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是喜欢我的吧。”
迎着那双仍带着几分水雾的碧绿色眸子他忽然道，如同晴天里的一声惊雷。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收缩了一下瞳孔惊讶地看着他。
他伸手拨开了黏在她额上被汗水沾湿的刘海，然后咧开嘴粲然地笑了起来。
“真是巧了，我好像也是。”
“所以，瞳要不要试试和我谈恋爱？”
第84章
“然后, 你就被拒绝了？”
教室里，夏油杰在听完了五条悟对今早医务室里发生的一切后总结出了告白的结果。
虽然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件颇为悲伤的事，但他的脸上还是没忍住挂上了笑容，连语气里都染上了隐隐笑意。
倒不是因为幸灾乐祸, 只是单纯的觉得真的有些好笑。
可惜, 被笑的当事人并不这么认为。
心情本就不美丽的五条悟在听到自家挚友这直白又不恰当的发言后立刻就炸毛了。
“什么拒绝, 老子怎么可能会被拒绝！瞳的原话是‘考虑一下’，但这和拒绝还是不一样意思的好吗！”
“不过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呢, 瞳居然会拒绝你。”家入硝子撑着脸颊, 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看你们之前拉扯了那么久还以为你俩会相当的顺理成章在一起。”
五条悟乓乓敲桌：“喂喂喂，再强调一遍，老子没有被拒绝！！”
“好好，不是拒绝。”家入硝子敷衍地回应着，又道：“不过也难怪啦, 感觉瞳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顾虑的样子。当然, 不排除也有可能在她心里还没完全放下「月亮」所以才拒、才没答应, 这也是负责任的做法吧。”
五条悟没有说话, 因为家入硝子的话倒是让他想起了昨天在青森发生的事情, 然后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可不就是嘛, 她不仅有秘密有顾虑，而且还比他想象中多，比他想象中沉重，以至于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突然跟她挑破心思的原因之一。
一时冲动的成分的确有, 但更多的还是想借此更加地去接近她，了解她, 从她身上探索和确认那些荒谬的猜测，最后……替她分担那份重到“不能说”的秘密。
然而那家伙根本不领情！
在听完他那句话后他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惊喜与欢悦, 可渐渐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底那份喜意逐渐褪去，嘴角原本将要扬起的弧度也缓缓抿平，最后只剩下满目的迷茫无措与克制隐忍。
然后说。
——对不起，悟，请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考虑一下……
想起瞳的反应和答复他就忍不住撑过脑袋看向窗外，满脸郁闷。
所以说到底还需要考虑什么啊。
*
一场大病让瞳直接虚了三天，秉持着对乖乖好学生的人文关怀夜蛾正道直接给她批了五天的病假让她好好休息。
烧了两天又咳了两天，这五天里瞳基本上的确是在宿舍里度过的，然后她便五天都没有见过五条悟了。
家入硝子每天都有来陪陪她，夏油杰也来过两次，而五条悟却一次都没有。
倒不是因为恼羞成怒故意躲着她，恰好相反，他其实在强迫自己耐心地等待着她答复，不出现在她面前也只是怕她尴尬，还有怕自己的言行会影响到她真正的决定。
瞳十分明白他的用意，因为她也曾被他这样包容过。
看似大大咧咧唯我独尊的男人其实一直都有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他对人的细心体贴总是表现在相当不经意之间，然后贯穿整个十年的时间。
她对他的心动好像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吧……
想起这些事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一旁的日历。
五天了，她已经有五天没有见到五条悟了。
她很想他。
那么五条悟呢？
刚情窦初开的少年一定会比谁都要思慕爱恋着的少女吧。
她将视线重新放回到那本写着满满一页内容的笔记本上，只犹豫了短短一秒钟的时间后轻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合上笔记。
计划写的再多都不如眼下的人与事重要，休养了几天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也不能太任性让五条悟等太久啊，是时候要给他作出答复了。
只是，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必需要去确定。
换上外出保暖防风的衣物，戴好口罩，瞳从学校里离开了。
瞳的目的地十分的明确，她来到了新宿，路过了她和五条悟曾经所住的小区，如今这里还只是一片比较老旧的房子，完全没有往后那繁华热闹的踪影。
瞳在那附近转悠了一会就离开了，然后穿街走巷，一路往前走，最后抵达了另一条街道。
这一段路虽然她只走过两次但对它的熟悉早已经是刻骨铭心的程度了，所以所以即使这一路上的景色虽然与十一年后有些出入，但是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直到看到那座被三面高楼包围的独立庭院。
壹原侑子的店。
早在被壹原侑子送回这个时代之前她就知道自己一定还会再来这里，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会提早这么多，因为五条悟突然的告白。
从重新再遇到五条悟后她确实从未避讳过自己对他的好感，毕竟那可她喜欢的人啊，喜欢到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人，所以那天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她怎么可能会不欢喜，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吧。
至少在那件事情之前会毫不犹豫。
然而那一天，瞳看到了因为自己无意间的介入而险些丢掉性命的‘小瞳’。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当下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坐在抢救室外面时瞳脑海里闪过许多后悔的念头：如果当时她早点拉着五条悟离开那棵树就好了；如果她没有和五条悟一起去荡秋千就好了；如果她没有去青森就好了。
一切都是因为她过多的介入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所以在面对五条悟的告白时她退却了。
她实在太害怕了，害怕与他的关系发生变化后在某一天，因为她的某句话、某个行为给他带来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就像‘小瞳’那样，那才是她最无法接受的结果。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只是临时来到了这里，在新的未来开始正式形成之后因为时间驳论的效应她始终会离开这个时代，而这具肉身也终究会消失，到那到时候五条悟怎么办？他又该如何接受自己的女朋友、自己所爱的人突然消失呢？
她已经体会过一次那样的痛苦了，她不想让五条悟也体验一次……
所以，她才会来到这里，她需要从壹原侑子的口中确认一些事。
拥有着神奇力量的魔女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的到来，在她走入院子的瞬间那扇大门被自动打开，站内玄关处正站着一蓝一粉两位眼熟的少女。
如果没记错名字的话好像是叫小多和小全。
和十一年后的她们没有丝毫变化呢，果然都不是普通人类啊。
“欢迎光临，主人正在里面等您。”
“请客人跟随我们来吧。”
两位少女摆出欢迎的姿势面无表情地说着，连声音都毫无起伏，宛如没有任何感情。
瞳点了点头跟着两人走了进去。
穿过玄关与走廊，两人将她领到了一个类似会客厅之类的房间，推开门后身穿着华美服饰的壹原侑子果然正坐在桌子前等着她。
“看来是位稀客啊。”壹原侑子勾唇笑着，指了指她对面的位置：“请进来坐吧。”
瞳没有客气，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便径直走了过去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面，这时她才发现桌子上放着的那个铁盆里装的都是水。
门再次被两位少女拉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与壹原侑子。
看她坐下，壹原侑子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圆镜：“你叫什么名字？”
“狗卷瞳。”
“生日呢？”
“11月1日。”
壹原侑子将镜子平着放进了水盆里松开手，原本应该沉下去的镜子却神奇的停在水面上，纹丝不动，只有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
大约过了两三秒，悬停在水面上的镜子突然自动旋转了起来，房间里不知从何处升腾起一阵雾气，壹原侑子那头飘逸的长发无风而起，像迎风飘扬的黑色的绸带那般。
瞳在一旁看着没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生怕惊扰了对方。
“原来如此，瞳小姐竟是如此来历啊。”
过了好一会，终于得到了想要信息的壹原侑子抬起眸子看向她，那头黑发终于重新落了下去，房间里的雾气也渐渐散了开来。
她撑着下巴挑起嘴角笑眯眯地看着瞳：“没想到我和瞳小姐在未来里还有那样的关系啊。”
“是，全靠侑子小姐的帮忙，我才能实现愿望来到这里。”
“不用感谢哦，毕竟你也是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了吧。那么你今天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想从侑子小姐这得到一些疑问的答案。”
“哦？瞳小姐请问。”
瞳没有丝毫隐瞒将几天前在青森遇到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说完，她垂下头：“所以侑子小姐认为，我是否会成为这个时代的不安定因素？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一些无心的举动而给身边重要的人带来一些无可挽回的伤害？”
她的语气有些无措，但更多的是失落与沮丧。
“唔~~”壹原侑子优雅地翘起二郎腿，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了烟斗：“其实我倒是好奇瞳小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瞳怔了一下，抬起头：“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但那件事情不是已经完美解决了吗？最后的结果不是如最初的走向那般发展下去了吗？”
“可是，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突然回想起那段记忆……”
“瞳小姐。”壹原侑子打断了她的话，她抬起慵懒的眼皮看了她一眼，看似无神的眼睛里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忘记了吗？这个世界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瞳怔怔地看着她。
壹原侑子纤细修长的手指往烟斗里塞着烟草：“有些事情看似偶然或意外，但其实却是必然的事走向既定的结果而已，你觉得呢？”
“侑子小姐的意思是……”
“最后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答案，况且瞳小姐又何必为了这种事而苦恼呢。”
点燃烟斗，壹原侑子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云雾。
“如果我没了解错的话瞳小姐不正是为了「改变」而来，既然如此又为何又要害怕「改变」？来自过去的你「变数」才是你的筹码，那又为何要害怕本身身为「变数」的自己？”
她撵着烟斗，嘴角带着笑意：“这可不像是瞳小姐会担心的事，看来应该是涉及到另一件事吧？一件与你最重要的人相关的事，所以让才你变得畏手畏脚了起来。”
瞳没有答话，只是看着面前那盆水开始失神。
是啊，壹原侑子说的对，明明「变数」是她的筹码，是她来到这里改变那个糟糕未来的希望，她居然会开始害怕了起来，害怕自己这个「变数」会波及到重要的人。
可她明明也没有退路了，再糟糕的发展也糟糕不过那个未来了，所以她才选择来到这里放手一搏不是吗？
她抬起手掌握了握，又松开，自嘲地笑了起来。
果然人一旦拥有了什么东西后便会开始害怕失去。
因为重新拥有了五条悟的爱，所以她害怕再次失去。
说是害怕伤害到他们，其实或许也是属于她的一种自私做法吧。
“我明白了。”她重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壹原侑子，这一次她终于真正的释然地笑了出来：“谢谢侑子小姐的话，我会记住的，也不会再迷茫的。”
壹原侑子敲了敲烟斗，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用谢，能帮到瞳小姐那再好不过了。”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狱门疆的。”
“狱门疆？”壹原侑子歪头想了好一会：“哦，那个东西啊，怎么？瞳小姐对狱门疆有兴趣？”
“是，我想知道如果想从侑子小姐手中要走狱门疆需要什么代价？”
“这个嘛……”壹原侑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瞳小姐是现在就需要带走狱门疆吗？”
“并不是的。”瞳摇了摇头。
狱门疆放在壹原侑子这是暂时是相当安全的，反而如果现在落到她手里才是危险的，所以她不会现在就向壹原侑子要走狱门疆，至少在找到能够安全存放狱门疆之前都不会。
但是……
“在之后我一定会来跟您换走狱门疆，无论用什么代价都可以。”
壹原侑子闻言轻笑了一声：“好啊，不过同时的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代价是什么。你也明白的吧，我所需要的代价是当事人最重视的东西，而重要的事情是会发生变化的，所以等你正式跟我要走它的那一天我才能告诉你换走它所需要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瞳与壹原侑子对视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朝她微微鞠躬：“我明白了。今天真的十分感谢侑子小姐的提点。”
“哎哟，瞳小姐真是太客气啦。”收起之前神秘又慵懒的姿态，壹原侑子也站起身拍了拍她肩膀，笑容比之前要平易近人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