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
“附近的俱乐部。”乙骨在他眼前晃晃手机,“很近,就两公里。”
不熟确实有点尴尬,或许这也是他没有取下另一只耳朵里耳机的原因。但出于礼貌,谦也站在他的左边,这样在并肩走时右耳就能接收到乙骨说的话。
“大阪过来还挺远的吧,你每个月都来吗?”
谦也摇摇头,“也不是。侑士去大阪看我的话,我就不用来了。”
乙骨表示明白了。耳机音乐透出的鼓点让他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你在听什么?是摇滚吗?”
“Rap。”
“啊,果然是这种类型的音乐。”乙骨感觉自己的猜测被印证了,“你在比赛时那么追求速度,生活中肯定也是这样吧。”
有吗?谦也回忆。好像经常被这么说——因为赶不上公交所以干脆跟着公交跑,上课时因转笔速度无法测定而受到瞩目,喜欢看赛车漫画……还有,确实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忍受等待。
他笑了笑,“你打球的速度也很快,但好像没有特别急性子。”
“或许是吧。”乙骨回忆了一番,也没想到什么。在灰色建筑出现在眼前时,他道:“到了。”
上次在场边看乙骨打球时,谦也便等待着这一刻了。他钟爱真正的速度的较量,感受风刮过耳边的呼啸声,甚至是网球被击出后快速划过空气的弧度。
面前的少年,是能在速度上和他一较高下的人。
乙骨握着白色球拍,像是握住一把武士刀,或是一把古剑,球球凌厉,在场上移动的速度快如飞燕。
他注意到,谦也并没有练就特殊的招式——什么Black Jackknife 、圆桌抽击、三大回击球之类的东西。他打出的每球都是最基本的招式,只是通过不断提升速度让对手措不及防。
这其实与他的网球哲学相似——回归最淳朴的古网球本身,用最简单的击球和最极致的速度走向胜利。
这一场速度的对决还是乙骨获胜了。谦也却没有流露出沮丧或失落,相反却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道:“真是畅快啊。”
他接过乙骨递过的毛巾和饮料,擦拭掉汗水,“你的状态很不错啊,看来对青学应该没问题了。”
乙骨摆摆手,“青学那帮人每天都在进步,太恐怖了。我可拿不准。”
开易拉罐的声音把话尾模糊成杂音,谦也喝下一口饮料,眯了眯眼,“反正不管你们今年谁拿,明年都是我们。”
“你是三年级吧。”
“是啊。”
“那还说什么。明年你都毕业了。”乙骨无语。
谦也凑近些,在他的黑瞳前把手指晃得飞快,“我毕业了没关系,财前会带着四天宝寺继续获得胜利的。毕竟——搞笑者为王。”
赛马场。席边人头攒动,倚着栏杆的男人神色淡漠,晦暗的眼眸却极具吸引力,像黑洞般危险,却不自觉地让人想要探寻。他指尖的烟没有点燃,被抵在唇上磨挲。
直到一人坐在身侧,他还是没有抬眼,只是轻轻扯了扯残留着疤痕的嘴角。
“伏黑先生。”来人道:“你买了几号?”
伏黑将他上下扫了一遍。帽檐宽大遮眼的棕色帽子、白净清秀的面容、被叼住上下摇晃的草……还有那懒散着摊在椅子上的姿势,仿佛他下一秒就要化作一滩水。
“渡边先生也喜欢这个?”
“偶尔玩玩。”渡边修嘴角的草随着说话的动作晃了晃,“我压三号。”
伏黑的视线落在三号马的身上。马匹是红棕色的,毛色光亮,眼睛炯炯有神,胸臀部的肌肉发达,后腿有力,走起来步伐极大。
气枪声响起,马匹们飞一般地冲出去,像几颗划破天际的彗星。
伏黑这时才慢慢悠悠地拖长了音调,垂下的长睫遮住黑色的眸子,“五号。”
渡边不由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也难怪他不理解,五号马目前正处在中游,远远落后位于第一的三号马。
周围的人声鼎沸,起身挥着拳的人不计其数,都憋红了脸,大吼着“快跑!”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
只有角落中两个奇怪的人定定坐在位置上,事不关己一般平静。
伏黑垂着眸看手中的烟——渡边也扫了一眼,不是什么好烟,薄荷味爆珠的,廉价却好抽。
身边的人看起来并不是抽这种烟的人。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了,因为马匹们正在逐渐接近终点线——一百米、五十米、十米……
从一百米开始,三号马就似乎力竭,一秒秒落后于了其他马。渡边忍不住叹气。但他又看了看五号——虽然前了不少,但和第一名也有差距。他放心了。
十米时,伏黑抬起了眼。
下一秒,五号马冲过终点线,像离弦之箭一般射出,跃起的身影宛如一道寒光。
渡边早已坐直了身子,懒散褪去,余下的只有目瞪口呆。
“确实是我送的。”
渡边修连点头都是敷衍的一下,似乎稍稍用力就会感觉到疲惫。他的指尖捏住勺子晃了晃,坐姿还是那样随意。
“毕竟不用黄金护腕绑住白石,我上哪儿去找网球部的队长呢。”
伏黑早有预感,但这一刻才确认,隐藏在他“无所谓”外表下的,是深沉得无边的心机。
当然,能将四天宝寺从前几年那种萧条的状态带到如今——全国大会的四强之一,他居功甚伟。
伏黑抿了一口咖啡,“主力可都是三年级。”
“比不上你们一二三年级分布均匀。”渡边承认这个问题。其实这是大多数学校网球部的通病,毕竟打了三年的和打了一两年的肯定不一样——但这隐藏着巨大的续航问题。
“如果你们愿意把冠军给四天宝寺,那明年我们肯定能招到更多人。”渡边叹道。
伏黑“呵呵”了一声作为回答。
“我们自己都没拿到的东西,怎么许诺给你。”
“这么没自信吗?”渡边惊讶。
“这叫谦虚。”他正在吃第三个冰激淋,“你可能不懂。”
渡边无语。
天色渐晚,在他们一个踏上地铁一个步行分开前,渡边认真了些,盯着伏黑的黑眸说道:“今年的冠军你们先保管吧,明年我们就拿回来了。”
“呵呵。”白色的烟在空中拖出长尾,伏黑轻轻笑了笑,“借你吉言。”
虎杖又去了神奈川。
这要从切原的又一通电话说起。
“快来神奈川,我陪你打几局训练一下。你一定要把那个拽得要死的小矮子好好教训一顿。”
虎杖正在吃饭,闻言疑惑道:“哈?”
电话那头不耐烦道:“就是青学那个越前龙马——总之你来就行了。”
“好吧。”
远远就能在人群中一眼分辨出切原。他那一头黑色卷发就像是缠绕成一团的海带,让他无论何时都那么显眼。
他遥遥挥了挥手跑过来,额上还有些汗水,白皙的面颊因运动而泛着薄红。
“这么晚,你是不是又迷路了。”虎杖的语气有些无奈,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快半小时。
“没、没有!”切原立刻否认,却显得有些欲盖弥彰。虎杖也不拆穿他,只是跟着他向着网球场走去。
“你怎么对越前那么大怨气?”虎杖十分好奇。
切原挠挠卷曲的黑发,直接回答道:“因为他打败了部长啊。”一副“这你还需要问”的样子。
好吧,虎杖沉默了。是他想复杂了。
踏上球场,切原弯腰取出球拍,眼神一变,显出些凌厉。
“哈哈哈哈,真是过瘾。”
赛程过半,他高声喊起来,头发一瞬间变白,裸露在外的皮肤变成了红色。
虎杖一愣。他意识到了,这是切原除恶魔化之外的第二种形态——天使化。
第35章
对于求胜心切的立海大来说,切原的恶魔化不能不说是他们放任的结果。
原先场上偶尔恶魔化的切原可以让胜利的天秤更加向立海大倾斜,可是随着比赛阶段越来越往后,他却愈发难以控制自己,恶魔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甚至真正伤害到了其他选手。
“柳拜托给了白石,”丸井这么回答道:“他很会带孩子。”
确实,鸟见上次亲眼见证,只要白石一喊“小金”,金太郎就会像意识到自己犯了错的狗狗,夹着尾巴看白石,大眼睛里满是一个字——怂——尽管白石语气温柔,嘴角还噙着微笑。
他在带孩子方面可谓是颇有心得。
据丸井说,白石的方法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是鼓励——从他的发型到球技,关心——从他的生活到学习……但效果确实显著。
在得到白石“好多了,可以测试一下”的保证后,他们专门找来了真田与切原比赛,让白石站在场边。当连被副部长拿下几分时,切原又感到一股焦躁和惶恐在内心中翻涌,像火一般灼烧着,驱使他做点什么来发泄。
“赤也又控制不住了。”场边的丸井吹了一个泡泡。
柳的神情依然如无波的古井一般。
可下一秒,变红的却不是切原的眼眸,而是他的皮肤。等红色从白皙的皮肤向上爬升得完全后,他的黑发也迅疾地变白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又苍郁的感觉。
“我要击溃你。”他说着,浅绿色的眼睛盯着对手,语气却十分冷静。
“这是……”丸井惊讶地向白石看去。他却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天使化。”柳睁开眼,念道。
区别在于,恶魔化具有太强的攻击性,而天使化则侧重于锋利。
虎杖一边回击着,一边发散思维。他意识到今天的切原并没有向他的身上、关节处猛击,一场比赛甚至没有见血。
“太棒了切原。”结束后,虎杖眼睛亮亮地夸他,“你能控制自己了。”
“勉强,我感觉清醒很多了。”他的面上流露出放松,仰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闭起眼任凭阳光洒在脸上。擦完汗,宽大的手把毛巾盖在脸上,切原发出了轻叹。
虎杖提议,“要不我们去打街头网球?”
“啊?”
街头网球场。
几个看起来小学生模样的孩子们正在争执,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孩子被推了一把,向后退了几步,踉跄着倒地。
“疤脸,都没人陪你打球,还占场地干什么?”
“是啊,快滚吧,给我们打。”
四个男孩大声笑着,还有人向他的小腿踢了一脚。
男孩咬着下唇,没有反抗,也没有呼痛,只是伸手把砸在地上的球拍搂回怀中。这个动作蹭脏了他本就不干净的衣服,一人道:“衣服这么脏了,我再踩几脚也没事吧?”
另一人则眼尖地盯上了他怀中的球拍,一把扯出,准备往地上摔去。
“住手!”
虎杖和切原同时冲了出去。虎杖夺过球拍,切原则将男孩拉了起来。
黑发少年转过头,绿眸扫过施暴的少年们,“谁说没有人陪他打的,我们俩就是。”
虎杖点了点头。
那些男孩们先是一愣,继而相互看了看彼此,气势有些不足道:“我们先来的……”
“是吗?”切原问。
茨平摇了摇头,鼓起勇气道:“不是,明明是我先来的,他们却说我一个人不应该打网球,要给他们腾地方。”
虎杖抚了抚他的发顶,义愤填膺,“欺负别人算什么本事,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啊。”
“和我们比一场吧。”切原让茨平自己拍拍身上的土,“赢了这个球场就归你们。”
领头的男孩眼睛一转,“可以。但是要双打,必须让茨平上场。”
这两人看起来都比他大,气势也不同,单打肯定要落于下风。但是他和茨平打过,这家伙水平并不高,力量也没自己大,只要瞄准他攻击,获胜还不是轻而易举?
“好。”切原勾起了嘴角,眼眸中像是跳了团绿色的火焰。
虎杖伸出手接住他丢来的外套,还没开口问便听到切原因怒气而显得冰冷的语调,“我来和你们打。”
茨平拿着球拍,身体带着手不住地颤抖。他看了眼对面凶神恶煞的对手,又看了眼切原,努力鼓起勇气,颤颤巍巍道:“我、我要怎么做?”
“别担心。”切原安慰人的语气有些生疏,“不用你打,看着我赢就行了。”
茨平点点头,心稳稳地放了回去,却不免感觉有点酸涩。
但他这样的水平,不被认可是理所应当的。
虎杖抱臂看着这场节奏快到离谱的比赛——切原几乎找到了适合发泄怒火的对象,每一球的速度、力度都是冲着羞辱而去的,那些刚才还得意洋洋用鼻子看人的男孩们正在狼狈地追着黄色小球,脸色都不太好。
在第五次摔倒在地时,领头男孩道:“我不服!茨平根本就没打一球,这不是双打。”
切原看了看他,“只要有两个人站在场上,这就是双打。”
男孩咬牙切齿。一道声音就在这时响起。
“我和你打。”茨平的声线还有点颤抖,却在静寂的球场中格外清晰。
“这可是你说的。”男孩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眉眼都飞扬,生怕他会反悔一般道:“你们可都听到了,我没逼他。”
虎杖无奈地点点头,“让他们打吧,赤也。”
切原抿着唇下了场。尽管紧紧皱着眉,但路过茨平身边时,他还是俯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抖。”
茨平突然平静了许多,在他的视线中,握着球拍的手正逐渐变得平稳。
“如果你输了……”领头男孩眯着眼,眸中射出精光,“就再也别打网球了。”
什么?虎杖正要开口,却被拉住了袖子。
“好。”
可能这就是破罐子破摔吧,走到绝处,他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气,“那如果你输了,也别打网球了。”
他面色一变。
“既然自己答应不了,又何必让别人做呢。”虎杖吐槽道。
茨平最后改了赌注——向自己道歉,并且不再来这个球场。
从第一球开始,虎杖便明白——茨平正处于下风。他的速度不快、力量不够,那纤细的手臂连支撑住球拍的重量都十分勉强。
虎杖不忍直视他的表现,却在对上他眼睛时熄了声。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像是在潮湿泥泞的野地里生长出的、拔节的笋,坚定到不被风雨所撼动。
“认输吧哈哈!”狂笑声传来。
茨平咬着牙挥出了一球又一球,“不!”
黄色小球越过网,落在了地上——对面的半场。
男孩瞠目,指着他结巴道:“你、你……”
那是刚刚切原用过的招式——不规则发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