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亲王,一个郡王。
当年封妃时,宜妃娘娘只在惠妃娘娘之下,如今直郡王被圈,宜妃娘娘所生的两位阿哥都被封王,从此之后,怕是这宫里的第一得意人了。
十四阿哥脑子持续发懵,直接问福晋:“不是因为乌雅家,那是因为什么?”
他比十三差哪儿了。
如果十三也是贝子,他们后面这三个阿哥都是贝子,他也就不会这样意难平了。
第33章
三爷也想问,他比老四差哪儿了。
他比老四年长。
他比老四勇武。
他的文采不输老四。
马家犯错,乌雅家也犯了错。
凭什么老四是亲王,他却只是郡王。
康熙一十七年第一拨封爵的时候,皇阿玛可是把他封为郡王,老四只是贝勒的,如今在太子被废之后倒是反了过来。
三爷从前做梦都想恢复郡王爵位,如今拿着被封为郡王的圣旨,却恨不得扔了它。
皇阿玛何必要这样羞辱他,让老四踩着他上位。
虽然被封为亲王的不只老四,但让三爷意难平的却只有老四,因为只有老四是他争夺储位的对手。
废太子虽然封了个亲王,还得了‘理’这样好的封号,但此生也就如此了,皇阿玛立谁应该都不会再立废太子,老五的亲王之位完全是因为排行和太后才得来的,不管是老五和科尔沁的关系,还是老五本身的能力和性格,还是老五脸上那道疤,都注定了皇阿玛不会选老五做储君。
他的对手只有老四。
三贝勒满心焦躁,但又不得不让自己平静下来,跟随他的那些朝臣多数是今年才投靠过来的,时间短不说,投靠的原因他自己也清楚,不是被他收服,不是为他心折,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无嫡立长,大哥被圈后,他就是诸皇子之长,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人。
但他现在还是吗。
老四先是代帝南巡,如今又在爵位上压过了他,甚至开始和老八交好。
明明皇阿玛把老八内务府总管的职位给卸了,让老四接替老八做内务府总管,可他们南巡回来后的这几日里,老四连自己的府邸都不回了,日日住在八贝勒府。
据他的人探查到的消息,老八和老四甚至好到了同榻而眠的程度,虽说是在商量什么政事,可都已经如此亲密了,关系能不越来越好吗。
他现在是不敢惹老八,顺带着也尽量不得罪老九和老十,可如果老八选择站在老四身后呢,他总不能把储君之位拱手让给老四吧。
如果皇阿玛在太子刚刚被废的时候就绝了他的希望,他或许难受,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甘心。
尝过了被众人追捧的滋味儿,把储君之位当做探囊之物,当成养在自家府里的白菜,现在才要被皇阿玛摘去拿给老四,这让他如何接受。
三福晋听完了各处册封的消息,同样不太能接受。
自从马家被查被免官被要求交两倍罚银,她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已经然不觉得爷还能登上那个位置了,万岁爷的态度实在是不像看好爷的样子。
在今年之前她也没做过一国之母的梦,梦醒之后,她也认命了。
爷没做新太子没当皇帝的命,她也没有做皇后的命,只有做亲王福晋的命。
三福晋没想过爷会封不上亲王,毕竟排行在这放着,早早晚晚,只要不得罪王位上的人,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亲王。
如今这可倒好,爷居然沦落到和九爷的爵位一样了,她和九弟妹虽是堂姊妹,按理关系要比一般的妯娌近些,可正是因为堂姊妹的关系,才越会被人放到一起对比。
三爷从前备受皇上看重,在朝堂的官声也极好,九爷呢,则恰恰相反,虽有个宠冠后宫的生母,可却不得皇上看重喜爱,人又放荡风流,宫里宫外名声都一团糟。
从前都是她安慰堂妹,下回进宫,怕是堂妹要来安慰她这个堂姊了。
堂妹的品级和她一般高,四弟妹和五弟妹的品级比她还高一级,她是做嫂嫂的,反倒要比后头的妯娌低一头。
四弟妹也就算了,那是佟国维的嫡长孙女,打小在宫里头长大,当年孝懿皇后痛失爱女后,把人接到宫里是当女儿养的,怕是皇上也拿四弟妹当半个女儿。
妯娌们当中,废太子妃,如今的理亲王福晋地位是最高的,四弟妹是最受皇上和太后喜欢的,五弟妹是出身最差的,不只出身差,还没什么眼力劲儿,说话不分场合,还总是叭叭叭的说个不停。
被这样的人踩一头,三福晋心中实在郁闷。
她只能安慰自个儿,爷的排行和能力放在这儿,早晚都是要被封为亲王的,如今只是郡王,也不过是受了马家连累。
贪污一百多万两,马家如果不是出了位娘娘和皇子公主,怕是全族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她甚至怀疑马家可能还有一部分贪污受贿得来的银子没有被挖出来,不然这一百五十多万两的发音是如何交上的呢。
她们董鄂家只出了五万两,爷虽然卖了府中不少产业,可那些都是有数的,她知道爷上门去找十一爷和七爷借了银子,但也不多,爷也不曾用她出的主意管朝臣借银子。
爷搞不来银子,那九十多万两的窟窿岂不是马家人自己后来补上的,钱从哪儿来,谁能借出九十多万两来,莫不是另一笔没被查出来的脏银。
爷如今被封郡王倒也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让爷认清现实,别再奢望那个位置了,别再扒拉着马家了,府里为了补马家的窟窿掏出那么多笔银子,爷就该管马家要回来。
马家为了交罚银,头一次先凑了六十多万两出来,还当着爷的面赌咒说是把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了,后来三月之期快到了,九十多万两的差额说填就填上了,马家硬是赶在期限截止之前交足了两倍的罚银。
马家这是留着后手呢,爷怕娘娘被连累被降位,三个月来想尽办法搞银子,如果不是爷实在凑不够,马家就省了一笔巨款了。
恐怕在交完罚银之后的马家也只是表面上哭穷,实际上还藏了一笔几十万两的银子。
爷也别做那青天白日的皇帝梦了,还不如多催催马家,让马家还银子。
府里如今就已经够窘迫的了,过几日各府开宴庆祝升爵,那可是一笔不小的人情往来,爷总不能用她的嫁妆吧,她的嫁妆都是留给自己儿女的,跟爷,跟那起子贱人和贱人生下的孩子没关系。
三福晋没有做戳破爷皇帝梦的那个人,她只是提醒爷。
“理亲王府已经建好,一爷恐怕过几日就要搬出来了,臣妾这几日得问问一嫂何日摆宴席庆祝,咱们府里也得赶紧准备上了。”
准备送礼,准备在理亲王府之后摆宴。
三爷本就不愉快的心情雪上加霜,福晋死要钱的性子是一点都没改,马家出事儿前如此,马家出事后就更是如此了。
马家罚银那最后九十万两的窟窿他是补上了,可这找钱的法子不能再用了,也不能让人知道,虽然瞒不过皇阿玛,将来也很难瞒过福晋,但总要瞒过世人,所以他是万万不能再用了。
他相信一哥也会如他一样,不乐意办这劳什子的庆祝宴。
有什么好庆祝的,他不过才升了郡王,一哥那样的人又何曾把亲王之位看在眼里过。
只要一哥不开庆祝宴,他也不开,老四也就绝对不会开。
三福晋没反对,如此也好,她既没有心情操持宴会,更不乐意和妯娌们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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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想错了,尚且还住在毓庆宫中的一爷,就已经在为搬到王府后的温锅宴做准备了。
倒不是说准备请帖、准备食材和人手,而是准备和他那些兄弟们见面。
他被废之时,恐怕人人都想着日后可以踩他一头了,或许还会假惺惺的掉几滴眼泪,在皇阿玛面前彰显兄弟之情。
呵。
哪有什么兄弟之情。
皇阿玛希望他们兄友弟恭才是天大的笑话,希望一国储君规规矩矩没半点脾气更是笑话。
他上次输就输在了这两个大笑话上,这一次不会了,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他会如皇阿玛所愿,做个好兄长,做个规规矩矩又没脾气的人。
所以他特意为见兄弟们挑了一件素雅的衣裳,每日多加两顿膳食,逼着自个儿多用些肥腻的肉食,他可不想用这副瘦巴巴的模样去见他那些好弟弟。
增肥习武,早睡早起。
毓庆宫曾经的主人搬出宫时的动静并不大,一爷不想惊动任何人,不想任何人来送,更不想那些人装模作样跑过来接他送他。
不过,在理亲王府住进人的头一日,各府就收到了请帖。
还没来得及去找一哥商议不请客的三爷:“……”
三福晋直接把府里库房的名单给爷送过去,爷要挑什么给一爷随礼都随意,她不管了。
四弟妹来问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爷和一爷兄弟情深,要亲自为一爷准备随礼,我也插不进手去,不知道爷为一爷准备了什么礼。”
长幼有序,从前直郡王府还未被圈时,各个皇子府送礼都以直郡王府为标准,如今直郡王府圈了,给一爷府上送礼,自然是以三爷府为标准。
妯娌们之间都是有这个默契的,互相会通气,避免让哪家难堪。
三福晋倒也不是要为难四弟妹,单就瞧这次的爵位,她也不敢为难四弟妹,说不定人家日后就是主子娘娘呢。
她只是实在不想去问爷备了什么礼,她怕她万一问了,爷就以不擅长为由把这事儿再甩给她,她可不想往里贴钱贴物。
“弟妹不如将随礼之事也交给你们家爷,送什么东西他们兄弟自己去商量,咱们也轻松一回,多了少了他们兄弟互相之间也不会计较。”三福晋建议道。
她不能去问爷,四弟妹就更不好去问她家爷了,还不如把事情交给四爷,他们兄弟之间想怎么商量就怎么商量。
照目前这情况,四福晋只能同意三嫂的安排,左右备礼也没什么难的,又用不着爷亲自动手去库房里找,照着三爷府上的礼单稍微改改就成。
不是她要给拉着十三爷隔三差五住在八爷府的爷加担子,是三爷要给爷加担子。
三爷跟一爷兄弟情深,自家爷不能一点兄弟情都没有吧。
四爷最近正在忙内务府之事,当然直到现在,他这个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连内务府衙门的门都还没进。
八弟准备的这套方案实在太多太详细,几乎每一条拿出来,都能结合内务府的现状有一个完整且更为详细的规划。
他不光自己和八弟讨论,还把十三弟也拉了过来,什么时候把这套方案理清了,什么时候再去内务府着手执行也不迟。
“三嫂说了,三爷和一爷兄弟情深,所以三爷打算亲自为一爷的温锅宴备礼,您也为一爷表表兄弟情。”四福晋道,在这‘兄弟情’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说五爷和七爷兄弟情深,她信。
说八爷和九爷十爷兄弟情深,她也信。
说一爷和三爷兄弟情深,那可得了吧。
一爷被废太子之位后,头一个跳出来要争太子位的不就是三爷吗。
而且最近这几年,三爷和毓庆宫慢慢疏远也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如今倒是兄弟情深了。
四爷听得出福晋对所谓兄弟情的揶揄,不过想着废太子那日,三哥跪在他身侧,满脸的泪水,脸上真切的痛苦,倒也觉得三哥对一哥还是有几分兄弟情的,并不是装模作样。
“三哥和一哥是从小就交好,这几年虽然疏远了,但过往情谊还是有的。”四贝勒解释道。
三哥对一哥有兄弟之情,他也不能没有。
不止他,要为一哥表兄弟情,他们这些弟弟落下谁都不好。
四贝勒立刻安排人去三哥府上要了份礼单,等会儿他直接拿到八弟府上让人誊抄,十三待会儿也会过去。
那礼单留在八弟府上,九弟和十弟定然是能看到的,九弟知道了,五弟也就知道了,顺带着还有七弟。
十一和十四那里,就得让十三跑一趟了。
四贝勒挂心八弟昨日说过的那几个章程,所以等礼单送来也没看,直接拿去了八爷府,让人誊抄了十份之后,才和八弟、十三弟一起瞧见这礼单的内容。
十本《论语》,三爷亲手默写的,每本上还有三爷自己对《论语》的注释。
单就耗费的时间和精力而言,这礼不可谓不重,毕竟很少有人会花十天半个月的工夫亲自去备礼。
但就价值而言,这礼又实在简薄了些。
“咱们也送这些?”十三爷迟疑道。
儒家的经典书籍多了,三哥抄写了,不,默写了《论语》,他们还可以默别的,多的是书可以选。
但只是送书,这样好吗?是不是过于简薄了。
“礼轻情意重,如此送礼也不是不行。”八爷语气淡淡的道,“三哥如果只送这些,我们送的多了,反倒惹三哥难堪,倒显得我们兄弟不和。”
鉴于八哥和一哥、三哥都有仇怨,八哥的话,十三爷也只能听听,主要是四哥的意见。
如果三哥和四哥都如此送礼,那他们这些做弟弟的也只能随大流了。
四贝勒能有什么意见,皇阿玛封了一哥做了亲王,还分给了一哥正白旗的八个牛录,除了没有安家银子,皇阿玛这会儿给一哥的待遇和他们这些人出宫开府时是一样的。
不,应该说是更好。
他们当初出宫开府时,分到牛录最多的大哥,也就只有正红旗的七个牛录。
皇阿玛始终是在意嫡庶,疼爱一哥的,如今不能把大清留给一哥,只能给一哥亲王之位,大概都觉得委屈了一哥。
他们这些做弟弟的此时又怎么能奉上如此简薄之礼。
三哥此举实在不智。
“我也打算送书,但是不比三哥才华横溢,我只能找些古籍孤本送了。”
不比四哥财大气粗,十三爷府上可凑不齐十本古籍孤本,不过也不必凑齐,他总不能在随礼上越过前面的兄长。
“那弟弟就一半一半,一半的古籍孤本,一半自己手抄。”
八爷没什么意见,是他与老一交恶,又不是四哥和十三与老一交恶,他犯不上为难人。
不过他既不打算送老一古籍孤本,也不打算自己辛苦抄录,外头那么多书坊,随意挑几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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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一,秋高气爽,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一爷准备多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衣袍,打扮得很是精神,到了时间便亲自去前厅迎人。
众皇子之中,先到的不是住处离的最近的五贝勒和七贝勒,反倒是住的最远的三贝勒。
理亲王府在正白旗,诚郡王府却在正红旗,一个在内城最西边,一个在内城最东边。
三爷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来的,虽然给出去的礼不值钱,虽然他心里仍旧记得长子和长女被害的仇,但此时他还是不得不对废太子虚以委蛇,装也要装出一副对废太子关心至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