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形容她那刻的心情呢?
是忐忑。
是焦躁。
还有一种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情绪:“害怕。”
林浅有点怕这一个多月来得到的偏爱是刻意的照拂,他们以为她得了心理疾病,私下达成一致,给她关心和爱护。
尤其是傅聿川。
如果他所有的好都源于他的同情和愧疚,他同情她年纪轻轻得了“抑郁症”,没尽好丈夫的职责让她患了病而对愧对妻子。如果是这样,林浅宁愿不要这份好。
她不想要这种同情与愧疚。
林浅一直以来都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因为年少时期获得的爱太少,长大后只要有人稍微心疼她,她都会非常快乐,心满意足地将对方给予的疼惜捧在掌心里。
唯独这次。
她贪心。
她不满足。
她要傅聿川的真心实意,她不要他的同情和怜惜。
这个想法冲进林浅脑海里的那一刻,女人拿着相片的手蓦地收紧。她黑色的瞳仁猛地一滞,抬起眸子的瞬间眼睛里倒映进高脚桌上崭新的相框,里头裱着她与傅聿川在赛里木湖旁的亲昵吻照。
哑巴了一整个傍晚。
近四个小时。
林浅终于把脑子里乱成浆糊的思绪理清楚了:她好像喜欢上傅聿川了。
第82章 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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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照明灯亮着。
傅聿川坐在办公椅上,笔记本电脑开着,正在跟大洋彼岸的傅寒通电话。两人谈完了要紧的公事,傅寒说可以暂时歇一歇,下个月回国。迟迟没听见傅聿川回话,傅寒试探地喊他:“哥,你在听吗?”
傅聿川今晚频频走神。
兄弟俩这半小时的通话,他就晃神了好几次。傅寒觉得他是工作太累,关切道:“哥,京城那边也有十点多钟了,你早点休息,别忙太晚。我先挂了,等会儿和冷晴一起去巡查项目工程。”
傅聿川应道:“嗯,注意安全。”
结束通话,傅聿川合上面前的电脑。他看了眼相框里的老旧照片,随后将目光放在旁边那张拍立得相片上,画面里的林浅望着镜头,神情生动。她觉得这些是废片,说是表情管理失控不好看,让他扔了。
他和她的审美不同。
傅聿川觉得她所谓的废片,在他眼里都挺漂亮,每一张都有她的特点。那些相片他没扔,挑了其中一张夹在别针上,摆放在桌面。
他猜到是自己让她生气了。
思前想后,傅聿川认为她可能是气他误以为她有病。这一点他确实做得不够好,先前见她行为反常,便觉得她脑子坏了,请了位心理医师来梨园给她检查。
盛太太说的在理。
人在不同阶段会因为外界一些事或一些人产生不同的变化。
林浅只是改变了自己,换了一种新方式去享受生活。因为这些变化,他就直接给她扣上有心理疾病的帽子。
他反思。
知道了错处。
理应和她道个歉。
怎么道歉最有诚意,被原谅的几率最大?傅·小白·聿川思考了半晌,拿起手机点开了宋衍之的聊天框。
他敲字发了信息:“在忙吗?”
宋衍之秒回:“彩虹哥今晚怎么有空?不陪林小姐吗?”
【傅聿川】:“她生我气了。”
【宋衍之】:“我说呢,平日里把我抛到九霄云外,被林小姐冷落了就想起我了。渣男,这回无论如何我都不搭理你。”
手机这头的傅聿川面无表情。
发了个红包。
几乎是同一秒钟,屏幕弹出一行白色小字:“宋衍之收取了您的转账。”
【宋衍之】:“傅总大人,请问找小人有什么事呀?”
【傅聿川】:“怎么哄女孩子?”
【宋衍之】:“不是原则性的错误的话,女生都挺好哄的。只要你服个软,道个歉,说几句好话,她就不会生气啦。”
“可以再加点外物辅助,比如林小姐喜欢的东西。你买来送给她,态度放低一点,诚恳一点,可怜一点。只要她笑着接了你的礼物,你就成功了。”
傅聿川注视着文字内容。
看了三五遍。
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敲了键盘,回道:“谢谢。”
【宋衍之】:“傅总客气,能帮上您的忙是我的荣幸。所以我能知道,你做了什么惹林小姐生气了吗?我真好奇,林浅那么直率的脾气你都能让她生气,你是天才啊傅聿川。”
【傅聿川】:“说风凉话爽吗?”
【宋衍之】:“爽啊,爽死了。”
傅聿川黑眸盯着聊天框数秒钟,敲了行字发过去:“你哄女生的方法这么多,怎么偏哄不了你喜欢的那个?”
手机安静了。
宋衍之没再发来一条短信,半个字都没有,他自闭了。成功挖苦到了兄弟,傅聿川关闭了手机,拉开椅子起身出了书房。
他下了楼。
拿了车钥匙往别墅外走。
韩嫂连忙跟上他,“先生,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吗?”
傅聿川:“嗯。”
望着车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韩嫂折回屋内。沿着走廊往前走,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抬头便看见林浅下来。
对于傅聿川的车声,林浅已经很熟悉了。
听到的那一秒钟,她手里的照片都忘了放下,即刻拉开落地窗去了阳台。见暮色中他的身影行过院子,开车离开了梨园。
这么晚了他去哪?
夜里开车也不安全。
林浅旋即下了楼,见韩嫂从门外回来,她问道:“韩嫂,他跟您说了他去哪吗?”
“先生没说。”
“那他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也没有。”
什么都没说。
衣服也还是下午回家时穿的那套西装,没更换。
这么急切是去哪?
遇上什么不好处理的事情了吗?
林浅往客厅里走的同时,眉心也慢慢拧起。她走到自己常躺的那架沙发上,缓缓坐下,双腿并拢,垂在一侧的葱白手指微微蜷缩。
她拿出手机按亮屏幕。
进入微信。
点开备注名为“傅聿川”的聊天框,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下午他发给她,叮嘱她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走路玩手机。
林浅在输入框敲了一行字:你在哪?
打完又删掉。
过了几秒钟又敲了一句:这么晚了你出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再次删掉。
她迟迟没有把信息发出去,因为他在开车。她担心她的信息发过去,会让他分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行驶在十字路口分神看了消息,出了事怎么办?
林浅有点烦。
胸口沉闷。
她偏过头望向夜色中的悠长林荫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长亮。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向窗外,那束车灯终于映照了过来,林浅下意识起身,鞋都没换就往院子外走。踩着大理石铺就的小道,一路跑向院门口。
傅聿川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停稳了车,提着东西开了车门走下来,往前走了数十步。离近了,完全看清她的脸,才确定站在门口的人是林浅。
她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裙,外衫袍子有点乱。
踩着一双拖鞋。
仰头望着她,双眸的眸光定格在他身上。有点不高兴,眼神略凶,仿佛下一秒那拳头就要抡傅聿川脸上。
傅聿川以为她还是因为看病那件事在生气。
他回想了宋衍之的话,组织了一下措辞,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她,低头与她说:“胡乱给你定病情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不会有下一次。我去买了你喜欢吃的牛乳冰激凌和半熟芝士蛋糕,中式糕点店铺关门了没有买到凤梨酥,明天补上可以吗?”
-
看见Cullinan驶入林荫道,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林浅那颗悬了许久的心落了下来。
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象力这么丰富。
他外出这一个小时里,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能。担心傅氏某些不服他的董事给他使了绊子,搞砸了他付出心血的项目。也担心唐千兰背地里使用狠毒手段,榕城行凶案在前,那女人就是冲着傅聿川的命来的。她甚至还担心他开车会遇险,路口撞车等等。
她一边担心,一边又骂自己干嘛把这些不好的事套在他身上。
头好疼。
心里烦死了。
从屋子里跑出来,林浅抱着骂他的想法,要把他痛骂一顿。出门为什么不提前说明,大晚上的跑去哪,一句话都不留下?
可是。
见他弯腰低头,听到温声道歉的话语,林浅涌上心头的怒火莫名消了。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他手里提着的纸袋方向看,里面装着她平时喜欢吃的小零食。
他这个点专门跑一趟,就是为了买这些。
林浅注视着他,缓了好几秒钟才找回自己平常的声音,“你们都有谁觉得我患重度抑郁症了?”
“我和齐景。”
“傅阳不知道吗?”
“不知道。”
听着他的回答,林浅抿了抿唇。犹豫了三五秒钟,还是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傅聿川,你是误以为我抑郁了,出于同情和愧疚才对我好的吗?”
第83章 浅浅永远都是对的【加更】
路灯昏黄。
四周静谧无声,仅有夜风吹起树叶的细微声响。
林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垂在暗处的双手却攥得很紧。干净的指甲扎进了掌心,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失频,内心慌张又局促。
不问出来她憋在心里不舒服。
影响心情且睡不好。
开了口问出来,她怕他不回答,又怕他回答的话是她不想听见的。人真是复杂,做人好难,林浅想炸了自己。
这边。
傅聿川不知道她脑子里的想法,他只如实说:“我从来就没有把这桩婚姻当成商品,两年前我们在民政局登记结婚,签字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不论你是不是旁人的眼线,我都没想过要离婚。所以我将母亲留给我的对戒给了你,让你住进了我的私人宅子梨园。”
“婚后这两年我很忙,频繁在外出差。两年时间里只回了京城四次,两次是傅君临寿辰,一次是过年,还有一次是你生病。”
林浅怔了半拍。
她脑海中忽地闪过某个片段,去年冬天唐柔约她出门玩,下了大暴雪非常冷,当天晚上她就感冒了。少时在林宅吃的苦也练就了她的好身体,长大后林浅生病次数很少,所以去年冬天那场病生得很大,高烧两天断断续续,退了又复烧。
她头烧得昏沉。
记得唐千兰派遣管家过来问候,准确来说是敲打利诱。唐千兰一直都想将她收入囊中,让她监视傅聿川,说是事成之后帮扶她林家的产业,扶她那烂泥弟弟做林氏总经理。
她没答应。
管家说:“你不是京城第一名媛吗?林氏夫妇把你训得那么好,在家从父,将弟弟视为圣旨,我们帮你父母帮你弟你还不满足吗?”
她点着头纠正他:“在家从父后面还有一句话。”
出嫁从夫。
所以她不会做外人的眼线来构陷与她同在一个户口本上的丈夫。
管家当时就气走了,说她不识好歹,还连带着骂了林氏夫妇一句,说他们教她在家从父就可以了,干什么还要教出嫁从夫。
那时她烧得厉害,做了很多可怕的噩梦,依稀间看到了傅聿川的身影,第二天醒来别墅并没有他的痕迹,佣人们也没提起他,只韩嫂说宋医生的特效退烧药真管用,太太吃完就退烧了,太太终于好了。
仔细想一想。
去年冬天她发烧那会儿正值圣诞节,宋医生是英籍华人,他早就回伦敦跟父母亲朋过节了,不可能亲自送药来。
林浅有想过傅聿川。
但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商业的联姻,被强行绑在一起的关系,两人婚后见面次数少得可怜。他正在伦敦出差,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名义上的妻子生病了,扔下工作找宋医生要了药专程回来一趟?
所以她一直以为是宋医生空运寄过来的药。
对宋医生很是感激。
……
林浅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就又听见傅聿川说:“从李医生那得知你患有抑郁症之初,我的确有些愧疚,认为自己没有尽好丈夫的责任,才使得你郁郁寡欢得了病。”
“若是细究起来,也不全是自责。我找不到准确的词来向你解释,只能说,各大品牌举办秀场的时候,我会看一下新季度的衣服,觉得你穿着好看,就让人送家里。”
“你出门的时候总是不看路,又喜欢玩手机。小小瘦瘦的一只,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你撞倒。我便常叮嘱你要注意安全,不是故意唠叨让你烦,是真的担心你。”
“论说担心,我也会担心阿寒独自一人在纽约分公司遇上困难,会在衍之外科手术过多的时候担心他身体负荷不了,会担心小阳傻傻的被人骗,同样也会担心齐景替我办事的时候被老董事刁难。”
“你们是我心里至关重要的人,担心是人的本能。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你和他们四个不太一样。”
林浅望着他,好奇了:“什么不一样?”
傅聿川言语直白却诚恳,“我从来没有生出过想亲吻他们四个人的想法,但是对你,时常有这个想法。可能是因为你很漂亮,抱着很软,闻着很香。”
林浅哑言。
对视的片刻功夫,她的白皙耳廓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好在外头路灯不算亮,她又处于背光处,这些异常没被人看见。
林浅眸光晃了几下。
她错开视线,甚至偏过头躲开他的目光。她轻咳了两声,伸手接了他手里提着的袋子,故意放大动作去翻,弄出噪音掩饰心底泛起的涟漪:“我记得半熟芝士蛋糕出了几个新口味,我看看你买了什么味道的,要是没有我喜欢吃的——”
“都买了。”
林浅顿住。
好嘛。
故意挑刺都挑不出刺。
她翻弄了好几番,又把袋子合上。林浅站在他跟前,仰头望他,借着路灯灯光注视着男人俊朗的脸,甜软地命令道:“傅聿川,抱我。”
她的笑颜映入他眼帘。
傅聿川弯腰轻易把人抱了起来,迈开步子往院内走。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她,嗓音温软:“不生气了?”
林浅靠在他怀里。
这样近的距离,隔着西装衣衫,她能听见他稳健的心跳声,以及那份他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出来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