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生一起走路回家,她们经过小卖部的时候,徐西桐请陈羽洁吃了碎冰冰。她们坐在小卖部面前的木椅上,咬着冰棒,看着马路对面的车来车往聊天。
“羽洁,我其实喜欢他,”徐西桐咬了一块碎冰,连嗓子眼都是冰的,吸了吸鼻子哑声说,“我就是怕——”
怕他只拿自己当妹妹,怕真的说出口连朋友都没得做。比起失去任东这件事,她情愿像现在这样,装作对他没感觉,装作嫌弃他,继续当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只要他一直在她身边。
一只手握住徐西桐的手,陈羽洁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明白。”
“你可以试探一下任东,看他是不是什么都纵着你,感情这东西应该可以感觉出来。”陈羽洁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递给她。
这是陈羽洁她爸单位里发的,她本来想问陈松北要不要一起去,但想了想他跟她一起去电影的可能性为零,不如给娜娜,看能帮不能帮到她。
星期一,下课铃响,任东仍趴在桌上睡觉,他面对着墙壁,长手长脚地束在课桌前。徐西桐吸了一口气,双手揣进校服口袋里,走到任东座位旁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任东摊在课桌前的手动了动,他慢吞吞起身,伸手大力搓着脸,依然闭着眼,似乎说一句话都耗神,在等徐西桐开口。
“周末去不去看电影?”徐西桐没看他的眼睛。
空气似乎沉默了几秒,也可能没有,任东从裤袋里掏了掏,往桌上一撇,两个钢镚自转了两圈落在桌面上,他看着徐西桐,嗓音略哑,带着慵懒的磁性:
“最近穷,下次哥再带你去。”
“我有票,羽洁给了我两张。”徐西桐硬着头皮说道。
“走呗。”任东快速接话,语气随意。
他答应得如此快和轻松反倒了让徐西桐愣了几秒,她反应过来后用力点了点头,生怕任东下一秒会反悔。
时间一晃来到周末,徐西桐收拾好去了电影院。电影院是高一那年开的,是北觉县唯一一家电影院。
托羽洁的福,这是徐西桐第一次看电影。
徐西桐来到玄康街,步步高点读机店铺有一个服装市场入口,隔着老远,她就看见了一块大屏幕外挂在二楼墙壁上,上面写着下午几点到几点放映什么电影。
徐西桐走进服装市场入口,穿过一个老年衣服大卖场直上二楼,走进了电影院。
电影院里面右手边是吧台,另一边则是休息处,摆了几张米色的沙发,很多年轻人在排队取票,小孩则趴在娃娃机前盯着玻璃窗里的奥特曼跟大人吵着说要玩。
徐西桐斜挎了一个小红花针织包,她站在一排的立排海报前,有《春娇与志明2》《晚秋》,还有重映的《泰坦尼克号》。
没一会儿她看见任东走过来,让人眼前一亮。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衬衫,扣子松垮地系到第三颗,露出一截黑色背心勾勒出胸膛的线条,整个人透着漫不经心的帅气。
他朝她走过来时,一路上,很多人纷纷回头侧目看半道上冒出一个大帅哥。
徐西桐的心跳控制不住的漏了一拍。
“等很久了?”任东走到她面前问道。
男生刚洗过头,头发半湿,他身上飘来淡淡的洗发露味道,像热带生长的香根草又混着冷冽的雪松味,散发强烈吸引力的同时带着疏离的克制。
总之很好闻。
真的好香,徐西桐使劲嗅了嗅,任东抬手捏住她的鼻子笑着说:
“狗鼻子又蹿出来了。”
“哎呀,放开,”徐西桐皱眉,鼻子得到解脱后,看着任东说,“我第一次看你穿衬衫,真好看。不过你穿白色肯定更好看。”
任东一年四季的衣服色系都是冷色调,统一的黑,灰色,她还没见过他穿白色。
“谢谢啊,但我不是阳光那一挂的。”任东笑着答。
两人有说有笑地准备检票进去看电影,陈羽洁给他们的票刚好是《泰坦尼克号》,徐西桐半道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拉了拉男生的衬衫袖子:
“我想吃爆米花。”
早就听说电影院的爆米花好吃了,两块钱一袋,徐西桐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他,任东没有接看了她两秒:
“确定买了会吃光?”
“嗯!”徐西桐点头。
任东去收银抬买了一袋爆米花,他揣在怀里走到徐西桐面前递给她,徐西桐接过爆米花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硬着头皮说:
“这是焦糖味的,我想吃奶油味的,你能不能去换?”
徐西桐在心里默默说道:如果任东说不行或者骂她,那肯定就是不喜欢她。
哪知下一秒,任东丝毫没有犹豫接过她手里的爆米花,点头:
“好。”
心又悄悄随之软下去一块,他说好。
任东换回爆米花,徐西桐兴高采烈地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抱在怀里准备和任东一起入场时,不远处突然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声,两人看过去,是一对情侣在吵架。
男的表情似乎忍无可忍,耐心全无,当场骂女生:“哎呦,我真是服了你们女的,说要可乐给你买来了又说不要冰的要常温的,早特么不说!现在又说爆米花口味不对,焦糖味的爆米花跟奶糖味的爆米花吃起来有什么不同吗?”
“你以为自己是太皇太后?”男生语气愤怒。
徐西桐:“……”
“慈禧他妈也没你作!”男生接着说道。
徐西桐:“……”
徐西桐感觉那男的每一句都像在骂她,她的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电影即将开场,任东拽起她的手往前走时说:
“那男的有病。”
说得好。
两人来到1号影厅找到座位准备看电影,影厅里人不多,很安静,所以观影氛围非常好。
快到结尾的时候,徐西桐被男女主的爱情深深打动,哭得稀里哗啦,用完了任东整整一包纸。
任东偏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不自觉地宠溺:“纸没了,要不拿我衬衫擦?”
徐西桐哭得鼻子发红,她摇摇头:“不行,不能让我鼻涕影响你的帅气。”
任东无奈地笑了,电影结束时,他跟其他观众借了一张纸给她。整场电影看下来,徐西桐对《泰坦尼克号》最深的印象就是,她哭了太多次以致于把鼻尖上的皮都给擦破了。
电影结束后,徐西桐跟任东一起站在在玄康街的路边等着过马路,红灯亮起,他们耐心地等着红灯转绿。
丁字路口上有两条马路两处红绿灯。
漫长的七十秒过去后,红灯跳为绿灯,行人趿拉着鞋快速往前走。任东走在前头,徐西桐跟走后面,刚走没两步,鞋带松了下来。
徐西桐停下脚步,望着任东宽阔挺拔的背影突然不想走了。
她如果不走,任东会不会发现她,回头找她。
男生个高腿长很快走到马路对面,这个时候,人行道的红灯再次亮起,街上来来往往熙攘不已,不断有货运车,客车经过,尘土飞扬。玄康路两边的高大杨树,柳树上的枝叶是灰色的,十分黯淡,它们在等一场雨。
而我的那场袭击我青春的暴雨,早在演唱会那天就下了。
马路对面一身黑衣的任东轻轻拧起眉,侧头没看见人跟上来,不断有车辆经过,徐西桐只能隔着车与车之间的缝隙一下又一下短暂地看他。
任东站在马路对面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徐西桐过来。徐西桐挣睁着一双杏眼轻轻摇了摇头。
任东的脸色变得不太好快,不明白她在抽什么疯。
徐西桐垂下眼地看着地面,忽然有些丧气,他肯定不会无理由和无条件朝她走过去。
比如现在,正常人只会骂她有病,干扰交通秩序。
应该是失败了吧。
她也不用再绞尽脑汁试探了。
假装一切没发生,还能继续当好朋友吧。徐西桐心酸地想着。
一辆紫色的公交车从眼前经过,下一秒绿灯亮起,徐西桐沮丧地抬起头过去找他,却看见男生双手插兜穿过马路朝她的方向走来,人群拥挤,他不小心撞到行人的肩膀低声道歉,抬起下巴,然后视线紧跟了过来。
徐西桐的心颤了颤。
像荷叶上的那一颗露珠,不停地在叶子上打滚,开始雀跃打滚,完全控制不了。
任东双手插兜走过来,一双白色的球鞋停在眼前,徐西桐闻到了男生身上冷冽又极具侵占的气息,人是懵的,整个人像被电住一般不能动弹。
他过来了。
她没跟着,他就回头找她。
任东站在她面前,抬了一下眉,嗓音清冽:
“怎么,走不动了要你哥背啊?”
徐西桐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鞋,傻里傻气地笑着:
“我鞋带开了。”
“哦,你鞋带开了也这么开心啊。”任东没好气地蹲下来给她系鞋带。
男生蹲下来,徐西桐望着他蓬松的发顶又傻气地笑啊。
是啊,你不懂,鞋带掉了就是很开心啊。
第36章 月亮代表谁的心
晚上回到家, 任东拉亮墙上的灯泡线,屋内亮如白昼,显得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亲戚家的表侄女结婚, 任母过去帮忙了, 剩他一个人在家,任东乐得自在。
他打开冰箱往里一瞅,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颗叶子稍蜷的青菜, 任东捞了出来, 去厨房下了面条,没一会儿面汤在锅里翻滚着,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他把洗好的青菜丢下去。
任东把面下到面碗里,端了出来, 他坐在桌前吃面, 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台,他也不看, 光听个响。
忙活了一天, 任东饿得前胸贴后背, 夹起面狼吞虎咽地吃着, 吃得额头冒出一层汗。
半晌,有人站在屋外“砰砰”踢门发出剧烈的声响,任东警觉地放下筷子,以为是谁上门找碴,但听到外面熟悉的吐痰声又稍微放松了一点。
但这面是吃不下去了。
“磅”地一声, 任父一脚踹开门,他身上还穿着以前厂里发的工服, 散发着臭气熏天的酒味,双手揣兜,一进门就骂了句脏话又感叹:“还是家里舒服啊。”
“儿子,你爹也回来了也不叫两声听听。”
任东继续吃着他的面,头未抬半寸,就这么撂着他,任父也不感到尴尬。
他凑上前,将一袋东西怼到任东面前,一双细长的眼睛满是讨好:
“给,特意给你买的,我知道你妈不在家,你可以放心在家吃水果。”
任父整个人怼到跟前,一身臭得不行,任东下意识地皱眉,视线移到跟前,在看清是什么时候,没有情绪的眼睛愣了一秒,他开口:
“放这吧。”
是一袋青苹果,上面还沾着白霜。
很久之前,任母还没有生病,任父也没有染上赌,任东刚来这个家又拘束又排斥他们。
任东每天都想回到自己的家,他经常一个人离家出走然后又在外面游荡,因为他知道原来那个家不要他了。
每次两夫妻都是不厌其烦地把他找回来,也不责备他,反而更加尽心尽力对他更好。
任母以前在纺织厂上班,任父下班早的话就会骑他那辆嘉陵摩托去接她下班,在等父母回家的这个间隙,家里没有电视,因为无聊,任东在小板凳上一个人自学了九宫速算和剪刀积,梅花积等速算方法。
任父身上没什么钱,但每次回到家,都会带两三个青苹果回家给他吃,给孩子补充营养,每天都如此。
见任东没有赶他走,任父得瑟地在屋里到处转悠,他走路一晃一晃的,明显是个酒鬼,一会儿打开冰箱瞅一眼看什么都没有又关上了,一会儿拿起茶几上的饼干盒,抽出来拆开一包旺旺雪饼嘎吱嘎吱地咬着,动作像只尖嘴猴腮的老鼠。
任父一把雪饼灌进喉咙里,又觉得干得慌,正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灌水。
见任东收拾碗筷进了厨房,任父立刻起身,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找了半天最后跪在沙发上,隐约看见一个茶叶盒放在最里面,那是任东用来放生活费的盒子。
他正伸手扒拉着,任东从身后踹了他一脚,任父一个狗吃屎整张脸撞在沙发上,疼得他立刻叫唤起来。他也没找任东算账,急忙扒出茶叶盒立刻打开盒子,空空如也。
任父把铁皮茶叶盒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作响的声音,立刻变脸:“钱呢?”
“没有。”任东冷冷回答。
被任父偷过钱后,任东的钱早就不藏在家里了。
“儿子,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最近手气有点背,欠多了到处都有人追着我打。”任父扑上去,搭上任东的手,语气恳求,声泪俱下。
他演得还挺像样,可惜任东被骗太多次。任东猛地甩开他的手,伸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话语简短:
“没有。”
任父再次猛扑了上去,按住他的脖颈使劲收紧手里的力气,一嘴的白酒气烘到跟前,一双利眼瞪直:“家里不是低保户吗?我都算好了这几天就是发钱的日子,你他妈不会拿我的救命钱自己花了吧。”
任父一边用脚踢他一边骂咧咧,语气凶狠:“你给不给我?给不给?啊!”
任东冷着一张脸,他眼睛的情绪冷冰冰的,透着一股麻木,脖子被人捆着,他费力躬下头,一脚猛地踹他的脚,任父吃痛松手,他单手拦住任父的腰,一把将人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