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背好一阵紧缩。
言简意赅,表情严肃的幸村好可怕哦。这就部长模式吗?
明野在口罩下痴汉状大口呼吸。
这就是精市周围的空气吗?好香好清新啊啊啊啊啊!
她不知道今天之前其他几个人是不是和幸村一起吃的晚饭,但他们此时拎了自己那份一齐走开了。
明野最后再隔空深深吸了他一口,也准备离开。幸村此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但又不知是失望还是好笑地放下。
好在整个过程都埋着头,没有发现身后的明野。
丸井扭过头来:“对了幸村君,我们是在附近餐厅买的晚饭,你也要好好谢谢这位送餐员哦。”
幸村这才意识到场地里多了个人。明野到底心虚,见他转过头来连忙向他鞠躬,因此也正好错过幸村眼中烟花一般绽开的惊喜。
她哑着嗓子:“多谢惠顾!”然后扭身就走。
看着她迅速走远的幸村从呆滞到迷惑。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罢工的大脑重新运转,结|合她的性格特质,他很快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明野还没走出球场,后背衣摆传来一阵牵扯,就好像被钉子钉在原地。幸村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的,手指拽着她的衣服不放。
“那个……”她不会败露了吧,等等,说好的完美伪装呢?
“十分抱歉,这位送餐员小姐……”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客气,还带着点为难,完全不像是看见身为女友的她的样子。
“是?”
啊,原来还是没有发现是她吗?明野这一分钟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庆幸。
“你的衣服好像勾住了我的手指,能为我解开一下吗?”
“衣服勾住手指是个什么登西??”她情不自禁用本音喊了出来。
后知后觉地捂嘴,幸村已经向她绽开了大大的笑脸——完全就是看到了身为女友的她的表情!
“你这不是已经发现是我啦!”
幸村笑着向她敞开怀抱,“好想抱抱你啊,彩~”
“呜哇哇——”明野哭奔进他怀里,把想对他做的事都做了个遍,然后也被他一一做了回来。两个人尽情贴贴到爽。
明野突然发现现在天都黑透了,抵住幸村再次凑过来的脸。
“你先去吃饭。”
两人手牵着手回到教练椅。
“彩吃过晚饭了吗?”
“嗯,吃过了。”
但幸村还是说着一个人吃不开心,各种投喂,喂的还都是最好吃的部分。几次以后明野就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她原本担心她的到来会打扰到幸村他们。但幸村在和她腻乎的时候尽情腻乎,在指导队员的时候就算她在旁边也不会分心。这让明野相当的安心,不知道是他性格本就如此,还是了解她的小心思所以作出这副模样,又或者两者皆有。
当时针指向九点他们才结束特训。把该说的都说完,丸井几个人自觉远远走在前面,把身后的空间留给手牵着手的幸村和明野。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啊。”幸村说,“搭计程车吧,我送你到家门口。”
“家门口”这个词让明野脸色霎时白了几分,“不用了,还有巴士的。”
她像来立海大那次一样拒绝了他送她回家,但现在已经九点过,等她坐着慢悠悠的巴士到站台再步行回家,已经是一个行人都没有的深夜了。
“不行。”幸村的语调变得和刚才指示他的部员一样,简短而不容拒绝。
明野摇摇头,“站台离我家很近的,而且附近很安全,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件……”
幸村目视前方,只无声地攥紧了她的手。他什么也没说,但她清楚这代表着没有商量余地。她还想再劝,一看到幸村的队友们还走在前面有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又只能收声。
走过几个岔路,就只剩明野和幸村。两人谁也没说话,静默地走到站台。
当看到巴士从拐角处出现,明野挤出笑脸说:“车来了,我要走了。”
他还不松手,明野开始去扳他手指,但他的手就跟焊在她手上的一样纹丝不动。偏偏他又很会控制力道,即让她挣不开,又没让她疼。
或许他本来就没用什么力气,明野也不敢真的用劲去扳,害怕不小心刮伤了他。
他不顾她明显的抗拒,牵引着她上了车。两人分明都在闹情绪,看起来却像在嬉闹一般。
幸村牵着她坐在最后排。
这是他第一次不顾她的意愿这么强硬,想到他或许真的会跟到家门前,或许会看到母亲那副模样,她无言地埋下煞白的脸。
确认客人都坐稳后,巴士内的灯光熄灭了,视野变得一片幽暗。人行道的灯光映照进来,随着汽车的前进,脚下的灯影不断在明暗之间变幻。
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
他绝对生气了,我让他难过了……想到这些,明野手脚冰凉,眼中水雾朦胧。她不知道当车在站台停下,她将面对什么,也不知道她和幸村之间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分手?或者他不再喜欢她了?
又来了,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陷入困境,却怎么也无法从困境里挣脱出来……
幸村突然有所动作。他松开她的手,改为揽着她另一边手臂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从手背包拢她这只才被放开的手,五指嵌入她的指缝之间,将她的手牢牢固定在掌心里。
他的脸颊轻轻抵靠在她发顶,好像还略带犹豫地吻了一下。她有些恍惚,不太确定。
“彩,谁也不能预料到下一秒自己身上是否会发生什么意外。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了。”这样严肃的他在她面前十分罕见,但也比平时还更加温柔。
“我不会对你做违背你意愿的事,但前提是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这种时间女孩子独自走夜路很不安全,你觉得呢?”
她神情郁郁,始终低埋着脑袋一言不发。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幸村只能当做她已经默许了。
下了站,明野这才第一次开口:“从这里到我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很安全的,精市你回去吧。”
她嗓音干涩,倦怠,就像被弯折到了极限即将折断的枯枝发出的脆响。幸村心口一颤,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她。
明野松了一口气,勉强向他笑了笑,“今晚谢谢你,再见。”
挥挥手,她转身离开。夜风吹拂着她耳畔的几缕碎发,也将幸村微弱得几乎消散在夜色中的声音送到她耳中——
“对于彩来说,我是什么呢?”
她单薄的身影摇晃了一下,但还是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幸村看着她决然的背影片刻,突然快步上前,从身后抱住她。
怀中的身躯毫不抵抗,就要被冷坏了一般静默地微微颤抖。
“我不是你的男友吗?可你不愿告诉我你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不愿让我送你回家,不愿告诉我在哪里打工,你看……”他轻轻在她脸上一抹,果然满手的泪水。
“就连哭成这样了也不愿让就在眼前的我知道。你真的让我好寂寞啊,彩。”
“哇啊——!!!”
明野突然像个迷路的孩子一般号啕大哭,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附近居民,哭得蹲在地上他搂也搂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将不再道歉的约定抛诸脑后,反反复复重复这一句话。
对不起,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害你分心。
对不起,我有一对见不得人的双亲,他们做出来的事情太过丑陋。
对不起,没能尽早从这种家庭离开。
对不起,我不是个开朗明快可以给人带来快乐的女孩。
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美好的恋爱体验。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她都哭成了这样,幸村在慌乱之中很快妥协。
“对不起哦彩,今晚一切不愉快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我们都回家好好睡一觉,一定要睡好。充足的睡眠会让心情变好,然后我们再挑一个气氛合适的时候重新处理这个问题。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打打腹稿啊。”
在他的劝慰下,明野很快停止哭泣。她抽着气,喉咙又干又烫,还是不要他送。
幸村没再坚持,但条件是到家以前都不可以挂断视频通话。他一直守在原地,直到确认她平安到家才离开。
完了——这是她瘫倒在床|上后的唯一一个想法。
“你真的让我好寂寞啊”她让他难过了,她还是伤害了他。
“然后我们再挑一个气氛合适的时候重新处理这个问题”好像在很多电视剧里听过类似的台词。 “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然后冷静着冷静着就分了手。
她满腹自责,将脸埋进枕头,无声落泪。才挂断没多久的电话又响了,她条件反射地接通,还是幸村。
“彩……果然还在哭啊,别再哭啦。”
她拖着哭腔嗯了一声。
“快快睡觉吧。”
“嗯。”
“如果睡不着就起来用冰毛巾敷眼睛,明白了?”
“嗯。”
“虽然你'嗯'了,但完全没有起来敷眼睛的意思呢。”
“嗯。”
“那就睡觉吧。”
“嗯。”
预想中的尴尬僵硬或者两人再也不联系都不存在,就好像这次冲突并没有发生,幸村一如既往温柔而亲昵地呵哄着她。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做了一个晚上的梦。
梦到了曾经最要好也是最后一个朋友,直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她的名字:梅原踊子。
要好到什么程度呢?每次上厕所都会一起去,约好以后长大了要当对方的伴娘,约好了以后要建一个共同的秘密花园,哪里哪里种什么,哪里哪里要有秋千。
踊子什么都会向她倾诉,爸爸说好的周末带她去游乐园却加了班啊,妈妈因为她打碎了花瓶骂了她啊。
“彩酱总是不开心的样子,你有什么话都要对我说哦,我们是朋友嘛。”
明野本来觉得这个家庭发生的一切都很难以启齿,但她相信踊子,就事无巨细地对她倾诉了。踊子同样年幼的面孔上浮现出怪异的表情,还是懵懵懂懂地安慰了她。
之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感觉踊子对她渐渐冷淡下来。有一天她在站台等车,一转脸就看到了踊子,高兴地与她打招呼。
当看清踊子脸上的暴躁和不耐烦,她才留意到刚才看到踊子的一瞬间,她正悄悄从她身后经过。微微躬着后背,脚步很快,跟做贼一样。
——她看到了我,但不想和我打招呼,想在我发现她之前逃走。
这个意识涌入脑海的一瞬间,明野并没有产生特别的感想,却不知为何牢牢记住了踊子脸上的嫌恶神情。
以这天为界限,踊子与她迅速拉开距离。当两人的友情宣告终结,踊子那时的神情成为了永远折磨她的梦魇。
她开始明白,缠绕在她身上的阴郁和扭曲不是正常人能够忍受的,它令人恶心,可以轻易毁灭一段感情。
踊子那时候的表情要是出现在幸村脸上,她会变成什么样呢?不敢想,大脑本能地拒绝去想。她这种事死也不要。
——啊啊,好希望他一直喜欢我,一直交往下去。可从结果看来,不管我瞒他还是不瞒他,最后都是要分手啊。
因为满脑子都是“要分手了”,她在第二天醒来的第一眼人就清醒了。心情的沉重让整个身|体都很沉重,但是打工的事不能落下。她提起劲起身穿衣。
幸村又打来视频电话,怔怔看着她半晌,重重叹息。 “你的眼睛……”
明野又开始抹泪。他不是来说分手的吗?眼睛怎样都行吧。
当她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是,我眼睛的位置怎么有两个红色的铃铛?
好丑啊。但只要不被精市看到也无所谓了吧。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在他面前要美美美。
虽然不介意在其他人眼中是美是丑,她还是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哭过。于是蒙上口罩戴上墨镜扣上宽檐贝雷帽才出门。
明野:?
为什么还是这么引人注目?
走到昨天的地方,幸村竟然等在那里。
一定要面对面提分手看她是怎么哭的吗?这种时候他也很有仪式感呢。
“彩……”
她不理会他,他想摘下她的墨镜她却猛地别开脸。幸村的手僵在半空。
明野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又开始掉眼泪。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怎么都哄不好,甚至不让他哄。
幸村心中猛地一空。想也不想就分别攥紧了她的手。本就微凉的双手温度迅速流失。
他失去了她的信任吗?他让她失望了吗?会分手吗?
他的手冷得像冰块,明野蹙眉,也顾不上哭了。她想让他松手,转把他的手捧在手心,但她才开始挣幸村就越攥越紧,大有绝不放手的架势。
没办法,明野只能就着被他抓着的样子,将他两手并拢举到嘴边,一下下对着呵气,还时不时让它们互相搓蹭一下。
幸村失语地睁大双眼。
她想让他的手暖起来的模样专注又认真,她嘴里呼出的热气甜甜地在他心口弥漫。如果她真的开始讨厌他并且打算分手,是不会在意他的手凉不凉的。
“彩……”幸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试着松手。果然她立刻就将他的手拢在手心,呼呼又搓搓。
“彩!”幸村落下心来,喜笑颜开。突然笑容一僵。他以为彩要分手,彩会不会也这么误会了?
他的手迅速回温,明野又开始伤心了。眼泪都还没落下就被幸村抱进怀里。
“让你留下了难过的回忆真对不起,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以分开哦。要一直在一起。”
因为他猛地抱过来,贝雷帽被挤得掉在地上,但谁也没那功夫去捡。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用仿佛被泪水浸坏了的声音问:“精市难道不是来说分手的吗?”
“我怎么可能想到和你分手呢!”他一边叹息一边加重了拥抱她的力气,她就是为了这种事一直在哭吗?要是他再细心一点,就不会让她白白难过那么久了。
是了……他昨晚也陷入了混乱,失去了以往的观察力和思考能力。
“彩。”他认认真真地捧起她的脸,“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没打算和你分手哦。”
使尽手段也哄不好的女友就因为这一句话止住了眼泪。一路上两人十指紧紧交|缠。
明野觉得以她现在的状态是没法好好工作了,就向山内店长请了假,随着幸村来到网球俱乐部。幸村让丸井他们按照计划表的训练,打来热水找来毛巾,开始搂着她给她敷眼睛。
“彩酱小仙女的眼泪真的好多啊,你一定是盐湖系的仙女,从小泡在盐水湖里长大……以后我们家要是没有盐了就让你切一切洋葱,一定够吃一整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