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杀我,告诉我……”
“……我不想离开你,千秋是我离不开你,我太爱你了千秋。你能懂吗,你必须要彻底属于我才行。”
她低头靠在他肩上,哭得抽泣,咬着唇说了一句“骗子”,手趁着夏油杰抱着她发疯的空档伸到衣兜去拿另外的断柄箭矢。
“所以,你为什么认为可以杀死我。”夏油杰按住她的手,音色低沉而平缓,缺少血色的脸上心情不错的眯起眼睛。他笑着,额角的雨水顺着潮湿的发尾坠落,浸入黑色布料。
宛如坠入深渊的溺水者,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被抽空,只留下压抑、沉寂的安静。
泷谷千秋浑身一惊,脸上表情有一瞬的空白,又很快回过神。
有奇异的莹白荧光从他受伤的那处散开,她愣住,夏油杰抱紧她的腰,恶魔一样的低语轻轻落在耳边,“气消了吗,我们回去。”稍顿,声音又冷静到冷漠,像是在叙述一件和他无关紧要的事,“……对了,你和悟……得把你和悟分开才行。”
万一没有成功怎么样,她在行动前想过。
她觉得没什么,无非就是一场豪赌。
大不了死了重开,就是十分不甘心。
回溯后就不用藏她和五条悟的关系了,反正他也知道了不是吗。
很不合时宜的,突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泷谷千秋舒了口气,没所谓的笑着,贴在他耳边轻语,“别做梦了,我永远都不
会属于你。”
蹭破她手的断柄箭矢在细语中落地,深入心脏的箭矢被白色萤光逼出,泷谷千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会反转术式的只有家入硝子。
已经听不见醉汉挣扎的声音,她艰难地抬起头,下落的雨水让她眼前一片模糊。她的眼皮突然沉重至极,一种诡异的力量拖拽着她的意识下沉,困倦得眼前阵阵发黑,甚至开始怀疑之前每一次回溯都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夏油杰将断箭随意丢在地上,冷眼看向一旁晕死过去的醉汉,沉声命令放出的咒灵,“杀了他,别留下痕迹。”随即收回视线,将困倦不已的少女抱起时随口解释,“我猜,你一定好奇脖子上的掐痕为什么没有了,是因为我有一个很棒的得力助手。”
老天爷不只会眷顾五条悟,偶尔也会注意到他。
夏油杰的声音和表情都是都是略显压抑的平静和阴沉,像是冰层下的暗流涌动,汹涌着将冰面撞得满是裂纹。
意识模糊中,她听见了他最后的声音,也看见了他阴冷可怖的神色。
变态。
疯子。
——
2017年12月26日。
杀死夏油杰后的第二天,五条悟才终于想起要去他嘱咐的宅子。
他并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夏油杰在最后一刻,说了一串密码给他,说他的宝物都在那里。
——“你一定会去。”
亲手杀死挚友的滋味不好受,可五条悟也不是什么缅怀过去的人,他过去想给夏油杰收拾一下遗物,看看他的宝物是什么。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最好的朋友。
找到夏油杰留的住址很容易,这是一座高档小区,在京都风景极好繁华的位置,从车里下来后,他抬起头,打量起面前的公寓。
隐藏在繁华区的公寓,外形上与其他公寓并不不同。但他在还没下车前,就提前感觉到了诧异……这公寓真是四处都是玄机,可以说把整座屋子牢牢包裹起,保护的里三层外三层,五条悟扬了扬眉,抬手扶了墨镜,忍不住咋舌。
夏油杰究竟藏了什么宝物在里面。
他收起暂时的好奇心,打开外门,一路走到门口,脑中一边回忆密码一边按上密码键,数字是对的,门锁即刻解开发出一声轻响。
屋里好像没有人,想想也是,这里应该是夏油杰用来放什么东西的,否则也不用告诉他密码。想到这里,他大大咧咧把门带上,一边朝客厅走一边打量屋里构造。
只是……在快靠近的客厅里传来一阵小跑奔来的声音,急切中透着温柔,仿佛是昼思夜想的人盼来回音。五条悟听见动静就停了下来,他没有贸然再动,只是疑惑起屋里有人,很快声音的主人飞快冲出客厅门外,完全没注意来人是谁,就将柔软的身体扑进了他怀里。
五条悟是下意识伸手接的人,连无下限都自动关了。
“……好慢!”她娇怯的抱怨仿佛撒娇,甜腻腻的音色如同被浸泡在蜜罐里,甜的比他上午吃得甜点还要甜上很多,“你怎么那么久……不是说好前天就能回来吗。”
五条悟惊住,他从未想过夏油杰说的宝物,是个女人……过于离谱的情况让他陷入沉默。
女性柔软脆弱的身躯贴在他怀里,纤细的手臂稍微用了些力气牢牢环住他的腰,埋在他怀里的娇小身躯努力抱紧他,从未体验过的甜蜜柔软的触感就这样毫不遮掩的将他包围。她把他当成了夏油杰,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头疼,但她仍然亲昵的、软甜的抱着他撒娇。
大概是太想夏油杰了,所以没能认出他们的不同。
五条悟头疼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眼前滑稽的情况,还是笑夏油杰放下死去的泷谷千秋又有了新的娇妻。
沉溺于丈夫平安归来的女人听到他的笑,埋在怀中娇弱的身躯短暂迟疑了一下,像是迟钝的人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对。
但她不敢抬头确认,怎么会有除了丈夫之外的人打开这扇门。他说过,外面的世界都是危险,只有他们的家是最安全的,想到这里,她的身体逐渐僵硬,不再言语,最终静怡的空气中,她开始小声抽泣,身体不自觉颤抖。
哎呀……
哭了。
这可是杰最宝贵的妻子呢。
五条悟掩唇轻咳一声,那与丈夫完全不同的音色,让她更加害怕。
五条悟不敢再耽搁,生怕再晚一秒,夏油杰的宝贝就要吓到晕厥。他忍住嘴角的笑意,双手礼貌的扶住她颤抖的双肩,力道温柔的推开,她也顺势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五条悟松一口气,语气缓和道:“……你好,太太,
我是你……夏油杰的朋友。”
他并不能确认这个女人是不是夏油杰妻子,为了避免误会,还是称呼了本名。
她有着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一看就是被精心打理过的。他只注视了一眼,就将眼睛落到女人稍有隆起的腹部……五条悟皱起了眉头。
怀孕了?
杰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她稍微迟疑了下,继而泪眼婆娑抬起脸来。
五条悟疑惑又震惊的神色落到了她脸上。
这是一张精致又漂亮的脸,看不出年岁的白净容颜,像在晨间盛开的菟丝花一般脆弱又可怜。被笼罩在五条悟过分高大的身形中,投下的阴影压迫感仿佛崇山峻岭,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她感到可怕,纤细的指尖微微发颤,湿漉漉的眼眸在触及到来人的一瞬间,陷入了呆滞。
五条悟同样也是,他不可置信的拉下墨镜。
“千秋?!”
泷谷千秋扬着巴掌大的小脸,茫然的回忆道:“……五条……君。”
五条悟惊呆了,“你……千秋,你不是死了吗?”
泷谷千秋已经去世多年,他记得,在夏油杰叛逃前,发现了她的尸体,死于一场意外。现在你告诉我她不仅死而复生,还成了夏油杰老婆?!
她被五条悟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满脸软糯娇软的看着他,亮晶晶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可怜巴巴道:“五条君……真的是你……我没有死啊。”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迎刃而解,答案呼之欲出,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夏油杰的宝物,确实是他最重要的宝物。
泷谷千秋根本没有死,她被夏油杰带走,藏在这地方一晃十年。
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他记得泷谷千秋以前的样子,充满活力,生机勃勃,阳光,柔和,鲜妍,像一只快乐的飞鸟。
飞鸟不会变成金丝雀。
五条悟想通的一瞬间,就气得想发笑,他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合情合理,夏油杰可是连父母都杀了,但却宝贝一样圈养着泷谷千秋。想到这里,他咧了咧嘴角,露出森然雪白的犬齿,眸中噙着的冷调的蓝,注视在她身上。
泷谷千秋被吓了畏缩一下,垂下眼睛一副娇柔可怜模样。
看见她这副金丝雀的样子
就头疼,如果她能好好长大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五条悟心口发堵,说不出说震惊,愤怒,还是失望。
“你怀孕了。”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乖巧极了。
“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她露出一脸幸福,嘴角微微扬起,眉眼里尽是即将为人母的柔软,“杰说,他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呢。”但还没告诉她,说要等孩子出世那一刻再对她讲。
五条悟头疼的扶额,觉得夏油杰坏事做尽。
“告诉我,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你是……死了的。”户口都注销了。
泷谷千秋脸上的笑意僵住,她匆匆低下头看都不敢看五条悟,十年没见,他长的又高又大,和记忆里模糊的他,不一样了。
她甚至都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他。
“……杰在哪里?”她颤颤巍巍的开口,娇软声音里夹杂着惊慌和恐惧,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的丈夫在哪里?”
五条悟刚想开口告诉她,又硬生生止住,不行啊以她现在的性格,会被吓晕吧。不管怎么说怀的都是杰的孩子,先带回去照顾,不要吓到她,让她慢慢恢复社会化,再告诉她真相也不迟。
“杰有其他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让我过来接你。”他这样说,神色和语气都沉稳下来,变得异常靠谱,他稍微弯腰,扶住泷谷千秋的肩,轻轻往怀里带,“现在,跟我走,千秋。”
“你知道的,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
又是,这种梦。
车里很闷,即便开了空调,醒来后也闷热了一身汗。行驶在夏日夜晚的轿车走在山林高速,月亮洒下的光照的窗外没有陷入寂静的黑,周围林子里偶有蛙鸣鸟雀声响起,他把脑袋靠在车窗闭上眼,额上一片汗湿。
心脏跳动过快,胃部痉挛着难受,从噩梦中惊醒的夏油杰脸色难看。
见后座睡着的人突然醒来,热的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原田林调低了空调,一边行驶一边从后视镜注意他的状态。
“夏油君,你还好吗。”
夏油杰对着后视镜露出一个笑,“没事,我们现在在哪里了。”
“已经在茨城了,我刚和五条君联系过,他已经在等我们了。”
因为是顺路, 所以正巧接上五条悟,一起回去高专。
夏油杰没再讲话,他沉默着闭上眼。
原田林从后视镜看他重新睡下,于是加快了行驶速度。
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
梦的最后,他的千秋都会变成挚友的妻子。
第一次做这梦的时候,他除了有些困惑外并未在意,虽然离谱至极,但毕竟只是个梦。后面他就开始频繁做一些这样的梦,梦的形式大同小异,围绕着他和泷谷千秋还有五条悟进行,每一个梦都是以泷谷千秋和五条悟相爱结束。
至于他自己,倒没有太明确的结局。
连续不断的梦似乎是另一种形式的预言,让夏油杰已经感到有些不堪重负动摇的理智雪上加霜,为什么会这样,他想……有时候他甚至猜测这是不是梦,他们真实的让现实混淆,就好像他真的去过那些世界,经历了一遍又一遍女友和挚友的双重背叛。
有许多想不明白,令人疲劳厌倦的事,像深不见底的深渊牢笼将他困在方寸,在她身边也无法得到安定,不管是看到她还是看到五条悟,许许多多令他不愉快、不安定的情绪就会涌上来。
纵使夏油杰明白,在意那些缥缈虚幻的梦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他对自己所在的世界产生了疑问。
日复一日高压繁重的任务,与五条悟越拉越大的差距,不断吞噬咒灵球造成的心理和精神上的压力,不断回忆重现的星桨体事件……都在冲击着他成为咒术师的初心。但不管多大的苦难与困扰只要待在泷谷千秋身边就可以得到缓解,他无法离开她。
所以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正论认知,坚定保护非术师的初心,履行自己身为强者的责任。面对泷谷千秋的关切和询问,夏油杰不曾透露出半分真正困扰他的想法,因为她也是普通人——是需要保护的,不应该掺和到这里面来。
即便是做了许许多多令他不适的梦,夏油杰也从未对此产生过动摇,他爱泷谷千秋,想和她在一起,他深爱的女性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是最需要保护的。
夏油杰一遍遍这样告诫、洗脑自己,仿佛将泷谷千秋当成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直到那个夜晚。
九月初秋的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
, 深埋于深山的村庄古老破旧的仿佛远时坟墓,褐色的土壤因粘稠血液的浇灌浮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浓烈的血腥味,脚边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刚刚从牢笼中救出的两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小姑娘紧紧拽住他的衣角下方,一步一步跟随他,走出这个巨大的坟墓。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有月亮。
皎洁的月亮,从漆黑的夜幕中遥遥洒下银辉月色,照亮整座坟墓。
夏油杰做完这一切,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有什么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迎刃而解,他看透了一些事情,顺利解决掉后让他感到舒适又冷静。
他释放出咒灵,在两个孩子怯生又害怕的神情下,弯起眼睛,耐心的温柔着声音安抚道:“……不要害怕。”
瘦小的孩子扬着布满血痕脏兮兮的小脸看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又被虐待许久,她们看起来和同龄的孩子小上许多,看向他的眼神中混合着迷茫和好奇,更多是不安的惧怕。
她们被折磨的太久了,失去孩童应有的天真。
她们的父母,和她们,就因为生在这种地方……才会被无知愚昧的村民当成异类受尽迫害,明明那群弱的要死,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类是靠着咒术师的保护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他究竟保护了什么啊……夏油杰质问自己,咒术师宝贵的生命因为这群人而牺牲,值得吗。
想到这里,他愈发认定自己屠村的决定无比正确。
夏油杰伸出手拍了拍她们的头顶,温柔安抚她们。
“……他们……猴子已经全都不在了,没关系我带你们离开。”
也是这个时候,夏油杰才注意到自己掌心、指缝里浸湿的粘稠血液,来时的一身白色衬衫也溅上了血迹。
在带着两个孩子骑在可以飞行的咒灵身上时,他就在想——这样可不行,穿成这样会吓到千秋。
夏油杰带她们去了他在新宿新购的一间公寓,他还没告诉泷谷千秋,他用咒术师的薪水,在新宿买了一间公寓,地段选的繁华区,布置全部按照她的喜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