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谁能想到呢, 这高岭之花还是个古道热肠。
陈谦梵炒的菜量不多,够他一个人吃,孙恺诚惶诚恐, 谨小慎微, 把饭菜都吃光了。
陈谦梵问:“吃饱了?”
孙恺急着起来说:“够了够了, 谢谢老师。”
说完就懂事地要把碗筷拿去厨房。
陈谦梵坐在餐桌对面, 低头看着平板, 沉沉出声:“放那儿我收拾。”
孙恺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照做了:“好。”
“回去早点休息, 你也好久没睡好觉了。”他仍然低着头。
孙恺说:“嗯, 那我回去了。”
等他背过身去,陈谦梵才缓缓抬眸,看他往门口走, 而后点了一点玄关的柜台上:“酒拿去卖了,以后别犯蠢。”
他耳朵一红, “我知道了……对不起。”
陈谦梵说:“没让你道歉。”
听见外面的动静, 卸完妆的温雪盈快速溜出来,动作利落地帮他把礼盒取下,然后殷勤地递过去,笑意吟吟欢送:“怎么样, 我们老陈的厨艺。”
孙恺冲她乐呵呵一笑, 学着温雪盈的样子竖了个大拇指:“特别特别好——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 打扰师母了。”
嘴甜的人不说打扰, 温雪盈仍然笑得知性:“不会不会,走夜路小心啊。”
还体贴地帮他开了门。
陈谦梵挑起眼皮, 就见她周到无比的一套动作,人都走了, 她还杵在门口有礼目送,见她如此热情好客,淡道:“追出去送送。”
他话音未落。
嗖一下,真没影了。
陈谦梵:“……”
很快,电梯间传来她的声音:“你拿着东西不方便,我给你摁——有空常来玩啊,好的好的,拜拜~”
他盯着门口,一分钟后,温雪盈哼着歌儿,心情不错地进了门。
咚一声,门关上。
“托您的福,第一次当长辈,就跟我自己学生似的,”她冲他笑笑,然后抄起桌上的几个空碗,“所以这不得拿出点态度嘛,嘿嘿。”
陈谦梵看着她手里的举动,说:“放着。”
“哎呀就两个碗,这有什么的。”她已经动作迅速地进入厨房,放进洗碗机,很快,又背着手出来。
陈谦梵收了设备,走到她面前。
对上她还没有收回的母仪天下的和蔼眼神,对视了一会儿,他从喉间溢出一点笑意。
陈谦梵曲指刮一下她的鼻尖,凝眸注视着她,眼底有隐隐的宠溺:“尾巴要翘到天上了。”
温雪盈:“……?”
又怎么了!
陈谦梵今天能早点休息。
他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身上酒味就没那么浓了。
温雪盈正在捣鼓她白天晒干净的被子,回眸瞧他一眼,倏然看到男人精壮的胸口。
哎?怎么感觉这货的领口越来越低了……
是错觉吧?
她恍惚地想着,也没多看,因为要忙着分开两床被褥。
陈谦梵擦了擦头发上残留的一点湿气,见到宽敞的大床上一边一个铺盖,像是卷好的煎饼,动作不由轻顿住。
“什么意思?”他站在那儿问。
温雪盈纠结了一阵子,还是把她妈给她的被子拿出来盖了。
这样方便夜晚的肆意蠕动,奔放睡姿,同时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触碰,裹在里面,打一套军体拳都不在话下。
一人一个小窝,像幼儿园的通铺,谁也不干扰谁,舒服得很!
她一边摆弄着,一边说:“我觉得这样会比较自由一点。”
陈谦梵:“自由?”
温雪盈给他解释说:“我上回不是不小心把腿翘到你身上了嘛,把你弄醒还挺过意不去的,然后有一次早上还不小心抱了你,可能你不会计较吧,但是我心中有愧,加上我睡姿一直比较豪迈,睡着了就不受控制的,就……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屡屡发生,我们还是分开睡比较合理,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果断说。
“……”
温雪盈愣了下。
她以为夜里被她弄醒,陈谦梵勉强算个受害者,能跟她在这件事情上达成共识。
没想到,他居然觉得不怎么样?
“那,”她想了一想,考虑着还有什么合适的说辞,“那……”
陈谦梵沉吟片刻,好似斟酌完毕,瞥一眼床上两个春卷,又改口道:“不过也好。”
她如蒙大赦,重重点头。
而他下一句接的是:“既然这样,我可以脱衣服睡了。”
“……啊?”温雪盈一呆。
他用手指挑开一粒睡衣的扣子,动作十分的慢条斯理,沉声给她解释:“实不相瞒,我一个人的时候,有裸睡习惯。”
裸睡?
好小众的癖好。
温雪盈赶紧抬起手,企图制止他的动作:“等等,你先别急,那个什么,你让我梳理一下这件事!”
她按着太阳穴,满脑子都是:裸睡习惯,裸睡习惯……
既然法律规定性生活是义务,那有没有婚内耍流氓罪啊?
如果他想裸睡,她不让,婚姻法保护的会是谁?
温雪盈的大脑缓慢但努力地运转着,瞥一眼陈谦梵的手,惊呼:“我让你等一下!”
闻言,他顺她的意,减速了动作,但并没有真的停下。
她看一眼他宽松的睡裤,很快一眼及时收回,忙不迭问:“你的裤子也要脱吗?”
陈谦梵从容不迫:“不然?”
裤子不脱怎么叫裸睡?
“难道内裤……也……?”她说这话时,耳梢已经红得快发紫了,怕他的裤子下一秒就要掉下来,温雪盈的视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赶紧往旁边墙上看,眨都不眨,自证清白。
陈谦梵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挑眉,用一种“你说呢”的表情望着她。
他好像认为她可以自然领悟。
但是,温雪盈能领悟什么啊。
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脱、还是不脱啊?”她支支吾吾地问出了声。
见她如此慌张,陈谦梵一边将睡衣脱下,露出肌肉线条清晰、紧实又漂亮的上半身,一边妥协道:“裤子保留。”
“那就好那就好……”
温雪盈松了一口气,看着他宽肩窄腰的绝顶身材,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动作。
既然不脱裤子,只是上衣的话,好像也能接受了。
陈谦梵将睡衣拎着,一抬手,丢到房间角落的小沙发上。
看来他今晚是不打算穿着衣服睡了。
但温雪盈仍然企图跟他打商量:“那你能不能尽量不露出你的……肉.体,比如手臂、肩膀部位,你可以钻在被子里睡。”
她说完就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
陈谦梵自然也这么想,定定地望着她:“没有这种可能。”
温雪盈瞧着床上两层铺盖,思来想去,最后,小心地问:“如果我现在说,把这个放回去,我们还是像原来那样,就盖一床的话,你是不是就不裸睡啦?”
陈谦梵想了很久,像是很纠结于做出决定,最后点了头,略显为难,但也勉强接受的样子:“也好。”
“好好好。”
折腾了半天白折腾。
温雪盈往床上一躺,四肢拘谨。
怎么感觉……她掉进了一个圈套?
但是细究逻辑,似乎又合情合理。
经她的卑微建议,陈谦梵采纳了“自己用自己的床头柜”这个合理idea,他折起金丝边的眼镜,放下时,温雪盈瞥了他一眼。
陈谦梵说起工作的事:“环境是很关键的,有没有培育你的土壤,是不是喜欢的氛围,比起薪水前程,或者说,你想要在职场上有所学习、积累,这些反而更重要。”
温雪盈抬起眼睛,对上他正在下落的视线。
他继续说道:“因为你的工作期会长达几十年,尽量让幸福指数排在功利的前面,不然会被繁琐的东西绑架,导致忘了怎么享受生活。无效的劳碌只是消耗,带来的金钱也不会保证快乐。”
温雪盈说:“可是没钱更不快乐啊……”
陈谦梵一针见血道:“你现在应该没有这样的困扰。”
虽然还称不上大富大贵千金小姐,但温雪盈好歹也算个中产家庭出身吧。
确实,她不愁钱。
不愁钱就不用卷。
这事还挺现实的。
她说:“也是。”
接着又问:“你跟你的学生也说这些话吗?”
他是真的现实:“看跟谁。”
陈谦梵的直白锐利有时出乎她的意料,比如刀头舐血,比如享受生活比金钱重要。
对她来说,又无疑是受用的。
陈谦梵应该是困了,没聊太多,他沾了枕,有入睡的趋势。
温雪盈撑起身子,往下看他。
她突然脑子里想到一件事情,并不是一直在纠结考虑,而是这一刻恰好想起:
他好像……好久没跟她贴贴了。
温雪盈被自己弄得害羞撇嘴,说:“记得么,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他没什么情绪地应一声:“嗯。”
“你没兴趣?”
陈谦梵睁眼,听她话里有话的样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啊。”温雪盈躺下,“不过你这两天好像总是在对付学生,是不是没精力啊?”
这话就真有点醋味了。
好像还是头一回。
陈谦梵不觉莞尔:“明天开始对付你。”
温雪盈急忙拒绝:“别!”
他突然欺近了她,然后伸手过来,一边轻笑着,一边说:“又要、又不要,你真难猜。”
“……”
随他倾身的动作,低哑的声线恰好划过她的唇角。
温雪盈心一惊,抿了抿嘴唇,敛眸就看到滚动的喉结。
她忙问:“你是要开灯吗?”
他说:“扯被子。”
“……唔。”
因为她刚刚一番折腾,被子分布不均,她那边短了一节,也不说。
陈谦梵给她盖盖好。
“要还是不要?”他又问。
温雪盈脑子短路,顺口就应了句:“要。”
答完才慢吞吞思索,要、要什么来着?
他带点笑意躺下。
温雪盈说:“那我可说清楚了啊,我要是再碰着你踢着你,就不关我的事了。”
陈谦梵处之泰然:“你就是睡在我身上也没关系,不用谨慎。”
你那是没关系吗?我看你是求之不得吧——温雪盈突然腹诽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她又被自己弄害羞了,急急地背过身去。
-
几天后是外婆的忌日。
温雪盈跟着妈妈和妹妹一起去了一趟山上,秋风萧索。
在她18岁那年病逝的外婆,被定格成一盒小小的骨灰,放进小小的砖块里。
是妈妈用来警告她,得了关节炎、火化的时候腿都伸不直的外婆。
温雪盈对此有强烈的画面感,在那一年,葬礼的现场。
以前总有人问她,为什么选社会学这种冷门的天坑专业。
温雪盈还会讲一讲她的远大理想,可是如今,实在太遥远了,离她理想的光辉已经过了六七年。
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她也曾经抱有过热情。
但等到再后来有人问,她只会敷衍地回一句,调剂的。
温雪盈对着外婆照片上的音容笑貌看了一会儿,被温雨祯喊了声:“走啦,下山!”
她跟过去。
廖琴嘴皮子磨破,老生常谈:“你明年毕业忙,但不是六月就毕业了吗,不还有半年吗,就算找工作忙,半年还找不着?真找不到也罢,就在家专心备孕,小陈挣这么多,还养不活你一个吗?正好也省得那些用人单位废话找事,生完了再去上班最好,你这学历,不愁找不到工作。年纪大了,难生,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温雨祯打断说:“哎呀妈,你还惦记你的龙宝宝呢,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有人把生孩子看的比事业还重要的?你这话放到网上是要被鞭挞的,把自己姑娘当生育机器!可耻,可恶,可恨!”
温雪盈默默给她点赞。
“有你说话的份?”廖琴见招拆招,“那你就别把我放到网上。”
她瞪了一眼温雨祯:“让你姐早点生,还不是因为生你的时候我累死累活,等你年纪大了再怀个孕看看,有你罪受的。”
温雨祯小嘴叭叭的:“我就说我就说,略略略。”
她略完了,瞧着温雪盈:“你也是,你笑什么笑,妈说的不对吗?姐夫这好基因真是让你捡着便宜了,赶紧给我生个智商超群的小外甥女玩玩,听见没。”
温雪盈倒吸一口气,正准备呛她。
走在前面的廖琴又开口了:“什么意思,我们家基因不好是吧?你姐不聪明?不聪明怎么保送的,为什么找你姐夫这样的?因为他才配!”
温雪盈差点嘴笑歪。
廖琴瞅她一眼。
她眉飞色舞:“嗯呐,还不错吧~”
不管廖琴嘴上怎么说,她是打心眼里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的。
俩人唇枪舌剑完了,温雨祯挽着温雪盈,凑到她耳边低语:“你说,要是妈知道你俩还没do过,她会不会一脚把你踹下山?”
温雪盈吓一跳:“别在这说呀。”
“你都多大了,还成天谈性色变,这有什么不能聊的?”
温雪盈闷闷不语,没接她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