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这个地点,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你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不知道这里是哪个国家、不知道这是哪座城市、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甚至“我是谁”这个问题都无法得到自己大脑给出的回答。
好在周围的建筑能给你提供一些文字信息,你认识上面的文字,却不知道它是哪个国家正在使用着的语言,所以你依旧无法判断自己现在在哪里。
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很清凉,口袋里除了钱包和手机之外什么也没有。
现在是夏天,你在海边。
你要去做什么?你不知道。
或许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弄清楚你是谁?
你抓了抓头发,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不知道为什么,附近并没有过往的行人,也没有什么店铺一类的建筑。
难道你现在是在非景点的海边附近?毕竟如果是什么比较有名气的经典,无论是行人、小摊和店铺都会很多吧。
脑海里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今天结束之后你就会忘掉发生的一切。
可是你能做什么?
你站在道路中间位置,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选择朝右边走。
既然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就随心情吧。
随便去哪里、随便选择一个方向,遇到人了就交谈,遇不到就自己走,看见店铺了就进去逛逛,看不见就继续前进。
漫无目的、随心所欲的活着,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神奇的是你虽然没有任何记忆、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但是你的内心却并不慌张,似乎是有什么在心底告诉你“没关系的,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
你欣赏着这里充满海洋特色的一切,涂鸦、花墙、风铃、湿润的海风、散步的猫咪,你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浑身都因为这些而轻松了起来,让你觉得那些你无法得知答案的问题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至少在今天不那么重要。
你是谁、你经历过什么、你将会经历什么、你为了什么活着、为了谁活着,这些都不重要,今天的你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甚至不是过去或未来的自己。
你只是你的灵魂,一个忘记了所有的灵魂。
遵循着本能、喜好行动的灵魂。
你喜欢选择右边,那么就一直朝着右边走;你喜欢走路蹦蹦跳跳,那么就一直蹦蹦跳跳;你喜欢路边经过的慢悠悠行走的小猫,那就停下来和每只小猫打招呼。
灵魂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你行走在陌生城市的陌生街道,心情欢欣雀跃。
走着走着,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你抬头看去,头顶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大片大片暗色的乌云,里面隐隐闪烁着雷光。
要下雨了。
你左顾右盼,寻找着能够避雨的地方。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下雨要躲这种事情你还是知道的,而且夏季的雨来得又快又急,很少会有春秋那样绵绵的细雨,通常都是急促又猛烈。
沿着向下的街道快速跑下去,你有些担忧地一边看着头顶的乌云一边祈祷着能快点遇到什么有个顶的建筑。
“哗哗——”
骤雨来袭,你加快脚下的速度,继续跑下去。
啊,那边有个车站,虽然四面都透风,但是至少可以挡雨。
你抹了一把脸,将雨珠从脸上甩下,慌张地朝着车站的方向跑过去。
“唔!”
还没来得及冲进车站,身体便猛地撞向从拐角突然出现的人,预想中摔倒在地上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你撞的人伸手稳稳扶住你的手臂。
“抱歉。”
对方率先开了口,无暇交谈太多,你们两个匆匆跑到车站的顶棚下。
你松了一口气,将有些湿哒哒的头发甩到背后。
好在并没有淋太久,雨也还没有下大,所以衣服什么的也只是湿了一点,你松了一口气。
扭头看向刚刚撞到的人,对方也正皱着眉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
你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不过坐在这里看着雨景好像也还不错,反正你有的是时间和闲心。
你在长椅上坐下,想着,雨停了之后该去做什么呢?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雨滴落地的声音,你长呼出一口气。
“我们……”坐在另一头的少年轻轻开了口:“之前见过吗?”
你朝他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他柔和却疑惑的目光,心脏传来莫名的、难以遏制的悸动,你有些疑惑,却还是抬手拒绝:“不约。”
“我不是那个意思……”赤苇顿了顿:“抱歉,失礼了。”
空气再度安静,小小的巴士车穿过雨幕在车站前停了下来,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司机问你们上不上车。
你问,这辆车是去哪里的?
司机说,这是这个车站唯一一趟公交,是观光线,会从每个景点和大酒店经过。
你摇摇头,说不了,我不上车。
巴士车慢悠悠的离开,你扭头看向同样坐在原地没有动的少年。
“你为什么不坐车离开?雨会越下越大的。”
赤苇摇摇头:“最多两个小时就会停了,而且……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知道要去哪里?
“你不回酒店什么的地方吗?”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
真巧,你也是。
“你呢?你不回去吗?”他问你。
“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眨眨眼:“怎么会有两个失忆的人正好碰到一起?”
“大概是缘分吧。”
雨下的愈发大了,车站四周都有些雨丝被风吹着飘了进来,你们不得不坐得更加靠里、也更加靠近彼此,以防止被雨淋到。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靠得越近,你的心脏便跳得越快。
像是刚刚经历什么剧烈的运动,也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又有点像……坠入爱河的前兆。
你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这难道是失忆的后遗症?还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样强烈的、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情感?
难道你们之前认识?
刚刚他问你,你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他也有这种感觉吗?
你们并肩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盯着外面连成线的雨珠,空气中带着些许海水和泥土的腥气,海边城市雨水特有的味道,你仰起头盯着天空。
轻飘飘的灵魂像是这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安身之所,你走了这么久总算停了下来,也或许是和身旁的少年坐在一起,你莫名感觉安心。
像是你知道他会一直在这里,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向外走,走多远也没关系,累了的话就再走回来,他永远都在等你。
你撑着手臂晃了晃腿:“说不定我们之前真的认识。”
“大概吧。”
“你对我有什么印象吗?”
“没有。”
“行。”
或许其他两个陌生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偶遇,会借着这奇妙的缘分聊些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情,在了解对方的同时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可惜你们两个什么都不记得,大脑一片空白,你们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聊的话题。
能说些什么呢?好像什么也说不了。
可是就这么安静地并肩坐在一起也很好,听着外面的雨声,脑袋空空,只是发呆。
雨声这样的白噪音很助眠,你坐在椅子上有些昏昏欲睡,原本就什么也没有的大脑此时继续放空,困意渐渐侵蚀了意识,你缓缓闭上眼,身体自然地倒向身旁的少年。
赤苇感觉肩膀一沉,他先是有些惊讶地侧头看了一眼,而后将你的头轻轻扶到腿上。
为什么会这样做呢?他不知道。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起来,目光不自觉地被你的全部动作所吸引,浑身的细胞和血液也在叫嚣着让他再靠近一点。
只是看着也好、拉近距离也好、并肩而坐也好、有了肢体接触也好、牵手拥抱接吻,什么都好,只要能靠近、靠近、再靠近,只要能够接近那个人的身边就可以了。
像是只要你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只要他看着你,他的灵魂就能得到救赎。
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女孩产生这样奇怪而强烈的情绪呢?他也不知道。
你们之前认识吗?大概吧,你和他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记得。
雨下得愈发大了,可是他却期盼着这雨下得再久一点。
他知道的,雨一停他们就要离开了,走向谁也不知道目的地的方向,如果一直下着雨他们就能一直待在这里,享受这如同与世隔绝般的宁静生活。
雨淋不到这里,你们两个紧紧挨着彼此,汲取着对方身体上的温度。
现在是盛夏,骤雨驱散了炎热,可是靠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却热了起来,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灼伤了灵魂。
流浪的猫咪们也跑到了长椅上或是椅子下或是角落里,甩甩身上的水珠,互相舔着毛、抱在一起,偶尔朝着长椅上的你们“喵喵”几声,而后缩成一团睡着了。
赤苇向后靠在椅背上也闭上了眼。
就这么下去吧,一直、一直,到永远。
夏天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只是雨停之后天气也变得阴沉沉的,已经到了傍晚,头顶的乌云还没完全消散,看不见夕阳。
你从甜美的梦中醒来,街道的地面已经半干,空气中残留着湿润的泥土味。
大颗的水珠从花墙上一一滑落砸在地上,猫咪们哼唧着伸懒腰,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
你坐起身看向身旁熟睡的少年,手几乎是有肌肉记忆一般不受控制地抬起落在他的脸上,还没碰到,你缩回了手。
雨停了,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思考的时候,少年已经醒了过来,他看着你盯着外面出神的侧脸,放轻了声音问你。
“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是啊,两个失忆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呢?
赤苇扭头看向你:“要一起随便走走吗?”
你眨眨眼看他:“可以。”
“左转还是右转?”
“右转。”
你们朝着右手边的方向慢悠悠地走过去,大概是慢慢走出了海边的区域,周围的店铺逐渐多了起来,刚刚结束一场雨,附近没什么行人,临近夜晚,店铺也只零散的开了几家。
你们慢悠悠地走着,没说什么话,却也并不感觉到不自在,反而是这样安静地一起散步的氛围让你感到很安心、很舒服。
走了半天,看见一家氛围很不错的老书店,没有客人,但里面的灯光看起来很温暖。
见你盯着那里看,赤苇低声问你:“要进去看看吗?”
你点点头。
风铃的清脆响动传进耳朵里,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摇椅上朝你们笑,她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进来随便看看吧。”
你们向她点点头问好,朝着里面走去。
书店里放着悠扬的老歌,头顶的灯光也是柔和的暖黄,鼻尖萦绕的是牛皮纸和陈旧墨水的味道,你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
慢生活节奏的城市给人的感觉也很轻松,和老奶奶点了两杯汽水,你在窗边的软垫上坐下。
挑好书的赤苇也在你身旁落了座,你们还是并着肩,指尖轻轻翻过泛黄的纸张,你一字一句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头顶贝壳做的风铃轻轻摇晃,碰撞间发出难以察觉的响声,夜晚的海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带来一丝凉爽。
这样的日子好幸福。
你侧头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却意外地发现,明明你们才认识了一个下午,可是他的样貌却已经牢牢地印在你的脑海中,即便是闭上眼也能轻易回想起他的脸。
很奇怪。
和他一起享受着这样时光让你感觉心里都传来酥酥麻麻的痒,心脏“砰砰”“砰砰”剧烈跳动个不停,呼吸也不平稳了起来。
你的灵魂期待着你做些什么,可是你该做些什么呢?你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哦,他大概也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你的视线,赤苇扭过头来看你。
做些什么吧,做些什么吧。
你们的灵魂一同这么期待着。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今天结束之后你就会忘掉发生的一切。
所以做点什么吧,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做点你想做的。
因为这一刻,你是谁、你经历过什么、你将会经历什么、你为了什么活着、为了谁活着,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心情、重要的是现在的想法、重要的是现在砰砰跳个不停的心、重要的是现在正在自己面前的人。
昏黄的灯光下你们沉默地注视着彼此,似乎心间陌生的种子正肆意生长着,眨眼间便一发不可收拾,按照心脏跳动的急促节奏爬满了整个胸膛。
加了冰的汽水冒着一连串的气泡,等待客人品鉴时期待紧张的心情也如同你心间的酸涩。
酥酥麻麻的,痒痒的。
书店内的音乐悠扬,你没听过。
是了,现在的你肯定是没听过的,就算听过你也不记得。
听旋律像是很多年前的歌,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流动。
“Our dreams are young and we both know,They'll take us where we want to go.”
(我们都明白尽管梦想才刚萌芽,但它会带我们到想去的地方。)
“Hold me now,touch me now——I 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
(拥抱我,触碰我,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
“我们之前是不是……”担心破坏这恰到好处的氛围,你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注视着他的眼睛:“真的在哪里见过?”
赤苇轻轻笑了,瞳孔中倒映出你小小的影子,眉眼柔和得如同此时吹进屋里的夜风。
“轮到我说不约了吗?”
“可是那是我的台词。”
“我不能说吗?”
“不行,我要收版权费。”
你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进了一些,彼此间的呼吸似乎都交融在一起,不知何时触碰在一起双手交叠着,贴在一起的皮肤逐渐升温,一刹那便涌上脑海,模糊了你的意识。
“大概吧。”他看着你:“在我们失去记忆之前,或许我们是认识的。”
“我们会是什么关系?”
“重要吗?”他问。
“那什么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