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很多事情注定因此有所改变。
他会不自觉地关注白鸟的行动。休息时间,她与女仆们聊天,稚气的脸庞总是表情丰富,就是因为这样摩尔和海莉才喜欢逗弄她。她跟特纳先生学习分别葡萄品级,尝到涩葡萄全身过电般颤抖,发丝打卷。她处理食材的样子意外地冷静严肃,抱着一击必杀的决心。
还有,她看到他时,整张脸都会瞬间红彤彤,眼神躲闪。
可她没有半点表白的倾向。迪卢克对此心情复杂,表面却看不出异样。
明冠峡莫名出现大群遗迹守卫。
遗迹守卫是古老的人形战斗机械,会狂暴地攻击进入一定范围区域内的人类。
西风骑士团前来消灭它们,结果损失惨重。没有神之眼的普通骑士难以打败它们。
迪卢克会暗地出手相助,在西风骑士团撤退后继续进行剿灭活动。
同时对付几名遗迹守卫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迪卢克身负多伤,额头被它们旋转的劲风打破,鲜血滑下脸庞,几乎分辨不清血和头发。
西风骑士团的庶务长凯亚站在树上,带着意义不明的微笑,“需要帮忙吗?”
迪卢克没有理会义弟。在他们选择不同的道路后,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凯亚跳下树,加入战场,“冻结吧!”美丽而危险的冰凌自剑尖射出。
冰与火交织闪现,明冠峡的夜晚被银蓝色和赤色照亮。
最后一个遗迹守卫轰然倒下。
“去修女那治疗吧。”凯亚说。
“不用了。”
“喂喂,逞强也要有限度。”
不是逞强。迪卢克并未把心声说给任何人听,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烛光中,坐在床上的迪卢克直视站在面前为他的额头上药的少女的脸庞。
白鸟小心翼翼地拨开刘海处理伤口。
迪卢克维持着面无表情,使她判断不出痛或不痛。
“迪卢克老爷……”白鸟贴上药膏贴,“请更加谨慎地照顾身体。”
她很难过。迪卢克低垂眼眸,“好的。”
其后是身体上的伤势。
进门已经将外套挂在椅背上。迪卢克松开衬衫领口,手指下滑,锁骨,胸膛,腰腹一一袒露,每一块肌肉都忠实地呈现着“贵公子”一词的具体含义。渗血的类似鞭伤的伤痕亵渎了这具身躯,同时也让人产生并非遥不可及的错觉。
明明已经见过不少次,查明心意后再看却无法保持从容。白鸟匆忙转身,头脑眩晕。她的心跳声会不会太大了?白鸟捏紧拳头,不能这样……必须要镇定才行!
迪卢克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还好吗?”
“啊,没有。抱歉,是我个人原因。”白鸟深呼吸,转身笑道,笑容尽可能的灿烂。
白鸟催眠自己――他不是迪卢克老爷,是受伤的羊羔,需要精心照料,以后长成大肥羊,可以烤羊腿,煮羊肉,煎羊排……
总算完成了!白鸟十分满意自己的专业态度。迪卢克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刚才她的眼神凶残得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般,真正意义上的“吞吃”。
夜宵是奶油炖煮的白汁时蔬烩肉。烂软的肉入嘴即化,甜稠浓香的奶白汤汁流入胃中,紧绷的身体像是泡在牛奶浴里,精神和身体在温暖的蒸汽中渐渐松弛。
等到迪卢克吃完最后一口,白鸟摆出重大会谈的气势,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背部停止,目光炯炯。他不禁遐想某些可能性,稍微有点紧张。
“迪卢克老爷。我觉得,以后您还是去教堂治疗吧!之前是我太得意忘形,自以为是地想要帮助您,但这样是不行的。我所擅长的是做饭,而您需要的是快速有效的治愈。如果因为我的狂妄拖累了您,我会……非常……非常……自责的。”白鸟恳切地吐露心里话。
“我要隐瞒‘暗夜英雄’的身份。”
“您不用再为我考虑。第一次为您处理伤口时,您的身体没有任何的伤疤。现在却……”
迪卢克很想抬手抚摸她的脸庞,强大的自制力阻止了僭越的动作。
“作为条件,你不要再用尊称。”
白鸟差点没跟上他的思路。
在那双赤红的眼眸的注视下,她张口:“好……好的,迪卢克。”
好别扭啊!白鸟内心疯狂捶地。
第6章 果酒气息
白鸟真的喜欢自己吗?
迪卢克人生中头一次发出这般疑问。无关仇恨,无关沉重。这种话题在他原本的生命轨迹里几乎不存在,此刻却让他思考了相近半刻钟。
在他待在书房里琢磨此事时,晨曦庄园临近的河流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响。
只听一声俏皮可爱的“蹦蹦炸弹!”,圆滚滚的红色物体掉进水里,接着是劈头盖脸的水花。穿着冒险者服装的白鸟被淋成落汤鸡,史莱姆趁机逃离。归于平静的水面浮现几块鱼肉。
白鸟抬头望向声源处,红色的小女孩跳跃的身影僵住。
背着双肩包的小女孩张开风之翼飞下来,一对尖长的耳朵抖动。
“对不起,姐姐……我没看见你。”她眨巴眼睛,释放无敌的可爱光波。
白鸟蹲下平视她,“你的名字是?”
“可莉。”
“可莉你好,我是白鸟。”白鸟与她握手,“你是哪家的孩子?”
可莉目光游移,小手挠挠脸颊,“呃……”
“我不会告状,我只是想把你送回去。这附近魔物很多,对你而言比较危险。”白鸟思及炸弹的威力,对后半句话保留意见。
“可莉是西风骑士团的‘火花骑士’,不怕危险!”可莉骄傲的昂首挺胸。
传闻中,西风骑士团的最强“至宝”是个小女孩,总是在爆裂的火花中出现,在万物化为灰烬后消失。就是这个小女孩,白鸟肯定地想。
白鸟尽可能地严肃道:“但是玩炸弹很危险。”
“凯亚哥哥说‘放火烧山,可莉完蛋’。所以可莉炸河,这样琴团长就不会很生气啦。”
黑皮肤的年轻男人走来。他的身材瘦削颀长,深V领露出锁骨和胸膛正中间,右眼蒙着黑色眼罩,冰蓝色的左眼流露出与本人气质相符的玩世不恭,“你好,这位年轻可爱的小姐。”
“你好。”
“这孩子我会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的。”他笑眯眯地说。
怎么看你都更像是带回去就当无事发生……白鸟默默吐槽,“好的。”
他忽然弯腰,掏出手帕擦拭白鸟脸上的水珠,清朗的声音略微低哑,“真是不好意思。”
豹子般的侵略性稍一露出端倪就被收敛,笑容即刻变得亲切温和。
“谢谢。”白鸟后退几步。
可莉拉住白鸟的上衣衣角,介绍道:“这是凯亚哥哥,是个好人哦!”
“这是白鸟姐姐,也是个好人。”
“白鸟姐姐,”凯亚牵起可莉的手,“再见啦。”
“白鸟姐姐再见!”
嘶……被一个成年男性喊白鸟姐姐……好奇怪啊!
恋爱小白白鸟并没有被凯亚随处释放的魅力蛊惑到。说到底,她更喜欢正经的男人。
白鸟打了个喷嚏,连忙回屋换衣服。病魔仍然找上了她。
她被放了一周的假期。就算是修女也不能治好感冒,白鸟只好老老实实地回蒙德城养病。
偶尔向妈妈撒娇真是不错呢。裹在软绵绵的被子里的白鸟傻笑。
一捧塞西莉亚花从敞开的窗户伸到她眼前,清冽的香气减轻头脑昏沉的感觉。
白鸟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温迪……”
她从被子里伸手去接,一缕清风先她一步卷着花束放入花瓶,与几朵风车菊挤在一起。
温迪握住她的手,传导沁凉的温度,“小白鸟要听歌吗?”
白鸟摇摇头,“谢谢你。”
“嗨,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拜拜!”温迪的上半身倏忽消失。
温迪应该够不到她的窗户高度吧?想象温迪垫着石头的滑稽模样,白鸟笑着入眠。
三天后,白鸟痊愈了。离假期结束还有五天,她打算再陪妈妈两天就回去。
晚上由她做晚餐,下午白鸟在百货商店采购原料。
一条灰色大猫蹭着她的小腿走过去,又长又细的猫尾卷翘,身后整齐地跟着一溜猫。
百货商店的售货员布兰琪笑道:“跟着它们走有惊喜哦。喏,这是你的货品。”
白鸟好奇心大作,抱着鼓鼓囊囊的纸袋尾随猫队。
排在末尾的幼猫走累了,趴在地上喘气,白鸟将它捞到纸袋顶端。幼猫喵喵叫,似乎在感谢她。领头的灰色大猫威严地向后看,向白鸟颔首,继续迈着优雅高傲的步伐前行。
上楼梯的时候几只小猫遇到阻碍,短小的腿根本够不到上面一个台阶,跳也跳不动。
灰色大猫叼着它们后脖上去,到了后面长须不耐烦地抖动。
白鸟识趣地抱起剩下的两只小猫。
不知不觉,自己变成了猫爬架。一只橘猫窝在脑袋上,一只黑白相间的猫盘踞在肩头,还有一个梨花色的猫爬来爬去。
终于到了目的地――中心广场。
大家安静地欣赏风神巴巴托斯神像前的温迪表演。
灰色大猫蹲坐在远处,时不时教训不安分的调皮小猫。
三角形的耳朵竖立着,它在听温迪唱歌。
白鸟忽然想起一个小小的灰猫,锲而不舍地要蹭温迪,温迪边笑边打喷嚏。年纪尚小的她常常与它“搏斗”。说是搏斗,但它从来没有伸过爪子或用过牙齿。
“原来是你呀。”白鸟蹲下,抚摸它的脑袋。
灰色大猫低沉地喵喵叫。
这时一只幼猫撕破了纸袋,土豆滚了出去。地平土豆圆,白鸟总是差点就够到。
一只手捡起土豆,白鸟接过它,忙不迭道谢。
“不用谢。”
那只白皙的手揉揉她的头发。
白鸟顺着手臂望去,温迪的笑脸近在眼前。
“那个……你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吗?”白鸟突发奇想,“我会准备酒的。”
温迪轻巧地回应:“好呀……阿嚏!”
原来那只灰色大猫见温迪演出结束,过来蹭他。
晚饭时间,温迪如约敲响白鸟家的门。开门的是白鸟的妈妈,“温迪先生好。”
她对温迪怀有敬意,毕竟已逝的丈夫说温迪在他出生之前就存在,容貌永不改变。
“白鸟在厨房做饭,您看您有什么需要?”
温迪轻松地说,“哇,好香啊。”
白鸟妈妈浮现自豪的神情,“那孩子十分擅长做饭。”
温迪微笑以对。
晚餐没有因为招待温迪变得丰盛多少。三碟堆高高,三盘火火肉酱面和三碗满足沙拉,以及一瓶果汁一瓶果酒。堆高高是夹着奶酪的三层厚实肉饼,看上去就令人充满食欲。
“温迪先生去过璃月吗?”白鸟妈妈问。
温迪单手支撑脑袋,另一只手擎着酒杯,“嗯?去过哦。”
“其实我是璃月人。”白鸟妈妈大口喝酒,“啊……有时候也想回故乡看看呢。”
“妈妈可以和我一起游历七国。”白鸟提议。
“后半辈子生活在蒙德的我早就离不开蒙德了。何况那边也没有亲人。”
陷入忧愁的妈妈一杯又一杯的饮酒,“你爸爸很不会喝酒。明明是骑士……当初我们可是因酒结缘,奉子成婚哦!”换个说法就是,酒后乱情。“结果被他骗来蒙德,他却消失了……真是个可恶的男人,应该多找几个男友试试看才对。”
白鸟瞪大眼睛,大声说:“妈妈,你喝醉了!”
“呃?没有哦。白鸟啊白鸟,你可不能像妈妈一样认死理,千万不要为了一片绿叶放弃一整个森林。我当初也是璃月响当当的美人呢……嗝……”
温迪绝对在闷笑吧!白鸟看向温迪,他侧脸咳嗽。
“我去送妈妈休息。”
白鸟搀扶妈妈将她送到床上。
料理好一切后,她回到餐桌,发现温迪还在,吃惊道:“呃?”
他耸肩,“我可以走哦。”
“不要走。”白鸟急忙召唤,坐下,“让你见笑了。”
温迪咂嘴,“自从那次后,你面对我很拘谨呢。真是伤心啊。”
“毕竟你是……”神啊……
“小白鸟,要再体验一次吗?”他忽然凑近,语调轻快。
白鸟疑惑道:“什么?”
“森林。”
饱含果酒气息的嘴唇靠近,绿眸湿润。一股轻柔的风攫取了她,轻点波光粼粼的果酒湖,飞过茂密葳蕤的低语森林,触摸月亮与繁星,品尝晨露和朝霞。
赐福凡人的手捧着她的脸颊,注视万物生长死去的双眸映出她的模样,少年的嘴唇温柔而有力,分享着孤独,悲伤,愤怒,快乐,痛苦。
他环抱少女在空无一人的舞厅翩翩起舞。舞厅外,时光急遽,千年的岁月宛若月光流溢。
当冰冷的手指拉下连衣裙领口,白鸟恍然惊醒,推开温迪,“不……不对……”
“嗯?”
“你不能随意地将我拉入那个世界。”白鸟捂着脸,说话声带着哭腔,“就算你是神也不可以。那个世界……太痛苦了……”
狂风吹进窗户,呼啸而过。
月光照映餐桌边的白鸟,她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太痛苦了……”
他们的神,原来这么痛苦吗……
她睡在妈妈身边,“璃月的神也是这么痛苦吗?”
妈妈翻身搂住她,嘟囔,“璃月有很多神……神仙和神仙可以做朋友吧……呼……”
白鸟忘不了温迪幻化成风离去时的低垂的眼眸,那里凝聚了千百年的忧伤。
第7章 蒲公英籽
温迪的消失使蒙德城少了风色的活力。白鸟走在街上,几乎满耳朵的“温迪去哪儿了?”“好怀念他的歌声啊!”“啊啊,不和他一起喝酒总觉得缺少什么!”
白鸟觉得是自己的错,闷闷不乐之下决定提前回晨曦庄园。
临行前,妈妈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顶,“小白鸟啊,风会将你的思念带给那个人。”
妈妈发现温迪是风神巴巴托斯了?白鸟惊讶地看着她。
“愿风神巴巴托斯祝福他。”妈妈虔诚地祈祷,“希望岩神摩拉克斯也赐福于他。”
白鸟觉得游历完七国之后,祈祷起来就是这个样子――希望风神巴巴托斯岩神摩拉克斯雷神xx草神xx水神xx冰神xx火神xx都保佑我。
晨曦庄园坐落于苍风高地一隅,静观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
“小白鸟好像情绪不高呢。”
“可能是遇到麻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