
幸村微微仰着脸,温醇地笑望着她。蜷曲的额发之间,大方展露着白净的额头,眉眼俊秀,眸光明亮。
“哇啊啊啊……”明野的心都快被他萌化了。
她不自禁伸手去摸他脑袋。温热的发顶,细软微凉的发丝让她爱不释手。等差不多摸够了,幸村捉住她撤回的手掌。 “作为姐姐,无论什么要求都会满足我吧?”
“可以的哦。”明野笑盈盈地回答。
“无论什么要求?”
“嗯。你都有什么要求呢?”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以后肯定有很多。”
他什么具体的都没想,单单只为了听她的一声“可以”。他面颊晕红,纯真无邪地笑着,像个心愿得到满足的孩子一般。
“那彩对我又有什么要求呢?什么都可以哦。”
“不会有的啦。”思索片刻,她又补充,“交往以来我每天都很开心,已经满足了。要是再贪心的话,我一定会被惩罚的。”
“这种说法让我好难过啊。”
“诶?那个……”
“而且刚才是谁闹着要人叫她姐姐的。”
“哇啊停停停。”明野突然羞耻。
“照这么看,我也会有很多要求吧。可你让我现在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那就和我一样喽。”
“说的也是呢~”
为了应付查房的护士,幸村十点一到就躺在床上,而明野伏在他床沿,两人就这么睡着了。
十二点还差二十分钟的时候,他们被预设的闹钟唤醒。
他们不敢开灯,幸村用手机给她照亮,她将坐垫放在窗户下的瓷砖地面,布置了蛋糕和蜡烛。然后和幸村靠墙紧挨着彼此坐下。
往上是开了一半的窗户。人工光线将城市的摩天大楼映照成了高矮不一、或明或暗的剪影,夜空中闪烁着黯淡的星光。
窗口仿佛取景框,将其中一片夜景悬挂在二人身后。蛋糕上插着十四根蜡烛,摇曳的火光给这片小小的角落抹上了蜜一般的色彩。
静谧的夜色中,二人在时针的滴答声中守着时间流逝。终于,就快到了4号与5号交接的午夜。
“时间差不多了,许愿吧精市。”
明野十指扣拢,闭上了双眼。她长长的眼睫像是两片月牙,在眼睑下方投下扇形的阴影。
幸村从记事起就没相信过诸如“神明”、“许愿”之类的东西。同样的年龄,别的小孩问“神明大人会完成我的心愿吗?”,幸村问“如果神明真的会满足任何人的愿望,那人与神是不是没有区别呢?”
但他此时不由自主地希望:以后每一次生日都能和她这么度过。
当三根时针在12点并拢,明野和幸村一起吹灭了蜡烛。
“彩许了什么愿望?”
“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
“那愿望实现的时候要告诉我。”
“嗯。”
接着两人说着“生日快乐”,交换了明明已经被对方发现,却一直装模作样藏着的礼盒,然后同时拆开。
明野收到的是一条缎带。
粉紫色的带体上有银色暗花,在灯光下反射出繁复却不花哨的花纹,洁白的蕾丝边勾起了明野全部的少女心。
她对着这根缎带发起了花痴。 “这么可爱的东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等你头发再长长一点就可以用了呢。”
“现在也可以的。”
明野将缎带扎在左耳上方,仔细捆出一个蝴蝶结。
“怎么样?”
“好可爱,干脆把你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吧。”
明野就连耳廓都红透了,为什么这个人可以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那么羞耻的话啊。
“总、总觉得好难为情,果然还是等头发长一点……”
“别啊,就这么一直戴着吧。我比较喜欢这样。”
明野轻轻摸摸缎带,这样的她也喜欢。 “好吧。”
幸村得到的礼物是一只巴掌大的晴天娃娃。
小人裙摆飘飘,一条粉色缎带在脖子扎成蝴蝶结,圆圆的脑袋上用黑色水彩笔画着大大的笑脸,还有两团温暖的红晕。
精致,但看得出明显的手工痕迹。
“是你亲手做的吗?”
明野笑咪咪地点头。缎带和长及肩膀的粉色发丝交相映衬,此时的她和幸村记忆最初的那个没什么精神的短发女孩相比,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好厉害啊。可是怎么办呢,我舍不得挂出去了。”
“就是要挂在外面才有效啦,这样我比较高兴。”
“我明白了……”幸村可惜地说。
幸村搬来凳子,亲手挂在窗外。
希望这个人接下来的日子全是阳光灿烂——明野这么祈祷着。
他们分吃了蛋糕,于是这个十四岁的,第一次共渡的生日就这么结束了。
3月11日那天,明野端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幸村。
幸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唔诶诶……头发,头发要被你弄乱了。”
3月12日那天,明野端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幸村。
幸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明野啪啪拍打他手背。
3月13日那天,明野端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幸村。
幸村用指背摸了摸她的脸颊。明野埋头,脸红到发光。
3月14日那天,明野端着下巴,鼓着一边脸颊,老大不开心地望着幸村。
幸村手伸到一半,明野模仿老虎发出威胁的声音,然后被幸村捏住了脸颊的肉。
她脸上的肌肤总泛着血气充盈的桃红色,白里透红,温暖柔软。幸村喜欢极了。
“你都在干什么啊?”
“因为彩自己凑过来了,还满脸期待嘛。”
“我才没有期待呢!”明野傲娇地背过身去。 “一点期待都没有。”
“真的吗?”
“真的!”
“我好受打击啊。”幸村用消沉的声音说,“亏我都做了那么久的准备,打算送你白情回礼的。”
“真的吗!”明野光速转过身来。
幸村变戏法似的捧出一只盆栽。
盆栽很小,放在书桌最合适。水蓝色的陶瓷花盆方方正正,看不到土壤,堆满了茂盛的叶片。绿油油的叶片上,三朵嫩黄的小花含苞待放。
其中一株甚至已经微微打开了花瓣,仿佛里面住着一只小精灵,正怯生生又充满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哇啊啊……”明野发出沉醉在美梦中的声音,“不是吧,好可爱,好好看,神明大人啊……”
幸村笑看着明野乐陶陶地将他的礼物捧进怀里,“你喜欢真是太好了,这叫做长寿花。”
“我真的可以把这么好的东西带走吗?”
“带回去吧,把它当成我。这样你在家里的时候也可以随时见到我了。”
明野受凉般忽地一颤,仿佛从美梦中惊醒。她慌忙将花递给幸村,“果然还是精市帮我养着吧。我一点也没有照顾植物的经验,我怕……”
“最需要小心注意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很好养活的。”
“但是……”
“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拿出去晒太阳我都会提醒你的。”
明野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明白了。你要一直提醒我哦。”
“嗯。”
明野抚触着充满生命力的叶片,想借此稍微驱散心中的不安。
现在是三月中旬。当初说好的,决定着幸村做还是不做手术的第二个疗程就要看到结果了。
结果出来那天,明野一整天都惶惶不安。像是有一把锯子架在心口,希望和失望在两端拉扯,她所感受到的恐惧要远甚于上一次。
明野想,她都这样了,幸村还有他的家人又该多么难熬啊。
到了医院,幸村不在病室,只给她留了一张他在天台的纸条。
去天台找他之前,明野先去了医生办公室一趟。
这层住院区的医护人员全都认识明野。幸村的主治医生见是她,就问:“明野君是来问幸村君的事吗?”
“是。”她边说边向医生微微俯首,“我想知道前几天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翻出病历,让明野看到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化验单。 “很遗憾,保守治疗的效果并不理想。从检验数据来看,甚至比上一次更加恶化了。”
明野揣着一颗空空荡荡的心来到天台。
度过了一整个严冬,时间来到四月。空气寒意褪尽,头顶阴云逐渐消散,开始显露出湛蓝的天空一角。
可明野还是觉得好冷。
花坛在幸村的照料下恢复了生机,就因为这一抹翠色,整个天台变得鲜活起来,不再死气沉沉。
幸村身穿病服披着外套,正背对着天台大门给花坛施肥。他一手捧着肥料,考量着用量,将颗粒状的肥料撒在土里,一边爱怜地观察着在春风中不住颤动的枝叶。
“彩,来了啊,过来这边。”幸村笑着向她招手,“你看,已经开始结花苞了。”
明野走过去,将书包垫在膝头,默不作声在他身边蹲下。
她一步步看着他在这里种下的三色堇发芽、拔个、舒枝展叶。现在终于看到小指尖那么大的花苞挤破绿色的芽包,从合拢的毛绒绒的叶片中探出头来。
蓝、紫、黄、白、茜、红……五颜六色,等到这些花全部盛开,一定是一副壮丽的景象吧。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样子?”幸村问。
明野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郁郁垂下脑袋。
幸村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为什么还那么镇定呢?和上一次的他完全不一样。她宁愿他好好发泄一通,总好过攒在心里。
“你在我面前这么消沉的话……真拿你没办法啊。”
幸村牵着明野在长椅坐下,俯首看着她,问:“要抱一下吗?”
明野点点头,幸村将她纳进怀里。
一种陌生的幸福感在体内弥漫开来。微微僵硬片刻,明野抬手也环抱了他后背。
他的气息暖暖地将她包围起来,她在这其中深深呼吸。侧过脑袋,将耳朵贴在他胸口。
她倾听着他的心跳,像是以此过活一般。
幸村摸了摸她的发顶。明野心下感叹又反过来了,明明这种时候应该她安慰他的。
“不用担心,我没有逞强。实际上……自从和父亲母亲商量好,我满脑子考虑的就全是治疗效果不好的情况了。这或许可以称之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吧?”
好舍不得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的人生才刚开始,有相亲相爱的家人,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才刚开始交往。有好多想和她一起去的地方,一起做的事。
还有好多想画下来的风景,想培植的花草……
这一切和不能打网球相比,在他冷静思考的两个月里,心中的天秤已经沉甸甸倒向前者。
可是……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还是要做手术。”
明野默不作声地抱紧了他。感觉到她的依恋,感伤填满了幸村的内心。明野支持他做手术,可她心里终究和妈妈还有乃乃叶一样,是不希望他做的。
不止明野,父亲和祖母也是。
“如果说先前我害怕手术风险,现在更害怕这个病本身。我有预感,它造成的最大破坏不在于身|体,而在于我的内心。”
面对着心爱的少女,幸村毫无保留地倾诉起来。这些最深沉最隐秘的思考,除了她以外,他不会再对别的任何人诉说。
“如果不手术,接下来的每天我都会活在随时发病的恐惧当中,患得患失,惶惶不安。我想这就不能叫做活着了,只是苟活。
“我将再也见不得听不得和网球相关的一切。曾经得到的快乐全部变成痛苦,加倍地折磨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灰心丧气。我会渐渐控制不了情绪,变得喜怒无常,将身边亲近的人全都伤害个遍。
“网球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再也不能打网球的我就不是完整的我了。”
明野在他胸口抬起头来,不安地望着他。
“彩喜欢现在的我吗?”
“喜欢的。”明野想也不想地回答。
“我也对这样的自己很高兴,因此绝不要变成另一个人。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这病连内心也一并破坏,所以……我要接受手术。”
明野不安的内心终于开始平定下来,她撑着幸村胸口,和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仰着脸在近处打量他面容。
因为幸村的言行很有大人的感觉,自打认识以来她潜意识里从未将他当做同龄人看待。凑近了才发现,他的五官分明还残留着孩童的稚嫩。
现在,这张尚且稚嫩的面孔显露出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坚毅。
如果说生病前的幸村散发出的光芒高远、飘渺,现在的他就像饱经打磨而更加闪耀的宝石,那份超越苦痛的力量只是从旁看着,就能够振奋她的内心。
“总觉得……精市比一开始认识的那会更帅了呢。”
幸村脸颊发热,“突然袭击很狡猾哦……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有好好考虑过二人的将来。如果手术失败不幸瘫痪,他是绝不会以那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的。
毕竟成功率不高,得为她做做心理准备才行。
“我有一些很自私的话想对你说。”幸村斟酌着用词:“交往以来,只能让你来这种地方陪我……之类的话已经说了很多次,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我还要给你带来难过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