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在审讯前，你特意戴上了手套，现在又脱掉了，为什么？你很在意血迹吗？”】
只是和预想中的线索不同，中原中也发现自己从头到尾，注意力都在某个大小姐身上。
“你经过了花店，里面的气味可能和现在一样。”
现实中，雾岛羽香的话音传来。
于是，记忆的场景再次转变。
空气中蛋糕的甜香变成了曲奇饼干的香气，餐厅变成了武装侦探社。
但这画面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下一刻，画面重构，幻化成了会议室内，近乎慵懒静谧的午后。
中原中也站在记忆的宫殿内，看着黑发少女转过头，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
【“人也是一样的，助手先生。”】
【“语言不可信，但他们对话语产生的反应是一致的……眉毛、呼吸、只持续不到五分之一秒的愉快，嘴角细微上扬表示窃喜——”】
【“……用在我身上？”】
记忆中，黑发少女坐在落满阳光的座椅内，对自己仰起脸。
她的脖颈纤细，苍白的指尖搭在锁骨上，透着易碎的美感。
【“可以，我很欢迎。”】
【“毕竟，你要成为我的‘眼睛’，不是么，助手先生？”】
这一句话就像是某种提示。
重现的记忆中，中原中也定定地注视了少女片刻。
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猛地看向了另一个当事人，那个与‘雾岛羽香’对话的自己。
然后，中原中也看到了——
就像面对面照镜子一样，另一个‘中原中也’的嘴角细微上扬，脸上划过短暂的愉快。
那样的神情，分明就是【窃喜】。
而他的眼神……
那些状似无数次的妥协背后，看似无可奈何的表现之下，他真正注视侦探时的眼神——
【“——中原中也，那位首领下达的命令是什么？”】
【“你在犹豫什么？”】
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话泡泡一样，在中原中也的思绪中浮现。
是啊，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他在犹豫什么？
答案很明显了。
它就在眼前，充斥在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是最无法反驳的铁证。
中原中也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胸腔内，有什么正在疯狂汲取养分，破土而出，迅速发芽抽条的声音。
就像是曾经无数次出于理智的警告，被当事人一遍又一遍踩踏下去的幼苗。
用冷水浇灭，以无视对抗。
直到这颗幼苗被压制到最小，熄灭的火种一样，只剩下一点细微的燃芯，似灭非灭，静静地蛰伏在煤灰之下。
然而，这里是【记忆的宫殿】。
记忆不需要理智。
潜意识向来不受约束，只遵循本能。
【呼啦——】
长久以来刻意压制的火苗骤然反扑，它遵循着重力使的心跳轨迹一路攀藤而上，瞬间燃烧成灼热的烈火。
它接连摧毁理智的城墙，紧紧攫住中央的心脏，在中原中也的耳边叫嚣。
【他的侦探没有说错……】
【他的侦探向来洞察人心。】
……
…………
“我们在找嫌疑人，你的视线落在了码头广场上，注意那些周围的人影。”
“他会和我们保持距离，但不会太远。他主动靠近过，但你没有在意——”
耳边，雾岛羽香的声音再次传来。
记忆的长廊内，中原中也静静地注视着周遭的‘梦境’再次变化，看着它在少女引导的声音下一路搜寻，最终穿过了横滨港口的海风，定格在了一辆行驶的警车上。
【他的侦探没有说错，他一直在她身边。】
【或者，更确切地说——】
【从每一桩案件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雾岛羽香。】
【他一直在注视她，也正因如此，反而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另外一个觊觎的目光。】
【那个躲藏在暗处，试图窥探侦探的……】
记忆宫殿中，坐在警车内的中原中也转过头，看向了驾驶座的方向。
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睛抬起，下一秒，直直对上了后视镜中，那双偷窥而来的眼睛！
与此同时，宿舍内
雾岛羽香的神情严肃。
她的右手被中原中也紧握着，通过两人交握相贴的掌心，雾岛羽香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心跳骤然加快，皮肤的温度也不对劲……
黑发少女皱紧了眉心，几乎是立刻，做出了中止引导的判断。
“中原中也，仔细听耳边‘滴答’的声音。”
“现在……醒醒！”
啪！
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响指声，中原中也骤然睁开了眼睛。
重力使的呼吸微乱，胸口的心脏急遽跳动，忍不住低声喘.息。
他赭色的额发因为热气微微汗湿，发尾浸润着潮意，衬得那双钴蓝色的瞳眸愈发凌厉。
仿佛抓住了觊觎珍贵之物的小偷，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让人心惊肉跳的杀意。
然而下一秒，中原中也嗅到了少女身上清冽的气息。
雾岛羽香靠了过来。
少女伸出手，指尖带着空调冷气微凉的温度，轻柔地拨开了重力使的刘海。
她的手背抬起，在中原中也的额头轻轻贴了一下，试图安抚疑似受到惊吓的黑手党。
“看着我，中原中也，深呼吸。”
光线明亮的室内，空气安静得不可思议。
唯独桌上的节拍器‘滴答滴答’地摆动着，发出不急不缓的规律声响。
雾岛羽香低头，垂下的眼睫沾染着阳光，清楚地映出她此刻的表情。
她皱着眉，向来冷淡自恃的脸上，少见地带上了一分担忧。
因为无法视见，少女只能通过中原中也微乱的呼吸、急速跳动的心脏，以及掌心炽热的体温，判断自己的助手正处于不稳定的惊吓状态。
此刻，她分明是最关心案情的那一个。
但雾岛羽香没有开口，询问对方想起了什么，而是任由中原中也握着自己的手，耐心地等待助手恢复平静。
助手总是有特权的。
而面对‘目击证人’，名侦探又向来毫不吝啬，愿意给予最大限度的耐心和宽容。
一如同现在的雾岛羽香。
然而事实却是－－
此刻，大概只有窗外的阳光和吹拂的海风看到了，与少女十指相扣的黑手党扬起唇角，脸上浮现起怎样的笑容。
就像发现了欲.望的捕猎者，在锁定猎物时，眼中露出危险的喜悦。
……
…………
“我没事。”
逐渐恢复平静的室内，雾岛羽香听到中原中也说道，
“如你所愿，我抓到【答案】了，大侦探。”
第46章 Episode 46 用在你身上
答案是数月前, 广田正树一案中，送雾岛羽香和中原中也回横滨警局的那个年轻警察。
【“－－救世主。”】
【“以一介残缺之姿，达到了普通人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
当这两句话被中原中也复述出来的时候, 雾岛羽香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反应。
其中近乎肉麻的狂热，甚至没有资格让侦探稍稍抬一下眉毛，做出一点感兴趣的表情。
雾岛羽香干脆利落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田山花袋的号码。
值得一提的是, 这次, 她没有让中原中也扮演中间人的角色。
似乎是顾及到助手不稳定的受惊吓状态，就连眼下不合时宜的十指相扣——
少女的神情不变, 只是在拨号时, 从善如流地把惯用手换到了左边。
雾岛羽香的动作很隐晦, 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痕迹, 但中原中也依旧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重力使的唇角勾起, 看上去对这份细微的‘特殊照顾’很受用。
【嘟——】
拨出的电话才响过一声, 就‘喀哒’一下, 被迅速接起。
其速度之快, 很难不让人怀疑，对面的黑客青年是不是压根没睡。
某个大小姐熬了多久的夜，他就被迫披着棉被守在电脑前, 跟着耗了多久。
果然, 电话才刚接通, 中原中也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哀嚎声。
【“你又来！雾岛魔鬼！你这个魔鬼啊啊……！”】
【“我要猝死了你知道吗！呜呜呜, 就在刚才，我还看到了死去的祖母祖父, 他们一起站在三途川对岸冲我招手……”】
田山花袋抹着眼泪，发出了无比心酸的控诉。
可惜, 他的通话对象，是某个堪称魔鬼的大小姐。
雾岛羽香直接屏蔽了不重要的信息，张口说道，
“花袋，搜索横滨警局五年以内入职的新人，剔除半年以上的毕业生。”
“筛查范围扩大到其他科室，尤其是从交通科、安全巡查科调动到搜查科的新人，交叉对比广田正树一案的出勤名单。”
【“——至少听我把话说完啊！雾岛魔鬼！”】
【“咳……胃药，胃、胃好痛……”】
电话另一头，黑客青年大声抗议，但手上的动作飞快，很快找到了雾岛羽香想要的结果。
【“符合条件的人员——”】
田山花袋意外的声音传来，【“……嗯？0人。”】
【“小羽，横滨警局这一批的新人，半数以上都是警校三年制的毕业生。另外，我单独查了一下你说的那个出勤名单，警员都是搜查科的‘老人’。”】
【“当时接你们回警局的刑警叫田村成昭，已婚，四十二岁，育有一子一女。”】
不是他。
听闻这个结果，雾岛羽香和中原中也同时皱起了眉头。
“雾岛。”中原中也转过头，看向雾岛羽香。
他的记忆不会出错。
更何况，那个警员很年轻，目测不超过二十五岁。
对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狂热太过醒目，如同跗骨之蛆，让人心生不快。
中原中也试图回忆对方的相貌，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一点特征。
那个‘警察’的脸上一片空白。
就像——
戴了一层【面具】。
雾岛羽香没有说话。
少女左手的食指在矮桌上轻轻点了一下，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中原中也，你还记得法务大臣小泉滕建死后，他失踪的那名心腹助手叫什么吗？”
助手？
中原中也一愣，回忆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道，
“好像是藤堂。”
“你呢？花袋。”雾岛羽香又问道。
然后，羽香和中原中也得到了另一个答案。
【“欸？不是叫什么池本吗？”】
田山花袋疑惑地说道。
在一阵键盘的敲打声后，田山花袋笃定的声音二度传来，这一次，他直接调出了相关的档案。
【“没错，就是叫池本。”】
【“那个男人全名池本一平，三十九岁，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他从大学时期就跟着小泉滕建，在团队中担任志愿者，五年前正式成为大臣助手，然后……”】
田山花袋的话音突然一顿。
一阵短暂的惊愕后，他才缓缓接上说道，
【“……小羽，十四小时前，警方发布了讣告，找到池本一平了。他悬梁自尽了，地址是老家的乡下。”】
死了？
中原中也眉心一跳，倒是雾岛羽香，看上去丝毫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
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藤堂。
池本一平。
两个人，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而在雾岛羽香的记忆宫殿中，还清楚地回放着当日新闻媒体们，在现场对官方的一连串提问——
【“——小泉大臣死亡的消息是真的吗？请问内部是否有什么内情？”】
【“斗南司法次官，听说小泉大臣的助理藤野离奇失踪，您是最后见到他的人，请问您知道什么？”】
……
…………
那个时候，新闻记者们报出的那位助手的名字，可不是‘藤堂’，或者‘池本一平’啊。
一时间，公寓的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
雾岛羽香沉默着。
少女苍白纤细的指尖敲在矮桌上，发出‘笃笃’清脆的响音。
中原中也坐在雾岛羽香的身边，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能清晰地看见少女脸上神情的变化。
先是眼角弯起，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般，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