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辞嘴唇抿住,死不张嘴。
“你真想死是吧?”林雾恼。
燕归辞不说话,眼睛盯着她,依旧犟着不愿吃止血丹。
林雾一时无法,一只手还按着匕首,她怕只要她一松手,燕归辞就敢把匕首拔.出,她不想看见血液四溅的场面。
另一只手拿着止血丹,要是拿药就不能掐他的下巴硬塞丹药,掐下巴就拿不了丹药。
腹部的疼痛加剧,血液大量流失导致有点头晕,她无比痛恨为什么人不长三只手!
她用门牙咬着止血丹,空出来的手掐开燕归辞的嘴,低头把那颗止血丹喂进去。
唇齿相贴,丹药滚进他嘴里,又被舌尖推出去,她的手往下掐住脖子,强迫他抬头方便吞咽,再次把丹药塞回去。
舌尖相触,燕归辞忽然僵直不动,林雾趁机用灵力让丹药在他嘴中化开,让他再也吐不出来!
林雾眼前发花,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休息,指尖透着冷。
丹药效果好,血会慢慢停止流出。
燕归辞拔.出匕首,又反手往腹中刺去,林雾一惊,眼疾手快握住匕首,可惜动作太快,抓住的是刀刃。
匕首划开她的手掌,血流如注。
林雾又疼又气,“你干什么?!”
燕归辞:“你不是想杀我吗?我帮你,不用你亲自动手。”
林雾口不择言,“你那是想杀你吗?你那是想杀我!”
燕归辞:“你不是曾说要我们一起死吗?我同意了,你高兴吗?”
高兴个鬼啊!
林雾快气死了,想活的燕归辞愁人,想死的燕归辞更愁人。
她张嘴要骂,忽然一阵剧痛从胸口袭来,疼得她眼前一黑,手无力地松开匕首,一头栽倒在地。
燕归辞停下,冷声道:“演戏有意思吗?我没觉得疼,你怎么可能疼?”
林雾已经听不清他说的话,疼痛席卷全身,心跳声好像就在耳边咚咚咚地响着,每跳一下,她的心就好像被万针扎刺一样的疼。
她张着嘴大口呼吸,忽地涌出一口血来,一口一口接连不停,脸色煞白。
燕归辞:“又想骗我?”
林雾大汗淋漓,额头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指甲用力扣地,有两只手指甲已经翻开,在地面留下两条血痕。
装也不会装得如此过分,燕归辞心中愤懑被抛之脑后,想抱起林雾,却不知如何下手。
她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平时一点疼的时候喊个不停,现在真疼了反倒静默无声。
燕归辞弯下腰把她抱起,往麓山学院的方向跑去。
他看过麓山学院的地图,直奔姜挽霜书房。
深夜,姜挽霜看着床上痛苦翻滚的林雾,难得焦躁不安,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林雾死活要护的小妖燕归辞站在床边,盯着林雾一言不发,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红,血迹是从中间晕染,是自身的伤,而不是沾到的血。
她稳定心神,问道:“我已经传信给相熟的医修,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燕归辞不回答,嘴里喃喃着什么。
姜挽霜仔细一听,他说的是“为什么我不疼”,这都什么怪苗子哟,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她提高一点声音,“你若不说出事情经过,医修也不好对症下药,耽误时间越久她越危险。”
燕归辞惊醒,回忆整晚发生的事。
一切过程都很正常,林雾要杀他很正常,痛觉分担很正常,唯一不同寻常的他吃下一颗林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同生蛊解毒丹。
“解毒丹?”姜挽霜惊愕,“同生蛊……是你们?”
燕归辞双眼漆黑如墨,不做回答。
他不答,姜挽霜也能得出答案,“怪不得。”
怪不得林雾对他们的关系语焉不详,还非要把他带在身边。
医修匆匆来迟,诊治半天也看不出毛病。
燕归辞始终站在一旁,目光定定失神。
林雾还在咳血,衣服几乎是泡在血里,连床单也被染红,贴近她的嘴,才能勉强听到一个破碎的“疼”字。
胸口有东西晃动,燕归辞这才发现林雾给的玉牌不知什么时候从衣服里钻出。
当初她说若有危险就捏碎这个玉牌,她会立即赶来,可是她没说当这个危险是她给予时,捏碎这个玉牌还有用吗?
燕归辞如同木桩般站着,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心情,她受苦,而他没事,他应该高兴才是,最好是她死了,他活着。
可是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呢?为什么他们之间一定要你死我活,像傍晚时一起吃饭,永远平静度日不好行吗?
如果不是解药有问题,他现在已经死在林雾手里,他该恨的不是吗?他该恨的!
“燕归辞……”林雾口中吐出几个字音。
零散稀碎的语调打散燕归辞心中刚积攒的恨,这点恨是如此微薄,微薄到她喊一声他的名字就能消散。
他漠然看着床上的人,不恨也好,不爱不恨,无情无义,动手时才能最干脆,就像她一样。
医修束手无策,姜挽霜犹豫要不要跟医修说明情况,她清楚林雾为什么不说实话的顾虑,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但现在……
就在她陷入纠结的时候,一张急信匆匆飞来,上面的笔迹龙飞凤舞,不似平时稳重。
姜挽霜打开灵纸鹤,看完信中内容,长舒一口气。
她朝医修递过去一袋灵石,“辛苦你半夜赶来,这是一点心意,你先回去休息吧。”
医修没要灵石,“学艺不精,治不好病,没脸要钱,那我先不打扰了,院长尽快另请高明吧。”
医修走后,姜挽霜走到床边,说道:“对不住,给你们的丹药有误,这不是解药,而是用来惩罚想解蛊的一方。”
“若身中子蛊者想解蛊,让母蛊吃下丹药,子蛊就会反噬自身,浑身剧痛如千刀万剐,这种疼会持续一整天,反之亦然。”
同生蛊失传太久,医修朋友也是从古籍翻到一点记录,也不知道是谁将反噬丹伪装成解毒丹放一起,医修乍一看没分辨出来,以为就是解药。
医修对同生蛊产生兴趣,研究一夜后发现给的丹药是错的,才匆匆写信过来,但是丹药已经被用掉。
听完解释,燕归辞反应平静,“她真是迫不及待。”
这话姜挽霜没法接,只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她在这里休息,等醒来你们就可以一起上课。”
燕归辞:“上课?”
姜挽霜:“她还没和你说吗?她前段时间来找我,让我收你入学,你现在是铁金铎名下的弟子,你的弟子牌需要自己去他那里领。”
燕归辞垂眼,她什么都没说过。
收一个考核不过关的弟子入学,还是妖,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一周她都没有写信,他还以为是她写信腻了,不想搭理他,原来是去付出代价,所以今天回来时脸色才那么憔悴吗?
又要杀他,又要帮他,林雾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想让他远离危险,好让她自己安心上学,方法多得是,他不信她只能想到入学这个办法。
他告别姜挽霜,在偌大的学院里行走,不知不觉走到林雾的宿舍。
林雾说过她的宿舍在哪里,还画下一个简易的地图,他没有认错路,一直走到她的宿舍外,静静站着。
院中走出一个人,和他面面相觑。
林雾说过,她有一个舍友,叫叶清黎,人很社恐,所以话少,不爱接触人,但是很诚实,从来不说假话,早上上课还会刻意等她。
社恐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但是后面的意思他能听懂。
燕归辞开口:“我是林雾的朋友,我想问问她这周都在做什么?”
叶清黎沉默。
燕归辞:“她受伤了,我带她过来找院长,她不告诉我她在做什么,但我想知道。”
叶清黎还是不答。
燕归辞:“她之前每天晚上都写信给我,但是这一周没写。”
叶清黎说话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每天早出晚归,上课也心不在焉,她看上去很累,每晚只睡一个时辰。”
难得和陌生人说这么长一大段话,后面无论燕归辞怎么问,她都不再理会,回房间关起门。
燕归辞回到小院,光珠依旧亮着,地上一滩血还没收拾,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一口没来得及吃。
上次的菜她不爱,所以她一口不吃,这次都是她爱吃的菜,还是一口未动。
他坐在桌边,拿起筷子,一口口将饭菜喂到嘴里。
冷饭有些硬,菜里的油凝固,吃起来味道……不知道,他只是吃着,把林雾那份饭也吃掉,一点不浪费,吃得干干净净。
第33章 师父
林雾从大梦中惊醒, 眼前场景不再是染血的小院,她躺在宿舍的床上,屋子黑漆漆的, 不见一点光亮。
在心中反复复盘事情经过, 她把问题锁定在燕归辞吃的那颗“解药”上, 她以后还是多相信石韦的医术,努力寻药材,别胡乱信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方了。
四肢酸软无力,喉咙干渴, 她挣扎着起身去倒水。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白色弟子服干干净净不染尘埃,是燕归辞把她送到学院的吗?
那晚的经过确实有点刺激, 她是真怕燕归辞一时脑热了结他俩的性命。
艰难走到桌前,水壶里还剩下最后一点水,冰凉的茶水入喉, 冻得她一个激灵。
把杯子放回去时手一抖, 杯子落地碎裂,她咳嗽几下,缓慢弯腰去捡碎片。
门“嘎”一声被推开, 燕归辞和叶清黎站在门口。
外面的亮光顺着打开的门透进来,照亮一脸雪色的林雾。
黑发垂落,披散在肩头,她的肩膀极薄,锁骨凹陷,一手撑着椅子弯腰, 身体轻颤,像一只即将坠落的蝶。
昏暗将她笼罩, 纯白衣衫十分宽大,衬得她瘦骨嶙峋,半明半昧间,犹如即将消散的鬼魂。
林雾抬头,眼眸古井无波,似不见底的深潭,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漠然。
她说:“出去。”
叶清黎:“你要水吗?”
气氛沉沉,林雾的眼眸不曾动过,重复一遍道:“出去。”
她冷得像山巅风雪,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等两人离开,林雾回到床上双手环抱膝盖,头埋在手臂中,安静得如同一座雕塑。
体内灵力飞速运转,想要尽快恢复软弱无力的肢体,磅礴灵力涌入,带着撕裂经脉的痛楚。
五指紧紧握拳,不泄出一点声音。
门外有声音传来,林雾抬头坐好,穿上外衣,应道:“进来。”
她盘腿坐着,墨伞从耳上摘下,手指轻轻擦拭伞面,冰冷的金属给予她莫大安全感。
燕归辞端着粥走进,坐在床上的人已经恢复平时的模样,眼神淡然,强大笃定,刚才惊鸿一瞥窥见的脆弱仿佛只是幻觉。
他拉过椅子,坐到林雾床边,勺子舀起一碗粥端到林雾嘴前。
林雾偏开头,“放着,我自己会吃。”
燕归辞:“你现在拿得起粥吗?”
林雾:“不用你管。”
燕归辞和她对视,目光平静,“现在你打不过我,我可以强行灌下去,你想看到这个场面吗?”
林雾握紧墨伞,虚弱带来的不安全感将她笼罩,刚才她就不该去喝那杯该死的水!
失去实力支撑的底气,她好似变回未遇见师父前的那个小女孩,终日惶惶不安,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被这世道吞噬。
林雾的眼神冰冷警惕,甚至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防备,燕归辞搅动清粥,端粥过来的行为真像是一场自取其辱。
“你在怕什么?觉得我真会这么做,羞辱你来报复你?”燕归辞平静道。
“你从没信过我。”
林雾看着他,像是林中猛兽打量着入侵领地的外来者,权衡,评估,判断。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先松口。
清粥的热气渐渐淡去,林雾眼神向下,落在不沾一丝荤腥的白粥上,试探地接近。
她张嘴慢慢将勺子里的粥喝干净,又退进去继续目不转睛地盯人。
燕归辞舀第二勺,林雾依旧是迟疑观望,才慢慢靠近喝粥。
有前两勺打底,后面就顺利得多。
燕归辞说着她晕过去之后的事,主要是姜挽霜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况,以及她为什么会这么疼。
“是这样啊。”林雾喝完粥,胃部的温暖充实让她放松许多,抱着墨伞蜷缩在床尾。
很久没有这么疼过,疼到她以为就要这样死去,痛到极致的时候身体已经麻木,只剩空茫茫一片。
燕归辞站起,“睡吧,明天还要上课,我回宿舍了。”
林雾瞥见他腰上的弟子牌,和普通弟子牌不同,上面的刻纹是专属于学院弟子。
她点头,轻轻“嗯”一声。
燕归辞盖住光珠,关门出去,房间陷入黑暗。
林雾没有躺下睡觉,双手抱着膝盖静坐,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前方,什么也不想,思绪放空。
不知过去多久,细微的动静响起,什么东西爬上她的手腕,缠在上面不动。
她摸过去,摸到光滑细腻的鳞片,眼前顿时浮现出一条小蛇的模样。
夜安静下去,屋里静谧无声,她抚摸着小蛇背部的鳞片发呆。
良久,她慢慢吞吞地整理被子,缓慢躺下,闭上眼睛。
*
第二天一早,林雾睡醒,昨日发昏的脑袋已经完全清醒。
她浑身舒畅,灵力在体内运转自如,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
她看向手腕,小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她起身洗漱,随手把头发扎起,高高兴兴出门上学去。
一拉开门,就和燕归辞撞了个满怀,她后退一步,捂着鼻子瞪眼道:“你没走啊?”
“我刚从宿舍过来。”燕归辞抓起她的头发,“你平时就是这样扎头发?”
林雾:“你也不嫌起得早,我头发没问题,赶着去吃早饭,走走走。”
男寝和女寝在不同的方向,两者隔得老远。
燕归辞把她拉住,硬是重新梳好她的头发,林雾摸摸头,笑嘻嘻道:“你真好,我最喜欢你啦!”
说谎……
燕归辞移开视线,“走吧。”
小院里,叶清黎一如既往地望天,林雾走上去拉过她的手,“快走快走,迟到就完蛋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燕归辞,这是我舍友叶清黎。”
叶清黎盯着林雾的头发,“你之前的头发不是故意为之吗?我还以为你喜欢落拓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