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带你去玩的,走。”
楚来说着朝旁边递了个眼神,章兆正笑眯眯地站在一旁。
除了白昼,谁都能感觉到她笑容背后的含义――再在我的客厅里吵闹,我就要派3001来“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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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厅已经放起了热场的音乐,二楼某间包厢的门被推开,楚来招呼众人进门。
她先把白昼和乌冬安排在了靠近单向玻璃的观景位,递给她这次拍卖的介绍手册,叮嘱乌冬在旁边给白昼解答。
随后楚来又把胡若风和戴营带到角落的茶几前,让宋凌羽一起坐过去。
胡若风兴致勃勃地问楚来:“接下来要做什么?”
宋凌羽替楚来回答:“等。”
胡若风有些茫然,楚来却没有立刻解释,她低头看自己的通讯手环。
章兆在刚才发来讯息:3001已出发。
楚来对戴营使了个眼色,她点头,戴上乘客用的面具离开房间。
这是她们计划的下一步。
就在刚才几人离开章兆的套房后,章兆叫来了酒库领班。
她声称船方要向午夜赔罪,让他把酒库的门卡交给3001,并命令3001前往酒库给午夜取香槟。
领班的笑容十分勉强,他绞尽脑汁提出几个代替方案,却都被章兆否决,最后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之前的循环里他还能拿船上的规矩压楚来,这时对他下命令的却是他名义上的直属领导。
3001不会直接走到酒库,他的行动路线经过了章兆的精心设计。
他本就年纪小,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副喜怒不定、任性妄为的性格。
这次他前往酒库时,会露出一副“主人不在我要偷懒”的样子,闲逛到名单上的船员们聚集着的几个场所。
如果计划顺利,3001会在这一路上遇到不少“意外”,或者碰到一些愿意代劳的热心同事。
戴营将在暗中跟随,找出这些形迹可疑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的名字全都能在那份名单筛选出来的部分里找到。
而这些人将会被章兆登记在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成为重点监察对象。
为了不让丁寻理起疑,提前引/爆/炸/药,楚来一行会在明天丁寻理登船后再逐个找上这群人,到那时,即便他们想向丁寻理通风报信,也已经晚了。
楚来推测,这群丁寻理的内应除了几个级别高的亡命之徒,大多都不知道那间酒库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只要告诉他们这艘船上随时可能发生爆炸,哪怕丁寻理许诺的钱财再多,面对死亡,他们不可能不动摇。
一旦产生了动摇之心,想要策反他们就不再是难事。
楚来收好通讯器,察觉到从远处投来的视线。
白昼双手捧着册子,看似在听乌冬说话,余光却在朝这边瞥。
外面的光透过单向玻璃照进来,她侧过来的半张脸藏在暗处,明明仿生人的脸很难精准传达情绪,甚至情绪对她来说也只是数据群无序的波动,楚来却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失落。
说好了要做好朋友,自己和宋凌羽的一切谋划却都在瞒着她――她甚至不知道宋凌羽早就计划销毁她。
楚来和白昼的视线遥遥撞上了一瞬,她转头,连转头的动作都显得刻意而笨拙。
台上,拍卖已经开始,她留给楚来一个后脑勺。
楚来叹息一声,坐回到宋凌羽身边。
宋凌羽正抬起一只手按动头盔侧边的按钮,头盔里的屏幕上是白鲸号的3D地图。
自从知道了明天丁寻理会前往七层的会议室,她就开始计算起藏身在附近、提前发起刺杀的可能性。
即便现在身边多了这么些同伴,对她而言,唯一能完全掌握的,依然是自己手中的武器。
她有很多种手段让丁寻理在瞬间毙命,只要他死得够快,就没机会引爆炸药。
就算他没能立刻断气,爆炸依然发生了,至少丁寻理死在她的手里,她在同归于尽之前能实现自己的夙愿。
提示音响,头盔内屏突然弹出消息框,是楚来发来的。
宋凌羽眉头一动,险些以为楚来发现了她的计划。
【你真的要一直瞒着白昼吗?一个字也不透露?】
宋凌羽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转过头。
【没必要透露。】
楚来的笑容有些嘲讽。
【反正你最后也要销毁她,有什么不能说的?莫非你对她的未来有别的想法?】
宋凌羽不再回复,她环顾周围。
楚来抱起胳膊,正盯着自己。
是她把大家聚在一起,制定了阻止爆炸发生的计划。
一旁,胡若风正在研究如何打开茶几上放着的瓶装饮料,刚才那场扭转局势的停电多亏了她。
那个原本要下船,却又莫名其妙折返回来的特警,尽管神情不耐,却仍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楚来的吩咐。
而那个特立独行的研究者正派出她的试验品,在船上寻找着可能的突破口。
和宋凌羽不同,其余人都在为了活着离开白鲸号做努力。
如果爆炸真的发生了,这些人也会一同葬身在火焰与海水里。
远处,白昼已经被台下牛郎们的演讲吸引,手按着玻璃往下看。
她被宋凌羽瞒了一路,甚至不知道这艘船上即将发生什么。
楚来问她的那个问题,宋凌羽已经选择性地忽视很久了。
一个肩负着仇恨前行了二十年的人,很难分出精力考虑到那么远的未来――那只会让她动摇。
楚来见她沉默,发来新的消息。
【你在担心她知道真相以后会恨你吗?以她的程序,根本学不会什么叫恨吧?】
宋凌羽应该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不悦的。
楚来和她才认识没多久,这种问题对她而言有些冒犯。
可宋凌羽只是静静地向后仰,让背贴住沙发。
一楼的观众席爆发出欢呼声,那些坐在楼下的乘客们尚不知道这艘船上会发生什么,都在尽情享受着这个夜晚。
白昼已经融入到这个氛围中,她随着欢呼声站起来。
即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也能从她的动作幅度看出,她此刻很高兴。
宋凌羽没来由地想,学不会恨也挺好,恨实在是一件耗费力气的事情。
如果白昼真的要被摧毁,至少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是快乐的。
白昼忽然转过头。
即便逆着光,也能从她脸上看到灿烂的笑容,她的视线正朝着这边投来。
“我出去一趟,那个人被我拍下来了!”
宋凌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楚来先从沙发上跳起来。
“什么?”
楚来几步走到白昼身旁,朝下看去。
那个小牛郎正仰着头,朝这边招手。
他看上去有些眼熟。
楚来很快想起来,第一次循环时,当她和章兆进入包厢时,他正在台下讲着自我打趣的笑话。
父母是大集团的员工,死于工伤,小时候在孤儿院住上了单人间,被别人戏称为少爷。
白昼在旁边解释:“没有人拍下他,所有人都在笑话他,他看上去很可怜。我想帮他。”
随着白昼拍下他,主持人念出他的名字。
那是个很平凡的花名,几乎刚听完就会抛在脑后。
但楚来却记得那个名字,因为不久前,自己才在谢北河的那份名单里见过他。
而此刻,隔着单向玻璃遥遥看去,他挥手的动作十分热切,脸上的笑容却……带着一丝可疑的勉强。
第59章
顶层套房的门口, 门铃被按响。
乌冬打开门,管家正领着那个被拍下的小牛郎站在外面。
见到开门的是乌冬,管家一怔。
他的目光穿过玄关往里面看,却没见到午夜的身影。
脚步声响起, 出现的是楚来, 她朝那个小牛郎招手。
“你就是少爷吧?来。”
楚来没有叫他的花名, 而是用了那个戏称, 小牛郎不自在地皱眉,却被管家推搡了一把, 不得不往里面走去。
乌冬回头, 楚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和他对上了一瞬。
楚来领着牛郎离开, 乌冬却仍站在玄关处,管家在对他使眼色,示意他留下。
管家屏息, 侧耳听着。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远去,某扇房间门随之关闭, 他才重新看向乌冬。
他压低声音, 语气却有些急迫:“你怎么搞的?不好好招待午夜, 她拍下别人, 你也不拦着?”
乌冬面无表情, 他不但不道歉认错, 反而冷笑一声:“反正都是上面招来执行计划的,多一个人在她身边监视, 不好么?”
管家的脸色更差了:“大家都有分工, 这小子根本不在伺候午夜的备选名单里, 谁知道怎么就被午夜选中了,你进去等会进去以后好好提醒他, 千万别出纰漏。”
章兆没有把楚来告诉她的消息扩散出去,管家仍以为他在执行杜伟森那个绑架丁一的任务。
乌冬胡乱点头,抬手去关门。
管家已经转身离开了,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乌冬手上佩戴着的通讯手环正闪着光。
大门关上,想要的答案也从管家那里套了出来,乌冬结束手环的通话,他呼出一口气,往书房走去。
尽管白鲸号是一艘度假用的游轮,却还是为贵宾在书房里周到地准备了从纸笔到打印机电脑等一系列设备。
此刻,白昼正坐在桌前,握着笔在白纸上涂涂画画。
而与书房一墙之隔的卧室内,楚来刚刚关上通讯手环。
就在半分钟前,上面还闪烁着代表实时通话的光点,乌冬与管家的对话被一字不落地转播了进来。
被称为少爷的牛郎尽管板着脸,转动的眼珠却出卖了他的慌乱。
一方面是因为通讯手环里的话,一方面是因为,戴着头盔的宋凌羽刚才正对他进行严格的搜身。
随着通话结束,宋凌羽也直起身,对楚来摊手。
少爷身上仅有的几件零碎物品都装在他那个外套的内兜里,没有通讯设备,没有武器,连窃听仪器都没有。
楚来将通讯手环收好。
看来少爷会被白昼拍下,真的是一个意外。
但既然是个意外,身上也什么都没带,作为一个杜伟森雇佣来的边缘人物,他为什么会这样紧张?
楚来直接问少爷:“你紧张什么?”
“谁紧张了?”少爷那双惊疑不定的眼睛终于瞪向楚来,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我……我以为没人拍我,突然被大人物拍了,所以有点紧张。”
少爷但凡说谎的技术熟练些,都能编出诸如“你们一上来就关禁闭搜身我当然紧张”的借口。
楚来在话里挖坑:“你知道午夜是大人物?她什么背景,说来听听。”
按常理来说,下层的执行人员无从得知午夜就是“丁一”,少爷完全可以坦然地解释,他觉得午夜很有钱,有钱人在他眼里就是大人物。
但少爷在听到楚来的质问时,却明显地眨了眨眼睛,选择沉默。
他绝对知道白昼的身世。
一阵令人烦躁的寂静。
宋凌羽几步走上前,语气生硬:“你知道你今晚会一直留在这里吧?”
白昼拍下了少爷的共度一夜权,她们就算把他在这里关一整夜,船上其余的人都无权质疑。
如果他真的是丁寻理的人,宋凌羽不介意对他使用审讯手段。
少爷见她这样,反而冷哼一声:“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
这句话基本等同于“我真的藏着秘密”。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宋凌羽先后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
第一件是手铐――是楚来从谢北河那里借来的――宋凌羽将它铐在少爷的手上。
第二件是她的折叠刀。
宋凌羽的话落到楚来耳中,有些熟悉。
“你知道人可以经受住一整晚的折磨还不会断气吗?”
在意识到眼前的两人也知道白昼的身世、甚至发现他来历可疑以后,少爷却不再像刚进门时那样慌乱了。
既然已经瞒不住,他索性破罐子破摔。
少爷昂起头,迎着刀刃的寒光,原本乱转的眼珠定住,瞪视楚来。
他依旧不开口,表情却传达了他的决心――他不怕,也绝不说。
楚来与宋凌羽对视一眼。
举止如此反常,看来她们真的抓对了人。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让他开口。
此外,楚来还有些疑惑,收钱办事的人,为什么能有这样的骨气?
屋子里陷入僵局,敲门声却在此刻响起。
楚来去开门,宋凌羽站在少爷面前,挡住他的身影――她懒得对白昼解释,为什么要铐住她拍下的牛郎。
没想到来的人是乌冬。
他看上去有些失落:“午夜让我来问你们,是不是那个牛郎不愿意见她,如果不愿意,她就不出面了,让你们把他送回去。”
这边的少爷还没问出个头绪,那边的白昼却快要安抚不住了。
楚来往外走:“我去和她说。”
身后传来宋凌羽的脚步声。
她来到门口,对乌冬偏头,示意他进来。
“你盯着那个人,我和她一起过去。”
楚来没好气地侧头瞪她,即便有头盔挡着宋凌羽的脸,楚来也能猜出她的想法。
不久前两人还在包厢里因为“要不要告诉白昼真相”产生了争议,宋凌羽是怕自己对白昼心软,把行动的内情告诉她。
乌冬一怔,却没有反对。
他目光落在里面那个牛郎身上,脸上依然是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宋凌羽上船后对他说的话仿佛在今晚印证了,即便白昼遇见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落难的人,她依旧会伸出援手。
那么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又算什么呢?
没人回答他,楚来和宋凌羽已经一前一后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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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白昼正将一张纸片收进兜里,又盖好钢笔。
楚来打招呼:“在写什么?”
白昼却摇头:“不给你们看。”
你们有秘密瞒着我,我也有秘密瞒着你们――身为仿生人,她竟然准确传达出了“赌气”这个情绪。
宋凌羽就在身侧盯着,楚来没办法对白昼吐露实情,更何况,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总不能直接告诉白昼:你误打误撞拍下的那个人,可能是你父亲派来的内应。
从宋凌羽对白昼隐瞒身份开始,像是滚雪球一般,这个谎越变越大,坦诚也变得越发困难,丁寻理即将登船,她们已经没有时间坐下来和白昼慢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