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都散了罢。”弘历起身,“我去瞧瞧永琏。”
“爷慢走。”
众人再次行礼送他。
弘历路过温晚,眼神停留了一瞬,才离开。
出门脸色就有些沉。
温晚坐在门口处,都热出汗了!
这要是盛夏可怎么办?
那个位置离着冰太远了!
不得热着她?!
可眼下也没有法子直接让她坐前头去,那就太给旁人难堪了,福晋也不好治下。
“让太医明儿来蔚兰苑,再请一次脉。”
“是!”李玉立刻道。
他也注意到了温晚,似乎有些虚弱。
“再让人去说一声,午膳我过去陪她用。”
“让小厨房做点清凉解热的汤。”
李玉赶紧劝道:“爷,格格身子,恐怕还不能用清凉解热的。”
“她在这里就热的狠了,再走回去,都热坏了!”弘历冷声道。
“爷,格格身子娇弱,有些热,可能是频繁行礼导致的,并不是内热…”
简单说,人家是累的,不是要中暑!
弘历猛的止住脚:“频繁行礼?”
福晋竟为难她了?!
“爷,这规矩如此…福晋和侧福晋若有所教导,都要起来应的,并不只是格格自己。”
李玉心头战战兢兢,但还是要把这事儿给他掰扯清楚,不然事后他从旁处知道了,那就是他的无能了。
弘历没有再说话,抬步继续往前走,倒是忍住了,先去前面院子看了二阿哥永琏。
直到午膳时分,他才出来,往蔚兰苑而去。
温晚早就收拾妥当等着了。
弘历一进来,先仔细看了温晚的神色,瞧着不错,才放下心来。
并没有提行礼和位置的事儿,只是说了一句太医明天过来诊脉。
“药是不必喝了,但还得静养,我瞧着你出去一趟神色不好,还是不要再出去了。”
“天就要热起来了。过了夏日,养好了,再出门罢。”
温晚摸了摸自己的脸,挺红润的啊。
所以,阁下这又是抽什么风了?
“也不是要拘着你,晚间不热的时候,去园子里散散也好,只白天少沾热气儿。”
温晚回过味儿来了,他这是给她扯了个理由,不让她去请安了?
今儿她也没吃亏啊。
“听您的,平日里,能不出门,我就不出门了。”温晚道。
“我是说,请安也不必去了,福晋那里,我来知会。”
果然。
这位不定是又自己脑补了什么才做出这么一个决定。
“我今儿去请安,本来是有些紧张的,可福晋好的很,也就不紧张了。”
“她们夸我戒指好看呢!”
“金格格说,这么一比,她们的都成了破铜烂铁了。”
“虽然我觉得您送给高侧福晋的珊瑚戒指好看的很,但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这枚。”
“就是重了些。”温晚俏皮的拖了拖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指。
“所以,我挺喜欢去请安的。”
“您开开恩,让我去嘛。”
温晚捂住嘴凑过去小声道:“下次,我戴您送的那只金镂空芍药步摇。”
“更显眼!”
“今儿这戒指,若不是戴佳格格提起来,她们还没瞧见呢。”
一番茶言茶语,果然让弘历眼神变换不停。
但他只笑了笑:“先看看明儿太医如何说。”
“只是那支步摇重了些,再压坏了你的脖子,我库里还有一支琉璃的合欢花步摇,也更衬你。”
“听您的。”温晚甜甜的笑了。
两人算是谈妥了,方用午膳。
午后照例是各自歇一歇,而后弘历依旧没有离开。
吴书来已经拿了琉璃钗来,温晚万没想到的款式。
前世琉璃都是个过气的手艺了,她也见过不少小摆件,小戒指,可竟还不如这只钗精致。
说是合欢步摇,就真的是合欢花,那种细若牛毛的花蕊,全都呈现了出来,小小的三朵花,所以入手不重,配的细细的黄金簪针,步摇用的是小小的琉璃珠子,每一枚都是叶子形状的,淡淡的淡绿色,同上头的合欢花并不违和,更不会觉得艳俗,只觉得春意盎然,又娇嫩可人。
弘历从她的神情看出她的喜欢,不由笑了:“出息!”
温晚不理他,让春然拿镜子,就要自己往头上戴。
弘历伸出手:“我给你戴。”
“您会么?”
“我已经拆了发髻,可不经您手滑。”
“真是小看爷。”
“爷百步穿杨,区区一只发簪!”
温晚只好低头,交出了发簪。
弘历信心满满的将发簪插了进去,嗯,头皮没事,就是位置不对,温晚一抬头,发簪就要往外滑落,吓得她赶紧接住。
弘历啧了一声,不服输的拿过发簪,又往温晚头上插。
依旧差了点意思,发簪摇摇欲坠。
温晚拔了下来,塞给他,低头,来吧。
弘历倒不太好意思了,这次慎重了许多,吴书来都跟着紧张,使眼色给春然。
春然有心无力,主子不发话,她怎么敢去帮忙。
好在弘历对风花雪月是有天赋的,他第三次终于勉强摆正了。
春然立刻捧着镜子给温晚看。
温晚仔细看了看,步摇在耳边轻轻摇晃,飞花渐欲迷人眼。
“好看。”弘历笑道。
“英雄所见略同!”温晚也笑。
“你这又成英雄了?”
“嗯,巴图鲁!”
“懂得还不少!”
温晚得意的笑,耳边步摇轻晃,勾的弘历一阵心痒。
再心痒也只能压下。
他让吴书来取来笔墨,又给温晚手写了一张礼单,正是这支合欢步摇。
末尾还写了一句:同心合欢,岁岁今朝。
温晚接过看了看,让装进荷包,放盒子里去。
春然收了笔墨,换了一盏茶。
弘历心中斟酌几下,终是开口道:“我今儿不能陪你用晚膳了。”
“今儿是十五,按理都要在福晋那里的。”
温晚点头:“福晋很好。”
“福晋是好,但旁人――”
“罢了罢了,你不用操心那些。”
“明儿我只要不去园子,还来陪你用午膳。”
他起身,眼睛瞥过那个孔雀蓝的瓶子,已经放了芍药了。
他亲手带回来的。
“这个就不用写礼单了罢?”
“我亲手摘的。”
温晚摇头:“谢谢。”
“我很喜欢。”
“过几日,再给你摘。”
“好。”
“那我先去前头了,还有这差事…”
“我送您?”温晚也从炕上起身。
“嗯。”
不过送到门口,弘历就不让她出来了。
“热,回去。”
“哪里就那么热了?”温晚笑了。
“我正好去看看我的鹦鹉们。”
弘历??
“顺路嘛。”温晚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
让让路,您挡着路了。
弘历气的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按,她身上的气味撞了他满怀。
那点气一下子就消了。
不等她挣扎,他就已经松开了。
“不准去看鹦鹉。”
温晚哦了一声,可怜兮兮。
弘历又心软了:“一会儿太阳快要落时再去。”
“嗯。”温晚立刻回了一个明媚的笑。
弘历狠心别过头,不能再看了,再看就走不了了。
离开蔚兰苑的弘历,一出去,就叫了一声吴书来。
吴书来立刻明白,上前低声汇报,上午请安的点滴。
无偏无倚,就是复述了都说了什么话。
弘历听完了,就拐了弯:“去看看苏氏。”
“是。”
苏格格依旧柔柔的接待了弘历,听他骂了几句金氏聒噪多话。
她只静静听着,并不趁机落井下石。
弘历在她这里呆了好一会儿,觉得心情舒畅了才离开。
自然又是一番赏赐。
这宠,明面上倒快压过高氏了。
算起来,高氏也有日子没有承宠了。
待弘历到了福晋那里,苏氏又得了许多赏赐的消息也传遍了后院。
忍无可忍的高氏,本就勉强午歇了一会儿,又梦魇了,便没有起来,又躺了一会儿,正好点了,躺着喝点茶,听了这话,又手滑了。
秀珠藏了杯子碎渣,也不敢立刻说话触霉头,而是上前,给她通头发。
先用紫藤香的热水浸湿了布,再用布缓缓地在头顶包住片刻,然后布下滑,润一润下面的头发,如此反复九次,再开始通头发。
感觉到高氏的放松,秀珠才低声道:“主儿,千难万难,您都得稳住啊。”
“稳?呵!”
“我都成笑话了!”
高氏看着空落落的手指,戒指早就被她撸下来扔了。
“那戒指,旁人也许不知,可我知道!那就是爷的戒指!”
“竟给她改了金托,就那么明晃晃的戴在手上!!!”
“爷巴巴的这时候回来,做什么?!人尽皆知!”
“爷还亲手扶起了她!福晋都顾不上了!”
“从前待我是有几分偏宠,但从来没有越过福晋,先扶起我!”
“我原觉得规矩如此,礼让福晋是应该的,我也不贪心――”
“可如今才知道,什么是偏爱!”
“什么规矩?什么本分?都比不上情难自已!”
高氏一把眼泪一句话,秀珠却暗暗松了口气,肯说话就好。
请安刚回来时,高氏可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的。
如今肯发泄出来,倒是好事儿了。
等高氏停住了,秀珠立刻打了热水给她洗了洗脸。
“主儿,今儿您瞧着,福晋可生气?”
高氏冷哼:“福晋看爷的香囊时,笑容浅了许多,你说她气不气?”
爷跟温晚的香囊都一模一样!
高氏憋闷的捂住心口。
如果大家都差不多,也觉不出什么,可偏偏,有个人,如此例外!
这让人如何不嫉妒不难受?
“可主儿,福晋敲打了金氏,敲打了富察格格,一丁点儿都没有借题发挥。”
“福晋是嫡妻,固然稳坐钓鱼台,可未尝不是看的透看得远,爷一门心思在钮祜禄格格身上,新鲜劲儿没过呢!这时候触爷的霉头,可是下下策。”
“不如就捧着,惯着,等那钮祜禄氏,自己飘了,总能捉到错处,那时候,再一击即中。”
“您说呢?”
高氏深吸了几口气:“福晋自然是最厉害的。”
这就是听进去了。
“咱们学着福晋,总没错。”
“您的心情可万不能再这么大起大落了。您这药吃的正是要紧的时候呢?”
“再过三日,您想法子,把爷留过来,说不得,您就心想事成了。”
高氏叹了口气:“是得想个法子,还得是个让爷一定会来的法子。”
“可爷最近不是在蔚兰苑就是今儿只能去福晋那里,明儿若还能再府里,她们就不会抢么?”
“那个富察格格,还真是把自己当什么有功之臣了!”
“咱们只抢三四日,这两日,主儿倒可以先看着她们争去。”
高氏不说话了。
她竟也有今日。
受宠这么多年,金氏那样的颜色入府,都没有影响她的恩宠。
谁能想到,孩子还没怀上,就成了旧人。
富察格格那点宠爱,都有两个孩子了!
若她现在有个孩子,也不至于如此被冷落!苏氏不就是因为肚子里有一个,爷再如何,也会去坐坐!
她如今竟需要想法子,把爷抢来。
“我有今日,钮祜禄氏,未必就能更长久。”高氏只能放这么一句狠话。
她不敢去想,她当初其实远不及温晚如今。
爷的情,是不一样的。
“主儿说的是,爷以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了,主儿难道个个都要这么伤心一场?”
高氏又不说话了。
自己默默的消化这股儿不甘心。
第36章
再说福晋那里。
弘历进去后,因为打算留宿,所以直接就换了身家常绵软的衣裳,在炕上坐着了。
福晋亲手捧茶,弘历接过喝了一口。
“坐吧。”
福晋心里一突。
不等他说话,便主动道:“爷,也不知是不是天气渐热,金氏有些沉不住气,话多了些,臣妾敲打了一二,想了想,还是要罚上一罚,也能让后院都稳一稳。”
“想问问爷的意思,罚她抄经如何?总要十天半个月的。”
弘历脸色缓了缓:“福晋做主就是。”
“不过既然在你眼前都多嘴多舌,十天半月未必反省的好。”
“那就一个月罢?”福晋道。
“你做主就是。”
“富察格格如何?”
“富察格格怀着身子呢,心绪不宁也是有的…”
“原觉得她安分,这两个孩子,就让她沉不住气了,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弘历冷哼。
“她不是总头疼脑热的?那就让乌拉那拉氏照顾她的胎罢。”
福晋一惊,这是要把这个孩子给乌拉那拉氏养?
“爷…这…富察格格胎像本就不稳…”
“她心思太多,胎像如何能稳?”
福晋不能再劝了,只想着还是要提点一句富察格格,若是她想通了,孩子也不是留不住,若想不通――
她内心并不太想乌拉那拉氏得一个孩子,这样后院可能再起波澜。
“是,臣妾明白了。”
“嗯。”弘历整个人又松懈了两分。
“温晚今儿说,瞧着你十分欢喜,本来太医不让她热着,我想免了她的请安,等身子大好再来,她却不肯,可见是你的宽和纯善。”
福晋??!!
“爷这话,听着不像在夸臣妾,倒像是在敲打臣妾,要哄着捧着温晚妹妹,不然就是不够宽和纯善!”福晋委屈的别开脸。
弘历笑了:“是我说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