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大仓烨子一把推开身上的巨石。
她不顾身上的重创,单手在地面重重一拍,猛地发动异能。
异能力,「灵魂的喘息」!
霎时间,异能光芒乍起。
它以地面为传输介质,化作无数条血色的荆棘,飞速向前方蔓延,豁然在地面凹陷出一个布满尖刺的深坑。
下一秒,深坑内的荆棘拔地而起,凶猛地咬向中原中也的后心!
异能「灵魂的喘息」,能力是控制敌人的年龄。
在数次的身体改造下,大仓烨子成功将异能具象出更危险的荆棘形态。
一旦被咬住,等待犯人的就是迅速衰老,或是当场幼化,活生生退成一个婴儿的下场。
与此同时,隧道出口
一道凛冽的刀光赫然出现,与另一颗射击而来的子弹配合默契,分别瞄准了中原中也的要害!
门面、咽喉、心脏。
剑刃、子弹、异能。
一时间,三方夹击,避无可避!
然而,赭发青年依旧没有理会这些。
前「猎犬」的联合绞杀,无法引起中原中也的注意。
濒临崩毁的身体、不停往外流出鲜血的五官,也无法阻碍重力使的脚步,让他慢下一步。
明明已经到达了极限。
明明,就是一个无法沟通、无法交流的可怕怪物。
然而,赭发青年像是保留了神智般,冷厉的白睛始终一眨不眨,全程死死地盯着前方。
直到最后一刻,他的身体与脚步,都依旧朝着远方的某个方向。
就好像在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他必须过去,去她的身边。
也就是这个时候,死斗的众人都忽略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迹象——
【荒霸吐】能杀死异化的福地樱痴,那么对付几个‘毫无威胁’的「猎犬」,应该轻而易举才对。
——用重力扭断他们的四肢,摘取头颅,甚至是压成一块肉饼……这些都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然而,中原中也没有下死手。
为什么呢?
是因为即将力竭而死的缘故,还是说——
……
…………
“这可是你的功劳啊,雾岛小姐。”
骸塞内
费奥多尔背对着满室的彩色玻璃,他像是亲眼目睹到另一处的战场般,对雾岛羽香语气轻柔地说道,
“雾岛小姐,多亏了你的那一句句‘助手先生’。”
“你把一个黑手党变成了侦探的助手,把一头狮子驯化成了猫。可你知道吗,当一头狮子变得畏首畏尾,心存顾忌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雾岛羽香沉默着。
她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用力攥紧,指尖几乎掐进掌心,泛起尖锐的刺痛。
但她依然没有说话。
因为根本不需要少女开口,对面的费奥多尔已经代替她张口,缓缓地、一字一句道出答案,
“——答案是,他会被一群围剿的鬣狗,活活拖死。”
“……”
雾岛羽香的呼吸一滞。
光线落在她黯淡的红瞳中,碎裂一样不停闪动。
费奥多尔定定地观察着雾岛羽香的反应,片刻后,他轻笑了起来。
像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费奥多尔再一次轻声开口。
这一次,青年温柔的嗓音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慢慢抬起,在雾岛羽香紧绷到极限的理智上,轻柔地放下了最后一根稻草。
“名侦探小姐,你从不说谎,对吗?”
“但事实是,雾岛羽香,你的一生,包括这个名字在内,都是一个巨大谎言。”
一个由他人杜撰的,弥天谎言。
第155章 Episode 155 谎言
在一切计划开始前, 费奥多尔曾对横滨的每一个组织都进行了调查。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武装侦探社的成员。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相当有趣的细节。
“雾岛清张, 二十岁考入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后进入司法体系,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地方检察官。工作期间侦查案件无数,二十八岁时, 在一桩‘破戒裁判案’中, 意外结识未来的妻子雾岛瞳。”
“五年后,两人步入婚姻, 在二十面相事件后搬离川崎市, 去往乡下隐居。”
“数年后, 夫妇双双死于【二十面相】濑尾晴树之手, 留下一个女儿。”
熟悉的情报从黑发青年的口中道出。
那是属于雾岛羽香的父母, 雾岛清张和雾岛瞳短暂的人生。
骸塞内
费奥多尔靠坐在椅子上, 看向对面的雾岛羽香,
“真是一段令人遗憾的过往呢, 是不是?”
无论是正值壮年的优秀检察官惨死,还是聪慧的侦探一生破案无数,结局却像某种黑色笑话般, 死在一个连续杀人犯的手上。
所有的一切, 都充满了让人感慨的戏剧色彩。
一般人调查到这里, 大抵也就叹息一句‘命运弄人’, 随后停止探究。
但彼时,光线昏暗的地下室内
身形单薄的青年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安静地低头,思索般审视手中的情报良久。
片刻后, 他‘啪’地一声合上资料,把目光移到了另一份合订的档案,那份记录了‘江户川乱步’个人资料的页面上。
在那之后,又是足足半分钟的沉默。
直到墙上的秒针安静地走过第二圈,费奥多尔才像如梦初醒一样,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随后,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明悟笑容。
既像是亲眼目睹了一场精妙棋局后的惊喜,又像是震撼于背后之人的异想天开。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雾岛小姐?”
费奥多尔轻声问道。
雾岛羽香一动不动地坐着,神情苍白而安静,“愿闻其详。”
“是你的父母。”
费奥多尔微笑起来,以一种叙述童话故事的语气,缓缓说道,
“雾岛小姐,你的父母,雾岛先生和雾岛夫人的经历相当有趣。”
“以普通人的标准来看,他们的人生精彩得就像一部节奏紧凑的电影,没有一点无用的细节。而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的一生,又恰巧和一群人完美重叠。”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如何证明一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答案很简单。
从他的生活轨迹开始,一直往前追溯。
包括工作的单位、毕业的院校、学习的专业。
接着探寻他的第一次成人礼,回溯他幼年的时光。
甚至是当他作为新生儿,在医院睁开眼睛的第一秒,那张静静地躺在病历本里的【出生证明】……
一个人的一生,除了那些写在履历上的光辉事迹外,理应还有更多、更多像这样的‘无用’细节。
然而以上这些东西,雾岛清张和雾岛瞳都没有。
更准确地说,雾岛夫妇二十岁以前的生活,记录一片空白。
但他们同僚、对手、伙伴,乃至于曾经的老师,都对此不以为然。
甚至当他们被问起,与雾岛夫妇有关的事迹时,所有人都是从二十岁之后说起。
异口同声,默契得就像孪生兄弟一样。
更有意思的是,雾岛夫妇的人生节点,几乎和另外一群人完美重合。
而他们的名字——
费奥多尔叙述到这暂停了一秒。
他像是刻意留出一段时间让雾岛羽香反应一样,很久不再说话。
差不多十秒钟后,他才继续开口,向少女隆重介绍一群看不见的客人般,一个一个往下念,
“松本清张,四十三岁,出生于北九州小仓市的商贩家庭,当地有名的刑事律师。曾为不少监狱中蒙冤的受害者洗刷罪名,可惜最终疑似被凶手报复,死于一场离奇大火。”
“雾岛三郎,职业是检察官,二十岁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部,在一桩裁判案中与妻子结识,育有一女。但好景不长,他的小女儿在八岁时于游乐园失踪,此后下落不明。”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女儿的踪迹,却屡遭阻碍,最终死在一艘开往‘小乐知岛’的船上。”
“清水瞳,二十七岁,职业为法医。一次解剖时,她在一具无名女尸的腹腔内,发现大量纤维和树脂残留。同时毒理报告表明,受害人血液中的催产素极高,清水瞳判断这是一桩恶性人口走私案件。”
“可惜,在提交验尸报告的第二天,清水瞳在上班途中溺水身亡,警方将其定性为意外事故,迅速结案。”
……
…………
一桩桩,一件件。
无数似曾相识的案件被青年挑出,轻轻抖落上面的灰尘,摆放在了雾岛羽香的面前。
大火、儿童失踪、小乐知岛、恶性人口走私——
这些案件,雾岛羽香当然有印象。
倒不如说,它们正是少女近半年来侦破的案子,连细节都一模一样。
“你想告诉我什么?”
雾岛羽香不为所动,神情和与语调前所未有的平静,
“如果这就是你的发现——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我认为我有必要重新评估你的精神状态,或许你还需要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别急,雾岛小姐。”
见到少女这副反应,费奥多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满意地勾起嘴角,语气愈发温和,
“正如你所说,如果只是这些发现的话,确实难免有捕风捉影,牵强附会的嫌疑。但是,我有说过以上这些人、这些案件是真实存在的吗?”
雾岛羽香:“……”
这一次,雾岛羽香的眼睫一抖。
她猛地抬起眼,黯淡的红瞳带着无法忽视的锐利光芒,笔直地对上黑发青年的眼睛。
费奥多尔眼中的笑意加深,
“记得吗,雾岛小姐,我只说过,你父母的一生比电影更加丰富精彩。”
“他们品格高洁,聪慧过人,完美得就像从儿童绘本中走出的人物,完美得就像无数故事中的主角,所拼凑出的雏形。”
例如——
说话间,费奥多尔抬起手,从随身的大衣里掏出了一本陈旧的书籍,贴心地推到雾岛羽香的手边。
“打开看看怎么样?”
黑发青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以你的速度,应该很快能得出答案吧。”
“……”
雾岛羽香没有回答。
她垂下眼睛,无焦距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手边的书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秒与秒之间的间隔被无限拉长。
像是过了十秒,又像是足足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对面,雾岛羽香抬起手,白皙的指尖轻轻按在了那本书的封面上。
触手陈旧的质感,表明它出版的时间距今许久,至少十年以上。
没有条形码,代表它是一本私人剪裁装订的书籍。蜡笔与动物图像,意味着这是一部儿童绘本。
它很可能是一件礼物,极有可能来自母亲。
书籍的边缘平整,但封面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污渍,意味着画本的主人很珍惜这份礼物。
即使在幼年遭遇变故离家后,依旧把它随身带在身边,直到不慎丢失。
可以推测对方遭遇变故时,年龄在十二岁左右,双亲去世,曾辗转多地工作。
先后经历过军队背景包吃包住工作、建筑工地的跑腿员、邮局的邮差……
至于绘本主人的身份——
雾岛羽香打开封面,指腹在书页上抚过。
几乎是开篇第一行文字跃入脑内的瞬间,黑发少女已经知道了答案。
【谜题一,找到松本清张真正的死亡动机。】
【死者松本清张,四十三岁,出生于北九州小仓市的商贩家庭,职业为刑事辩护律师,案发前夜拜访嫌疑人一号……】
……
…………
不需要往后翻了,雾岛羽香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一本绘本,但里头所撰写的,不是寻常意义上逗弄孩童的故事。
它更像是一个母亲,专门写给自家过分聪明的孩子的谜题。
正如每一个孩童幼年时,都会玩的猜谜游戏一样,这本绘图,就是独属于对方的‘童话故事’,推理王国。
而它真正的主人,显然呼之欲出。
雾岛羽香收回了搭在书页上的手指,没有再往下读。
她安静地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了黑发青年的脸上。
“你看,雾岛小姐,有的时候真相就是这么有趣。”
费奥多尔微笑地勾起嘴角,语气温柔地说道,
“我的推测是,你的父母雾岛清张和雾岛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更准确地说,他们真正‘存在’的时间不是四十年前,而是五年前,从你被江户川乱步找到,带回武装侦探社开始。”
“在那之后,有人截取了绘本中每个角色的一部分,连同着他们的过去一起写进书页,组合成你记忆中的双亲。”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至于他们的目的,同样再简单不过。
都说‘木藏于林,人皆视而不见’。
那么藏起「书」的最好办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