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此之外,世间同样还有一句话——
他们的侦探直白而纯粹,骄傲得如同澄澈又不可一世的水晶。
永不迷茫、永不哭泣、永不说谎、永不妥协。
在这过程中,哪怕有一个人,让她产生了改变的想法……
让她学会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拥有告别时会痛彻心扉绝的东西……那么对于她来说,他们就使她真正理解‘人’的意义,找到回家的方向。
而当它学会了这一切,将如同一株破土的新芽,迎着人间绽放,灵魂生长。
到那个时候,它就成为了她。
成为了人,完成属于她的成人礼。
从此之后,世间不仅存在「书」,还有一个作为人类的「雾岛羽香」。
他们彼此关联,又互相独立。
以上,就是江户川乱步永远不会告诉同伴的第二件事。
同样,这也是他和太宰治的全部计划。
而让他们出乎意料的是,雾岛羽香在这些基础上,更进了一步。
侦探做事向来不留破绽,比起危机发生后再着手处理,她更喜欢另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只要有「书」在,解决了一个‘好心的俄罗斯人’,同样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会像蝗虫一样盯上横滨,源源不断地涌来。
因此,与其到时候一个个处理,不如从根源解决。
例如——
在魔人消失后,彻底否定「书」的【特异性】。
****
一个很简单的哲学道理。
当一个人想要否定某个东西的时候,排拒它,毁灭它,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比如,如果想「否定」一只害虫,就把它踩死;如果想「否定」一栋高楼,就让洪水淹没它,让龙卷狂风把它拦腰截断。
那么,如果这个东西是「书」呢?
她又该怎么做?
答案依旧很简单——
借助「雾岛羽香」的存在,否定「书」的本身。
……
…………
“她抢在中也赶到前,抹去了我们的字迹,在「书」里写下了这个。”
时间回到现在,依旧是那间不起眼的料理店内
太宰治把一页「书页」放在了桌面上。
乱步垂下眼,发现本是一体的「书页」,不知被谁从中间开始裁切成了上下两张,分别写着:
【告,魔人,■■■■·■■■■■·■■■■■■■,不存在于世。】
【■■■■,不存在于世。】
第一句里的‘告’和‘魔人’,是雾岛羽香留下的提示。
至于写着第二句话的那张「书页」……
此刻,这半张「书页」仿佛即将崩毁一样,一条深深的裂纹在上面迸开。
原本清晰的字迹仿佛被雨水浸泡过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与上半张写着‘魔人’的「书页」相比,这半张「书页」已然破旧不堪,距离彻底损毁只剩下一步之遥。
“「书页」的力量不是万能的,它就像行文,需要闭环的逻辑和进展。即使是神明,即使写下这段话的是「书」的半身,也需要生效的时间。”
太宰治说道。
所以,这是一场赌博。
它会先从‘记忆’开始。
所有与‘雾岛羽香’有关的人会忘记她,忽略她的名字,把她排除在记忆之外。
然后是存在的痕迹。
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破获的案件,甚至是与某个人的相遇,与某个人建立的亲密关系……
这些真实存在的痕迹无法轻易消弭,但它们可以被移花接木,嫁接在不同人的身上。
比如,把雾岛羽香破获过的案件,全部嫁接到中原中也的头上。
与侦探社其余人的牵绊,一部分由重力使代替,更多的部分,则顺理成章地由另一位名侦探代替。
一开始或许存在漏洞,但随着时间推移,逻辑将完成闭环,趋于完美。
所以,这是一场赌博。
「书」需要时间,而雾岛羽香赌的,就是这一段时间。
她赌乱步和太宰治能发现其中细微的差别。
她赌她的助手先生、国木田、与谢野、谷崎兄妹……他们一定会意识到不对劲,不被记忆欺骗。
正如最开始,雾岛羽香所相信的那样——
【她的助手先生、她的同伴,同样是优秀的名侦探。】
【他们拥有自己百分之百的信任。】
「书页」的力量有限,针对雾岛羽香的【抹消】只能先从记忆开始。
然后是现实的线索、存在的物品。
而当以上这些全部完成时,雾岛羽香才会迎来真正意义的【不存在】。
但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有一个人提出了质疑……
又有一个人、甚至是更多的人,勘破迷雾,否定记忆,主动寻着她的线索,甚至是——
找到她的名字,找回她。
当这一刻来临时,就轮到「书」的特异性崩毁。
就像高高搭建起的多米诺骨牌,只要轻轻一推——
变动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环,但它产生的连锁反应,足以撬动起整个局面,让特异性尽数瓦解!
一如同此刻,距离损毁只剩一步之遥的「书页」,以及被一再愚弄的【规则】,最后一刻不甘的自救反扑。
比如,换另一种手段,在武装侦探社的人赶到以前,物理意义上杀死雾岛羽香。
可惜,所谓的反扑,也只是徒劳的挣扎。
……
…………
川崎市,附属医院楼顶
“——退后!不准过来!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听不懂人话吗?!退后——!退后!”
医院顶层,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神情激动地大吼。
面对包围而来的警察,走投无路的男人用力勒住怀中少女的脖子。
他抓着手术刀的右手抬起,薄如蝉翼的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对准人质的咽喉。
也就是这个时候,在场的警察集体一怔。
他们像是才意识到凶犯还挟持了一个人质般,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戒备地往后退。
【奇怪……】
【刚刚凶犯的手上,有人质吗?】
一个模糊的疑惑在众人的脑中闪过,但下一秒,它又如融雪般消失不见,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就好像少女一直【存在】。
从一开始,就在他们的面前。
猛烈的风呼啸着,在顶层的天台吹过,一瞬扬起少女脸上的黑发,露出她的容貌。
漆黑的长发,肤色陶瓷般白皙通透,姿容昳丽如同盛开的阳光。唯一可惜的是那双眼睛,少女的红瞳黯淡,没有焦距,让见到的人都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除此之外,少女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
身上带着类似车祸后的撞击伤口,光洁的额头染着灰尘和血迹,脸色苍白,整个人就像刚刚从地震的废墟里爬出来的一样。
但考虑到这里是医院,警方很快就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违和合理化。
并且很快,警察先生就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心力,再考虑其他。
因为——
几乎是凶犯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下一秒,在场的警方看到黑发少女眨了一下眼睛。
她像是捕捉到什么动静一样,黯淡的红瞳在天台铁门的方向停顿了片刻。
随后,少女微微眯起黯淡的瞳眸,脸上浮现起一个笑意。
十足的骄傲,十足的挑衅。
“杀了我?”
黑发少女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看。大叔,我赌你不敢,你没这个能耐。”
第166章 Episode 166 带她回家
“杀了我?哼, 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看。大叔,我赌你不敢, 你没这个能耐。”
咔。
雾岛羽香的这一句话如同无形的寒风,落地的瞬间,整个天台的空气都跟着冻结了一秒。
在场的川崎警方嘴角一抽,右眼皮开始疯狂跳动。
直觉现场局面的走势不太对劲, 隐隐有脱离掌控, 往奇怪的方向一路狂奔的架势。
果然,下一秒, 他们就听到某个人质小姐跟开挂了一样, 直接把凶犯的背景掀了个底朝天。
“消毒水, 11号刀片, 抓持式……大叔, 你该不会是那种典型的‘废柴医生’吧?自诩怀才不遇, 深受上司压迫, 实则一把年纪, 还在和实习生竞争第三助手的位置。”
“……你说什么?”
男人脸上歇斯底里的表情一怔,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人质揭了底牌。
这还不算完。
“哎呀,看来是猜中了。”
雾岛羽香轻笑一声, 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道,
“说说看, 大叔, 你拿手术刀刺伤了谁?是你的上司?同期的外科主任?还是实习医生?”
“你……住口、住口!”
“哦,看来答案是实习医生。”
像是没听见凶犯的警告般, 少女了然地‘哦’了一声,毫不掩饰话中的嘲讽, 让人血压飙升,
“不是对上司动手,也不是报复同期的外科主刀,反而选择对一个刚入职的新人挥刀相向啊,大叔,你说说,这该让人怎么评价你呢?”
“懦夫、怯者还是没用的狗腿子?”
“知道吗,大叔,即使是我这样一个对医学外行的普通人,都知道你的上司没有打压你。不如说,他竟然敢放你进手术室,真是不可思议,你知道为什么吗?”
“闭嘴,你给我……闭嘴——!”
男人大声尖叫。
他持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眼眶发红,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现场的警方:“……”
“那、那个,小姑娘,可以了……”
为首的刑警队长颤巍巍开口,试图阻止这场对话。
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系安全带,被丢在云霄飞车里上蹿下跳的倒霉蛋。心脏随着犯人额头上的青筋起伏,距离原地爆.炸只差一点点。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新品种人质?
求求你了,小姑娘!快闭上你的嘴吧!你没看见、没发现凶犯的手上还拿着刀吗?!
能不能有点身为人质的自觉啊啊啊!
刑警队长内心抓狂,但还是不得不强压着咆哮,努力摆出冷静的表情,试图安抚情绪激动的犯人。
可惜,某个大小姐才不管这些。
雾岛羽香继续开口,毫不客气地往犯人濒临暴起的边缘,又踩上了第二脚,
“大叔,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现在拿着的是11号手术刀,它通常用于切开血管、神经和胃肠道。抓持式则适用于切割范围更广、力度要求更大的坚硬部位,比如筋腱和慢性增生组织。”
“换句话说——”
“大叔,如果你想杀人,至少该选择10号刀片。如果你想切开我的神经,至少该换成执笔式。结果,你竟然连这么简单的基本功也能出错。”
某个大侦探一边说着,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全程一副令人脑溢血的气人口吻,
“大叔,你不仅做人失败,是个只敢对弱者挥刀的懦夫,作为医生同样失格。”
“这么看来,你的上司竟然敢留你到现在,别说打压了,他简直就是年度模范上司,不是吗?”
“闭嘴!我让你闭嘴!”
人格与能力同时被贬低的耻辱,成功让凶犯气得两眼发红,目眦欲裂,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还在被一群警方用枪指着。
他勒紧少女的脖子,不管不顾地举起手术刀,对准雾岛羽香脆弱的眼球猛地刺下!
“杀了你!我现在就杀了你!贱.人!贱.人——!”
一时间,凶犯愤怒的嘶吼在整个天台回荡。
这仿佛是某种信号——
“中原中也!”
几乎是嗓音响起的瞬间,‘呯’的一声巨响,医院天台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朝着犯人冲去。
与此同时,一个赭色的身影骤然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