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那倒也不用,一般人发现不了,但我是李棠。”
她学着林雾的句式,笑眼弯弯。
林雾退开一些,“李小姐知道却不告发,让我很是感激啊。”
李棠:“人生多无趣,难得遇到个有意思的事。”
林雾懂了,这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看热闹的李棠跟着林雾一起溜达,作为真实存在的李家人,一路没人阻拦李棠。
林雾:“你帮我打掩护,就不担心你们两家闹起来?”
“江家要是联姻不成,命数也就差不多了,墙倒众人推,江家要担心的可不止李家一个。”李棠无所谓道。
这话说得透彻,盯着江家的人不知多少,一旦露出一点势弱的迹象就会被环伺的群狼狠狠撕咬。
其他世家巴不得江家早点倒,不主动找茬已经不错了,又怎会插手能让江家倒霉的事?
江家一代不如一代,新一辈弟子撑不起来,老本吃不了太久,衰败是迟早的事。
回到前厅,林雾碰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姬无咎频频朝林雾看来,明显到李棠都发觉,主动打招呼道:“七皇子,好久不见。”
姬无咎点点头,目光依旧落在林雾身上,“你是……”
“她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起来的,有问题吗?”李棠笑眯眯答道。
林雾:“这就是七皇子呀,果然跟我想象的一样英明神武呢。”
声音变化,语调拉长,听上去天真烂漫。
姬无咎喊道:“林雾。”
本来他还不确定,听她这样一说话,可以笃定她就是林雾,他在桐州的时候曾见识过林雾变脸的技术。
他上上下下打量林雾,即使见过一次,但对她这种大变活人的技术依旧叹为观止。
林雾:“七皇子认识我?”
“别玩了。”姬无咎无奈,“我自认对你还是有些了解,不至于认不出来。”
他没有多少意外,不管是她出现在此,还是和李棠成为“朋友”,所有令人惊奇的事在她身上都变成理所当然。
“是吗?”林雾不置可否,“你总是这样有自信。”
如果她还是卖姜妇人的装扮,姬无咎一定认不出来,他之所以看得出是因为此刻她没有刻意去演。
姬无咎:“现在出现就是自投罗网,你猜外面的守卫都在防谁?”
林雾:“那你猜他们防得了谁?”
极具林雾特色的回答让姬无咎一时失语,他左右看一圈,见燕归辞不在,抬脚往林雾身旁凑近点。
姬无咎:“需要帮忙……嘶――”
小黑蛇从林雾袖子下探出头,一口咬在姬无咎的手臂上。
林雾把小黑蛇按回去,婉拒道:“不用。”
婚礼只是一个形式,结契才是最主要的,江储山匆忙办婚礼是办给她看,她破坏这个婚礼就是要光明正大打他的脸。
至于之后要怎么阻止两人结契……只能希望姬无咎给力一点,能拉拢住长孙宿了。
不过靠他人不如靠自己,林雾捏捏鼻梁,在心中比较江储山和两个皇子哪一个更好杀。
她看向姬无咎,问道:“姬无咎,皇储之位你是否有意?”
之前她和姬无咎从没正式谈过这个问题,她在长孙宿面前扯大旗完全是糊弄他,或许就是姬无咎看上去太过暧昧的不争不抢形象让长孙宿不敢赌。
姬无咎一愣,瞥一眼李棠,压低声音道:“怎么现在说这个?”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但夜长梦多的道理林雾深以为然,着急的事抓紧说,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出现,让一些本该早说的话一拖再拖,导致变故发生。
林雾:“我给你拉拢一个盟友。”
姬无咎:“谁?”
林雾:“长孙宿。”
姬无咎开口刚要说什么,被门外的嘈杂声响打断。
“新郎新娘来啦!”
天色已至黄昏,今日天气不好,暗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太阳被厚重云朵遮挡,自然也看不见晚霞。
人群涌过去,姬无咎的话咽下,深深看一眼林雾,而后被寒暄的人拉走。
林雾随着人潮向前,李棠紧跟在她身旁,问道:“你们说话不避着我,不担心吗?”
林雾:“若是一个江家消散,自然会有另一个世家上位,与其反复衡量与其中各家的利益关系,不如和一个新起之秀合作,你觉得呢?”
“先前家主同我说,如果无法和你交好也千万不能得罪你,之前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知道了。”李棠感慨。
三言两语,抛出一个大饵想把李家也拉入这张网中,而她确实为此心动。
长孙家刚出世,有钱无名,皇家与世家意义不同,李家是五大世家之一,三者代表着不同的立场。
原先前两者独立在外,要是李家参与其中,一条线上的三个点串联,对三方都有益处。
至少对于李家而言,如果拉到这两个盟友,能消化的利益就更多了,而作为主动串联起两方的李棠,在家族里的地位自然也能再提一提。
看个热闹还看出好处来,这波不亏。
李棠拍拍林雾的肩膀,“江储山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话里的主角从灵兽背上跳下,一张脸没什么喜色,眼睛在人群中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
江储山顺着一道灼热的视线看过去,李家的李棠探头观望,也不知在瞎激动什么,她旁边的女子捂嘴笑,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转身去扶车厢里出来的长孙南筠,走在铺地的红布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长孙南筠头顶珠帘,一颗颗密集的红珠子串在一起遮挡住面容,行走时珠帘晃动,泄露几分绝色容颜,带着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反倒比完全露脸更吸引视线。
林雾拿出一颗留影珠记录下这一幕,以后要是裴修风和她吵架,她就拿出留影珠给他看!
两人并排往前走,司仪高声唱词,周边人纷纷起哄,然而中心的两个人都一脸漠然,没有任何情绪,宛如两个提线木偶。
所有明处暗处的护卫注意力全部聚集在两人身上,林雾站着不动,手指隐藏在宽大袖子下方。
五步、四步、三步……看不见的线潜伏在地下,等待着两人靠近。
林雾低着头,背部绷紧,等待阵法被触发。
最后一步,江储山右脚脚掌离地,所有吵闹和色彩都形成背景,突出那只离地的脚。
“林雾!”
门外轰的一声,几个护卫飞起倒地,裴修风冲进来。
一时间,院落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裴修风身上,长孙南筠和江储山同步回头看去,裴修风僵住。
红布铺成的路上只有四个人,最前面是两个撒花的小花童,而后就是长孙南筠和江储山,他们周边空出一大块空间,被簇拥在人群中央。
热闹的前厅鸦雀无声,护卫即刻赶到,武器对准裴修风。
裴修风艰难开口道:“我来……找林雾。”
躲在人群后方的林雾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跳着,江储山差一点点就踩进阵法里,偏偏打岔的人还是裴修风。
之前叫他来他不来,现在倒是出来坏她的事,他就那么希望长孙南筠成功嫁给江储山是吧!
李棠看看裴修风,再看看身旁的林雾,眼睛发亮,刺激啊!
“她不在这。”江储山挥挥手,示意护卫退开,大气道。
“你若是来观礼的,我很欢迎,来人,给裴道友准备个位置。”
裴修风挤出一句话,“不了,我这就走。”
江储山:“别急着走啊,南筠这辈子就嫁一次,你难道不想看看吗?”
“笑得假惺惺,真恶心。”李棠给林雾传音。
裴修风:“我还要去找林雾。”
江储山:“说不定她也会来,你这里等等,实在不行我派人帮你找。”
他的态度一改先前跋扈,说得十分得体大度,但他越是这么说,裴修风的脸色就越难看。
一旁的长孙南筠像是感知不到外界的动静一般,垂着眼站在一旁不动,也不参与进他们的对话。
江储山故意喊她,“南筠也希望你留下,是不是?”
“是。”长孙南筠袖子下的手握拳,指甲掐进肉里,努力控制嗓子把声调拉平,不泄露半分情绪。
裴修风声音艰涩,“我没有想打扰你的婚宴,我是怕……”是怕林雾来闹事,打扰你的安宁。
“我知道,裴道友定然是来恭贺我们,只是来得晚了一点,没关系,现在也不迟。”江储山笑着,露出一排森白牙齿。
“啧啧啧,裴修风真是个痴情种啊。”李棠继续传音,话锋一转,“不过这都能忍,算什么男人?”
林雾被李棠这个话唠烦得不行,什么情绪都酝酿不起来,没好气道:“少说点话吧,这么喜欢热闹,你站到裴修风旁边去看。”
“我喜欢看热闹,但不想自己变成热闹。”李棠摇摇头。
“你就这样看着,不动手?”
林雾:“不急。”
她的陷阱还没被踩中,还要耐心一些继续等待。
裴修风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一圈,没看见林雾,又怕她出现生事,沉默片刻后点头道:“好。”
最后还是没闹起来,裴修风的出现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有护卫半请半送地把他拉开,婚礼流程继续,乐曲再起。
江储山如斗胜的公鸡转过身去,拉一把长孙南筠的衣服继续往前走。
脚抬起、落下,白光闪现,掀开的气浪如同一场绚烂烟火,以江储山为中心往外推,一条连着一条亮起,一个阵法成型。
灵气被抽入阵法,转换成汹涌水浪涌出,上空所有灵气瞬间抽空,水漫江家。
天空开了一个口子,巨大的水流从天而降,场面犹如一盆水冲塌蚂蚁窝,直接把江储山抽飞,所有宾客往外逃离。
巨浪冲塌房屋,后厨里的鸡鸭鹅猪鱼在水里翻滚扑腾。
一片鸡飞狗跳之中,林雾安然站在墨伞上,笑问:“江储山,我送你的这份大礼怎么样?”
第118章 妖域
护卫们反应不慢, 统一拔刀奔向林雾。
林雾脚下白光浮动,眨眼间闪现到另一个地方,她脚下的竟是一个两重叠加的阵法。
受严长老的古怪阵法启发, 她思路打开, 保证让江储山拥有一个难忘的婚礼。
水还在涨,阵法的范围只囊括江家,不会外流。
燕归辞恢复人身,站在林雾身旁, “还撑得住吗?”
林雾:“没事, 有灵石。”
灵力枯竭还有大把灵石可以补充,这种场面想要狠狠打江储山的脸,费点劲也是应该的。
她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闹出最大的动静,让人往后一想到江家就能想起今日闹剧。
浮生从林雾口袋里钻出来, 飞到她头顶上左看右看,“哇,好多人啊!”
江储山浑身湿透, “林雾, 你竟然真的敢来!”
林雾:“我为什么不敢?该害怕的人从来不是我。”
她甩出铁链把长孙南筠拉开, 长孙南筠头上的沉重珠帘落下,沉入已淹没过桌子的水底,各种装饰的金钗也散落一地,只剩最里面稳住发型的几只。
长孙南筠落在林雾身旁, 红唇轻颤,“你是……来羞辱我的吗?”
林雾:“我来救你,不过也就这一次, 下次我不会再插手, 有一点我要提前声明, 你嫁给谁都行,唯独江家人不行,他们全家坏种,不是良配。”
“长孙南筠,过来!你是我江家的儿媳!”江储山呵斥道。
他没有急着反击,知道林雾重视长孙南筠,他偏要当着林雾的面把她喊过去。
两个渡劫期的护卫已至,站在一旁盯着林雾和燕归辞,李棠以及姬无咎与其他宾客远远观望。
至于裴修风……被两个护卫按压住,神情焦灼。
裴修风:“林雾,你不要闹行不行?”
“不行。”林雾冷声道,“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纵使所有人阻拦也不能改变我的想法。”
裴修风咬牙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你要是再不听话,我们就绝交!”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你就当我肆意妄为、乖张恶劣吧。”林雾看向裴修风,目光像是透过他在看其他人。
“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父,你不是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成为他。”
裴修风不是她的师父,那个终日酗酒,从来不给她买糖吃,天天逼她修炼,经常教训她的糟老头子,已经永远回不来。
裴修风一怔,有些茫然,林雾的话如此决绝,明明在笑,却又如此悲凉。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人群里的一位宾客把这一幕通过法器传送给长孙宿,长孙宿揉揉太阳穴,他还是低估林雾的胆量,或者说低估裴修风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长孙南筠思绪纷乱,站着不动,江储山又喊道:“长孙南筠!”
衣摆轻晃,大红的喜服用金线绣成,泛出明亮色泽,长孙南筠咬着下唇,往前走一步。
她轻声道:“对不起。”
林雾:“你没有对不起我。”
铁链忽地绕过长孙南筠的脖子,猛地收紧,她瞪大眼睛,肺里的空气被剥夺,她无力地抓着铁链。
林雾不再压抑境界,长期压制的灵力在经脉内猛冲,身体像是久旱逢甘露般疯快吸纳灵力,突破元婴初期,晋级中期。
她手指一动,铁链将长孙南筠吊起,长孙南筠再如何有天赋,在二十几岁的年纪也不过金丹初期,在元婴中期的威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一众看戏的宾客哗然,皆震惊于林雾的等级。
一直冷眼旁观事态发展的江家家主失手捏碎手中茶杯,目光沉沉,二十出头的元婴中期……
既然已经得罪,今日无论如今都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混在人群当中的青鸟啧啧称奇,记录下这一幕,果然大场面,专门跑这一趟不亏。
今日之后,林雾之名必然传遍整个大陆。
除了等级令人震惊之外,林雾的行为也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说是救人,却又在杀人。
江储山被惊得说不话来,之前他只当林雾胆大桀骜,没想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裴修风冲破束缚跑到林雾前方,不敢再靠近,说话时嘴唇都在哆嗦,“你干什么?快放开她!”
林雾:“你怕我啊?”
她从目光从裴修风脸上移开,划过江储山、划过一众宾客,认识的、不认识的,眼神或意外或闪躲。
这样的眼神她并不陌生,他们总是那样惊惧,所以她从来没有真正与之交心的人,唯一一个不怕她的师父,也已经化为一y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