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看不起人了。”沈明雾拎了拎锅,竟然真的是很娴熟的模样,她笑道,“你妈从小培养你,一要会赚钱,二要会做饭,不然就是男人中的废物一个,这辈子都找不着老婆。”
油烟升起来了,她又道:“先出去等你一下好不好,容容?”
最后两个字,明显在模仿王蔓刚刚叫她的模样,而且亲昵许多,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咬,声音极轻又极动听,让人难以抵抗。
殷容发现,她确实讨厌厨房的油烟味。
容易熏得人面红耳赤,实在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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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吃了很开心的一餐饭。
沈明雾做饭确实有一手,她做的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火候和味道都掌握得好,有几个菜很是爽口,清淡不油腻,有几个菜是酸甜口的,完全踩在殷容的味蕾上,她频频回夹,吃了不少。
王蔓望一眼殷容,笑着和沈明雾道:“你对做菜很有研究。”
“小时候你外婆和妈妈教你的,”她笑道,“后来你自己也有学习和改良。”
尽管殷容认为奶奶并不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利眼,但话题刚刚到沈明雾的家庭上,还是被她立即转移开了。
她道:“奶奶留着点儿肚子哦,一会儿还要吃你最爱的草莓蛋糕。”
“奶奶会喜欢吃草莓蛋糕吗?”沈明雾笑起来,她很敏感,看出王蔓并不喜欢甜口的食物,道,“明明是你最爱的草莓蛋糕。”
“啊……”殷容很吃惊地抬起头,“真的假的?”
王蔓道:“蛋糕这东西,什么味道都一样。”
她们边吃边聊,吃完饭又上蛋糕。殷容唱起来生日快乐歌,还要拉着沈明雾一起唱,王蔓在男孩和女孩的清澈嗓音中闭上了眼睛,许下了一个简单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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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会来临之时,沈明雾给她和殷容的羽毛球混双组合起了个名字。
这名字没经过殷容审批和同意,待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填写在了群里的在线表格里。
“明雾容春……”她蹙着眉,不满道,“这什么东西啊?像个奶茶的名字,一点杀气都没有,而且也不顺口。你本来都想好了,要叫‘殷殷殷赢赢赢’呢。”
沈明雾顿了顿。
殷殷殷赢赢赢。
敢情这组合名字里连她一个字儿都没有啊?
“……顺不顺口不重要,”沈明雾一本正经地道,“寓意好才重要。你们这毕竟是混双,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你看,‘明雾容春’,你们两个的名字结合起来,就是胜利之春,马上来到。”
殷容勉为其难地:“那行吧。”
……
后来,“明雾容春”组合一路过关斩将,杀进羽毛球混双决赛,拿了全校第一。
最后一个扣杀球是殷容打出来的,她激动地尖叫一声,在全场观众的欢呼声中扔掉球拍,和旁边的少年拥抱在一起。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两人都汗湿,她把她抱起,怦怦跳动着的心脏恰好紧密贴合,形成了奇妙的共鸣。
她瞬间反应过来,想松开手,却被她抱得更紧。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还悄悄蹭了蹭她的脖颈。
再后来,“明雾容春”组合被很多人传起了绯闻,磕起了CP。
她们在球场拥抱的照片被一度疯传,奇怪地是两人都没出来辟谣,也没有解释,甚至还经常被人撞到在一起。有时候在学校食堂、图书馆、羽毛球场、自习室,有时候也不仅在校园里。
云城的游乐场、商场有过她们的身影,还有一年初雪之际,IP位于禾城的同学爆料沈明雾和殷容竟然在禾城,不知道是不是来了沈明雾家里。
再再后来,绯闻被官宣盖章认证。
那时殷容已经顺利走马上任,成为了云大的学生会主席。开会时有大一新生勇敢询问主席的感情状况,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恋爱中”,大家疯狂起哄,追问细节,她笑道“就和大家想象的一样”。
沈明雾当时就坐在台下,她耳根绯红,又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
再再再后来,“明雾容春”真的成了一个奶茶的品牌,火遍大江南北。
品牌创始人是“明日创投”的CEO沈明雾,品牌LOGO是对情侣剪影,品牌故事也是老板的爱情故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其中最出名的,是她家的宣传语。
大概是“明雾容春”真正的含义,也是她们二人婚礼时被流传极广的一小段音频。
那是一场世纪婚礼。
说实话,殷容在同意求婚的时候,对婚礼是略有些期待的。但当沈明雾列好备婚的事项之时,她瞬间就失去了耐心。
结个婚,怎么比她雪绒膏的出海项目都繁琐啊?
“交给你了,秘书。”殷容拍拍沈明雾的肩膀,道,“好好干。”
正合沈明雾心意。
她很开心能揽下这个大项目,低声笑道:“好的,殷总。一定不让您失望。”
确实没让殷容失望。
那天的天空像湛蓝色的绸缎,阳光为草坪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鲜妍花朵是初夏的限定颜色,大量的绿植将现场渲染得如童话般如梦似幻。每个细节都美得恰到好处,到处都散发着勃勃生机,动人心弦。
林隽怡已经早早结了婚,为此突击学了司仪。李舒巧和赵希儿为殷容当伴娘,扯裙摆,抢捧花,好不热闹。
沈明雾将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彩排好,唯有闺蜜团纯粹是当天临场发挥,她控制不了。
在悠扬的乐声之中,林隽怡捏着嗓子问她:“沈明雾先生,您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殷小姐的呢?”
……从什么时候呢?
沈明雾思索了会儿。
这件事,或许还要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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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狗套装是五岁的沈明雾收到过的,最差劲的生日礼物。
但这个礼物来自她非常喜爱的外婆。
而且工厂的阿姨和婶婶们都在夸。
“哎呀你们明雾穿上肯定超级可爱!”
“真合适呢~”
“快看看这小耳朵和小尾巴!”
她经历了一番心路挣扎之后,思考自己今天毕竟已经五岁了,应当有男人的担当和气概,要听从外婆的谆谆教诲,不可以随便扫别人的兴。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乖巧穿上,在食堂的玻璃门前照出自己的模样,一张小脸彻底拉了下来,又被大家狠狠地蹂躏一通。
“怎么小小年纪表情就这么酷了呀!”
“看起来不太高兴哦。”
“不高兴就更可爱了!”
几只大手揉在她头顶,五岁的沈明雾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重量。
真让小狗疲惫。
突然,厂里的广播响起来,好像说什么领导来视察了,大家立即作鸟兽状散,各自回到工作岗位。沈明雾终于解脱了,她舒一口气,跑去外面迎接自由的阳光。
工厂门口有一棵大树,冬日阳光疏懒,光秃树桠被拉成斜影,在泥土地上划出纵横交错的分割线。
女孩低着头,从分割线的那一边蹦跳进来。
微卷的栗色长发摇摇晃晃,蓬蓬纱的公主裙闪闪发光,她转过脸对身后成熟优雅的女人笑,奶声奶气地喊她:“奶奶,快呀。”
“奶奶现在有事,”王蔓正和雪绒日化的厂长沟通具体情况,闻言哄她一句,“你先自己玩会儿。”
她也不恼,甜甜地“哦”了一声,抬头往前走。阳光洒落下来,沈明雾在这一刻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她微微抽一口气,身形掩在了带锈的铁门后。
天。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她转过头,望见旁边半旧镜子里的自己。
天。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小狗?
工厂很大,很多地方像迷宫一样,是小朋友探索的最佳游乐场。殷容在里面到处跑,有时候走对了路,面前豁然开朗,她会惊喜地“哇哦”一声,像开启了什么新地图一样。
有时候走错了路,进了一条死胡同,她也不气馁,对着那墙壁歪歪头打量一会儿,就又轻快地转身跑掉。
沈明雾从小在工厂里长大,从来没发觉这里竟然是那么新奇,每个地方都让人有探索的欲望。
厂里有很多阿姨爱养花。
她从那花中经过,旁边没有人,但她还是独自大声赞叹:“好漂亮呀!”
她路过白色的墙壁,看到沈明雾用粉笔乱画的涂鸦,也会皱皱眉头,批评道:“画的好差,比你差远了。”
说着,捡起来旁边的粉笔,在沈明雾的画上一通修改。她偷偷在旁边探着脑袋看,发现她把她画的小人全部都加上了耳朵和尾巴。
……喂。
那可是她画的全家福啊。
在她身上加那些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在所有人身上都加啊?
她没忍住,往前探出了一步,女孩听到动静,握着粉笔的手一顿,沈明雾立即就后悔了。她转身跑,但还是被女孩看到了条尾巴。
“有小狗!”她惊喜地喊道,“小狗!往哪儿跑?”
……真是碍事的小狗套装。
沈明雾烦恼地想。
但她竟然喜欢,竟然想要。
竟然还为此哭了一场。
大人们好像都很怕沈明雾受委屈,担心她被大小姐欺负,成了未来抹去不掉的童年阴影。
但沈明雾乖乖地脱下来给她时,真的很开心地看到她擦掉那一脸泪珠,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望着她,想她笑起来实在很漂亮。
就像雨过天晴,天空中的彩虹一样。
所以小狗就小狗吧,也挺好。
说不定有一天,真的可以被她带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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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岁的沈明雾终于被她带回了家。
室内灯光昏暗,窗外月光皎皎。
她把她往床上一推,西装彻底散开,衬衫被揉乱掉。她喉咙干渴,头昏脑涨,酒意上涌着,手指自己攀上来,解开几颗扣子,嗓音轻哑地喊她:“……老婆。”
“清醒点儿了?”殷容语气不善,“干嘛喝那么多?”
她的敬酒服还没换下,绸缎的鱼尾裙波光粼粼,十分漂亮。她正撑着脑袋嗔怪地望她,蕾丝头纱撩在她的脸上,有些痒。
明明沈明雾不是那种招摇的性子,但今天的婚宴办的实在是相当盛大,爱不得告诉全世界她和她结婚了。
而且,态度一向冷淡锐利,不苟言笑的沈总今天唇角没有一秒跌下去过,每个来祝福的人向她敬酒,她都笑着喝得一干二净,像是要把祝福也全部喝掉。
很好,后来祝福全部喝掉,理智也被全部喝掉。完全喝醉后变成了只粘人小狗,虽然站得还算稳,走得还算直,但一秒都离不开殷容,要和她紧紧十指相扣着,还要不停地叫她“老婆”。
她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在最后婚礼结束,她想去卫生间的时候,她也昏头转向地要跟在她身后。她不同意,她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一定要和她进去,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了好一会儿,殷容才总算手口并用地“说服”了她。
然后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时,她好像异常委屈,眼眸亮晶晶,迅速地又将她缠在怀里,在车上睡着了也不松手。幸好多少睡着了那么一会儿,现在到了家,总算有些酒醒。
沈明雾将她揽入怀抱,低低地道:“你们结婚了。”
“哈,”她也累了,干脆就将浑身重量压在她身上,懒懒道,“这是你今天第二百三十六遍念叨这句话。”
她低声笑起来,将她揽的更紧一些,唇抵在她颈窝,喊她:“老婆?”
“很好,”殷容嫌她灼热的吐息让她很痒,捂住了她的唇,念道,“也是第二百三十六遍喊你‘老婆’。”
“是吗?”她顺势吻她的手心,恳求道,“那你应一声,好不好?”
“你应了二百三十五遍了。”殷容抽开手,翻个白眼,道,“你叫你二百三十六遍老公你烦不烦啊,老公?”
她喊得随意,她却浑身都发僵,被她两个字挑动了所有神经,感觉一颗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
她轻声道:“……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喊你。”
“可不可以……”男人声音慢慢变得喑哑起来,她有些难耐地动了动,轻声询问,“再喊一次?”
殷容大腿碾了碾,有意挑衅:“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像要还给她那二百三十六次。
她呼吸骤然变沉,吻她的眉眼,吻她的额头,最后俯身下去,扯掉了领带,撕开了那条波光粼粼的鱼尾裙。
“……又吃,”殷容仰起头,喘息间问她,“天天吃,你是什么小狗吗?”
淋漓水声之中,男人的话语很含混,好像还带着点坏坏的笑意。
“汪。”
她成功地把殷容逗笑了,然后在她失去警惕心的那个瞬间,挺起了身子。
那是种突兀的,会让人不小心惊叫出声的充盈。
所有的需求全部被契合,月光开始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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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容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
午后太阳懒懒地洒在她光裸的肩膀上,她在男人的怀抱里,像猫儿一样伸了个懒腰,舒适又安心。
沈明雾的声音从她发顶响起来,略带沙哑,好像还有一丝委屈:“……姐姐。”
昨夜她也这样叫她了,好几次。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声听起来好像没昨夜那么开心。
殷容眨眨惺忪睡眼,抬起头来:“嗯?”
她正在看手机,闷声道:“你们的婚礼……网上传得好火爆。”
“哦,那不是正常的吗?”殷容笑着,阴阳怪气道,“你们沈总最会加钱咯。”
“加钱都没敌得过这些网友……”她好像悠悠叹了口气,按灭手机,往旁边一扔,“算了。”
殷容好奇起来:“什么算了?又把你认错了吗?不会吧?”
“没有。”沈明雾立即否认,“那怎么可能?”
向来低调的沈总,或许是曾经吃了官宣被认错的亏,那备婚计划之中最后的几大页都在强调如何让媒体正确地宣传报道这场婚礼,估计也没少提前打招呼。
那还能出什么问题?
她起身拿过来手机看。
几分钟后,殷容笑出了声,越笑就越开心,在床上抖做一团。到后来,沈明雾也忍不住和她一同笑了起来。
谁能想到呢?
华丽盛大的婚礼现场,精心设计的各个环节,她轻轻掀起她的头纱,两人浪漫的拥吻,庄严无比的誓词……
一切的热度,都不如那条略显模糊的音频。
那音频后来被作为“明雾容春”的宣传语,被设计在各个连锁奶茶店的装潢里。
男人的声音好像有些轻颤,沙哑,却虔诚,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