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我舔来的。”
“哈哈哈，那也证明舔得到啊，有什么差别。再说，我又不是杀手了，早不干了。”
“嗯？”
当一个年轻孩子以一种老江湖金盆洗手的姿态，说出不干了的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比起这些，南茜，你会怕我吗？我曾经是个杀手，杀过人，而且数量不少，而我的家族仍在继续做这个行业。我可以不做，但无法与他们完全切割。”
“我可以很简单地夺去一个人的生命，心脏、脖子、头颅，我很清楚这些脆弱的器官。”
“你说不适合做家务的手，却能戳穿血肉，剥离心脏，我技术很不错哦。”
少年抬起右手，指骨发出脆响，指甲暴长。
我看到他手部的关节变形，指头如抽芽的树枝那样变化，经脉绕着指尖隆起。
那么漂亮的一只手，变成让人毛骨悚然的凶器。
我哑口无言，只是心悸地看着这一幕。
这一刻的怪异感与真实感将我夹击住，如果奇犽真的在我面前重现摘心的一幕，我还能心无芥蒂地喜爱他吗？
不一样的世界，不是那么好跨入的。普通人杀个鸡鸭鱼都难得要死，更何况杀人。
我真的想通了？准备好了？我到底要和奇犽说什么呢？
可是我又能放弃他吗，离开他，这辈子都不会后悔？不会在七八十岁的时候忽然想到这个少年，然后泪流满面又痛心疾首？
“怕吗？”他又问。
我被吓一跳，愕然抬眸。少年诚挚的蓝眸对上我的眼，这是一双干净纯粹的眼，此刻只是注视着我。
他想得到什么答案？我从中读出一丝期待与忐忑。
我的付出不是没有回应，他也关心我。
我突然想到某个夜晚，还在菠萝镇时，我问奇犽是不是身上背了案子。
那是玩笑性质的话，他却问我是不是会怕这些。
怕，我当然怕杀人魔。
可杀手如果是奇犽呢，他的过去造就了如今的他，我又该如何去正确看待。
“我怕。”
几经思索，我给出了这个真心的答案。
奇犽的眼睫微微颤动，锐利如刀的指甲回缩，恢复如初的右手藏入裤兜中，他的唇角扯起一抹笑。
“可是，那个人是你的话，我好像就不怕了。”
在我补充了这句后，他诧异地看回我，定格在脸上的表情好像还没找到合适的模式，以至于显得呆呆的。
下一秒，奇犽拧起眉头，抱怨道。
“说话不要大喘气！”
“哦，反正我双标啦，换成别人就会怕，但一想到是你，就忍不住想靠近。这就是不怕吧，比如现在，我还想牵你的手。”
“啊？”
“呃……”
糟糕，一不小心把野心都暴露了，我掩饰住自己的尴尬，“不是说饿了吗，去干饭。”
我转身快步走，奇犽从后面跟上，“你是想摸我的手吗？”
“……”这让我怎么回答，我紧张地点头又摇头。
这矛盾的动作，没想到让他误会了意思，奇犽拽过我的手，放在自己变形的猫爪上。
我震撼地感受着手掌下的爪子，这尖锐的指甲好像碰一碰，就会被划破皮肉，怎么像刀片一样。
手上皮肤硬得像铁，指甲又锋利，难怪能够戳穿人体，达到摘心的地步。
“你现在真的不做杀手了？”心有余悸地握着他的手，我有些畏惧地问。
“早几年就不干了。”
“你的朋友，小杰他们都知道这些吗？”
“知道啊，小杰从来不在意我的身世，认识的时候也不觉得哪里不好。”
“哇……”
难怪，他那么喜欢这个朋友。
“说到这个，小杰说你家的柑子很好吃哦。”
“他喜欢真是太好了，下次还可以寄的。”
“现在参观够了没？”
“嗯？”
奇犽的手动了动，我赶紧松开，有些无措地将双手插入棉服的口袋里。
我说想牵手，可不是参观他的爪子，而是想像情侣那样牵着，在雪中慢步。
没头没尾地聊这些话，却捂不住喜爱他的心情。理智叫嚣着，他曾经是杀手啊，他一家都好危险啊！可感情就一直倒向他，怎么也舍不得躲开。
“奇犽，如果我说怕你，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大概率不会了吧。”
“为什么？”
“会给你带来困扰啊，你都怕我了，还有必要玩下去吗。本来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和我接触就比较有风险。”
“可是我说不怕你，我们继续接触，就没有风险了吗？”
仰望着他的侧脸，我指出这个问题。
奇犽张开右臂，将我揽到身前，还挺自信地说道：“作为朋友，我会帮你挡住那些潜在的危险。”
是啊，就像在菠萝镇时一样，自己默默地处理掉了那些事情，伊尔迷不说，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付出了什么。
“我的家人和朋友，会因为我和你接触，出现问题吗？你的大哥，会伤害他们吗。”
“不会。”
“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会的话，你就不做朋友了？”
“因为你说你不喜欢麻烦。”
“可是人活着，总会有麻烦啊。”
“奇犽，我喜欢你。”
“是是……啊？你在胡说什么啊！”
第35章
我说出来了。
是因为雪夜迷惑了我，还是这一刻奇犽的包容让我迷了心智。
就这么一瞬间没有把控住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无法再收回，少年明显怔住，都快露出猫咪竖瞳了。
奇犽的步伐率先停下，我也如芒在背地不敢再走动。
一时冲动的下场就是要用无数的勇气去填补那一瞬的失误，明明想着不要过早暴露，他根本没想谈恋爱，我却失控地表白了。
眼前只有两条路可走，虚假地掩饰，或者真诚地承认。
鉴于奇犽的性子，承认是最好的选择。
雪，轻飘飘地下着。
夜晚的街道还很喧闹，只是我与少年之间的安静，仿佛任何声音都无法介入。
脖子僵硬地弯折，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奇犽没有出声，似乎在等我的解释。
“哎，既然这样，我就摊牌吧。”
“你干嘛一副决一死战的表情啊，不是你自己瞎说吗。”
没想到还要被他吐槽，我抬头瞪他，“我没有胡说。”
“我是年纪比你大那么几岁，但又没有规定，不能喜欢你吧。”
奇犽的眼睛继续睁大，感到不可思议，难得看到他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南茜，因为我隐瞒你家里的事，所以你打算耍我？”
“我耍你做什么！我不要面子的吗！”
“那你又喜欢我什么？等等，不会是觉得我家有点钱，所以？不对……你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我家的事……还倒贴钱，你什么时候喜欢的？”
仿佛把自己绕进去了，好像是什么很难的问题，奇犽为难地表情都皱起来了。
“老土地讲，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啦。”
“哇，有够老土的，居然真有这种事。”
“你不要吐槽我啊！”
为什么我的告白会变成这个德行！
既然已经发展成这样，我也就没有必要藏着了，干脆就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爱神击中了我！肤浅的说一开始就是看你的脸。但我也和你接触了那么久，不仅没有讨厌你，反而越来越喜欢。”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看多可爱！就连你发脾气，我都觉得闪闪发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稀罕你，看你看不够，就算知道你家的情况，知道你以前做过杀手，我都还想着靠近，或许以你的经历来讲，我就很平庸，也很傻吧。”
“其实你和我找对象的标准一点都不同，很会撒谎，还花钱大手大脚，捉摸不透又爱跑，脾气也不是很好。但我就是着迷了，你的身边是未知是危险，我也不想轻易放弃。就算我们有着那么大的差距，我也想试一试。”
“总之就是，我喜欢你。”
长篇大论的表明也没有什么重点可言，奇犽听得愣神，我说得头脑发热，口干舌燥。
讲完以后，后知后觉的羞耻与紧张将我包围，忍不住用围巾挡住脸，我都不敢去看他的反应。
“所以，一开始的接近，想要交朋友，都是假的？”
“也不算，毕竟我想你做我的男朋友。”
被我整无语了，奇犽也静默了几秒。或许我马上就要被拒绝了，趁着现在，我要多看看他。
于是我盯着对方，不放过一丁点细节。
他的皮肤很白，有一点红晕就会比较明显，这或许是他不擅长应付男女关系才导致的，而并非对我有什么想法。
“南茜，你可真会装啊，这不是骗了我很久吗。”
“伊尔迷可是一眼就看出我喜欢你了。”
“……嘁。”
难得对他展现出咄咄逼人的样子，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我的思维忽然清明起来，有了作为年长者的从容。
“奇犽，你目前没有喜欢的女人，对吧。”
“嗯。”
“你讨厌我吗？”
“不。”
“那么，要不要试着和我交往？也是人生难得的宝贵经历嘛！”
问出这句话时，我很谨慎，而他并没有立即拒绝，这对我来讲就是一个不错的信号。
“前期我对你那么好，就是因为我想要你这个人，我也不是不求回报啦。”
“如果我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为什么非要是朋友！男女朋友行不行！你反正都有那么多朋友了，但是女朋友没有对不对，让我来，我绝对胜任！”
以一种推销的气势大喊出来，我在工作上抢着做任务时都没有这么积极。
“可为什么要是女朋友呢？”
“因为我想和你更亲近，交往代表着更近一步，只能是彼此。”
“我不是很想谈恋爱。”
“哦……知道了。”
“就、就这样？你没事吧？”
“没有啊！不就是告白失败嘛，总要经历的，别担心姐姐我。”
一腔热血被他的为难话语给浇灭，我没有死缠烂打，而是立即刹车。
然后我就真的不再提这个话题，带着奇犽去餐馆干饭。
我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依旧热情与他交谈，反倒是他时不时就发呆，还会特别留意我的神色，像是在关心我有没有难过。
他明明这么敏锐，会感知身边人的情绪，却要摆出一副平时不在意的样子。
我以为奇犽今晚会来家里住，他却说开了房，我也没有挽留，便在楼下与他道别。
站在楼道口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我才能慢慢感受到被拒绝的酸楚与难过。
因为不喜欢，所以不能在一起，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喉咙收紧，鼻腔酸涩，视野被眼泪模糊，我无声地蹲在地上，把自己团成一个胖球。
眼泪蹭在棉服的袖子上，我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就是最可怜的人。
“喂，南茜。”
突兀的，头顶响起奇犽的声音。
时间好似被凝固，心脏抽紧，我不可置信地从臂弯中抬起头。眼泪顺着面颊滚下，少年模糊的身影映入眼帘。
“哭得好惨。”
他有些伤脑筋地说着，随后屈膝蹲下来与我视线齐平。
迟疑着，奇犽伸手抹掉我眼角的泪，他无措的神色与笨拙的温柔，都显示着他并不是无动于衷。
怎么又回来了？而我很没出息地又燃起一丝希望。
“我才反应过来，那个时候你和小学同学对话，你说你在追。原来不是撒谎，因为你一直在追我。”
我吸了吸鼻子，这个时候要是哭出鼻涕，真的别见人了。
太惨了，怎么每次这么狼狈都被奇犽撞见。
虽然很贪恋奇犽擦泪的温柔，我还是想要保全颜面，也带着一点对抗心。
于是我偏过脸，避开他的触碰，想要再像鸵鸟那样把自己埋起来。
“我不太理解你的想法，在还没有认识的时候，你就能喜欢一个人。你又了解我多少？是不是有点偏执了。”
“人和人是不同的，奇犽也不用理解我的想法，你只需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
我埋头瓮声瓮气地反驳，显然没了先前的从容。
“你对我的喜欢，让我觉得很莫名其妙。”
“也许你再多接触一下，就会觉得也就那样，我并没那么好。”
“说什么呢，你都不让我深入接触。”
“哎呀，你先抬头看着我，这样怎么讲话啊。”
不耐烦地扯扯我的袖子，奇犽不满地催促一声。我又是委屈又是埋怨地抬起一点脑袋，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瞄他。
“你要讲什么？”抽噎着，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点。
奇犽有些羞涩地转开目光，随即又看回我的眼睛，小声说，“先试一试，一年怎么样？”
“……”我骇然地看着他，发不出声音。
“我的意思是，以一年为期限，交往试一试。一年以后，你或许就会发现我不是最合适你的，又或者，我还是没能喜欢你，那么，我们退回朋友位置。 ”
“你说呢，南茜？”
这一次，我完全地抬起面庞，与奇犽对视。
这是他权衡利弊的结果吗？在没有喜欢我的情况下，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让我自己来选择。
他在委屈自己？可是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将泪痕慢慢抹掉，我收拾好自己的窘迫，目光坚定地看着少年。
“如果一年以后不能继续做恋人，那么朋友也没得做，奇犽。要么是恋人，要么是路人。”
“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能接受恋人分手以后还做朋友。”
第36章
“现在是不是可以不哭了。”
直接跳过了我说的分手不能做朋友的话，奇犽对着我兔子一样的双眼指指点点。
这难道就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去而复返，但是我的恋情居然成功了，当然，内心那一丝动摇的不安被我刻意忽略。
不知道奇犽心里想了什么，而他接受了交往。
我绝对不能在这段感情里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也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