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行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顿时血压飙升,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一张俊脸彻底绿了。
朕风评被害!
风评被害!!
第十章
面对人们批判性的审视,这个爱面子的男人彻底社死。
他气恼地指了指她,想替自己辩解什么,最后甩袖而去。
殿内的宫女们无比同情温淑妃。
自古帝王多薄幸,果真如此!
一大早周瑾行就跟吃了炮仗似的,看谁都不顺眼,但他昨夜召温淑妃侍寝,留不留子嗣是个问题。
底下的内侍不知如何处理,黄内侍只得硬着头皮追问周天子要不要送避子汤。
周瑾行顿住身形,劈头盖脸就开骂,“一黄毛丫头,用什么避子汤?”
黄内侍:“……”
他无端挨了顿骂,心里头叫苦不迭。
周瑾行窝了一肚子火气,背着手去朝会,甚至连早食都没心情吃,被那女人气饱了。
身后的黄内侍做了个手势,下头的人们算是明白了,周天子是要留子嗣的。
虽然温淑妃被禁足三月,可是侍寝后没服用避子汤,一旦她有机会诞下皇嗣,两宫势必得掀起一番争夺。
今日黄内侍无端受牵连,朝会上的百官也叫苦不迭。
周天子火气贼旺,全无往日的沉稳,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几名官员被他训斥得狗血淋头。
底下的温宗荣大气不敢出。
他晓得昨晚自家闺女侍寝,这一早周天子就冒火冲天,回想昨儿闺女硬刚周天子的情形,多半跟她脱不了干系。
温宗荣愁得要命,生怕周天子找茬儿,心中一个劲祈祷:
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上头的目光忽然投了下来,周天子面无表情道:“温爱卿以为如何?”
那一瞬,温宗荣如被雷劈,仿佛见到了他的太奶!
在温御史饱受精神折磨时,他的好闺女已经回到了长春宫。
程嬷嬷原本高兴不已,哪晓得转头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温淑妃禁足三月,不得离开长春宫半步。
这是天子口谕。
程嬷嬷憋着疑问送走传旨的内侍,整个人陷入了极度恐慌中。
她哭丧着脸,追问自家主子,“娘娘好端端的,怎么就被禁足了?”
温颜困倦地打哈欠,满不在乎道:“伴君如伴虎,我怎么知道。”
程嬷嬷急了,试探问:“娘娘是不是没侍奉好圣上?”
温颜想去睡回笼觉,敷衍道:“他没说不好。”
程嬷嬷更是发愁了。
因为一般来说,妃嫔侍寝后都有赏赐,结果非但没有赏赐,反而还被禁足了三月!
这简直匪夷所思。
温颜不理会她的焦虑,自顾去躺尸了。
程嬷嬷欲言又止。
倒是采青早已猜到了什么,偷偷拉过她的手,小声道:“嬷嬷就别问了,我觉得多半是因着窦娘子才被禁的足。”
这话点醒了程嬷嬷,不由得跺脚,“简直是胡闹,这是在拿前程去做赌注啊。”
采青露出无奈的表情,“嬷嬷稍安勿躁,娘娘知晓分寸。”
程嬷嬷“哎哟”一声,想说什么,又怕讨人嫌,遂忍下了。
永福宫那边一直在关注长春宫的动静,得知温淑妃被禁足,郑惠妃震惊不已。
秦嬷嬷欢喜道:“娘娘只管宽心,淑妃到底年幼了些,不懂事。”
郑惠妃没有吭声。
她的心情很是复杂,一边嫉妒温淑妃能近天子的身,一边又欢喜温淑妃被罚禁足。
两种矛盾心情啃噬着她的心。
不过更多的还是危机感,因为一旦温淑妃能接近天子,就意味着她有很大的机会怀上子嗣。
倘若长春宫得了皇嗣,又刚好是个皇子,那太子的地位就尴尬了。
毕竟是从宗族手里抱养进宫的,哪里比得上周天子自己亲生的崽?
想到这里,郑惠妃如坐针毡。
快到正午时,正阳殿那边送来一份廊餐。
所谓廊餐,是朝廷官员常参后的工作餐,因着是在廊檐底下进食,故而叫廊下食。
朝廷百官每五日进行一次小朝会,官衔需得五品以上才能常参。
每月初一和十五则是大朝会,官衔九品以上都会进宫参加。
小朝会在正阳殿,大朝会则在朝阳殿。
官员以能得廊下食为荣,因为是跟天子一起用工作餐。
现在庆阳殿那边送了一份过来,且还是黄内侍亲自送来的。
这待遇让郑惠妃心里头舒坦不少。
黄内侍和颜悦色道:“今日公厨备了烧子鹅,圣上知娘娘爱食,特地差老奴给娘娘送了来。”
郑惠妃回道:“有劳黄总管了。”
黄内侍摆手,先是说乖话恭维了她几句,而后才提起正事。
“前两日永福宫的宫女桃红无故身亡,太子殿下住在永福宫,出不得任何岔子,需得查清桃红身亡缘故方可安心。
“不知娘娘可有拿定了主意?”
郑惠妃愣了愣,试探问:“这可是圣上的意思?”
黄内侍圆滑道:“后宫之事皆由娘娘管辖,永福宫出了人命案,自由娘娘定夺。”
郑惠妃垂眸沉默了阵儿,说道:“桃红是我永福宫的宫婢,我自当要查明。”
黄内侍得了她的话,行礼告退,“既是如此,老奴就不叨扰娘娘用膳了。”
郑惠妃颔首。
黄内侍退了出去。
待他离去后,郑惠妃瞥向桌上的食盒,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秦嬷嬷拍马屁道:“圣上送廊餐来,可见心里头是有娘娘的。”
听到这话,郑惠妃冷不丁笑了起来,阴阳怪气道:“嬷嬷是打趣我呢,还是抬举我?”
秦嬷嬷愣住。
郑惠妃起身上前打开食盒,里头的菜肴还是温热的,有四道菜。
一道什锦豆腐羹,两道荤食,还有一道素。
郑惠妃兴致缺缺。
那人费心送廊餐来,又关心起她宫里的宫婢之死,无非是为着昨日温淑妃替窦氏请命罢了。
知晓她爱食烧子鹅,所以特地送了一份过来,真是讽刺。
“我没甚胃口,留给太子用罢。”
秦嬷嬷见她心情不好,不敢说话惹她不快。
既然周天子开了金口让她查桃红之死,郑惠妃自然不敢当睁眼瞎。
下午她差人去长春宫提窦氏审问,哪晓得碰了钉子。
派过去的是永福宫的掌事公公刘安。
刘内侍领着两个小太监过去提人,不曾想温淑妃亲自坐在长春宫的门口磨菜刀。
一旁的程嬷嬷看着她的举动,露出便秘似的痛苦表情。
刘内侍听着磨刀霍霍声,眼皮子狂跳不已。
他犹豫了许久,才躬身行礼道:“小奴请淑妃娘娘安。”
温颜头也不抬,自顾磨刀。
刘内侍硬着头皮说明来意。
结果对方等了许久,才道:“你回去告诉惠妃娘娘,就说窦春生我扣下了,让圣上自个儿差人来提审。”
刘内侍心中不快,回答道:“正午时分黄总管亲自来了一趟永福宫,提审窦氏是圣上的意思。”
温颜轻轻的“哦”了一声,看他道:“既是圣上的意思,那便让黄总管自己来提人。”
此话一出,刘内侍差点骂娘。
郑惠妃掌管六宫,哪轮得到她温淑妃上蹿下跳?
身边的小太监怕他吃亏,不动声色拉了拉他的衣袖。
刘内侍压下心中不满,憋着一肚子窝囊气回去复命。
这不,长春宫的目中无人着实把郑惠妃气着了,不痛快道:“她既然这般说,你便去寻黄文胜,这事我不管了。”
刘内侍激愤道:“娘娘,温淑妃着实过分了些,仗着温家圣眷正浓为所欲为,不把娘娘放在眼里,迟早会生出事端。”
郑惠妃冷冷道:“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嚣张到几时。”
说罢做了个打发的手势。
刘内侍只得去找黄文胜。
周天子有午休的习惯,当他过去时,黄内侍在偏殿伺候着。
刘内侍跟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说明来意,不一会儿黄内侍出来见他。
二人走到边儿上,刘内侍行了一礼,同他大吐苦水,说起长春宫的情形。
黄内侍听过后,顿觉头疼。
二人说了几句,忽听殿内传来周天子的声音,黄内侍道:“你先回去,等会儿我去问一问圣上。”
刘内侍这才回去交差。
黄内侍匆匆进殿伺候周瑾行穿衣洗漱,他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净面时,黄内侍吞吞吐吐道:“陛下,老奴有一事禀报。”
周瑾行:“何事?”
黄内侍当即把长春宫温淑妃的举动同他说了。
周瑾行拿着帕子,像被定住似的,隔了好半晌,才道:“她守在宫门口磨菜刀不让永福宫提人审问?”
黄内侍战战兢兢道:“永福宫那边拿不定主意,差人来问陛下的意思。”
周瑾行斜睨他,也不知是被气狠了还是其他,咬牙道:“你说朕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讨了这么一个祖宗进宫来伺候?”
黄内侍:“……”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同情自家主子。
周瑾行发出灵魂拷问:“朕昨晚才召温淑妃侍寝,倘若今日就把她的脑袋给砍了,外头会不会骂朕提了裤子就翻脸不认人,薄情寡义?”
黄内侍:“……”
好惨。
第十一章
周瑾行恨恨地把帕子砸进铜盆里,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黄内侍为难道:“陛下……”
周瑾行叉腰朝正殿去了,他赶忙跟上。
钱嬷嬷适时送上润嗓子的茶饮,她似乎知道周天子火气旺,饮子是金银花茶,水温刚刚好。
周瑾行接过抿了一口,忽地顿住身形,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温淑妃为何不让永福宫的人提审窦氏?”
黄内侍愣住,一时摸不着头脑。
周瑾行看向钱嬷嬷,问:“嬷嬷你说,是因何缘故?”
钱嬷嬷看了看黄内侍,他三言两语说了一番。
钱嬷嬷垂首思索了阵儿,答道:“回陛下,老奴以为,窦氏多半是活不成的。”
当即把她的见解说了。
之前窦氏被关押进掖庭局的地牢里,离死期就已经不远了,结果温淑妃把人提了出来,多保了她一日性命。
现在永福宫提人审问,因着窦氏是罪奴身份,又触犯宫规,就算桃红之死跟她没有关系,也能按宫规处死。
温淑妃定是防备那边按宫规处置,这才拒绝提审,等天子亲自过问。
唯有这般,窦氏才有避开宫规存活的可能性。
听了她的解说,黄内侍恍然大悟。
周瑾行一时对窦氏心生好奇,她到底有怎样的魅力能让温淑妃自毁前程去拯救她于水火?
不过是个掖庭罪奴罢了,温淑妃那般精明的人,竟能为着她跟他叫板。
委实匪夷所思。
周瑾行压下心中的困惑,坐到桌案后,说道:“黄文胜,你亲自去提人,这案子便由你盯着掖庭局查明。”
黄内侍应道:“老奴领命。”
说罢下去办差。
另一边的长春宫里,窦春生内心惶惶。
温淑妃为着她被天子罚禁足,且刚才又把永福宫那边给得罪了,保她的代价着实太大。
倒是温颜一点都没放到心上,而是琢磨着被禁足不准外出,那日子多半很无聊,索性搞点麻将来娱乐混日子。
这个时代只有叶子牌,老祖宗们还没把国粹发扬光大。
温颜回忆起以前刷短视频看到的内容,古代麻将好像是用竹片和骨头制作而成。
反正她有大把时光消遣,索性做一副麻将好了。
在她兴致勃勃吩咐小安子去寻竹子和猪骨头时,黄内侍前来提审窦春生。
采青兴奋地进偏殿通报,眉开眼笑道:“主子,黄总管来了!”
温颜愣了愣,似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上门了,诧异道:“这就来了?”
采青点头,“他说来提窦娘子去掖庭局审问。”又道,“是圣上亲自发话的。”
温颜这才展露笑容,欢喜道:“传他进来。”
稍后黄内侍进殿行礼问安。
温颜心中舒坦,开门见山说起窦春生的案子。
黄内侍和颜悦色道:“昨日娘娘为窦氏请命,圣上允了,命老奴协助掖庭局查明永福宫宫女身亡一案。”
温颜站起身追问:“这事惠妃娘娘会插手吗?”
黄内侍:“不会,圣上说了,老奴亲自协助掖庭局查明真相,惠妃娘娘不会过问。”
温颜笑道:“那敢情好。”
黄内侍:“现下老奴能把窦氏领走吗?”
温颜点头,“既然黄总管亲自走了这趟,我自是无话可说。”
当即差人去把窦春生带来。
在等人的间隙,温颜严肃道:“我还有一事相求,还请黄总管答应。”
黄内侍客客气气道:“娘娘只管说来。”
温颜:“窦氏是罪奴不假,可她在掖庭的所作所为,相信黄总管也知晓几分。
“昨日我豁出去为她请命,还请黄总管能秉公办理,还她公道,也不枉我自毁前程许她一条生路。”
黄内侍答道:“娘娘放心,倘若窦氏真是被冤枉的,圣上自会替她做主。”
温颜:“有黄总管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黄内侍心中似有疑问,试探道:“不过老奴心中倒有疑惑,不知娘娘可愿解答?”
温颜爽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黄内侍正色道:“说到底窦氏终归是掖庭罪奴,娘娘这般抬举她,不惜惹恼圣上,在旁人看来实难理解。”
温颜笑了笑,朝他招手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便能明白我为何这般力保窦氏。”
木头箱子里的《千金集》落入黄内侍的眼里。
他看着那些整齐的碎粗布和竹片残纸等物,困惑问:“这是?”
温颜脸上写着崇拜,解释道:“这是窦氏记录的《千金集》。”
当即同他讲解《千金集》中记录的病例药理知识,皆跟女性相关。
黄内侍听得糊涂,不解道:“娘娘就为这个吗?”顿了顿,“太医院里也有许多医书,它们不比《千金集》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