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与我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他早就意识到可能会有这一天发生，可他还是接受了我。
他带着责任，我却满脑子恋爱，将这份危险选择性忽视。
我当初对奇犽信誓旦旦地说，喜欢他，会接受他，不在乎他会给我带来潜在的危险。当时我是真心这么认为，而此刻，我也发自内心地怨他。
没有遇见就好了。
下半身持续麻木，手指断裂处也逐渐无感，我开始感到无力支撑，力气、温度、意识都在远离我。
轻松掀开压在我身上的沙发，羊头抓着我的头发，将我从地上拽起。头皮撕扯的剧痛也无法让我产生很多的清醒意识，我想要做出反抗，却做不出任何回应。
如果奇犽来不及救下我，那么我希望他可以救下我的爸妈……
我为什么要去怨奇犽，这一切不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吗，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以这种过于天真地想法去走入他的生活。
事情真的发生了，却出现了输不起的崩溃心态。我怕得只能哭和闹，可弱者是没有资格任性的。
被拖行着到了阳台，我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就像待宰的牲口一样，毫无尊严可言。
“把她给我放下，你这只丑东西。”
昏昏沉沉之际，我听到了柯特的声音。像来自天边，又像就在我耳边。
猛地，抓着头发的力道消失，我重重摔在地上。喉咙发痒着咳嗽，我吐出一大滩血块。断断续续听到物体碰撞的刺耳声音，我擦点嘴边的血迹，奋力抬头去看。
黑色如蝶的少年灵活轻盈，手中折扇却似钢刀锋利坚硬，削下羊头的手臂肌肤。
掉落在地上的鳞片散发出绿色的气体，看着是有毒的样子，柯特眉梢拧起，做出几个佯攻的动作。
趁着对方回防，柯特冷着一张脸朝我冲来！
我是不是要被他杀了？横竖都是死，而且他正好讨厌我，如果把我在这里解决，说不定还能嫁祸给嵌合蚁。
下意识地冒出残酷的想法，因为我不敢再如此天真。
身体被抱起，在鳞片产生的毒气包围我之前，柯特抱着我从阳台一跃而下。
身后是追击过来的羊头嵌合蚁，刁钻的攻击都被柯特闪避过。如果有他哥哥的速度，那么我们早就逃掉了。
对，我爸妈，如果我没死，是不是羊头要去找他们，还是说，已经去找了？
强撑着意识，我一把揪住柯特的衣襟，“我家人！求求你……”
“你搞什么，救下你就很不爽了，还管你家人？弱者就去死啦。”他说的又轻松又随意，还带着对我的不满。
是的，他也是杀手，本质上比奇犽更接近家训。外人的命，哪里重要。
那么救我是出于什么心态，都不重要了，我要活着去求助，去保护我的家人。
“你别动了！脊柱受伤，双腿断裂，手指也没了，还要做什么？你这个样子，哥哥看到了会发火的！”
我没有去听柯特在说什么，只是竭尽全力地扣着他的衣襟，“救我家人。”
“你和我做个交易怎么样？南茜。”
少年一反常态地不再对抗，他看上去对我家所在的小区异常熟悉。很快就利用地形，暂时甩开了对方，我有理由怀疑，在奇犽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踩点过我家附近。
甚至是，作为操作系，有在我身上放置能窃听的。
在对我提出交易时，我没有犹豫，立即点头。柯特看着破破烂烂的我，本想奚落几句，话到了嘴边又改了。
少年口吻淡然又冷酷，好像还藏着看不清的恶意。那双玫瑰色的眼眸正在打量我，思考着该如何对待。
面对他的表现，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我没有奢望过他。
没有期待过，所以我没有失望，也没有难过。柯特提出交易，必然有自己的目的，而我，也想尽力做出最好的选择。
不去真正接触生死，我永远不会知道奇犽待着的圈子，有多恐怖。
他经历过的过去，三言两语下的痛苦，我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我嘶哑地发声，在先前剧烈地哭喊过后，寻回了冷静。
“好，做交易。”
“你不怕，我提的交易是要你命吗？”
第54章
要我的命，为什么又要救我，不麻烦吗。
一旦冷静回归，我就能够思考更多，本该昏厥的我，奇迹般地暂时撑住了，并且昏沉的意识逐渐清明。
在这种万难的时刻，我居然能微弱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气息流动。
围绕在周身的气，好像在自发地维护住身上的伤口，从而延缓伤痛，加速愈合。
柯特虽然对我的讨厌很直白，但应该不会杀我，至少不会自己动手，假借别人之手也不太可能。
他可能是想要我自己离开奇犽，这样奇犽就怪不到他头上。
就算是柯特和我做交易也好，诱哄也罢，甚至趁着危急时刻拿捏我也没关系，毕竟他也的确从嵌合蚁手上救下我。
那么要一个交易，又有什么过分的，各取所需罢了。
至少我还活着。
如果柯特不顾及那么多的话，我怎么死都可以，偏偏他又格外在乎奇犽的看法，所以他不会让我死掉。
这一家子，都极度看中奇犽这个未来的继承人。
“保护我的家人，你提什么我都答应。”再次重申，我决绝地说出这句话，就算我以后会无限后悔，但现在我只能这样做。
望着我的眼睛，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夜灯明晃晃划过头顶，柯特抱着我落在灯光照不清晰的地方。
“成交，你的家人那边，我请侠客、芬克斯过去一趟。”
“能行吗？赶得上吗？”
“那你自己去？”
“既然选了，你也只能信我了。”
我选择了闭嘴，一言不合就会被他挤兑。
不开口的时候，看模样就觉得他乖巧极了，事实上很是恶劣。这么一想，以恶制恶，挺好。
既然暂且成为一条船上的，我就必须相信柯特，他为了将我从奇犽身边顺利地赶开，一定会努力完成交易的。
我的家人一定会没事。
将我放置在地面，柯特看着自己被染脏的和服，紫底白花的绸缎开出了一朵朵血梅。
少年嫌弃地展开扇子扇了扇空气，“真脏。”
命都差点交代了，脏不脏完全不在我的考虑中，就算再次毁容，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求生的意志是真的强悍，在那种绝境中，会不自觉地爆发出不想死、恐惧、愤怒等情绪。
我什至怨恨了奇犽。
没有接上他的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互相呛声，柯特以为我昏死了，用扇子拍拍我的脸，“醒醒，别晕。”
我长长地缓了一口气，又听到他说，“跟着我调整气息，我只能教你两分钟，那家伙甩不掉，我必须解决它。”
其实在这里解决是最好的，也害怕羊头恼羞成怒，然后在小区里大开杀戒。
按照柯特的要求，我尝试着去感知身上的气息，然后集中注意力去调动最容易控制的手部的气息。
右手断指处已不再流血，光秃秃的看着很丑陋，少了两根手指的确不方便，抓握东西的力道都会小很多。
对于我这种残缺的状态，柯特只觉得脏，却不觉得惨，想必是经历过更多残酷的事情。
“至少没蠢到忘记调动气息，我很快回来。”
“柯特。”
他停顿住，等待着我的后续，侧头看来的神色带着几分不耐。我从他的脸上，隐约看到奇犽的影子。
我真是失血过多昏头了。
“小心，我等你。”
似乎觉得我说了句废话，他不客气地冷声说道：“应该是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活着才对，别死了。”
他跑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上是一件棉服。我的身体失血太多会发冷，小黑猫还惦记着给我保暖。
“等着。”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真切地想到了奇犽。在幽怨和酸楚中，有些眼泪翻涌。
“我可不是哥哥。”
看到我掉的几滴泪，柯特嘀咕着，这次真跑了。
我吸了吸鼻子，告诫自己哭也没用。振作了精神后，我想柯特这么有把握的样子，又稍微放心了。
毕竟我也担心，如果因为我而让他出事，我也不好与奇犽交代。
身上的痛感一阵阵的，我披着棉服，艰难地用手掌撑着地面，挪动了两步，然后靠着墙角坐稳。
这里很隐秘，就算晚上有人路过前面的亭子，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从家里逃出来的匆忙，手机也没有带，没有能联络的设备。
我只能时刻保持自己的意识，不至于昏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对面楼层的很多家都熄了灯，可能已经是到入睡的时间了。
小区里的住户一家家的关灯睡觉，没有人知道，在无人的角落里正发生着生死较量。
一定要赢啊柯特，如果我也能做些什么就好了，太没用了……
被追捕的母体应该在很多地方都有产卵，如果奇犽他们要回收的母体不只一个，那么数量就会变得庞大，甚至牵扯范围更广。
所以才会连猎人协会都知道这次的任务，搞不好，我这里的嵌合蚁也不是单独行动的。
“死了没。”
黑影掠过，少年在我面前像是凭空出现。他身上没有伤痕，仅仅是宽大的袖子被划破。
这是打赢了？
“现在就去地下医院，暂时给你做处理，后续的恢复哥哥会找亚路嘉那家伙的。”
柯特叫着奇犽哥哥，却没有叫亚路嘉哥哥，区别对待非常明显。我观察到了这个，却没有余力去打听。
正要将我抱起，狂暴的杀气铺天盖地压来，柯特当即反手挥扇，把我看不见的攻击挡了回去，目光冷冽地看向后方。
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躯体在组合，羊头将眼珠子摁回眼眶，背后遭到撕裂的翅膀也愈合。
拼图重组一样恢复后，羊头的身后又悄无声息地走出四五只嵌合蚁。
柯特确实碾碎了对方，只是嵌合蚁的变种拥有着超乎常理的自愈能力，而母体召唤来了更多的孩子，想要将我捉住。
“真烦人。”
眼里透出看垃圾的傲然神色，柯特似乎也认真了许多，不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数量一旦增多，难度直线上升，尤其还要保护一个我。
我如今这样，还没晕过去就算是奇迹，动也动不了，绝对的累赘。
“保护我家人，别管我了。”
“闭嘴，轮不到你命令。”
自我感觉，我若是在这里被杀，也是符合柯特的要求。毕竟他也陷入了苦战，按个人利益来讲，他放弃我是正确的选择。
而且这个理由非常好，就算是奇犽，以他的性格，也做不出更多的指责。
他可能会责怪自己没有护住我……
好像不行啊，我还是不能死，我要是在这里没了，奇犽会内疚一辈子的。
可是就算我活着，我们还能走下去吗，或者说，我死在这里，他才会永远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
这个想法是不是太阴暗了。
在这要命时刻，我的思绪反而最是复杂，又怨又爱还舍不得。
如果这次的危机度过了，柯特说让我离开奇犽，我又是否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想履行承诺呢？
与危险如影随形，却没有自保的力量，危及自己就算了，可敌人又如何会讲道理，不去动你的家人……
飞舞的纸屑如龙卷侵袭，这些纸片全都绕过我，将其中一只最弱的蚂蚁碎尸万段。
我看到嵌合蚁被削成无法恢复的骨架，这触目惊心的战斗让我避无可避。血腥气与恐怖的画面让我的胃里一阵倒腾，干呕了几次，咳出嗓子里的血液。
时间拉长，柯特的身上也开始有了伤痕。
再不会观察战局，我也发觉到他将攻击都引到了自己身上，并且以我为圆心在攻击和防守。
同样，嵌合蚁们也发现了这个细节，它们的攻击开始放肆。朝着我使用致命的招式，柯特要么带着我跑，要么硬着头皮扛。
这极大地限制他的发挥。
现在我真的开始担心，如果是他出事，我被保下来了，奇犽要如何看我了……
我会害死柯特？
一招重攻下，柯特双臂卸力抵抗，依旧被巨大的力量从半空中捶落。
好在摔落的瞬间，他稍微扭转姿势，缓解了更大的冲击，但仍然吐出一口血水。
我紧张地爬着挪过去，想要挡在他面前，柯特厌恶地推开我。
“十个你都挡不住，滚开点。”
“我不！”
“我可不是哥哥，会让着你！”
顾不得我满身伤，柯特一把将我摁在身后，我疼得浑身抽搐，也还是被他护着。
被四面围攻，我一点忙都帮不上，眼看着柯特开始疲乏，被我拖累得负伤。
我开始思考，能不能我去挡住致命一击，然后给柯特争取到逃走的片刻机会？
“柯特，你犹豫了，这很不专业。”
突然，冷淡平缓的男人声音从上空传来。根本没有捕捉到人影，伊尔迷乍然出现。
战局因他的加入而彻底改变，柯特眼睛一亮，又是畏惧又是欣喜，“大哥！”
“我左四，你右一。”
伊尔迷简短地下了命令样的句式，我还没理解过来，柯特已经懂得了。
小黑猫看了我一眼，犹豫道：“可是要守着她。”
大黑猫手上的特殊圆头钉展开，没有烟火气的美人脸搭配着调皮的语调说道。
“只要还留有一口气，阿奇都会救回南茜。所以你在犹豫什么？缺胳膊少腿，断骨头烂肠子，这些是小事，你却看不清本质，被几只嵌合蚁围困。 ”
我说不出话来，但眼下来看，似乎伊尔迷的判断没有错。
只有先放下我，不管我的死活，他们才能尽快放手一搏，然后更快地将我送到安全地点。
柯特是太过在意奇犽的感受，所以处处护着我，渐渐变得被动。而伊尔迷的出现，就是一剂强心针，推动柯特做出最符合当下的判断。
略微挣扎一番，柯特才从我身旁跑开迎敌。
我看出了柯特与伊尔迷的差距，虽然不是巨大，但经验和对敌方式上面就显现出了不同。
反倒是奇犽更接近伊尔迷的某些出手习惯，比如快、稳、准、狠，没有多余动作。
伊尔迷的杀意只有在一击必杀的那个瞬间释放，随后消融于无形中。
干净到只出杀招的男人。
羊头嵌合蚁的头颅被伊尔迷摘下，心脏也被掏空。他的钉子大概是有一定特殊性，封住了为首的羊头心脏后，它的再生便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