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人群后，强忍着笑。不知，人前，一个黑衣男子同我一样，凝视着这一切。
“这么年轻，是第一次当爹吧？我以前也是这样，娘子多生几个就全都会了，教小孩儿啊，得慢慢学。”
不知怎的，我再也笑不起来。
“小朋友，别哭了，你娘在哪呢？”
“就是啊，这爹不管用，娘去哪儿了？”
周围的人蹲下来，摸着那小孩的头，轻声询问。
我盘算着，必要帮他解围。于是挤进人群，声声“抱歉”说出口。
我知道忘机不自在，先蹲在那小孩身前，笑着哄他，“你哭了，先放开好不好？”
哪成想那孩子，摇着手臂，抱的更紧了。我一下子慌了心神，拿出符咒哄他，“别哭了，姐姐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看好了啊！”
他不再哭了，一双大眼睛望着我。我汇聚灵力，手上赫然变出一朵鲜花来，“你看，漂不漂亮？”
他笑着，一个劲地点头。我把花递给他，他伸手去接，另一只手，却还是抱着忘机。
“蓝湛！”前方，一个飘逸的男子向我们走来。我站起身，看了一眼忘机。
“都散了吧，散了吧！”魏公子看了看周围，满脸尴尬。
“蓝湛，你怎么来这了？”
“夜猎，路过。”忘记说着，看了一眼那孩子。
“哦哦哦。”魏无羡反应过来，将孩子抱起来，转头说道，“蓝夫人，你可比蓝湛强多了。”
我知道他是在说哄孩子一事，于是礼貌的一笑。
“蓝湛，你做什么了，把他弄哭了？”
“什么也没做。”
魏无羡恍然大悟似的笑笑，“蓝湛你啊，白长了一张脸，却是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这孩子还小，不懂得分辨美丑，被你这个不和蔼的叔叔一瞪，可不是要哭了吗。”
“这孩子……”
魏无羡笑了，伸手拍拍自己胸口“这孩子，我生的。”
不止忘机，我也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谁料，魏公子看了，哈哈大笑。
“阿苑，你看那个。”魏公子蹲下身，指着身旁的小摊给他看。
“阿苑，喜欢么？”
“喜欢。”
“真的喜欢啊？”魏公子将竹蝴蝶还给老板，拉着那孩子一直往前走，那被唤作“阿苑”的小孩不时回头，看着那小摊。
我和忘机心知肚明。“魏婴，你为何不给他买？”
“我为什么要给他买啊？看是看，买是买，谁说喜欢就一定要买啊？”
魏公子这么一说，忘机也不再理会，直接问那孩子，“你想要哪个？”
“这里面的，想要哪个？”
那孩子咬着手指，指了指竹蝴蝶。
忘机看了一眼魏无羡，走到小摊前。
魏公子哄孩子倒是真有一套，可那孩子见了我们，二话不说，一手抱住忘机，一手抱着我。
“哈哈哈”魏公子见了，坐在地上，“蓝湛，蓝夫人，恭喜你们，他喜欢上你了，他喜欢谁就会抱谁的大腿，而且绝不松手。”
忘机看着魏公子，看了那孩子一眼，默默拉过他抱着我的小手。
魏无羡见了，笑得更欢了。
“依我看啊，你们也别去夜猎了，难得来一趟夷陵，我请你们吃饭。”
“吃饭？”
“走走走。”魏无羡一手拉着忘机，一手拉过我，走到餐馆。那孩子倒是机灵，拿着玩具跟在我们身后。
“放手。”到了餐馆，忘机命令道。
“哦哦哦，抱歉抱歉。”魏无羡摸了摸鼻子，放开了那只手。
忘机却还是皱着眉，从他身旁将我拉过。
“哦哦哦，蓝夫人，抱歉啊。”
“没事没事。”我连忙摇头，示意无碍。
可忘机却一直拉着我的手，看着我，怎么都不肯移开目光。
“蓝湛，蓝湛，喝茶喝茶。”
“……”
“蓝夫人，蓝湛他未免太小气了吧？”魏无羡看忘机一动不动，噘嘴叹气。
“咦，咦，哈哈哈。”我们喝着茶，聊着天，阿苑在一旁，拿着蝴蝶围着忘机转圈。
“阿苑，过来过来，你妨碍着他了。”
“我不我不，不要。”阿苑撒娇道，拉着忘机的手，坐在他腿上。
我笑了。
“好啊，阿苑，世风日下，有奶便是娘，有钱就是爹啊。”魏无羡握着筷子，眯着眼看着我们。
“无事，让他坐。”
见小二端上一碗粥，阿苑拿起勺子，一小勺一小勺地吃，津津有味，“羡哥哥。”
“好啊，阿苑还知道孝敬我了。”魏公子掐了掐阿苑的脸。
那一幕，倒是温馨得很。我出了神。
“食不言。”忘机低头，看着阿苑，教育道，“吃饭不要说话。”
“食不言，你也是。”
“你怎么还是这样啊？”
忘机不理魏无羡，给我倒了一盏茶。见我望着阿苑出神，手盖上我的，“媛媛。”
“啊？”
“怎么了？喝茶。”忘机举起茶杯，递给我。
我顺手接过，笑了。由于阿爹的关系，我还是比较喜欢喝茶的，但今日不知怎的，闻着浓郁的茶香，只觉得难以呼吸，我放下茶杯，慌乱地走出餐馆。
“怎么了？”忘机见状追上我，抚着我的背，问，“不舒服？”
“我没事，”见他一脸紧张，我放轻松地笑，“许是连日赶路，有些累了。”
“真的？”
我反握住他的手道，“真的没事。”
“蓝湛，乱葬岗有变，我们先走了。”魏公子抱着阿苑，急急忙忙冲出去。
忘机拿起配件和阿苑的玩具，拦住他。
“为何不御剑？”
“忘带了。”
忘机看着他，一把抱过阿苑，一同赶往乱葬岗。
“媛媛，御剑。”他回头看着我，虽是担心我的身子，却更不放心将我一人留在此地。
“嗯。”躲开那浓郁的茶香后，我便无事了。祭出挽留，跟在他们身后。
乱葬岗，名副其实，阴暗无边，四处传来阴冷的寒风，让人颤栗。
“是温宁！”忘机将阿苑塞给我，追了上去。
我握着阿苑的小手，带他躲在山后。
忘机弹起《安息》，曲调空灵，我最喜欢看的，便是一本正经弹琴的他，不自觉看出神。
不等我出手，温宁已经被治住——神智清晰。
“太好了！”
“黑炭哥哥。”阿苑跑过去，叫了一句。
周围人都哈哈大笑，我也被这气氛感染，原来，温氏一族，真的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忘机随魏无羡进了房间商讨事情，我和温情在门外，逗着阿苑。
“姐姐，姐姐。”阿苑拿起手里的花，叫我。
我会意，拿出另一张符咒，随即变换出另一朵鲜花。
“阿苑，还不谢谢这位姑娘。”
我见着阿苑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好生自在，心头不由得一痛——若非魏公子，这些人，现在恐怕都……
“媛媛。”忘机在身后叫我，示意我要回姑苏。我回头忘了一眼那天真的孩子，走到他身边。
临行前，阿苑还是抱住了忘机的腿，一阵撒娇。我和忘机走在乱葬岗外，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回了姑苏，叔父还不知要怎么罚我们呢……
第13章 念君十六载
待我们回到云深不知处，金家便要筹备金凌的满月宴，蓝氏早就收到了金家的邀请，听叔父说，兄长先我们一步启程，是以我和忘机带了几名弟子一同前往。
“含光君是说，金凌的满月宴，也要请魏无羡来参加？”
“有何不可？”
刚到金陵台，忘机和金子勋因满月宴宴请之人产生分歧。
“既是要请所有长辈，那魏婴也算是他的长辈。”
“那就算他杀人如麻，也要照请不误？”我心知肚明金子勋此言，纯属莫须有之事。
“何时杀人如麻？请明示。”
“你……”忘机一句话，就噎得金子勋说不出话来。
“忘机说的也不差，魏无羡至今并未做过任何叛道之事。”叔父看了一眼忘机，也开口求情。
“难道泽芜君也要帮魏无羡这种人张目？”金子勋气急败坏，语气十分不敬。
我这脾气！实在是忍不了了，上前一步，直视金子勋“并非张目，我们只是实话实说，不像有些人，一开口便不懂得礼数。”
“你说什么！？”他怒了，但又极力掩饰，咬牙切齿反问，“难道蓝夫人忘了亭山是被谁所灭？何氏留下的血脉，竟是如此模样？”
此话说出口，我瞪大了眼睛，双手紧握着，若非忘机拦着我，我早就和他打起来了。
“子勋，又是哪个家仆惹你生气了？我一定好好教训他。”金光瑶跟着金宗主而来，满脸笑容地缓解着早已结冰的气氛。
“这家仆，你恐怕是教训不起啊！”金子勋咬牙切齿，瞪了我们一眼。
我记得，阿娘教过我一句话: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世上，你若一味地忍耐，便会受尽欺凌——我并未祭出挽留，而是顺手拔出了忘机的避尘剑，直指金子勋。
金宗主见状站起来身，金光瑶等人也愣住了。忘机则是抓住了我的手臂，轻声唤，“媛媛。”
我不理他。
“金公子，我记得之前就是在这儿我记得之前就是在这儿，忘机说过，姑苏蓝氏轮不到金公子来管，看来今日，金公子不但没记住反而变本加厉啊！”
“蓝夫人，凡事好商量。”金子轩站在一旁规劝。
“好商量？”我勾唇一笑哦啊，尽是不屑，“方才金子勋公子咄咄逼人之时，怎么不见金公子说这话？”
我握着避尘，又向前走了一步，“今日，我便再教金公子一个规矩:姑苏蓝氏并非金家家仆。即便是金宗主，也不会如此吧？敢问金公子何来如此勇气对姑苏蓝氏家主这样说话？又何来勇气如此羞辱姑苏蓝氏？”
他被我说的不知所措，憋着一口气。
“还有我亭山何氏满门忠烈，即使何氏已灭门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我强压着火气，心道不能同金家撕破脸。“且不劳金公子费心，亭山灭门乃是温氏所为，我永远都不会忘！但灭何氏之人乃是温晁，温逐流，这二人早已被忘机和魏公子所除，魏公子对我何氏一份恩情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魏公子所护温氏族人，皆为老弱妇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几大世家血案同这些人无关，金家有何苦赶尽杀绝？”
“你，你，妖言惑众！”
我不理会他如何如何，手握着避尘，眼神从未有过的犀利。
“媛媛。”忘机顾不得其他，从身后抱住我，“别闹了，无事。”
他轻声安慰着我，将避尘从我手中抢过，收回去。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不会用避尘惩罚金子勋，因为他不配，他的血只会弄脏了避尘剑。我本不必和他计较，但我就是忍不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何氏，有些奇怪，有些鄙夷；至于蓝氏，他似乎更是不屑一顾的样子。可那时的我不明白，相比于他这种嘴上不饶人、将狠毒表现出来之人，那些城府深的可以让全世界都以为他是好人的人，才更为可怕。
忘机将我的身子板正，他的眼中，尽是心疼，没有丝毫责怪。
“请金宗主原谅。”
“含光君言重了。”金宗主面色微缓，坐下来。
可金子勋好像并未死心，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难以相处，许是我几次让他丢了面子，他是厌恶我的，他咬着牙，似是凝聚了全身灵力，朝着我劈来一掌。可忘机挡在我身前啊！我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他，那一掌，硬生生受了。
“媛媛。”忘机蹲下身，紧紧抱着我。避尘剑已祭出，却又停下了。“若她有何三长两短……”
只是一掌而已，在平时根本不成大碍，怎么今日头昏昏沉沉的？我紧紧攥着忘机的衣衫，终是挺不住了……
待我再次醒来时，守在我身边的，不止蓝湛一人还有金夫人。
“子勋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蓝夫人便不要介怀了吧？”金夫人顿了顿，眼眶微红，道“子勋，他自幼父母双亡，孩子也是苦的很。也因此金家人都比较惯着他。”
自幼父母双亡。我不由得心生悲悯，罢了……
“既然金夫人都这样说了，我若再计较便是我的不是了。其实今日我也有些冲动了。还请金夫人金宗主谅解。”
这样我这样说，她也算是露出了笑容。
“子勋他只是有些言语不饶人罢了。”下一刻他便转了话题，笑得更欢。“蓝夫人还是早些回云深不知处吧。”
回云深不知处？我蒙了！
金夫人不再多说，笑着走了。留我和忘机两人。
“傻瓜。”忘机坐在我身旁，将我抱在怀里。“你可知，自己有了身孕？”
我依旧在状况之外——
“你说什么？”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两日，我的贪睡和疲惫竟是因此？
“其实你今日，说的不算太过。”忘机闭着眼，安慰我，“我知道，我都知道。有我在。”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宁静、安详……好想，一辈子就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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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勋，并非叔父叔母严苛，只是你今日之举……无论如何，也不能出手伤人啊！”
金陵台上，金夫人训斥着。
“子勋，今日，那位蓝夫人确实有些冲动，但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提及何氏。何氏灭门，是那蓝夫人心里的伤痛，逝者已去，无论如何都要尊敬的。明白吗？”
“是。叔母，你为何如此忌惮她？她不过是……”
金子勋还未说完，便被金宗主喝住。
“她的确只是区区何氏之女，但你不知道，何氏的那位夫人来头可不小啊！那‘家仆’二字，不该在她面前提及，相当于让蓝氏何氏一起下不来台。”
金夫人看了金光善一眼，转身道，“子勋，那孩子还是很好相处的。”
“是，叔母放心。”他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同我见面、吵架。因为那日以后，我便回了姑苏，再之后，魏公子和温氏族人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夷陵老祖就这样消失于世，消失了十六年。
“那之后呢？阿娘之后如何了？那夷陵老祖真的死了？”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阿娘也不知道。可能是吧。念儿，这都是十六年以前的旧事了，阿娘只是想告诉你，什么时候都要遵从自己的心。”即使遍体鳞伤，也不会后悔……
“夫人，夫人，含光君回来了。”门外传来弟子的声音，异常欣喜，“而且，含光君此次，带了一位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