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却瞥到了看台上的怡淳公主,那高耸的颧骨似揶着得逞恣意,还有梁王的亲随从台下过去。
按照梁王争出风头的行事作派,他不该是养精蓄锐等到下午才出场么?
思想起饴淳惯做的勾当,谢敬彦磨咬薄唇,心弦提了起来。
赛况更加白热化了,太子高纪专门逮着他防范。但见宣王脚下一球运出,三个东宫禁卫便在谢敬彦跟前拦阻,宣王队能打善战,一个个也非吃素的,一名郎将踊跃当先,抢过蹴鞠,掠过众人头顶飞向球门。岂料似旋力不足,半途有坠空之势,急得郎将后悔不已。
这球虽险,谢敬彦却惯于险中夺胜。他紧忙收绪宁神,腾跃起身顶出。
仓促间蓦地看到台下的座位上,一身看客打扮的谢氏暗卫,手上拿着小铜镜倒立反光。他心一沉,果然,暗号在说魏妆出事了!
只稍纵即逝的错愕,谢敬彦图腾额带掠过蹴鞠,球被高纪截走了,拂进了宣王队的球门内。
谢敬彦迎空,整个栽了出去,有草叶被辗轧的清甘湿润沁入呼吸,他的手臂和颈部似乎受伤了。
四面欢呼声响起,太子队竟然踢赢了,几年都不见这般激烈难猜的了!
最后一球可谓赢得万分惊险呐,从谢修撰腾空到太子截过,哪一步都超乎预料之外!有为宣王队可惜的,有热烈欢腾的。尤其那些临时增加了太子队投注的人,简直把鼓声敲得震起。
淳景帝格外高兴,啧叹道:“今春一场赛季,比往年热闹啊,且将其延续,继往开来。吾儿太子实力卓然,不该过于谦仁,大晋朝本就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能文擅武是为幸事。可惜皇后去休息了,没能见此盛况,之后皇后也莫要过于压制他啊。”
绥太后瞧着的确精彩,心里却到底不是滋味。从小就一直看重梁王,她的重心是偏重梁王的,再则,太子是庆王私生这一关怎么也不过去。
太后缓缓应道:“皇帝高兴就好,且把哀家押出去的银两给填了吧。”
就起身走了。
填,是该填,这银两淳景帝出得快慰。
沈德妃与杜贵妃互相对视,眼里意思写得明明白白,惯常觉着太子谦柔,真是被皇后母子骗了,出乎意料啊。
皇后她倒是晓得关键时刻躲开,如此风光一幕她却不沾,呵。
想到往年基本得头名,这次竟然在第三,适才那位郎将难掩一丝惆怅。但不管是赢了输了,各位都已经尽力,宣王队员们互相拍拍肩,秋赛再接再厉。
太子欣赏却不解地瞥了眼谢三郎,其实那一球高纪截得几无胜算,怎么紧要关头他却走神了呢?
谢敬彦已然顾不及理会这些,走至暗卫身边。
暗卫做着寻常看客的装扮,低声汇报了一遍情况。脸上局促着,有些话想说又不敢明说,只道情况紧急,非女子或者宗主不便进屋帮忙。
非女子或者他不便进……
啧,谢敬彦修朗睫羽敛下一幕阴鸷,顾不得手臂似乎错骨的伤,便往毓兰斋方向快步走去了。
第64章
魏妆慵妆松髻地躺在床上, 床榻柔软,本该是舒适的,她却觉风云席卷, 每一寸肌肤都焦灼得难受,然而无力挣扎醒起, 只是迷乱地摸索着。
谢敬彦一路往毓兰斋而来,推开暗卫所说的那扇门, 绕过薄透屏风。抬眼便见床前的地上,掉落着提花绸的薄衫、云软缎的小衣, 满屋子皆女人媚惑的香气。那纱帐里还探出一节细腻小腿, 雪一样的莹白。
难怪刚才暗卫欲言又止,此等场合哪个手下敢擅闯,庆幸自己早来一步。否则若为了踢赢比赛而错失, 他这辈子重生, 却重生了个何用?
待谢敬彦酝酿一股气, 修劲大手抻开床帐,竟意料之中又出乎意外地看到了更血脉贲张的一幕。
她妩媚酥娆姿态,比之婚后数年里任何一次都要勾魂撩魄。
前世女人即便婀娜, 总归用贤良淑德标榜自己, 便是夫妻最胶-缠的起初几年,也要对他羞掩娇藏。
可此刻的魏妆红唇宛若桃花, 媚眼如丝半闭半合,眼尾也似染了胭脂泛着诱惹的红晕。那皓腕似雪, 迷离沉浸摸索, 莹白与娇颤拂动, 惑着人不忍多视。
饴淳荡-妇,从哪弄来的下作媚毒!
谢敬彦既心痛又撑痛, 幸在此刻是穿回来的自己,多年饱受漠视已到麻木。若是先前的谢三,这一生恐怕更要被她吃死了。
他克制冲涌,转过身,捡起地上的衣物衫子,纳着呼吸束去魏妆的颈下。本就因比赛而左臂错位,只能用右手仓促一通系紧,她偏乱动不自知,酥媚不时地在他眼前娇迎。
谢敬彦噙唇不语,又掠起床尾的裙裳,无情无妄地系去她蠕动的腰肢。
别说他寡欲,只因十三载夫妻,他太明白她秉性了。他谢三就算被她俘虏,却断非趁火打劫之徒。
然而修长手指才稍触上腰涡,女人却猛地揪住他衣襟,将谢敬彦勾去了肩头。绮艳柔软蓦然蔓延开来,谢敬彦才刚踢完球,正是血气灼烈的时候,顿地只觉上唇咸热,竟是鼻血出来了。
魏妆却还不够,柔糯娇酥地低祈道:“求求了,帮帮我……救我……”
谢敬彦尚未仰起,她嫣唇已经寻到了他的颈骨,下意识地蠕吻起来。她的手更加不安分,将他的腰带开启,可想而知她在如何胡作非为。
她这时侯一应都懂,全然不必披着少女的娇生,到处迷惑什么郎将王爷,分明是那妇人骨子里的熟稔反应。
一瞬让谢敬彦以为又回到从前,他简直要死的心都有。
男子蓦地咬住她耳垂,混着几缕发丝磁冷道:“我倒是想帮你,就怕你醒来后要杀我。”
她这么恨他,满心腔的要与他算旧账,她醒来能把他推多远就多远。前世岂非没领教过,十几年夫妻,大半的时间都在书房里打独铺。
谢敬彦箍紧魏妆的香肩,随意她在腰下挑衅着,借着空档将她衣裙系紧。
又发现她委实靡漾不已,便抚去那穴位上,想要点穴缓解药力。
上次从乌千舟手里买到的一盒紫花丸,本打算送她一些防身,谁知自己穿回来,把这事耽误了。只稍抱去马车里,就能给她先服几颗解药。
却脸侧忽地一痛,女人攥拳打上来,气怒地咬牙啐道:“登徒子,滚出去,休想落井下石让你得逞。”
刚才还说让他帮她……谢敬彦眼角顿青,她重生后却是打他顺手了么?他深知自己眼下的灼势,若当真失了克制,难以想象该宠她到何种程度。
一瞬也不想客气了,攥出魏妆的手甩开,愠恼含住她颈涡道:“还请魏妹妹睁开眼看看,到底谁在落井下石,想快点解毒就别乱蹭!”
*
隔壁的厢房里,饴淳公主假意煮了花草香茗,听说皇后娘娘也在苑内休憩,便亲自请过来用茶。
董妃母女在宫中很会做人,焦皇后惯常耐心,便前来坐一坐。
只茶才沏了几杯,就听旁边诡秘的咚咚声响。
饴淳猜着该是梁王已经进去了,她便对身边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去球场把谢敬彦叫来。
亲自瞧瞧那场面,才好死心彻底了呢。
饴淳对皇后笑着道:“好像魏家姑娘也在此休息,不晓得是哪间房里,隔壁这般动静,莫不要出了什么事?外州府初来京都,经不起气候变化,仔细中暑却麻烦了,娘娘不如随我去瞧瞧。”
听说魏妆不适,焦皇后便记挂起来。魏女救活的那盆帝王花,好生缓和了太后与自己的关系,再加姑娘得体娇憨,昳丽大方,也很得皇后的喜爱。
焦皇后便起身往隔壁去。
门闩已提前被饴淳动过了手脚,饴淳在外面稍用力一推就打开。透过屏风,瞥见有道修挺身躯俯在床沿缱绻,只当事做成了。
她不由得溢出喜色,怎知往里走去,发现是枣红的球服——梁王的该穿湖绿色啊?
但见那清凛男子衣襟半开,颈上满是女人嫣红夺目的唇印,尤其窄悍腰间革带松驰,竟还沾了血渍……
而魏女呢,被他用薄毯包裹在胸前,一幕青丝香汗氤氲,眼眸轻闭,像是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唯美情动的死生契合。
不是,他们难道已……怎么换了个人?
饴淳顿然楞住,惊道:“谢、谢大人……为何是你在此?”
早让人去找梁王了的。
她当然猜不到,梁王已经半途被霍家叫去,报喜王妃有孕了。
谢敬彦前世既官至权臣尊崇,莫论今时之怒,看着饴淳更是睥睨俯视。
他薄唇若涂丹,眸色黢黑,抑下冰澈寒冽:“公主何故装懵?魏妆中了暑热,我抱她回府!”
那冷淡的嗓音,绝俊无俦的仪容,只叫饴淳竟一瞬心慌,下意识让开了道。
焦皇后登时也明白过来,这怕是饴淳使得什么诡计。在后宫久了,须知人心叵测。
但没想到,误打误撞,却成全了谢三郎小两口子。
淳景帝对焦皇后纯情痴心,焦皇后视情-爱自然慧眼明辨。早看出谢敬彦是喜欢魏妆的,这几日球场上赛事沸腾,他都不忘时而分心关注她。
皇后有心袒护姑娘闺名,便意有所指地板起脸:“既是魏妆身体不适,且快抱回府去休息吧。别看见什么就以为什么,都踏实着点。”
难得皇后严肃,话中命令不许猜度议论。大家连忙缄默低头,让开了房门。
谢敬彦颀隽身躯揽抱魏妆,女子一双娇矜绣鞋轻晃,看不见模样都觉得美媚非凡。
……
魏妆在床上躺了三天,所幸谢敬彦有紫花丸给她纾解,否则她都不知如何捱过。
饴淳公主这笔账她算是记下了!
早先她被谢敬彦揽回倾烟苑里,连醒都无力睁眼醒来,只是迷糊地用最后一丝理智恪守。
那紫花丸下-腹之后,到了下半夜才被渴醒讨水喝。接下来的两日魏妆酥懒得不想动弹,等到第三天听说坊间已在兑注了,她休息一晚,次日便梳妆打扮前去领了银子。
这几天里,盛安京街头百姓热议纷纷,都在讨论着刚结束的一场春令蹴鞠赛。
本以为今年该是太子殿下稳赢了,实在太子殿下领队后,东宫禁卫们士气高昂,及锋而试,令人刮目相看。
岂料竟然梁王高绰队摘夺了最后的决赛。
有人为太子队可惜,觉得该是上午半场与宣王队的对峙消耗了太多体力。毕竟上午的赛况堪称这几年来最有看头的一场了。
说到这个,又有人为宣王叹惋。若是郎将最后那一球,从开始便传给谢敬彦踢,是否就能赢了决赛。
要知道,自几位皇子成年后,历届几乎都是宣王队夺冠的。
而说起谢敬彦,便又传开非议,只道谢三公子大抵为了与前未婚妻私会,而关键时刻走了神。有人看到他搂着娇媚无骨的魏家女,从球苑的侧门上了马车,男子肃白衣领上沾满了吻痕。
但立时另有人反驳道,若感情浓郁到需要私会的程度,何故退婚呢?明明就是谢三公子周全负责,听说魏女中暑晕厥,便抱她回府的。
依魏妆想来,太子高纪下午半场该是故意输给梁王的。凭前世新帝上位后的雄才大略,高纪必然思察敏锐,应能猜出皇帝此次有心让梁王赢。太子既彰表了能力,为皇后增添荣光,又能见好就收,不置于风口浪尖。
魏妆是夜服下紫花丸醒来后,原已死心做好了输的准备,谁知竟然赢了五千两银子,比她预想中的还要高出一小倍。
想来应该感激谢三郎上半场的激烈挑赛,使得许多人临时增加了太子队的投注。这些投注有分单场投注与决赛场投注,单场投注的小赢不断,决赛投注的则看最后大桩了。
如此一来,魏妆还掉通盛典当行的本金加利一千多两后,还能剩下三千多两银,加上筠州府的田产所得,应能在东内城盘上一处不错的小花坊了。
而街市私下里,也传着魏妆与谢三郎的多种绯闻。魏妆对此表示无奈,却也庆幸,那日所幸前来相救的是他,将克己复礼刻进心髓的清执仙骨。换成别人,哪怕是憨厚实诚的褚二郎将,都未必能把持得住。
魏妆看过自己的身姿,朵朵嫣红斑驳的痕迹轻浅,想来应是自己作下的。唯有锁骨上被他咬出了一道痕,胸衣腰带也系得杂乱无章的。左相大人不愧是成大事者,关键时刻视情-爱如无物!
焦皇后为了护住姑娘的闺誉,放出话来说,欲重新赐婚给魏妆与谢敬彦。只待二人点头,便及时举办婚礼,让魏妆十里红妆从宫中嫁出。
当日饴淳公主下药现场,既被皇后看破,饴淳自然无颜再请尚驸马了。
绥太后对此也欣然应允,想来当年魏厷集完成了襄州连通淮南道的筑渠工程,也给太后在史书上记了一笔功劳。
太后虽想把魏妆许给梁王,在自己眼皮底下得以提携照顾。但若是谢三公子也好,谢侯府忠良显爵,门风高崇,是为上乘。便仍照之前所说,许诺魏妆一套嫁妆,让她在自个颐德宫里出嫁。
说来魏妆已经许多天没见到谢某人了,春赛结束后,朝廷放了参赛队员们三日假,恰好他又轮到沐休,便一连五天。她没点头,他便暂无回应。
沈嬷将欢喜之心藏得惴惴的,说谢公子受了点伤,想催魏妆去瞧瞧他,又生怕催了她生气。如今的小鸽姐儿,主意大着呢,早不是婆妇能哄得了的了。
宫中赐婚的消息传出来,谢府对魏妆可谓小心周到,连大房汤氏都支吾不出声了,不用尚公主,上下皆松口气。尤其罗老夫人,更是切切巴望着魏妆能够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