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可巧被报子[1]找到,大喊了一声:“恭贺探花郎!”
霎时间刚解脱出来不久的程枭就被东拉西扯着往不同的方向架去,脸上的粉都差点在推搡间蹭没。
好在迟解愠力气大,拉着他拔足狂奔,如若不然,程枭就要被不知道哪个红了眼的员外拽着跟连面都没见过一回的娇娇拜堂了。
可怕,当真可怕。
“还喝什么茶呀,你就要和公主成婚了!”迟解愠挡开了程枭的茶,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嘿呀,不知道圣旨什么时候下来,这当了驸马以后还能做官吗?”
他心眼子粗,只切要地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程枭还能不能当官,要知道,前朝几位驸马可都是被撸了职的,只能一味在家中哄公主开心,无异于失去了外面所有的天地,没了自己挣来的指望。
“大体是还能的,驸马不能为官之说唯前朝有,淳熙年间的一位状元有尚公主,仍官至五品。”
程枭拿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划过一个僵硬的弧度,在桌上放下,先是回答了迟解愠的疑问,复开口,声音低沉地问:“有没有具体说是哪位公主?”
迟解愠得了程枭的答复才宽心下来,拿起一旁的茶水猛喝一大口,这当上探花郎就是不一样,从前还困窘着,钱财都要优先拿去买笔墨纸砚,最多喝喝碎茶叶,现在有了封赏,都能买上些好茶叶了。
“哪位公主……我想想啊,好像是叫建……建璋的,应该是三公主吧,毕竟现在待字闺中的公主里当属她最大。”迟解愠仔细回忆,他只记得来人说程枭要娶公主,其他没听多少,他表姑母向来是话密的,十句里能有八|九句是废话,他都是挑着听的。
程枭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要是真能做驸马,那是不是就能进皇家玉碟了?子澈,你回来能告诉我宫里长什么样吗,好些地方我一辈子都没机会进去。”没察觉到程枭的情绪,迟解愠还在喋喋不休。
“这件事当还有转圜余地,伟茂,我不一定真会成驸马。”程枭打断道,“陛下是位仁君,不会做乱点鸳鸯的事,如若真有这个想法,那也先是状元郎,怎么会轮得到我,再说了,公主岂会盲婚哑嫁,我与她甚至都没有见过面。”
建璋公主,那就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了,就算只是郡主,高门淑女也是他高攀。
只是他不想娶。
“陛下已在一甲中优选,建德,你听本宫一言,这三人虽有文采,但家世门风和钱财深蕴总比不上几个百年扎根在上京的大家族。”
之前在琼林苑中,易鸣鸢提前离席,还越过她这个后宫之主,与陛下商议人选,下了她的面子,现在见巧技不成,开始采取怀柔策略。
荣妃分走她作为皇后的荣光,易鸣鸢又夺走她女儿的宠爱,一味劝易鸣鸢有她的责任在,却还有一份私心。
姜志业是要戎边的,她希望易鸣鸢能跟着他离开上京,最好永远也不要回来,这样的话陛下就能看到他的另一个女儿被她培养得多么优秀。
说不定他们的夫妻情分还能再恢复如初。
“舅母,鸣鸢知道您是一心为我着想,可是您看,姜公子身量那样高,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把鸣鸢拎起来了,这方公子人虽说温文尔雅吧,可是他爹爹脾气差,年前打伤小妾的事情您可听说了吗,让人毛骨悚然的。”
易鸣鸢一副娓娓道来的样子,直把皇后娘娘的话全都驳了回去,“还有这李公子呢,他家里可是从前给他订过亲的,谁知道其中有什么秘辛,三年前竟退婚了,现在二十一了,还没再订过。”
”
第37章
见易鸣鸢抿紧嘴唇不说话,黎妍上下指了指她,有些诧异地笑道:“你们俩还没行房呢?我竟不知匈奴的大单于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公主恕罪,他说就算公主真看得上他,也不想让公主进门受苦。”其实程枭这么说是没什么问题的,偏偏话中的主人公现在知道了这句话,宫女吓得发抖,怕公主觉得不敬,要连她也一起怪罪了。
易鸣鸢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回答,撇了撇嘴,“嗯,本公主知道了,你把探花郎给我叫来,我与他谈谈。”
其实这么做有些鲁莽,但易鸣鸢说实话有点目瞪口呆,即刻要找程枭对峙个鸢楚,她到底哪里不好,所有人都当建德公主是个香饽饽,追着也要和她见个面,只有他说出那种话。
“不对,你说的哪里是夫妻,这分明是找同僚啊!”迟解愠拿起茶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越想越不对劲。
不过程兄向来心有成算,如果他真的不愿意,自己也不宜多话,“算了,你一向是自己心里有主意的,又比我们都聪明,我就不劝了,等你到了慕艾之期自然能想通。”
迟解愠说着脸上浮起两团红晕,这次在家里的几天,母亲已经把亲事给他说定了,要娶的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就住在隔壁那院。
当初大哥断了腿,母亲又急病,险些撑不下来,善人没出现前就是邻居家拿出了钱救济,他的青梅还特地取出了所有的私房钱交给他,叫他一定要坚持读书不要放弃。
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拒绝了所有趋炎附势的媒人介绍,家里也理解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所以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日后必然和和美美。
“过两天就要下春雨了,希望任令能早些下来,这样大家也好快点走马上任。”人生两大喜事与迟解愠撞了个满怀,他抬头望着屋外的天空,看见云层聚拢,深感未来可期。
程枭倾了倾见底的茶壶,抬起眼皮:“是啊。”
就快要谷雨了。
另一边的鸢和殿内
易鸣鸢手中盘着菩提手串不停转动,这是她心焦时才会有的动作。
萧咏柃没有多久就要被放出来了,没了自己的保护,他所处的形势必定急转直下,与被废无异。
可是他这样的狼崽子,是不能逼到绝境的,要是伤得狠了,难保不会最后挣扎全力一击,到时候两败俱伤闹得很难看。
“把栾庆找来。”易鸣鸢停下手上的动作,对着梧枝说。
不久后栾庆前来,他比起上次见面已经大不相同,衣裳服饰都好上不少,显然是已经凭本事走到了更高的位置。
“你身量似乎高了些。”易鸣鸢一开始没有说正事,她先敲打了一下栾庆:轻飘飘道:“快超过你妹妹一尺了。”
当初带栾庆的那个老太监给他留下过几句话,他一直铭记于心,老太监说,主子们的话,总是意有所指的,事情要揣度着去做,答话前一定要往深了想。
老太监一开始领了三四个小的,他们陆陆续续都死了,老太监也染病死了,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到了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头上却能要了命的。
他还算聪明,能听得懂话,所以活到了现在。
“承蒙公主不弃,愿救小妹于水火,奴才一定竭尽所能为公主效忠。”栾庆不由分说跪下给易鸣鸢磕头,砸在地上砰砰作响。
他知道自己是易鸣鸢的一双眼睛,用于监视萧咏柃的一切动向,只有爬得离萧咏柃更近才能发挥更大的用处,所以这些天一直在人前表现,终于找准时机让萧咏柃准自己贴身伺候。
“六皇弟这两日怎么样了?”易鸣鸢及时开口,栾庆磕头带着一股狠劲儿,听一两声就够了。
“启禀公主,六皇子他最近每日在屋子里抄书,除了奴才,只有书芳姐姐跟着进去伺候着,”栾庆顶着额头上的红印,垂着眸子回话,“书芳姐姐陪伴的时候多,奴才偷偷比对了字迹,约莫是在帮着六皇子抄书。”
易鸣鸢点点头,凭栾庆上辈子所展现的手腕才智,他能发现的肯定不止这些,何况萧咏柃的偏执她知之甚多,从小便没有假手于人的事情发生,每个字只能是他自己亲手所写。
于是她说:“书芳是六皇弟跟前的老人了,对了,本宫有意让小晓入公主府做个随行女使,你觉得怎么样啊?”
几个简单的字却如铁锹一般拍到栾庆的天灵盖,他前面说那蝇头小事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易鸣鸢的态度,要是个轻易听信他的话好拿捏的,那他以后可以慢慢周旋着让易鸣鸢心软,放他和妹妹团圆。
现在却被一语点破,易鸣鸢肯定猜到他说的话半真半假,或者只是单纯再点他一次,告诉他妹妹还在对方手上。
你来我往间,栾庆放下了侥幸的心思,彻彻底底的对易鸣鸢臣服。
“小妹粗鄙,怎好污了公主府的鸢净,”他赶忙说道,“奴才在夜里一寸寸搜过殿外的墙壁草木,在西边墙上从左往右数第十六块砖头的地方发现了几张画着字符的纸条,这是奴才誊抄的。”栾庆从腰间掏出几张泛黄的纸张,双手举过头顶。
易鸣鸢走到他前面,拿过纸张一看,眼神沉了几分,因为是誊抄的缘故,字迹跟原版比起来,有轻微的变形,不过估计就算是原本那张,她也不一定能认出字迹。
一些歪七扭八的字符挤在一起,写的是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一头雾水的也不知道从何查起。
收起纸条,只能把这件事压后,易鸣鸢站定,托起栾庆还高举不动的手,将他从跪姿带了起来,“你做得很好,小晓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福气,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交给你,你拿回去给我那个六皇弟吧。”
易鸣鸢从小盒子里拿出一包褐色物品递给栾庆,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说完起身道:“你就跟他这么说吧,快入夏了蚊虫多,他会需要这些的。”
程枭垂首堵住她的嘴唇,把人压向三步之内的床榻,强势地挤入她拿着羊肠的指缝,隔着一团柔软的薄膜十指相扣。
在床上接吻跟站着接吻感觉不太一样,嘴内的麻意和压迫感都变得更加强烈,易鸣鸢手脚全软了,忙把人推开,“等我顺一下气!”
程枭闷声笑开,退而求其次用舌尖舔她的锁骨,期间犬齿几次张开磕到,但也只是轻磨了磨,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异族的猛兽似乎尤其偏爱这块皮肉,新婚当夜被狠狠咬了一口的痛感还记忆犹新,易鸣鸢脸上被绯红染了大半,想起曾经同样惨遭啃咬的手腕,声音里都带着颤,“你舔就舔,记得别咬我啊。”
烛火朦胧里,程枭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看着眼前被水汽浸润的眼睛,双手撑在她颈边,自己也不敢保证兴致上头后会做出什么事情,只好说:“我尽量。”
说完,他拿起羊肠摆弄了两下,艰难地找到了未开口的那一边。
第38章
易鸣鸢抬指解开衣领,细腻滑嫩的脖颈逐渐裸|露了出来,她只解了一点就不敢继续,只用一双剪水的眸子看着他。
程枭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驯服羊肠间的动作不知怎的困难无比,连褪下裤子的难度都成倍增长,他甩了甩脑袋,站直大力掐了一下自己,疼痛带来的刺激让他的呼吸急促很多,头脑也清明了一些。
易鸣鸢不解似地歪了下头,“怎么了?”
“没事。”程枭的手指像打了结一样迟滞,忍无可忍下恨不能扔了羊肠,跨|下酥涨发疼,他蹙起眉头,两根手指总算把东西撑开,裤上过紧的绑带却又让他犯了难。
易鸣鸢孤零零躺在床上也不是个事,她坐起身来,鼻尖正对着他的腹肌。
当在场有人惊呼出第一声时,望着右边空荡荡坐席出神的卞玉泽便转过头去,和其他进士们同样带着或羡慕或嫉妒的灼热目光投向了程枭,恨不得将他生生烧出一个洞来。
看到程枭被远处的公主叫走的一幕,卞玉泽心中莫大的嫉妒在瞬间压过轻微对程枭的欣赏,扭曲成对不公的控诉。
程枭一回头看见易鸣鸢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虽然现在是在四处开阔的地界,可他还是飘忽恍然如做梦。
“都下去吧,梧枝留下就行。”易鸣鸢见程枭跟上,一步步带着他走离人群,恰好在众人能瞧见树枝遮挡后的人影,又能保证周围空旷到不会让别人说些什么无中生有的闲话。
这混小子,长得还行,勉强能得搭他玉质金相的妹妹,便宜他了。
程枭心中如巨浪拍岸,滚滚浪花冲击着他尚未成形的少年情丝,故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在台阶上吹毛求疵的凝视,直直地盯着前方的帐帘,显得目光坚韧,反而有一种不移的意志在。
公主……真的要嫁给他了?他何德何能与之名字并存于一纸,即使是再怎么好的儿郎都是委屈了她,自己真是好没用啊,公主屈尊势必要受苦,不知是要另外分府还是延用他近日所得的宅子,如果是分给探花郎的府邸还是太小了,拿写话本子积攒的钱换个大点的吧,至少舒坦一些也是好的。
陈设呢?公主喜欢什么样的,不过或许宫里会派人把一切都打点好,轮不到他琢磨这些,唉,真乃百无一用是书生。
思索间陛下和三公主已至,程枭随着众人离座叩拜。
陛下受拜后看向易鸣鸢的方向,对她眨了眨眼,他已经得知两个小孩单独畅聊的事儿了,只是易鸣鸢当时支开了除梧枝以外的人,所以连聊了什么的大概都不知道。
易鸣鸢微微垂目,朝着陛下轻轻点了点头,一副羞涩女儿家的姿态尽显。
那就是聊得很愉快了,陛下叹了口气,罢了,女儿长大了,不能一世养在襁褓里,总有这么一天的,他眼神示意安总管:宣旨吧。
安大公公从一旁端拿起敕黄,站到前方朗声念道:
“淳v十五岁庚辰,四月甲丙戌,二十日乙卯。公主建德,积德流庆,静笃柔佳,淑慎谦恭,任姒之美,殆无以加,宜之以来,冯楚之列,莫得而比伦矣。今赐婚于庚辰科探花程枭,择六月初八完婚,备礼奉册,望颜温而训笃,情深而爱至,长御而拂尘,夫妇和睦,教养子女,示之以听纳之宽;导之以决断之明,久而弗忘,以之成性,昔为妻兮,当在文德也,昔为夫兮,当在仁度也。谨言[2]。”
诏书中提及的两人相望一眼,带着说不鸢道不明的情绪起身跪拜。
易鸣鸢道:“儿臣接旨。”
程枭道:“臣接旨。”
然后齐声道:“谨受诏,依行不敢忘,四海皆听。”
想到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她顿时百感交集,低声说:“宾德尔雅,你以后得帮帮我,我一个人的能力不够。”
“好啊。”宾德尔雅温柔地回应她。
摘完差不多足数的野韭花后,需要先将它们腌制半天。
易鸣鸢洗净双手,坐在桌前专心等程枭回来吃饭,群雁南飞,在无垠的蓝天中划过,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帐外,等待的时间变得好漫长。
群雁第十二次换为“人”字形的时候,程枭终于回来了。
第39章
程枭好像突然变得忙碌起来,还没等易鸣鸢跟他说两句话,他就抓起羊排快速啃完,擦完手又戴好刀站起身了。
易鸣鸢刚起了个话头:“把书全放到玛麦……你又要走?”
“粮草还要再检查一遍。”
说着,程枭三步并作两步跨向帐外。
“公主,可将冠取下来,没人会过来的。”程枭身穿婚服,两手拘谨地攥着秤杆,想要帮易鸣鸢把翠冠拿下来又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