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怎么样了?”谢桐玉先走过来道。
“找了专业的打捞队过来了。”
谢云缙看向谢桐玉身边的莫绾,唇角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对莫绾说什么。
随后,警察将遗书交给莫绾,让她打开。
警察说,这封遗书被压在谢峤的鞋子下,就在距离崖沿一米远的位置。信封上有:【前妻莫绾亲启】六个字,确实是谢峤的笔记。
莫绾僵硬地打开信封,内页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几行字:
莫小年,我爱你,不管是以前,还是到了现在这一步,我都很爱你。不要难过,更不要内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谢谢你,莫小年。
——谢峤绝笔。
莫绾看完,把信纸递给了警察。
她很想哭,又哭出不来,远处海浪滔天,让她的思绪更乱了。
谢云缙走到她身边,也看了遗书,问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
他抬起手,想要搂一下她的肩,手势滞在半空,最后还是放下。
谢桐玉挽住莫绾的手,安慰她:“你别多想,这和你没关系。谢峤这个人性格本来就极端,你们去年十一月份就拿了离婚证,现在都五月份了,他自杀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莫绾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他突然这样了,我一时没缓过来。”
谢云缙道:“要不你们先回城里吧。我在这边跟着打捞队,有情况会及时告诉你们的。”
“好。”莫绾觉得自己哪哪儿都不对劲,站着都小腿不自觉发软。
她和谢桐玉再次回了城里,简单吃了点东西,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她打开灯,仰躺在床上盯向天花板,拿出手机再次尝试给谢峤打电话,依旧显示关机。
缓了一天,第二天状态总算是恢复了些。
她得去海边再看看情况,如果谢峤真的死了,她还是得替他料理后事。
接下来的时间,莫绾全程跟着打捞队打捞了半个月,一无所获。谢云缙大部分时间也跟在她身边,谢桐玉因为公司的事,不能全程陪着她,不过一直有打电话询问情况。
这边海浪湍急,水下暗流汹涌,经过这么半个月的打捞,打捞队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按这里的水势,谢峤如果真死了,尸体恐怕不知道被冲哪里去了。
打捞队有些想放弃打捞,不过还是得看莫绾的态度。莫绾是家属,她不松口,他们就不能放弃搜寻。
又过了一个星期。
莫绾终于开口:“看样子是真的找不到了,只能这样了。”
她给打捞队结清费用,和警方确认结案,认定是谢峤是跳海自杀。
谢峤这么一死,谢氏集团彻底乱了套。
谢轻文和谢京厘也没料到,谢氏的财务亏损如此厉害,整个集团几乎只剩个空壳子,所有项目都黄了。
谢家这些亲戚本想着,谢峤死了,他们就能搜刮点油水,他们有一部分人还握有股权和项目管理权。
这下子不仅油水没捞到,反而还背了不少债务。
一群人对谢峤咒骂不已,骂他是下地狱的杂种,良心坏透了,临死前还故意摆了他们一道,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他们。
谢氏的事情,莫绾并不清楚。
只是听谢桐玉说,谢峤之前手段的确不光彩,故意捅了大篓子,谢家这些亲戚都吃了大亏。
没找到尸体,但丧事还得办。
莫绾左右权衡,如果在京州办,恐怕谢家人得往谢峤遗照上吐口水。
她和谢桐玉还有谢云缙商量,打算带谢峤的一套衣服回村里,就在村里办个简单的丧礼,立个衣冠冢,葬在村中的公墓里。
莫云棠等人现在很少关注网上的消息,直到莫绾从京州带着谢峤的衣物和遗照回来,他们才知道谢峤跳海自杀了。
众人不禁唏嘘,周迎彩躲在角落不停抹眼泪。
丧事是在村里办的,谢家的人只有谢桐玉和谢云缙过来。谢峤的生母孟晴荣和莫绾打视频,说她因为签证问题,暂时不能回来。
孟晴荣在视频那头哭红眼,不停骂谢峤:“野小子,当初让他别一天到晚蹦跶,他还不听。要是早早来华盛顿和我住一起,肯定不会这样了。”
莫绾沉默听着,说不出安慰的话。
孟晴荣擦了一把眼泪,又让莫绾把手机给周迎彩:“迎彩啊,谢峤是你养大的,你也是他妈妈。就拜托你帮忙料理后事了,下个月我签证弄好了,我就回去看他。”
周迎彩红着眼道:“这些事小年都处理得妥当,你不用担心。”
丧礼按照村里的习俗来办,唢呐吹了一天一夜,村里人都来吃席。
莫绾捧着谢峤的黑白照,站在下葬队伍最前面,纸钱洒了一路。
村里的公墓很便宜,一个坑位五千块,墓碑花了一千五。整个丧事办下来不到两万块,莫绾自己出的钱。
办好丧事正好是七月份,村头杏树挂果累累,比往年都要丰硕。
莫绾摘了几颗杏子,放到谢峤墓碑前,之后离开村里返回汾州。
她这段时间耽误了太多时间,工地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回去处理。
之前以为这或许是谢峤自导自演的大戏,想着,可能他闹够了就会“死而复生”。但办完丧事后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直到半年过去了,都没有谢峤任何消息。
莫绾逐渐接受,谢峤是真的死了。
“死了挺好,太烦人了。”莫绾在工地看工人们施工,谢云缙也来了,两人聊起谢峤,她这样说道。
谢云缙道:“谢氏算是没了,总部大楼已经租给别的企业了。”
“起起落落,你看开点。”
莫绾淡声安慰他,她知道谢云缙其实很在意谢氏集团,在谢峤没夺权之前,谢云缙所有的心血都在谢氏上。
两人绕着一堆水泥砖走,谢云缙朝前望去,远处六层高的办公楼已经建起来了,还没装修;另一侧的实操场地也初具雏型;食堂也在开始建了。
“学校大概什么时候能建成?”谢云缙起了新话头。
莫绾道:“明年年底应该就能装修,装修完等三个月散一散甲醛,等到符合入住条件后就可以招生了。”
谢云缙侧目看她。
莫绾的脸又圆润起来了,变成当年二十岁的圆脸。她在娱乐圈这些年,因为上镜需要经常减肥,原本的圆脸都成了瓜子脸。现在重新长了些肉,侧脸恢复了以前的圆弧。
“你看起来很开心。”谢云缙又道。
莫绾笑着点头:“是啊,建学校是我想做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会很开心。”
第53章
莫绾的日子平静充实。
她不是谢峤那样的独狼, 她有父母,有姐姐,有师傅, 有朋友,有工友。谢峤的离去刚开始确实让她心里有道坎,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也能放下了。
第二年清明节,她从汾州回村里上坟,香火纸钱白菊备齐去给谢峤扫墓。公墓四下清幽, 莫绾仔仔细细把墓碑四周杂草除干净,抹布擦拭了一遍碑面。
插香烧纸、摆放祭品,一套流程完整做好。
清明节过完,正准备返程,接到谢云缙的电话, 说他也想过来看看谢峤。莫绾只好又等了一天,等谢云缙到村里了, 两人再次前往墓地。
村里的公墓场不像城里那样规整敞亮, 远远看过去四面围山, 雾气弥漫。这些天又是连绵雨天,山峦、树木笼罩在细雨朦雾中,有几分山间野坟的冷森诡异。
莫绾开着电动车,谢云缙坐在后座。
土路湿滑,硬石凸起,车轮碾过时一阵阵颠簸。即便如此,谢云缙也不会像谢峤那样发赖耍流氓, 趁机搂莫绾的腰。
他坐得笔直,宽阔背部挺拔如纸裁, 核心力量稳沉,始终和莫绾的背部保持一拳的距离。
倒是莫绾自己先开口了:“你要是怕摔,可以扶着我。”
“好。”谢云缙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腰间。
他发现,莫绾这样持重踏实的人,开电动车竟然偶尔也会炫技,正路不走,沿着路边开,完美摆开一个漂亮的弧度再回到正轨。这种开法和谢峤很像,谢峤在拉斯维加斯开摩托车时,也喜欢这种开法。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电动车的?”谢云缙问道。
莫绾迎着风,语气也跟着凉爽:“不用学,一开就会了。”
“这么厉害?”
“会骑自行车就会开电动车了。我小学三年级时,我妈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那时候镇上都没有自行车卖,还是去县城里买的。”
缥远悠长的记忆丝丝缕缕浮现,莫绾继续讲:“买回来后我和谢峤就在院子外面学,一个骑,一个扶着后架,一天就学会了。那时候村里的孩子只有我有自行车,我骑车载着谢峤,沿村子一圈圈绕,大家都很羡慕我。”
“他们应该也很羡慕谢峤。”谢云缙缓声道。
“不,他们不羡慕谢峤,谢峤家是村里最穷的,穿得很破,大家都欺负他,没人羡慕他。”
“他有你这样的朋友,就很值得羡慕了。”。
莫绾毫不犹豫道:“不会的。”
谢云缙很疑惑:“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没人羡慕谢峤?”
他这话一问,莫绾若有所悟,没有人羡慕谢峤,这些话是谁日复一日灌输到她耳中的?
莫绾反应过来,是谢峤。他的自卑根深蒂固,活得拧巴,习惯性否认自己拥有的东西。
莫绾尚未回话,谢云缙猜了出来,道:“是谢峤自己说的吧?”
“你怎么知道?”
谢云缙:“他性格就这样,我带他回谢家那些年,他也这样子,很敏感。”
现在谈论起谢峤,莫绾轻松了不少,顺着谢云缙的话道:“强子就那样,每天东想西想,太拧巴了他这个人。不过我那时候也没什么文化,生活阅历也不足,没法开导他。”
“这和你没关系,这种事情还得自己开悟才行,别人的开导是没用的。”
“可惜了,还没开悟就挂了。我每次回村里,都会来给他扫墓,跟他唠上好久。”莫绾笑得释怀,轻声叹息,“如果有来生,希望他能想开点,活得轻松些。”
到了墓地下方的小平地,莫绾停下车,提上谢云缙带来的祭品和白菊,带他从小路上去。
土路泥泞,谢云缙擦得锃亮的皮鞋沾了不少土。
两人蹲在谢峤的墓碑前,谢云缙上了一炷香。莫绾打开谢云缙带来的红酒,倒在碑前的小瓷杯里。
“强子,你小叔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一瓶好酒,你尝一尝。”莫绾倒着酒,语气轻快,“你在下面好好的啊,有什么想要的就托梦给我,我给你烧下去。”
看莫绾悠然自适的模样,谢云缙心里也舒缓了,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迈不过这道坎呢,你们从小认识,又在一起这么多年。”
“有坎就得迈啊,总不能一辈子就活在过去吧。”
“挺好。”谢云缙摆弄了下碑前盛放的白菊,“和你这样的人相处,真的很舒服。”
莫绾笑了笑,起身道:“行了,走吧。”
她用水浇灭烧纸钱留下的火星,敲了敲墓碑:“强子,我们走了,有空了再来看你。”
两人离开墓地,莫绾开着电动车载谢云缙回家。
在村里留宿一晚,第二天返回汾州,谢云缙也跟着她回汾州,在汾州住了将近一个月才离开。
莫云棠问莫绾,谢云缙怎么老是来找她?
莫绾道:“他是强子的小叔,关心一下我也挺正常。”
“强子都死了,他还天天过来,怕不是有点别的心思吧。你俩站一起时,别人总觉得你们是一对。”
莫绾:“妈,你想多了,我和他就是朋友。”
施工方面很顺利,林盼在这方面帮了大忙,她在工地干活多年,认识不少靠谱的能工巧匠,全都给介绍到莫绾这里来了。
莫绾作为整个工程的开发商,很少亲自开挖掘机了,但依旧每天在工地里守进度。
五月份到了,距离谢峤自杀过去了一周年,莫绾接到个意料之外的电话,邱盛。
仔细数来,她都多少年没和邱盛联系过了。
当年她和谢峤的婚纱照,还是邱盛给拍的。结了婚后,谢峤觉得邱盛曾经干过足浴技师,继续待在他们身边不够体面,私下和邱盛谈了一番,让他继续回伦敦上大学去。
邱盛也同意了,收拾行李和莫绾告别,说自己回去拿到毕业证了再回来。
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他后来给莫绾发过消息,说自己顺利毕业了,正在伦敦一家艺术馆工作,有机会就回来看她。但至今没回来过。
再一次接到邱盛的电话,莫绾十分愕然:“邱盛,你现在在哪里呢?”
“在美国,拉斯维加斯,随便混日子呢。”邱盛的声音没变,照旧慵懒没调性,尾音懒洋洋地拖长。
莫绾:“哦,那你还回国吗?”
“这些天正打算回呢。”他笑声爽朗,“就怕回去了找不到工作,所以给你打个电话,想要投奔你呢。”
“可以啊,你回来,继续跟着我在工地干活。”
“工地干活太累了,我给你当保姆呗,和当年一样。”他还是没个正经。
莫绾不和他开玩笑了:“我现在可不缺保姆。如果你真要回来投奔我,我这边确实有工作,但都是体力活,你自己看看能不能干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