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工头吓得一激灵,回头看见刚洗过脸的裴颂,他眼尾还长一道伤口,洗过还在冒血,“你要吓死我。”
他心有余悸,裴颂却擦干净脸上的血水,虚弱的笑了笑说:“我不会想不开的,我还要活着还债。”
李工头看着他五味杂陈,裴颂寻死过两次,第一次是十八九岁,用自己的死逼他母亲和裴军离婚,被警察救了下来。
第二次是不到一年前,那时候裴颂还在卸货、送外卖,凌晨一两点才到这里来,打开房间门发现冰箱、洗衣机、电视机全不见了。
是他妈妈把出租屋钥匙给了裴军,裴军趁着没人在把这些能卖钱的东西全卖了。
要不是李工头半夜睡不着在门口乘凉,听见裴颂和他妈妈打电话,觉得不对劲,过来了一趟,裴颂早就死了。
那一次裴颂就用了一根绳子要把自己吊死在门把手上。
李工头每次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还什么债?你妈妈看病借的债?多少钱啊?我先借你。”
裴颂笑着摇摇头,在床边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还宋总的债。”
“你借了宋总的钱?”李工头问:“多少啊?”
“很多。”裴颂想,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他当牛做马继续还。
他在这昏暗的房间里,第一次觉得轻松,也第一次坦露心迹的说:“我这条命已经卖给宋总了,以后不会想不开了。”
他是宋斐然的“东西”了。
这里没什么好带走的,他只收拾了几件衣服,拎着小包就去了李工头家里,把他送回去扶坐在椅子里。
厨房里飘出肉香,李工头的妻子笑着招呼裴颂洗手吃饭,忙忙碌碌的端出来很多菜。
太丰盛了,裴颂不好意思的进去帮忙。
李工头就笑着说:“你就敞开了吃,这些鱼和鸡是宋总发的,你嫂子自从在宋总那里工作,家里就没缺过这些,宋总人好,每个月都给一大堆东西,欣欣在外地上学不回来,我和你嫂子哪儿吃的完啊。”
裴颂端了菜出来,和嫂子一起坐下,又说起来没怎么在宋总那里见到过嫂子。
李嫂说了他才知道,说是做保洁,但宋总的别墅有专门的阿姨打扫,李嫂每天只用在早晚六点去一趟,把垃圾拿出去放在垃圾点就行,平时不用去。
李工头盛了汤给裴颂,感慨说:“宋总是在变着法的帮我,之前我负责过她的案子,帮过她几次,她回国后就找了我,知道我腿断提前退休了,什么工作也做不了,就资助了欣欣上大学,还给了我一大笔钱。”
他朝裴颂比了个数:“一百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万。”
但他没要,他怎么可能收下这个钱,他说他当初也只是觉得宋斐然这个小姑娘可怜,把她带回家吃了几次饭而已,没想到她出息了一直记着这几顿饭,他不收钱,她就聘请了他妻子去做保洁,一个月一万八的工资,只是丢个垃圾。
所以李工头才会推荐裴颂去应聘司机,因为他觉得裴颂人品靠谱,而宋总也是个大好人。
李嫂给他夹了鸡肉,裴颂的心思却全然不在饭菜上了,他等不了的问李工头:“你当初负责她的案子?是什么案子?她那个时候怎么了?”
他只在一些花边新闻里了解到,宋斐然十六七岁的时候被醉汉打伤成了植物人,躺了两年之久奇迹般的苏醒了。
“已经是十来年前的案子了。”李工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和裴颂聊起来这些事:“她爸是个混蛋,喝酒赌博还打老婆,就没有一点正事儿干,比你爸好不到哪儿去。”
裴颂第一次听说宋斐然的父亲,他一直以为……宋斐然的父母在国外,因为他记得宋斐然是在国外上的学。
可李工头说,宋斐然的父亲很糟糕,她的母亲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就跑了,她跟着父亲过的很惨,靠着国家补助才上完了小学,考上了一所很不错的初中,但她爸没钱供她,她十三四岁就开始在各种烧烤摊、小饭店打零工。
李工头第一次见她,是她自己来报的警,大半夜,十三四岁的姑娘伤痕累累地跑来警察局,说她爸把她卖给了打牌的人。
裴颂听的手指冰冷,喉咙里一阵阵收缩。
“她伤倒是皮外伤,但太瘦了。”李工头叹气说:“瘦的跟竹竿一样,看着可怜,我们抓了她爸和牌友来,她爸就说是喝多了胡说的,她又确实没被怎么样,警察也拿酒鬼没办法,我于心不忍就让你嫂子把她带回去换了身衣服,吃了顿饭。”
李嫂想起来也叹气,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实在是可怜那时候的宋斐然,就时不时叫她来家里吃饭,至少能让孩子吃顿饱饭。
“后来呢?”裴颂听见自己问。
“后来她爸喝酒喝醉摔死了,她那时好像也才十五岁。”李工头说:“她没别的亲戚,我们就找到她妈妈,给她妈妈打了电话,她妈妈倒是答应把她接过去了,但也就接过去几天,听说是她妈妈也改嫁还生了个儿子,养不了她,给了她一点钱让她上寄宿学校去了。”
就给了一次钱,后来听说宋斐然边打工边上学,偶尔还会去看看她妈妈。
再后来李工头见到宋斐然,就是她被几个醉汉重伤,送进了医院成了植物人。
“她这一生也是传奇。”李工头感叹说:“前半生苦成那个样子,但求生意志顽强,居然躺了两年苏醒了,不但醒了还转运了,她那时候刚苏醒就被接去了国外,说是被国外的什么教授收养了,来接她的是教授的儿子,银头发,长得跟明星似得,把她接走之后她就一直在国外上学,等她再回来就大变样了,继承了遗产还做了宋总。”
李工头想起来都觉得跟电视剧似得,大起大落。
裴颂却一直没有说话,他剩了很多饭,汤也一口咽不下去。
从李工头家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裴颂坐上车去接小螃蟹放学。
那天夜里,他等小螃蟹睡了才离开别墅,他问了宋斐然助理她的行程,就在隔壁市。
路上飘起小雨,隔壁市也在下雨吗?
……
宋斐然从慈善晚会上回酒店,才看到助理和裴颂的信息。
助理说,裴颂问了她的酒店地址。
裴颂说:[小螃蟹睡了,我能去看看你吗?]
看她?
她点开了裴颂的定位器,那是他新手机里装的定位器,还没等刷新出来,背后就有人问。
“宋总外面下雨了,我送您回去吧?”一只手伸过来。
宋斐然抬头看见一张年轻俊秀的脸,他叫什么来着?一个刚刚出道的小明星,受邀来参加今天的慈善晚宴,和她住在同一家酒店。
他没有冒失的来扶她的手臂,而是礼貌的等她扶他,笑笑说:“我看您喝了酒,身边也没助理,正好我也回酒店。”
宋斐然领情的搭上了他的手臂,扶着他进电梯,从专属电梯回酒店。
她低头刷新着手机里的定位器,身旁的小明星笑着问她:“宋总点了外卖吗?”
他看见她手机里类似地图一样的界面。
宋斐然笑了,闻到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她想起来了,他叫裴嵩,因为他的名字她好奇的主动问了他:“是哪个song?”
“晚宴上没什么好吃的,我也饿了,宋总要不要和我去楼上的行政餐厅再吃一点东西?”裴嵩问她,目光也朝她看过来,她今天穿了晚礼服,裹了黑色的羊绒披风,卷发下是一张红唇,他想很难有人不向她投去目光。
可她拒绝了他,玩笑一样说:“我晚宴前就吃过东西垫底了。”
电梯里信号不好,她的“外卖地图”一直没有刷出来。
裴嵩还想再说些什么,电梯门已经开了,他扶着宋总走出电梯说:“那我送您回房间吧。”
她手机里的“外卖地图”自动刷新了出来,那个蓝色光标定位就在酒店内。
宋斐然顿了一下脚步。
有人叫她:“宋总?”
她抬起头看见坐在大堂沙发里的裴颂,他起身朝她走过来,似乎刚到,白色衬衫的肩头还有些雨水的潮湿。
他脸上那道伤口那么明显。
裴颂的目光从她身上落到扶着她的男士身上,脚步也慢了一些。
那位男士问:“这位……该不会就是给宋总送外卖的吧?”
裴颂停在两步外,喉咙里动了一下,看着宋斐然说:“您没吃晚饭吗?”
药得在饭后吃,不能不吃晚饭。
宋斐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扭过去,看了看他脸上的伤,没什么语气的说:“是送外卖的。”
身侧的裴嵩却觉得不对劲,送外面的西装革履这么帅?还捏下巴?
“多谢裴先生送我。”宋斐然对他笑了一下,带着那位“外卖员”走了。
她的房间就在前面,裴颂快步跟上去扶住了她的手臂,轻声问:“你生气了吗?”
宋斐然没说话,只是打开房间门,带着裴颂进去,让他关门才问:“我为什么生气?”
裴颂不知道,他只能试探性问:“因为我没经过你的允许来找你?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约会?”
宋斐然笑了,他长进了不少,懂得主动提问,主动思考。
她本来没生气,但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故意说:“还有呢?”
“还有吗?”裴颂认真想想,他今天和明霞姨发生冲突时不在她的监控范围内吧?
宋斐然丢下了披肩,坐在沙发里要脱鞋。
裴颂几乎下意识的转身去取了一次性拖鞋过来,半跪在沙发旁托起她的脚帮她换上拖鞋,小声说:“可以给一点提示吗?”
他身上是沐浴露的味道,他似乎刚洗过澡洗过头发才来见的她,那气味是她家里,她的沐浴露的气味,他像是被她“标记”了一样,完完全全属于她。
“裴颂。”宋斐然抬起他的脸,手指微微用力碰了他的伤口,弄痛了他:“打你不知道还手吗?”
裴颂愣在那里。
她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他,“卖身契有没有好好看?条约里写明了,你这张脸也归属于我,我还没有打你,你倒是挨了别人的巴掌。”
她像是不高兴,又像是作弄他,用手背轻轻扇了一下他的脸,骂他:“嘴笨手也笨。”
那么轻,裴颂心跟着抖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将脸贴进她怀里:“斐然。”
他闭上眼,心里那些难过排山倒海一样涌上来,她的过去过的并不好,那么不好,比他糟糕百倍千倍,可是她却走到了今天。
那些过去的宋斐然,他只是听到就觉得心如刀割,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原来她从小就开始生病了,对吗?
“嗯?”她的手指轻轻穿过裴颂长长的黑发,垂眼看他。
“让我陪着你吧。”裴颂抬起头去吻她的脸颊,那类似于动物交颈贴面一样的亲吻,“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你身边可以有任何人……白远、白泽安、刚才那个也可以,但你别开除我,我做你的司机,你的保镖,做什么都好……”
他只想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和小螃蟹,他不在意是以什么身份,亦或是她和另外的人结婚在一起。
“做奴隶呢?”宋斐然亲吻他的耳垂问他。
他敏感的受不了,抱的她更紧,“可以……”
他听见她笑了,她吻他的伤口又问:“做奴隶要照顾我和我的伴侣,开车送我们去酒店,事后替我煎牛排……”
“可以。”他捧着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可以的,斐然。”她吃了那么多苦,她可以去享受她喜欢的一切,他只想陪着她,他可以开车送她和她的新欢去酒店,在她们欢好之后为她煎牛排换床单……她不喜欢潮潮的床单,每次事后总是要换的。
“你不会吃醋的吗?”她吻的声音沙哑问他。
“会。”他不知道是不是吻的太用力,眼眶也在泛红:“但我很快就好了……”
宋斐然看着他,浑身的细胞都在想吻他。
是啊,裴颂不会吃醋很久,不会生气很久,他总会很快地说服自己,继续爱她。
他只会自己难过,自我折磨。
所以她喜欢欺负他,击碎他,她在这些坏行为里一次次验证裴颂爱她,裴颂除了死亡,不会离开她。
她没有办法健康的爱裴颂爱任何人,但没有关系,裴颂会适应她,一次次义无反顾的爱她。
“不要哭。”她在沙发上和他越吻越烫,他在流汗在流泪,他主动俯下身去找花蕊。
她轻轻抓着他的黑发,在意乱情迷之时想:他的头发手感越来越像从前的裴颂了……
雨越下越大。
接近深夜十二点时,她安稳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裴颂贴着她的脸,在黑暗之中突然听到了“叮”的声音。
很轻微,但很清晰。
他睁开眼,又听见脑子里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恭喜你101,你的宿主宋斐然,对【裴颂】的好感度已达到百分之八十,可以重新为你解冻系统权限。】
那是……
他本能一般记起来这个声音:是主神系统的声音。
第141章 《我选做男主的老板》正文完
——[恭喜您,101。]
裴颂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再睁开眼却不在酒店的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