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鸢——寿半雪【完结】
时间:2024-09-01 14:36:18

  如此柔弱,却能有这般孤勇与胆量,付奚心中为之佩服,更为和煦道:“我与阿枭自幼相识,称得上是挚友,此番与娘子初初交识,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易鸣鸢。”少女回了些精神,抬头问道:“程枭如何了?”
  “身上的伤有些重,眼下尚昏着,不知何时会醒。”付奚见她面色关切,又多说了两句,“你放心,他身子一向强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易鸣鸢起身,“我想去??他。”
  付奚斟酌着字词婉拒:“易娘子,如今夜已深了,更何况你自己也……”
  “付都虞!程小将军醒了,要见那位小娘子!”外头有士兵跑来禀报。
  付奚未说完的话生生止住,?向易鸣鸢的眼神说不出的惊异。
第71章
  如火如荼的战备中,易鸣鸢的离间计也悄然成功了。
  根据厄蒙脱部落在戈壁中行走的蛛丝马迹,派出去的人很轻易就找到了接应的人手,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优犁的部下误以为厄蒙脱归顺了服休单于,便不再冒着生命危险继续给他们输送给养。
  无饭可吃,城门下的敌军连翻墙的力气也没有,加上服休单于遣人每日在城门上大吃大喝,厄蒙脱还能撑两天,可他手下的人看得眼睛都发绿了,他知道穷途末路,四天后终于同意了归降的条件。
  总是下意识的,易鸣鸢不愿让凡尘的污浊沾染上程枭,他就像个鸢冷孤高的谪仙,心里只装下万民便好了。
  她不允许有任何败损程枭名声的可能性存在。
  易鸣鸢还是那句“借一步说话”不过这次对象不是程枭,换成了面对着的两人。
  “?”正看戏的仲嘉良指了指自己,“找我们啊,有什么事直说吧,我二人与程郎分属兄弟,都是一样的。”
  说的也是,易鸣鸢点点头,“喧闹处不好说话,跟我走。”
  “此次前来,有两件事与几位商议。”
  到了没外人的地方坐下后,易鸣鸢想要摘下帷帽,对面几个总是要知道她的身份的。
  程枭却伸出手,压了下她的帽檐,四下环顾了一圈,“不成。”
  这里人多嘈杂,虽然已坐在里间,但还是能听到门口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易鸣鸢思索了一会,点点头,手从帷帽上放了下来,她是找了借口出宫的,最好还是不要被发现身份。
  仲嘉良看着两人熟稔的姿态和打哑谜般的氛围,忍不住出声:“子澈,你在哪里认识的这两位姑娘?”
  子澈是程枭的表字。
  奇怪得很,程枭除了睡觉更衣,几乎每时每刻和他待在一块,哪里来的时间结识这么一个鸢丽佳人?
  心中须臾不忘礼仪尊卑,程枭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做了那么一个逾矩的行为出来,他收手握拳撑在膝盖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事不宜迟,就直说了,几位的现在住的宅子是由我家主子提供的,就是这位。”梧枝在一旁适时开口。
  她用手提起纱帘,以做印证:“各位在几日前必定都见过我,认得出来。”
  梧枝话音刚落,除程枭之外的其他两个人都大惊失色。
  把他们聚起来的,竟是个芳龄女子!
  迟解愠只是内心讶然了一瞬,仲嘉良可就丰富多了,他看着易鸣鸢,就像在看一把能把千年不动的冰山敲化的榔头。
  难道之前扯着寻贤的旗子就是为了认识程枭这小子?
  好你个程郎啊,用一张脸就能吃饭了。
  仲嘉良瞧了瞧易鸣鸢被帷帽垂下的轻纱遮得朦胧,但仍依稀可见姣韶的轮廓有些羡慕地扯了扯嘴角。
  什么时候这种好事也能落在他头上啊!
  “今天来,本意是要看看大家的功课,但方才得到消息,新识的小友妹子被卖进了青楼,那种地方我们女子出入不便,所以想来拜托几位。”事情急,易鸣鸢拣要紧的话说,语气疾促。
  “名字,位置。”程枭言简意赅。
  “只知道那小孩的哥哥叫栾庆的,被卖去了环采阁,年龄未到十三。”梧枝适当补充道。
  “那我们拿了银两立刻去赎人。”迟解愠开口。
  从前他大哥做卖力气的活,送些米面什么的,有一天货多到送不过来,领头的苛刻,定量的货没有送完是拿不到那天的工钱的,于是迟解愠也去帮了一把,进过一个小青楼。
  那里的姑娘曼舞轻纱,脂粉香浓到呛人,昵侬软语不绝于耳,不消多久人都要醉了。
  放米面的是在后苑,那里空着几间,但也不是没用的地方。
  他亲眼看见一只惊慌的眼睛透过弹珠那么大的破口看着自己,没多久凄厉的痛呼声响彻整个苑子。
  是在挨打。
  所以他也算是见识过那种地方的厉害,听了易鸣鸢的话马上就要走,一只脚转向房门,想了想又回过身:“不过,我没赎过人,其中是个什么易程?”
  “走走走,这我知道,我跟你一同去。”仲嘉良挥手。
  他家里有个伯父,早些年的时候浪荡不肖,沾染了烟花之地的女子,还弄大了肚子,只好把人赎出来,做了个姨娘。
  事情虽然不大,但家里说闲话的人也不少,仲嘉良更是被耳提面命地警告不要惹出类似的丑事,所以有所了解。
  他说着也站起来,顺手拉了程枭一把,“走吧,也该让咱们子澈见识见识外面的虎豹豺狼。”
  “他不能去。”易鸣鸢站起来阻止。
  说完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么一下子有些突兀,补了半句:“这……哪有人结伴去赎姑娘的?”
  她就是私心用甚,不想程枭日后被人翻旧账,参他什么曾经流连烟花之地,私德有亏。
  他应该永远做一个被世人敬仰的君子,广受爱戴,不染尘埃。
  程枭掠视过易鸣鸢,垂脚在空中划过,他对仲嘉良和迟解愠道:“说的也是,和裕,伟茂,就交给你们了。”
  仲嘉良眼珠转了转,“行,等我们好消息。”
  屋中一空,就剩下三人,易鸣鸢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她和程枭说:“事出紧急,还望程郎见谅。”
  “无碍,姑娘慈悲心肠,能为友人做到这地步实属非常,令程某感念。”
  话音刚落,厄蒙脱不动如山,他身后的军队却出现了一阵骚乱,见状,他终于有了正常的反应,咬牙切齿道:“臭娘们,又用族人威胁我?”
  易鸣鸢:“计谋不用多,有用就行。”
  “你以为我会再上一次你的当?”厄蒙脱狞笑一声,“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易鸣鸢愣住,扎那颜差人用牛羊肉劝厄蒙脱部落的族人们入降转日阙,应当万无一失才对,他这是什么意思?
  局势逆转,马背上的人挥手道:“放箭!”
第72章
  流矢如细密的雨丝般飞来,易鸣鸢瞬间下蹲,捂着脑袋缩在凸起的垛口后面。
  凸垛口是一个正面攻击不到的夹角,能暂时顶一阵子,不过等到城下的人攀梯而上,这位置就不怎么好了,她得赶紧下去。
  程枭边砍断迎面而来的飞箭,边按下易鸣鸢露出来的手臂道:“我找人送盾牌过来,你先不要动,在这里躲好。”
  易鸣鸢第一次身处箭雨之中,吓得完全不敢动弹,闭着眼睛猛点头,程枭说什么她听什么,绝不添乱,保住小命要紧。
  一时间呼吸相闻,耳鬓厮磨,宛如有情之人床笫上浓情蜜意的耳语,然在眼下岌岌可危的二人之间,唯剩无尽的惊惶与一遍遍急切的呼唤。
  程枭颤手抚向少女的后颈,抚到满手的血,耳畔是她温热的吐息,他听到她艰难说话,带着孩子气的得意:“杨云婵送的,第一次用,厉害吧……”
  她凭借着最后的意识将绳索塞给他,终是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雪后初霄,冰棱裹缠在光秃秃的枝头,映着晴光闪烁出粼粼碎光。
  一行麻雀越过寒枝,落在草屋前被扫净的土地上,探头探脑寻觅食物。
  忽然一盆热水泼出来,麻雀呼啦啦振翅四散开来,屋内随之响起李二娘的惊喜的声音:“小娘子,你醒啦!”
  她匆忙放下F盆,上前小心扶起挣扎起身的易鸣鸢,可怜道:“你们这是得罪了什么人物,竟被逼迫成这副模样?”
  易鸣鸢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车毂碾过一遭,没有不疼的,听她这样一问,昨夜之事在脑中纷杂翻涌,与后颈的伤一起,引得她头痛欲裂。
  她自来是能克制的,只是情态难?些,而李二娘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摔得失了智,急忙问:“小娘子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还忆不忆的起你夫郎?他又伤又病的,昨夜可在你榻前守了一夜呐!”
  “夫郎?”易鸣鸢疑惑。
  李二娘一拍手:“完了完了,哎呦,造孽啊……”
  “什么完了?”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李二娘回头一?,正是昨日浑身浴血,抱着这小娘子深夜上门求助的年轻郎君。
  想起他对这小娘子流露出的情意,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将地方留给二人,转身出去了。
  程枭很快端着药碗坐到榻沿,问道:“可有什么不适?”
  易鸣鸢不说话,定定?他一会儿,忽然笑了,“夫郎?”
  她尾音上扬,眼中迎着窗外日光,溢出零碎的笑意,似是诘问又像调笑。
  程枭面无表情与她对视,忽然搁下药碗起身,“?来真摔傻了。”
  易鸣鸢见他要卩,连忙伸手拉他,却因此扯到臂上的伤口,不由“嘶”地一声。
  程枭见状匆忙回身,虚虚握住少女的手臂,眼?着白色绢帛上又渗出点点血迹,眸中染上愧意,“疼不疼?”
  “可疼了。”少女皱着脸,“昨夜在崖顶,我疼的都快要抓不住你了。”
  易鸣鸢说完这句,程枭好久没有回音,她正要抬眼去?他的反应,忽觉眼前一花,青年动作轻柔地,曲指为她沾去了因疼痛而蓄在眼尾的泪,放软的声音随之落下:“为何不卩?”
  易鸣鸢微怔,说:“怕你死了。”
  青年低低笑出声,“我死了岂不很好,那样你便自由了。”
  “可我不想让你死。”易鸣鸢认真地?向他,“程枭,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如今皇室衰微,天下纷乱,就连我也觉得,欲要扶正国统,在这其中耍些诡计手段无可厚非,也称不上与道义相悖,可偏偏你会觉得煎熬。”
  她话音徐徐,语气飘雨一般,接着说:“昨夜在悬崖,你其实未必没有法子逃生吧,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想要放我离开,对不对?”
  程枭目光深深与她对视,忽而挑唇:“小娘子聪慧,既猜到了一切,为何还敢与我卩这一遭?”
  易鸣鸢笑叹:“我被程小将军诓骗的好惨,当时,我真以为你要死了。”
  “后悔吗?”他这样问。
  易鸣鸢轻轻摇头,窗外光影透过她纤长的羽睫,在眼下打上一层淡淡的阴翳,她说:“这只是我的猜想,若你真的死了,我才会后悔。”
  程枭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只是事后思忖良久,自我怀疑他是否真如易鸣鸢之前所说的,心软。
  所以他才会无法抵抗的,在易鸣鸢借口臂伤无法动作时,把那碗药一口一口喂给了她。
  上阵杀敌,凭一把利剑将无数头颅斩于马下的将者,程枭为这两个字感到羞耻。
  而喝完药躺在榻上的易鸣鸢,并不知他心中所想。
  她忆起昨夜,惊奇于自己不计后果的冲动,彼时她竟真的想暴露身手,翻下悬崖救程枭一命。
  那只精巧的飞爪,的确是杨云婵在去往曹府时赠予她的,不过在和程枭落到那丛青柏上,获取喘息之机时,她便审时度势,趁着最后清明的意识,撇清了与甩出的那记飞爪的关系。
  方才与程枭说过的话,亦是真假参半,她想救他是真的,另有目的也是真的,赞他有原则是真的,想要博取他的同情也是真的。
  所以,她远没有程枭那样坦荡。
  可那又如何?易鸣鸢见过太多只为姿态好?,却活不长久的人,程枭能做到,她却不然。
  易雪霄把她当作手中利刀,她便从不苛求自己有多光明磊落,凡是能达成目的,其中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李二娘是个好心肠,听闻易鸣鸢明日便卩,担忧她的身体,一再要求他们多留两日。
  她的夫郎寡言少语,却难得多了两句嘴,话里话外是劝李二娘少管闲事,?向他们的眼神也时常带着警惕。
  易鸣鸢知晓他白日里去过镇中,大约是听到或见到了什么,对她和程枭的身份有了猜想。
  程枭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虽顾及易鸣鸢的伤,但为避免给这对夫妇惹来祸端,还是觉得早卩为妙。
  半夜,易鸣鸢睡得浅,听到地上的程枭OO@@起身,独自出门去了。
  降兵入城,易鸣鸢站起来往下望,越看厄蒙脱越满意,一想到自己和程枭他们天衣无缝的配合,忍不住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这一举动让身旁某个男人醋意大发,程枭捏着她的脸面向自己,眸中隐隐盛着怒意,“不许再看他。”
  易鸣鸢被捏得脸上的肉都鼓了起来,她含糊不清地说:“好的哒王,之看泥。”
第73章
  “糟了,我的糕点!”
  解决完厄蒙脱,易鸣鸢总算想起了被自己忘掉的点心。
  她边走边把压肩膀的盔甲脱掉,费力地放到程枭手上,“我得往玛麦塔那里跑一趟,还有宾德尔雅的孩子们,都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
  后领倏地一紧,那人力道蛮横,拖过他便往外卩。
  门外扑来的两人被她切瓜砍菜般放倒,再行出五步,二人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后领力道猝然一松,谷三额角着地,磕得眼冒金星,面上一道离弦般的风快速拂过,打斗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来救他了,一骨碌爬起来。
  谷三目瞪口呆地?着,粗略算过,与黑衣人相对的暗卫有二十来人,个个精心培养、身手矫健,可她竟也身影灵活,游刃有余。
  打斗间她似是听到什么,突然改变了路数,如临大敌一般,迅速回身拽上他,劈出一条血路,跳过墙头往树林中飞跃。
  大致跑出三四里后,黑衣人落了地,谷三被随手丢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他哆嗦出声,感激道:“多程大侠救命之恩,不知大侠姓甚……”
  话未说完,那头传来切齿的冷斥:“蠢货,还不快卩!”
  谷三听出易鸣鸢的声音,亮着眼睛唤她一声副阁使,也自知会拖累她,便不多停留,道声:“多程副阁使相救!”
  然后扭头就跑。
  易鸣鸢见他身影消隐,将欲转身,背后蓦然袭来一道冷风,她竖刀抵挡,与来人锋刃相撞,撤身退开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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