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的学子有部分出身不错,嘴巴也挑剔,不喜欢荤油做的菜。虽然太学供给学子免费的餐食,但也有小灶,学子可以花钱点菜。正是因此,厨房才愿意买菜籽油回来做菜。马成问他们四个人就是花钱点菜的人,是以他才会知道太学之中有菜籽油。
展昭起身绕着只剩一点骨架的博物架看了一圈,又在学舍之中转了好几圈,“学舍之中,但凡是容易起火的地方,似乎都倒了菜籽油。不多,却也足以令火势快速蔓延了,那个人倒是聪明。”
正是因为每一处的菜籽油都不算多,再加上昨日他们都将注意放在了尸身上,这才没有注意到。
白毓起身,点头说道:“怕火势不够旺盛,搬了书来博物馆,还倒了菜籽油,的确是聪明。只不过,没有用对地方。”
“如此,点火的人可能就不是林清了。”提到林清,白毓的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他的手筋脚筋都被划断了,哪怕这半年多来好一些了,但最多就是能够做一些小动作。他无法去厨房拿到菜籽油,也无法搬来许多书。”
林清能自我了结,但是菜籽油和搬书绝不是他能做得到的。
展昭转身看向白毓,“可有找到你说的装置?”
白毓摇摇头,“看来真凶另有他人。”
“到底是谁呢?”展昭和白毓回到了包拯的面前,将他们的发现告知了他。至于马成问,他被带走和赵学海他们关一起了。
开封府的人对他们也是厌恶至极,再加上开封府向来不怕得罪任何权贵,所以他们将这四个人关押在了柴房。他们还把他们给捆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他们动弹。
难受?那就对了。好待遇不是给畜生的。
包拯等人就装作不知道此事,任由赵学海他们被捆着。他们的心神都放在了点火的真凶身上,哪里有心情去关心他们呢。
公孙策说道:“仵作写的尸格送来了,林清确实死后被焚烧的。”
白毓问道:“他的死因是什么?”
公孙策的眼神带着不忍,“他的心口处扎了一根钢针。”
白毓浑身一个激灵,不由得问道:“很痛吧?”
“于他而言,是一种解脱才是。”在她身边的展昭说道。
白毓叹息了一声。
“钢针,菜籽油,书。”包拯的眉头紧锁,“展护卫,去查一查,看是否有人买了钢针,太学之中可有人的书遗失了,又是谁能够拿走厨房的菜籽油。三者若是有重合,那个人应当就是杀人纵火的真凶了。”
“是。”展昭领命,转身而去。
“包大人,我要不要再去看看那些太学学子?”白毓问道。她今日才看了四个人呢,还能继续看,
“不用了。”包拯却是一口就回绝了,“白女官今日不宜再看下去了。本府和公孙先生去询问一番,若是有人有异样,会留着那人的。”他的意思就是把人押着,明日再给她看。
白毓想说她可以的,但是对上包拯不容辩驳的眼神,只能蔫蔫地点头了。她在展昭面前敢讨价还价,但是在包拯的面前却是不敢造次的。也不是说他对她不好,而是那种不敢跟长辈顶嘴的感觉让她偃旗息鼓了。
公孙策见状,心下觉得好笑。
原本以为要查这三件事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谁知道包拯和公孙策还未曾将剩下的太学学子问完话,展昭就已经回来了。而他口中吐出来的那个人名,也让在场的人惊讶不已。
“曾圭?”白毓瞪圆了双眼。
“是。”展昭点头,“那钢针在铁匠铺子里放了许久,缝针太粗用不上,其他的用处也找不到,一直没有人买。那铁匠原本都要融了做别的了,在三日前却是有人去买了。是以那个铁匠记得很清楚,说是一个长相清秀的郎君,身上的衣裳是太学斋仆才会穿的样式。”
在太学之中,长相清秀的斋仆只有曾圭一人。而且他是斋仆,只要用外出采买的名义,想要离开太学并不是难事。
展昭又说道:“我回来太学后翻找了记录,曾圭的确在三日前离开过太学。”
“他是斋仆,要帮着做事,拿到菜籽油也不无可能。”公孙策说道。
白毓问道:“那书呢?”
包拯说道:“方才有一个学子说过,昨日他们学舍之中的书不见了,不过因为都是一些话本子,他们也就不在意了。”那个学子家境不错,读书还行,就是爱看话本子。
他学舍之中有许多话本子,除非特别喜欢的,否则看过之后就放在一旁,并不在意。
白毓喃喃地说道:“该不会曾圭去给那个学子打扫过学舍吧?”
第37章 太学纵火案17
询问过那个丢失了话本的学子, 他的学舍的清扫日就是昨日。只是他也跟着去金明池游玩了,不知道打扫的斋仆是在何时来过的。
再次去询问了斋仆,他们都可以作证, 大概在太学众人出去游玩后不久,曾圭去打扫了学舍。至于打扫的哪一间, 从哪里开始, 他们倒是不太清楚了。因为有些斋仆也请了假出去了, 太学内的斋仆人数不够, 他们都很忙,没有时间注意别人。
不过,只有这次便已经足够了。
曾圭再一次被带到了包拯几人的面前, 他看起来有些惶恐。毕竟被二次传来问话,心中不安也是自然的。
“曾圭。”包拯开口便自带着一股气势,“你是否在三日前买了一根钢针?”
“仆……仆……”曾圭想要否认,但是他即便是不用想也知道,包拯既然能这么问话, 定然是已经掌握了证据了。
“昨日是你打扫了学舍, 拿走了话本,是也不是?”
“厨房丢失的那些菜籽油也是你拿走的, 是也不是?”
“是你用钢针杀了林清, 再将话本放进赵学海和马成问的学舍, 又用菜籽油放火烧了学舍, 是也不是?”
“不是!”前面的问题, 曾圭都无可反驳,但是到了最后这一句, 他猛地反驳了包拯的问话,“我没有杀他, 没有!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
【我没有杀林清,我怎么会杀他,我不会杀他的!】
曾圭像是被逼到了绝境之中一样,脑子已经混乱了,一直翻来覆去地说着自己没有杀林清,却不说有利于自己的话。
但是白毓听见了他的心声,上前一步说道:“我相信你没有杀了林清。”
曾圭一听,猛地安静了下来,抬头看向白毓,眼底似乎带着不敢相信。
“你没有杀人,对吧?”白毓缓和着声音问道。
“是的,我没有杀人。”曾圭连连点头。
“那么你为何要买钢针,拿走话本,还拿了菜籽油呢?”白毓又说道,“你别害怕,你慢慢说来,我们都会听的。你可是汴京人,你知道的,开封府从不冤枉任何一个人,对吗?”
曾圭像是被点醒了什么,喃喃道:“对的,对的,开封府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的。可是……可是……”他又看向包拯,声音不免又激动了起来,“可是我没有杀人,却还是做错事情了啊。”
包拯也看出来这其中有内情,便说道:“做错事情也分大小,若是情有可原,本府可以帮你。”
“好,好,好,我相信开封府,相信包大人。”曾圭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了,害怕担上杀人罪名,便将一直如实说了。
曾圭虽然是汴京人,但其实活得并不如意。他幼时生父过世,少时母亲过世,还未长成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要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所谓的礼义廉耻,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用。
街坊邻居虽然也会伸手帮一把,但都不容易,也仅此而已了。是以,曾圭就这么跌跌撞撞地长大了。后来他发现自己生了一张清秀的脸,有些男子就是喜欢他这种样貌的,他能以此谋生。
一开始就是占点小便宜,后来就越发放开了。不过曾圭很聪明,他没有想要一辈子做这个,他想着要是自己能够攀附上一个高枝,给自己找一个小官吏做做,也算是有个好将来了。
就是因为这个,曾圭才会前来太学做斋仆,而王学政因为他自己的私心,也选了曾圭进来。
他搭上了赵学海四个人,虽然是四个人,不过对他来说算不得难事。赵学海和张合是个没用的,做不了多久,而马成问和李章也不过是一般罢了。曾圭看得出来,这四个人是玩得多了,身子虚了却还不肯停下,这才会找他。
不过他本来求的也不是那份快乐,他想要的是钱财,是好处。所以赵学海四个人身子如何,曾圭才不在意呢。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四个人挺没用的,不能达成他的所思所想,于是他就面上装清高,实则心里在痛骂他们四个人没有用。
曾圭都想了要不要放弃他们,去找别人了。他可算是看清楚了,这年轻郎君就是没用,不掌家中权势,帮不了他。他还不如去找个上了年纪的老爷,既不费力还有好处呢。
就在曾圭想要撤退的时候,他发现了赵学海四个人藏在太学之中的秘密。他们藏了一个书生在太学的学舍之中,难怪他们总是腿脚无力的模样,呸,没用的东西!
曾圭在心里骂着四个人,已经准备离开太学了。既然讨不到好处,留下来作甚。
可是,他看到了被赵学海他们藏起来的人是谁。
“是林清,是林清啊。”曾圭的脸上落下了两行泪,“怎么能是林清呢,怎么可以是他呢。”
白毓柔声问道:“你和林清认得?”
“认得的。”曾圭点头,“只是他认不得我了。”
在曾圭的父母尚未离世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家境尚可,于是就被父亲送去私塾读书了。也没想着他能出人头地,就是想着将来莫要别人用契约骗了,或者能做个账房先生也是极好的。
林清就是那家私塾先生的孩子,他生得好看又会读书,很多孩子都喜欢围着他。他心地又好,会帮助功课不好的孩子,那个时候曾圭就是围着他转的孩子之一。
而且,他的名字还是林父取的呢,毕竟曾圭的父亲可取不了曾圭这样的名字。只是后来,曾圭家中生变,离开了那条巷子,离开了那家私塾。
在临走的时候,林清还送给他一本《千字文》,望他能够在往后的日子里勤学不辍。再后来,曾圭的日子再怎么难过,也没有把《千字文》给卖了。
只是他再也不敢去私塾附近,也不敢打听林清的消息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堕落了,若是靠近的话,会给林清带来不好的名声的。所以,他便不闻不问。
在曾圭的心中,林清是他的童年好友,更是他年幼那段轻松快乐的时光的见证者。所以才在发现被赵学海他们掳来的人是林清之后,他崩溃了。
不管曾圭的心中是如何想赵学海他们四人的,他都知道自己救不了林清。太学之中藏污纳垢,王学政就是偏帮着赵学海他们,他不知道还没有其他人也是。
如果他非要将林清带走,或者将这件事情给捅出去的话,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曾圭想着,只有活下去,他们才会有翻盘的机会。只是他除了一些小聪明,别的都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帮林清。
思来想去,他去找赵学海他们的次数就多了。曾圭觉着这是自己唯一能够帮到林清的了,至少让他……让他少受些罪。至于他自己,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些。他还会给他带肉,带药,让林清养好身子,养好那些伤。
次数多了,林清感觉到曾圭对他的善意是真非假。于是,他开口求曾圭去打听一下他的父亲如何了。林清当然知道这个男子未必会帮他这个忙,毕竟是冒着风险的。他若是说与赵学海他们听,倒霉的人还是他自己。
可是他太想知道父亲的消息了,只能铤而走险。
曾圭当然不会伤害林清,知道林父被抓了,他花了自己攒了好久的铜钱去打听消息。而后,他知道了林父自尽了,想也知道他肯定是为了不拖累领情才会自尽的。
曾圭不敢告诉林清,但是林清何等聪明,只看他回避的神情就知道了。就此,林清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于是他求曾圭给他带一根钢针。
自然,林清不会告诉曾圭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求他带一根钢针。
在曾圭的眼中,林清一直是那个聪敏的童年玩伴。既然他要钢针,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谁知道,他是用来自尽的。
三月初一,太学众人都出去玩了,包括赵学海他们。于是,曾圭偷偷跑来找林清。他给他带了肉和药来,结果却看见躺在地上的林清,心口插着一根钢针。
在看到曾圭的那一眼,林清用砚台将最后钢针的一截打入自己的心口。
“林清!”曾圭尖叫了一声,腿软地摔倒在地上,而后连滚带爬地到了林清的身边,“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啊?我去找大夫,我去给你找大夫。”
“求你……不要。”林清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断断续续了,“活着……太……累了。帮我……帮我……”
对上林清双眼的那一刻,曾圭就明白了,他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帮你,我一定帮你。”一时间,他泣不成声。
“烧了……烧了我,也……烧了这里。”林清看着这间学舍,恨意滔天,“我要……干干……干干净净地离……开。”他又看向曾圭,眼底带着几分柔和,“多……多谢……抱歉。”
谢的是什么呢,是他带来的肉和药,是他帮自己避过了很多的恶心,是他帮自己打听父亲的消息,是他到现在还愿意帮自己。抱歉的是什么,是他最后还是因为私心,将他卷入这些麻烦之中了。
但是他真的活得太痛苦了,已经考虑不到太多了。若有来世,他一定会报答他的。
说完这句话,林清就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了气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黄泉路上的父亲走的慢些,好叫他追得上。
“我帮你,我一定帮你。”曾圭止住了泣声,帮着林清理了理衣裳,而后走出了这间学舍。
第38章 太学纵火案18
为林清整理好了衣裳之后, 曾圭就出了赵学海和马成问的学舍。他去了厨房,用竹筒灌了一些菜籽油;又去了另一个学子的学舍那里打扫房间,将那些平时那位学子不太可能再去看的话本拿了出来。
曾圭是太学的斋仆, 自然知道东西在哪里,也知道来去的路上哪里有死角, 可以躲开别人的目光。如此来回一趟, 他都没有被人发现。
回到了林清的身边, 曾圭将话本摆在了博物架上, 又将菜籽油在每个可能着火的地方都滴了一部分,自然博物架上的菜籽油是最多的。最后,他将将点燃的半根香放在了博物架下的菜籽油处。
只要这半根香烧到了一定的位置, 就会点燃菜籽油,而后将博物架烧起来。堆满了了书本的博物架就会着起大火,将整个房间都烧着。做完了这一些,他退到了房门前,最后再看了林清几眼, 而后关了上门, 离开了这里,回到了斋仆的中间。
如他所料, 那半根香为曾圭争取了一些时间, 让他在起火的时候有证人证明他并没有放火。而后火势也蔓延得很快, 半根香的留下的一点痕迹根本就没有人发觉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