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阿哥让她忍,忍到什么时候去。
弘皙轻轻皱眉,额娘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阿玛是要被复立了不假,可正式册封的圣旨毕竟还没有下来,再说了,就算是阿玛正式被复立之后,额娘也应当谨言慎行,切不可再像往日那样……不到最后一步,便不能轻举妄动。”弘皙交代道。
他和阿玛,还有整个毓庆宫的人,都应当吸取上次的教训,包括额娘,也包括他的母族。
李佳氏期期艾艾,但看着阿哥严肃的表情,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万岁爷今年已经55岁了,她们便是忍,应该也忍不了几年了。
不就是三年五载的功夫吗,君子报仇,十年还不晚呢,这三五年她忍了,如果运气好,可能都用不了三五年。
到时候,她要先连续召见三福晋十次,让三福晋每次都行足大礼,然后再谈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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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二之后,便到了拜年的时候,往年出宫开府的皇阿哥都在过年期间都会轮流设宴,从皇长子开始依次顺下去。
去年是因为梁九功之事被闹出来,毓庆宫被围,整个皇城都风声鹤唳,连大年初二的朝臣宴都取消了,自然也就没了皇子府宴请一事。
但今年不同,虽然皇长子被圈,虽然大年初一的宗亲宴依旧出了状况,不那么平顺,但理亲王府依旧是在初三这一日给众人下了帖子。
“去还是不去?”三福晋问道,不去是给二爷添堵,去是换一种方式添堵。
“去,自然是要去的,不去倒成了我们理亏。”
三爷年前是不敢见人,但年后在太和殿上哭过一场后,他便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
脸这个东西,要,它就存在,不要,那就压根没这回事。
三爷现在满心满意只有报仇这一项,他怕自己落得和大哥一样的结局,所以连报仇手段都只有拉二哥共沉沦这一种方式。
他的好二哥高高在上惯了,皇阿玛就算是废黜太子那一日,都舍不得二哥受辱,下令废太子时二哥这个主角都不在场,他的脸面丢在地上有一分痛,换成二哥就会有十分。
三爷不光打算去,这回也用不着弟弟们上门讨要礼单了,他主动给老四和老八府上各送了一份,反正只要四弟和八弟知道,余下之人也就都知道了。
上一回,老二的乔迁宴上,他送的是书,亲自抄写且有注释的书,而这一回他送的也是书,由他府中侍读编纂而成的《古今图书集成》,既用不着费力抄写,在皇阿玛那里也能糊弄得过去,毕竟这书编纂过程中有他的参与和帮助。
八爷得了礼单,微微有些愣神,据他所知,陈梦雷这部《古今图书集成》应该还没有编撰完成吧。
这书他有些印象,一是内容确实不错,二是这书直到雍正年都还有些收尾工作尚未完成。
而且因为三哥和陈梦雷在夺嫡过程中得罪了四哥的缘故,这书的功劳也被剥夺,当然四哥不是占为己有,而是把编纂的功劳完全给了已经过去的皇阿玛,说这本书是在康熙皇帝的‘指示训诲、钦定条例’下完成,连后续的收尾工作都交给了四哥自己的宠臣,论功行赏时压根就没有三哥和陈梦雷的份。
八爷无意要为三哥和陈梦雷打抱不平,成王败寇本就是如此,他只是有些好奇《古今图书集成》如今完成多少字了,够不够一本之数,三哥总不至于送半本书给二哥吧。
不过拿了三哥的礼单,他这边倒是好送礼了,上次二哥乔迁他送了一整套的四书五经,拜年再送一套就是了,连书名都不必换,上一套算是拿给弘皙阿哥用的,除了弘皙外,二哥不还有一个儿子吗。
九爷、十爷、五爷、七爷、十二爷也都打算把乔迁宴上的那一套搬出来。
不是他们有心不恭敬,而是前头的三哥打了样,他们只能送书,再加上这回和乔迁宴可不一样,后头的弟弟们挨个都得办,若是送珍贵的古籍孤本,十多个兄弟,这谁能送得起。
八爷上回送的四书五经,九爷和十爷送的教辅,五爷十二爷送的佛经,以及七爷所诵当世书法家的作品,于他们而言,都不能算是珍稀之物,莫说是年年送一次,就算是月月送一回也能送得。
相比之下,更犯难的是四爷、十三爷和十四爷,前两者上一次都送了古籍和孤本,十四爷直接把自己幼时用过的旧书拿去送了。
古籍、孤本都是珍贵且难淘的,送一个人可以,送十几个兄弟,上哪淘换那么多古籍古本去,但又不好厚此薄彼,皇阿玛表现得再想复立太子,可这太子毕竟还没有复立,二哥现在和大家一样,都只是普通的皇阿哥。
十四爷的问题也是书不够,他从前用过的旧书是不少,但也架不住这么送,一个哥哥七八本,十个哥哥那就七八十本了。
十四爷默默安排人去今年还没开张的书坊买了十套的词集,十哥送诗集,他送词集,反正也都差不多,二哥就算是心存不满,也不好好对他一个人发脾气吧。
再说了,他又不是只给二哥一个人这么送礼,哥哥们都这么送,旁人都乐意,跳出来不乐意的那个人才是心胸狭隘之辈。
十四的人刚把买来的书搬回府不久,刚从内务府回府的四爷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十四能买,十三也能买,但他不能这么糊弄。
古籍孤本凑不出那么多,那就自己抄吧,贵重和心意总要占一个。
本就忙于内务府改革的四爷,硬生生挤出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来抄书。
给二哥、给三哥、五弟、七弟、八弟……
四爷讨了个巧,前头两个哥哥,二哥是三本他自己手抄的书,三哥是两本,到后头的弟弟们则是每人一本。
从初二晚上到正月十三,硬是挤出时间抄了十三本《金刚经》。
帮着铺纸磨墨的四福晋:“……”
得,三爷和二爷较劲,被坑的反倒是她们家爷。
四福晋虽有些心疼,但并没有劝爷不去做这些。
她对那个位置没有什么期翼,当四福晋和当一国之后对她来说也没多大区别,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豪奢生活,也都是依附着爷生存。
但爷不一样,她相信历史上九龙夺嫡的最后赢家不会是没有野心的人,更不是没有头脑手段的人。
她除了早先在祖父主动联系爷时劝爷不要高兴的太早外,对朝堂和皇家的事儿几乎是不发言的。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她可不敢在这方面误导爷,爷日后能不能当成皇帝不重要,但不能是因为她当不成,她可不当这拖后腿的人,包括爷纳妾一事,她也从不开口。
四福晋虽不曾阻拦,但这段时间是卯足了劲儿给爷做药膳补身子,当然是她选定方子,交给膳房去做。
十三爷和四爷在内务府同出同入,很多时候还一道用午膳,天天闻着四哥身上的药味儿,看着四哥吃那些寡淡的药膳,心中实在佩服的紧。
他在皇阿玛的授意下追随过二哥,可二哥几时像四哥这样勤勉过。
无论是勤勉,还是公心,在他看来,二哥都要输四哥一筹。
哪怕皇阿玛现在要复立太子了,可他仍旧以为诸位哥哥当中没有比四哥更合适的人了。
第40章
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十六。
乾清宫内,册封太子的圣旨已经被盖上大印,但在康熙看来,这还不够。
朝中异议比他预想中要大,他做了诸多准备,一再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时至今日,请立保成为太子的奏折依旧不多,不足以掀起声势。
作为大权独揽的皇帝,他固然可以乾纲独断,也准备乾纲独断,但对朝臣和宗亲还是要有个交代。
“朕明白你们的顾虑。”康熙沉吟道,他今日把皇子、宗亲和朝臣全都召集到乾清宫便是为了此事,这不是朝会,但比朝会来的人更多更全。
康熙看向保成,后者从左侧第一个位置上站出来,走到台阶上,面向众人,伸出三根手指向上。
“我爱新觉罗胤礽在此起誓,日后绝不追究朝臣和宗亲拥立他人为太子之事,如有违誓,不得好死。”
二爷面无表情声音清晰地将誓言说完。
早在昨日,皇阿玛就已经亲自知会了他,让他当着皇子朝臣和宗亲们的面立誓,以打消这些人心中的顾虑,希望群臣在日后不必恐慌焦虑。
册封太子的圣旨还未下,他能说什么,他能拒绝吗。
皇阿玛大概是真的老了,才会让他做这种表面功夫。
二爷此时站在这里,心中倍感耻辱,但看着下面的朝臣和宗亲,看着站在前排的弟弟们齐刷刷的跪下,耻辱之中又伴随着畅快。
昔日废太子之时,这些人恐怕都没想到他还会有被复立的这一日吧。
“好,保成既已承诺,那这一页就算是掀过去了,日后君臣相和,不可再提拥立其他皇子为太子之事。”
不拥立其他皇子,那就只能拥立二皇子。
如康熙所愿,从这一日开始,请求册立二皇子为太子的奏折开始慢慢增多。
三爷不曾阻挠。
四爷照旧是忙着内务府。
八爷冷眼旁观。
正月二十这一日,年前就已经写好的,几天前就已经盖上大印的册封旨意终于下达,而此时距离废太子还不到一年。
三爷也把一早就写好的奏折递了上去。
皇阿玛复立太子他不反对,他反对也没有用,他的这封奏折不是要反对太子复立,而是而是提醒皇阿玛册封太子的仪式不宜照旧。
二哥是大清的第一个太子,早前没有先例,第一次册封时的仪式规制便过高,许多地方甚至已经和帝王的规制差不多了。
三爷在奏折中毫不避讳的提到了索额图,昔日册封太子的仪式由索额图所定,而索额图当时怀有私心,给了太子过高的规制,这不合规矩有失体统,当改!
这封奏折被批复了准字,不过皇太子册封规制如何制定是礼部的差事,三爷人在户部,按理来说是插不上手的。
但他有上奏的权利,册立储君又是国之大事,他瞧着哪儿不合适了,只要能说出所以然,便立刻写折子上奏。
储君储君到底不是君,为表对皇父的尊崇,储君规制在帝王规制的基础上砍一半都不行,得砍一大半,这才能体现出太子爷对皇父的敬爱。
三爷基本没有亲自买过东西,但他已经无师自通了‘砍价’的流程,先从脚脖子砍起,然后开始慢慢拉锯,一点一点的往下抠,细枝末节也不放过,规制往下拉一点算一点。
三爷府中养着不少文人,囊中羞涩之时,都不曾清退这些人,如今也都派上大用场了,把历朝历代册封太子的规制都拉出来,找到每一项的最低规制交给三爷,然后三爷再跟礼部的人慢慢拉扯。
从正月二十到二月二十日,每三日一次的朝会上必有三爷上奏,必少不得三爷和礼部官员之间的拉扯,让人叹为观止。
九爷头一次佩服三哥的韧劲和耐性,一个月了,三哥这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册立太子的规矩扯皮到现在,连一半都还没定下来,照这个速度下去,圣旨是下了,但二哥恐怕还要再等几个月才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要不让咱们的人发发力?”九爷提议道,这热闹他们也凑一凑。
“往哪边发力?”十爷问道。
“自然是哪边弱就往哪边发力,三哥这边势弱了咱们就帮三哥,太子势弱了咱们就帮太子,这样才能多热闹会儿嘛。”
他谁也不偏帮,就是希望多看几日热闹。
三哥一个人的声势大,太子那边的声音多,长此以往,恐怕还是太子那边要更势大些。
十爷虽然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但他时刻记着如今悬在他们哥仨头顶上的剑,册封太子的圣旨以下,无论仪式举不举行,老二都是太子了,在这些事情上扯皮有什么用,真扯到皇阿玛驾崩了,那才真是玩崩了呢。
皇阿玛不年轻了,他们要拉太子下马就不能把时间线拉得太久。
“八哥,咱们要不要帮帮太子,给太子那边聚聚声势,顺便让一些人趁机投过去。”
“可以。”八爷把名单列好,“就这些人吧,让他们从明日起陆续上折子偏帮太子。”
名单上只有七八个人,看着是不多,但其实已经有八爷党三分之一了。
这次重聚,八爷党精简得几乎只剩以前的一成,每一个人都是八爷亲自定下来的,他想要的是忠心能用之人,不是拖后腿的人,也不是墙头草。
四哥虽然现在虽然在整顿内务府,揪出了不少蛀虫,但省下来的和填补的都是皇阿玛的内库,而非国库,国家财政支出和上辈子差不多,也就是说皇阿玛再有几年就会和上辈子一样追缴户部欠银。
这可是个绞肉机,不少朝臣和宗亲就是因此站队和变换阵营的。
他选中召回的这些人,也有欠下户部银两的,但总归是欠银不多,没那么疯。
万众瞩目之下,三爷在朝堂上蹿下跳跟礼部扯了一个半月的皮,才终于定下册封太子的规制,紧跟着就上折子请求皇阿玛册立皇太孙,早日定下国本。
和太子侧福晋李佳氏相看两相厌的三福晋:“…
…”
什么玩意儿,刚出了两个月的气,爷这就要投诚了?
三福晋得了消息,直接怒气冲冲跑到前院。
“十日前,云氏进府,爷为了不引人注目,连桌喜宴都没办,爷现在就忘了太子毁爷名声的仇了吗?”
三爷把自己的茶盏递给福晋:“福晋稍安勿躁,先喝口热茶,爷慢慢跟你解释。”
她倒是要好好听听爷能怎么解释请立皇太孙一事,那不是给太子加码吗。
她的长子长女长眠九泉之下,太子的长子却要被侧立为皇太孙,爷夜深人静之时睡得着吗。
“原本在册立太子的规制上,爷只是想上道折子恶心恶心太子,没想过会和礼部争执一个半月之久,明明只要皇阿玛一句话,这争执就能终止,但皇阿玛却放任爷对册立太子的规制一砍再砍,这说明什么?”
三福晋若有所思:“说明皇上并没有从前那么疼爱太子?”
太子从前已经被封过一次了,以前能给的规制,如今皇上却不肯再给了。
“是这个意思。”三爷笑了笑,皇阿玛让太子发誓不向宗亲和朝臣追究过往,可如今看来,连皇阿玛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康熙四十年之前,皇阿玛可没有现在这般防备太子。
“如果立了皇太孙,太子的地位就会更稳固,这一点你我都清楚,皇阿玛也清楚,但皇阿玛肯复立太子,却未必愿意立皇太孙。”
他就是想看皇阿玛拒绝,让太子和群臣都好好看看太子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重要但又没那么重要。
“可万一皇上要是——”
答应了呢?
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答应就答应了。”三爷毫不在意的道,“弘皙成了皇太孙,毓庆宫只会更傲,我那些弟弟们有几个等闲之辈,忍太子也就罢了,他们能忍得了再多一个皇太孙在头顶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