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X新人大赛的决赛了!”徐西桐拉着任东的胳膊, 对着他的耳朵吼了一嗓子。
任东一下子就醒了,他转过身从沙发上坐起来,抬手粗鲁地搓了搓脸,他看着徐西桐:“通知在哪儿呢?我看看。”
徐西桐指了指电脑,任东趿拉着鞋走过去,他坐在电脑前看到了那封邮件,由衷地开口:
“做得好,娜娜。”
任东也同样看到了附件里的地址导航,担心的问题也出现:“上海那么远,你怎么去?”
提到这个关键问题,徐西桐雀跃的心回落,眼睫垂下来:“我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
回到家,吃饭的间隙徐西桐十分忐忑地跟周桂芬数说了这件事,周桂芬正夹着菜埋头吃饭,空气像黏腻的胶水一样,闷沉,透不过来气。
她好像没听到徐西桐说话一样。
孙建忠夹了一粒花生米丢进了嘴里,又抿了一口白酒发出“哈”的一声,他问道:“你那什么比赛,报销路费和住宿费不?”
徐西桐轻轻摇了摇头,孙建忠“呸”了一声,嘴里的白酒味哈出来,冲到她脸上,她下意识地皱眉。
“不报销你去干甚呢,我可没钱啊。”孙建忠强调道。
徐西桐看向周桂芬,开口:“妈,你说句话啊。”
“女孩子家瞎折腾什么,你老实读完书嫁人就行,”孙建忠喝了一口白酒发出满足哈的一声,又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可惜我没自己的种。”
又来了。
“我说什么?你没不听我的话非要去参加什么比赛?”周桂芬一双尖锐的眼睛盯着她,语气咄咄逼人。
“反正你大了我也管不听了,但我把话放前头,你去不去是你的事,但我不会给你一份钱,”周桂芬气得摔了筷子,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去碰碰壁也好。”
为什么那么喜欢打压我?
为什么不看好我,什么事还没开始就预判我会输?
我偏偏要赢。
吃完饭后,孙建忠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她妈去晾衣服。徐西桐收拾好碗筷在厨房里洗碗,她拧开水龙头,白色的水柱哗哗地冲刷着水槽发声响,徐西桐暗暗下定决心要去上海。
任东知道这件事后思忖了一会儿,他说:“我有钱,你放心去参加比赛。”
“说什么呢,你一个人撑着家够辛苦了,”徐西桐摇摇头,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而且,如果是这样,那我参加比赛就没意义了。”
“我想靠我自己。”徐西桐认真地说。
其实这几年,外婆私下有给她压岁钱,这件事连周桂芬也不知道,知道就被搜刮上交了。这些年陆续攒下来,也有四百多。
没想到这成了外婆支持她梦想的礼物。
徐西桐用电脑查了北觉到上海加中转的火车硬座,一共20个小时,接近一天一夜,车票180。她又查了比赛现场附近最便宜的宾馆价格,包括吃饭,这些所有开销加起来至少也要600块。
“剩下的钱我想自己挣。”徐西桐对任东笑了笑。
徐西桐的性格是这样,一旦下定决心,谁也改变不了。任东知道,他能做的只有支持她。
任东给徐西桐找了一个活儿,是他一哥们开的饭馆洗碗,日结,一天30块。只有这个活来钱最快,本来人是要找长期洗碗工的,但看在任东的面子上帮了这个忙。
一放学,徐西桐就去餐馆里,她蹲在后厨,每天几乎要洗近上百个盘子,一双白葱似的手泡在水里,泡得皮肤发皱,越到后面,她的手生起了冻疮,手背化脓成紫色。
任东买了一双手套和药膏给她,还警告徐西桐如果为了图方便不戴手套的话,这个活她也干不成。
丁点来看望徐西桐的时候,她正蹲在红色的洗碗盆前洗着摞叠如小山高的油渍满满的碗。
她拿了一个小马扎放在徐西桐身后,敲了一下她脑袋:“笨,也不知道去拿凳子。”
“丁点,你来啦。”徐西桐一看见她,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徐西桐干活的时候很认真,她把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头露出饱满的额头,但因为低头洗碗的动作,仍有碎发垂下来挡住眼睛。丁点一头粉发蹲在她旁边,伸手将徐西桐垂下来的一缕的长发别到耳后,她问她:
“累不累?”
“有一点儿,”徐西桐不好意思地皱了一下鼻子,下一秒声调又活泼起来,“不过,丁点,我要去上海啦。”
丁点把脸埋在膝盖上受到徐西桐笑容的感染,她感受到了她的憧憬跟向往,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她看着她,突然开口:
“他妈的,我好佩服你。”
徐西桐一共洗了十天的碗,拿到了300块。可她的手被水泡发得像童话书里的妖怪一样,班上有人笑她,徐西桐就摘下手套露出她的“泡发鸡爪”吓对方,虎得不行。
拿到钱后,任东带徐西桐去了火车站买好了来回的火车票。两人回到天台基地,任东坐在电脑前给她查上海的交通,两人凑在一起讨论到底是坐地铁还是坐公交方便。
出发那天刚灰蒙蒙还不到五点,天还没有要亮起来的意思,周桂芬起床上厕所,看见徐西桐背着一个粉色的大背包正要出门,她知道她去意已决,脚步停下来,生硬地甩出一句话:“路上注意安全。”
徐西桐轻轻点了头,最终离开了家。任东送她到火车站,他背着她的大背包陪她上二楼,最终在安检口把背包递给她。
“我走啦。”徐西桐呼了一口气。
任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最终把手插回兜里:“注意安全,到了发信息给我,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打我电话。”
“你离我那么远,真有事你怎么赶过来。”徐西桐一双圆月似的眼睛闪烁着亮光,打趣道。
“坐任意门赶过来。”任东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同任东道别之后,徐西桐进了候车厅。候车厅座位坐满了人,还有中年男人横躺在座位上独占好几个位置,空气里散发着沉闷的气味。
憧憬和幻想了很多天的上海之旅终于来临,徐西桐以为自己会特别激动,没想到她现在的心情还挺平静,可能是还没有到比赛现场。
到了时间点,徐西桐跟着拥挤的人群来到1号站台,那里站了很多人,有大人带着小孩,也有出远门的年轻人。绿皮火车还没那么快到,一群穿着棉袄,裹着雷锋帽的中年男人趁还没上车,拼命吸着烟,阵阵白烟飘到干冷的空气中。
火车很快呼啸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徐西桐紧紧捏着淡红色的火车票上车四处找自己座位。终于找到,她的座位刚好靠窗,刚坐下没多久,旁人的女人带着的孩子哭闹起来,女人一脸歉意地说:“能不能跟你换个座位,小孩吵着要趴窗户,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徐西桐温声应道,她很快站起来,拿起自己背包和围巾同女人换位置。
换了位置后,小孩趴着车窗咿呀咿呀地叫起来,哭闹声也消失了。
火车上喧嚣又拥挤,火车乘务员推着推车拿着麦在大声推销商品,乘客自顾自的聊天,有大声磕着瓜子说自己出轨的老公活该短命,公然外放视频看手机的,老人咳嗽的声音。
徐西桐拉开书包拉链想要找耳机听歌,一拉开拉链,一捆纸掉了出来,她疑惑地揭开上面的红绳,摊开画卷,是一副交通导航图,上面画好了徐西桐出了上海站,该坐几号线地铁去宾馆,一共有几个站又该在哪个站换乘,他全都一一标注清楚。
不会乘坐地铁还有乘坐公交的方式,他也在上面标注了公交发车时间。
他不仅给她准备了plan A还给她备好了plan B。
徐西桐在书包里还发现有一捆钱,用皮筋捆着,任东给她留了一张纸条:
迷路了也不要害怕,拿着这钱去打车去现场。
徐西桐捏着纸条在火车车厢里看着导航图笑,但仔细一看,小姑娘的嘴角有些忍不住往下,好像快哭了。
火车哐哧哐哧地往前看,她偏头看向窗外,一路上宽阔的白色平原,冒着浓烟的煤矿山,农田里成堆的秸秆皆一一在倒退,她才真的有点实感,自己正在离开北觉。
看着看着徐西桐有些困了,便戴上围巾盖上衣服后面的帽子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开进了黑暗。
徐西桐睡得腰酸背痛,她拜托邻座大姐帮忙看着自己的背包,起身上了个厕所。然后回来从背包里拿出一桶泡面,去茶水处泡开,吃完泡面后她站在走廊处活动了一下手脚,静静开着车窗外的夜景。
就这么坐硬座了20个小时,徐西桐到达上海站的时候,已经是过了近一天,时间是第二天的早上10点,出站的时候的人挤人,她背着一个比她还大的书包跟着乘客乘坐电梯出去。
她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火车站,车站里面还有各类繁华的商铺,她还看见了老外,一位刚出站的男人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跟对方交谈。
出站后,徐西桐站在路边,一双清亮的眼眸环视着这座在书本里看过的城市,这里的空气十分潮湿,她有些不适应。原来南方的树木到了冬天还是绿色的,不像北觉,树木一到冬天就枯败,河流也干涸,这里到处都是绿水青山,不再是单一的颜色。
好漂亮。
徐西桐乘坐公交,坐了好久的车来到灵石路拿着地图,一路问路来到比赛现场附近的宾馆。走进宾馆,她拿出身份证交了两晚的钱,服务员拿了房卡给她。
徐西桐为了省钱选的一楼无窗的房间,推开门,墙皮斑驳,里面充斥着淡淡的霉味。但她累得已经不在意这些,徐西桐把书包放在一边,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她给任东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倒头就睡,醒来天已经黑了。
次日,徐西桐出门吃了个早餐,来到比赛现场。比赛地点设置在灵石路附近的一所职业大学,从进大门开始,一路都有箭头和提示指引。
比赛现场安排在大礼堂,来到现场,徐西桐才发现里面汇集了和她年龄相仿追逐梦想的年轻人,也有年长的人。其中有几个男生,女生十分热情主动自报家门,然后又把徐西桐拉进了□□群,说比赛完,无论输赢,都要一起聚餐,因为相逢即是缘。
比赛正式开始,礼堂最前方有一排评委坐着,有老师站起来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现在以你们当下看到的某一事物,可以是任何形态为主题写下一篇不超过7000字的文章,题材和体裁不限,现在开始。”
徐西桐坐在座位上咬着笔头思考,忽然,一阵风从窗口刮进来,吹着教室里的白纸哗哗作响,她一下子来了灵感,奋笔疾书起来。
组委委给的时间很充实,比赛结束后,一帮年轻人同她打招呼说好不容易来上海一趟问她要不要出去逛逛,徐西桐点了点头:“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下。”
“好。”对方应对。
比赛现场的人逐渐离开,只有评委老师还在现场整理着他们的参赛文章,徐西桐走到一位戴着眼镜,长相清秀穿着白色大衣的女人面前,鼓起勇气说道:“黄记者,你好,我叫徐西桐。”
对方闻声抬头,看见徐西桐一脸疑惑,笑着问:“同学,你是?”
徐西桐对着黄记者报了一个关键的词,对方脸色变得十分惊讶,她们聊了有十分钟之久,最后她们像大人一样握手。
“谢谢你好好长大了。”黄记者对着她笑。
“谢谢你成我的梦想。”徐西桐认真地说。
上海太大了,一整个下午,一帮年轻人逛了繁华的南京路,古香古色的田子坊,最后一帮人在外滩吹江风,徐西桐看着不远处闪烁着像宇宙星光一样的夜景,在内心悄悄感叹,上海不愧是十里洋场。
他们最后找了家火锅店聚餐,一帮年轻人也没太大拘束聊起天来也是天南海北的聊,他们聊梦想聊国际大事聊喜欢的作家,豪情壮志,服务员中途送了他们每个人一道小冰淇淋,组织者提议大家端着纸杯冰淇淋拍照,也算纪念他们的上海之行。
徐西桐也跟着拍了一张照,然后她登陆□□把照片发给了任东。他过了好久才回,滴滴的声音一响,徐西桐立刻拿起手机点开消息。
任东:【玩得开心吗?】
徐西桐快速回复:【开心,认识了好多新朋友,我们下午还去了好多地方。^ - ^】
隔了一会儿,任东回复,话语简短:【那就好。】
*
另一边,任东也在跟台球厅的一帮人聚在一起吃烧烤,丁点还豪迈了点了半打酒。
他正低头看着徐西桐发来的照片,一帮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坐在一家火锅里,举着冰淇淋庆祝,纷纷露出自己的手,像素很低,但不难看出现场融洽的氛围。
任东低头看着有些愣神,小伍举起一罐酒,大着舌头喊道:“来,今晚我们都敬东哥,东哥真他妈逼的受苦了,当个拳击陪练可真操蛋,就今天来的那个公子哥仗着有两臭钱,一遍一遍地羞辱我哥,他把钱扔地上,居然叫我哥别动,他多打几回就能提升技术了,亏我哥抗打。”
“傻缺,不把我们这种底层人当人看。”马亮也跟着骂了两句。
“就这傻逼玩意儿,哪天碰着了我削不死他。”有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