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觉得今天实在是不可思议,他不仅逃离了恐怖的工作地狱,还和源希一起出来散步约会。
甚至能看到她穿着婚纱站在自己的面前。
在场试穿展示婚纱的美女如云,但是他却能一眼捕捉到源希的背影。
“他们说这样就可以去接花捧了!”女子兴致勃勃的拉着他,蓬松的白色婚纱裙和优雅的鱼尾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现在的源希比起刚才显得更加欢快有活力,不远处,主持活动的人重新高高举起那一束玫瑰花,那令人难以忘怀的红色此时就映在她的眼中。
“让我们看看,下一个迎接幸福的新娘是谁?”
以中也的眼光来看,那个距离分明是不可能扔过来的,无论是抛物线还是那个人的倾向,他们这边都注定是无缘这一束花。
但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源希却也和周围人一样伸出手,眼睛专注地看着那束花捧。
“源,你想要吗?”
“虽然只是虚假的象征,……我也想要啊。”
源希听见中也的问话,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声音低沉下来。
“可是,我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它太遥远了。”
花捧已经被高高抛起来,那个距离,即使是源希也看明白,已经不可能到她手中了。
从未感受过幸福的人已经习惯空落,倘若真的要落入手中,反而会手足无措。源希对此也只是也感到无比放松和平静。
然而,就在她想放弃的时候,已经到最高点即将下落的花捧像是凭空被谁托起,乘着风又朝着源希的方向飞来一段距离。
遥不可及的花捧突然变得触手可得,似乎只要她坚持向前就能抓住它。
可源希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茫然地静止在原地。
无人看到的幽灵在空中一闪而过。
那束火红终究还是落到她的怀里。
鲜嫩还带着露珠的红色花瓣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散落在她的头上,光滑的肩膀上,洁白纯净的纱裙上。
“现在,你得到‘幸福’了。”
微不可察的红光在中也的身上缓缓熄灭。
“恭喜这位小姐,可以免费选一条裙子!”
周围人群开始尖叫,哄闹着,推搡着,潮水般将他们围住。
还在呆愣的源希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中也慌乱抓住她的手,然后她稳稳地撞进温暖而宽阔的胸膛。
“可是中也先生,作弊得来的幸福不会长久的。”
源希抱紧了怀里的花束,喃喃自语。
鲜艳的玫瑰花捧贴在两人的胸口间,被用力地挤压,搓揉,落下。
然后穿过另一个人无形的手掌。
被踩得粉碎。
“我只知道,想要的就去拿。”
面对青年理所当然的发言,像是第一次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源希睁大了眼睛,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砰砰砰狂跳起来。
她这样的人,也是可以自主选择创造幸福的吗?
第24章 纠结
中也的眼睛像雨后的天空,干净又纯粹地令人感到平静。
但红赭色的发丝却在远处夕烧的衬托下如火苗般热烈,比玫瑰的红更摄人心魄。
映在源希漆黑的瞳孔深处,如同天火坠入长夜,驱散漫无边际的黑暗。
她的手心还紧握着那份花捧,手背贴着青年的胸膛,那里传递着另一个人沉稳有力的心跳。
一下一下,热度从一个人的身上传递到她的心口,从温暖到滚烫,燃烧着过往缠绕在心上的蛛网。
从来都是被迫接受不幸,被迫承受不属于她的责任,甚至于活下去的理由也是母亲擅自给她的任务,唯一属于她的决定只有从家里逃跑。
像没有灵魂的漂流瓶,她在茫茫大海中寻找着可以着陆的栖身之所。
潜意识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得到幸福的资格。
既然她可以逃离像地狱一样的家,为什么不可以主动去找想要的生活?
像是海上迷雾中突然出现的一束光,源希看到了从未想过的可能。
人是可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幸福不会向她奔来,但是她可以去离幸福近一点。
“源?”
中也发现她倚靠在他肩膀出神,似乎是被现在的状况弄蒙了,有些懊恼自己没控制好力气。
周围人还在喧闹着,起哄着,有说要不要直接求婚的,也有催促主持人赶紧抛下一个花捧。
气氛已经烘托到位,他刚刚甚至想伸出双手抱住她。
但最终,他也只是单手扶住她的腰,另一只胳膊将外面所有的人挡在圈外。
“没事吧?”
源希摇头,她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对上中也关切的眼神,不自在地别开目光。
“中也先生,我没事。”
怀中的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滑落到手背,冰冰凉凉,安静了躁动的心。
“我们走吧,那边在叫我们过去挑选婚纱。”
中也发现她的视线对自己闪躲着,蓝色的眼睛也黯淡几分。
店里的侍者在那里招呼他们,他又撑起平日的作态,将一闪而过的失望抛在脑后。
但是他还没走出去,源希便轻轻牵住了他的袖子。
这让他不由地想起曾经那个她喝醉的夜晚,那时,她在梦里呢喃着请求,不要丢下她。
而这一次,源希却将一束玫瑰从她手中的花捧里抽出来,低着头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份幸福也分给你,中也先生。”
哪怕今天不是她真正的生日,但是一种奇妙的欣喜像胸口前玫瑰花的清香,从心口扩散至全身。
“谢谢您,我很高兴。”
中也收下了那只玫瑰,望着低着头不肯看他的源希,眸光微动。
“那我收下了。”
*
选婚纱的时候,源希挑中了一款又正面设计低调,后面看却很大胆的裙子。
几乎整个背部都是裸露的,一直到腰间,才有细长的珍珠链条连接两侧的布料。
她曾在家里试穿过定制的白无垢,但是在她看来那和平常的和服区别并不大,都不过是束缚她的牢笼。
“我会挣脱所有捆着我的一切。”
试衣镜里的女孩不再阴郁地和她对望,而是看着另一个自己双手摇晃着拖地的裙摆,快乐地转了个圈。
“包括港口mafia的一切吗?”
小声的咕哝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源希转圈的脚差点一崴。
“你刚才去哪了?”
一个人的影子隐隐约约出现在试衣镜的后面,只露出半张脸,正是方才逃避她问题的太宰治。
“就……在这附近转了转。”
太宰治自然不会承认他一直跟在源希附近,将港口mafia的其他人都想办法引开了。
不能让他们的绯闻流言更加坐实。
幸好他有所准备,没有港口mafia的人看到两人站在众人中心,捧着花束相拥的场景。
只是……
那一刻,在接到花捧的时候,她第一次露出了那种茫然。他看到源希脸上面具破裂,流露出真实的情绪,太宰治忽然觉得有什么在从手中流失。
是他被陌生的友人以枪相待时,那种熟悉的无法预料而不可掌控的感觉。
阿希要去主动追求想要的了吗?
明明离她很近。
但是看着换上婚纱裙笑得明媚又清爽的源希,太宰治忽然觉得,她正在加速往他无法触及的光明的高处飞去。
而他会像忙碌那么些年后,去见织田作的那一天,灵魂的一部分永远被留在深渊里,看着她一点点消失。
“阿希,要离开港口mafia吗?”
冷不丁儿的,太宰治又问出那句话。
再一次戳中源希心中最隐秘的渴望。
其实呆在港口mafia 很好,中也先生很好,小银很好,尾崎小姐也很好……
但是,她却觉得这不是她最想要的生活。
离开一切和曾经的灰暗的记忆有关的地方,哪怕是港口mafia ,高层走廊天花板也是沉闷压迫在她的脊背上,好像随时要掉下来。
她要到宽敞的天光下,就像是抓住那束玫瑰,永远地摆脱身后的阴霾。
“太宰先生,如果您想呆在港口mfaia,我会想到办法,让您不消失也能留在这里。”
事已至此,似乎也没必要和他说谎话,某种意义上,他们应该是目标一致的才对。
他们之间的这种见不得光的联系……
大约是无法持续到永远。
那些夜里悄悄发生的炽热的呼吸,令人晕眩的缠绵,褪去这种扭曲的无可奈何,到底有几分真实的情感?
太宰先生他想必也对此感到厌倦了吧。
源希觉得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半被中也先生描绘的有力能控制未来的笑容所吸引,一半凝望着孤身站在黑暗中安静目送她离开的太宰治。
向上飘,向下坠,飘忽不定的心最后被乱如麻的思绪捆绑,收紧,陷入了绵密的酸楚中。
“如果一定要这种状态存在于世。” 太宰治慢慢地走出试衣镜,棕黑的发丝贴在额头,凌乱地遮住那眼底深处涌动的浓雾。
“把我这样留在港口mafia。”
“还真是残忍的行径。”
试衣间很狭小,他和源希不过几步之隔,沉闷的空气凝滞地几乎无法流动,压着两人的心脏,齐齐朝下坠去。
“抱歉。”
源希知道自己已经变得不对劲,心在融化,变成混沌的烂泥状态,但是她还是将那些她也想不明白的心情压下。
“不需要道歉。”
太宰治倚靠在墙壁,下巴微微朝门的方向抬起,眼睛错过源希,声音小得不可思议。
“一起走就是。”
耳边外界所有的嘈杂声音瞬间消失,骤然加速的思绪将源希对身边的所有感官也夺走,仿佛隔绝成无声的真空。
“你不会一个人走的,对吗?”
其实他更想问她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打算自己逃走。
太宰治垂眸,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我说过,我都可以帮你。”
丢下最后一句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的话,太宰治没给源希反应的机会,几乎是狼狈而逃那般消失在原地。
源希琢磨着刚才他的意思,大脑空白了一会儿,转而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所以他并不想和她离婚,一直以来他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离开港口mafia,而不是单纯讨厌她想和她解除联系?
那么他刚才的意思是她走的时候带上他。
也就是说……
要私奔?
“里面的小姐,需要帮忙吗?”清脆悦耳的女侍者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
源希这才回过神,匆忙开门。
门开后,是中原中也和婚纱店的人一起站在门口。
“源,如果拉链很麻烦的话,我叫来了店里的人。”
想起之前的事,中也解释遮掩着自己的真实目的。
“这件不需要哦,”
这么一打断,源希瞬间忘记刚才太宰治的暗示。她转身,示意这件是侧面的拉链,完全可以自己处理。
“中也先生,真是麻烦你啦。”
“那就这样。”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弧度比平常更加浅,但是中也却觉得这样的她是更加放松状态
“这件很适合你。”
似是被她身上的轻松的气息所感染,中也紧张的心弦也松弛了下来。
“就选这件包起来吧。”
他对旁边的女侍者道。
黄昏已至,横滨天际浮动着橙红色的云霞,夕阳在地平线慢吞吞地躺下,海平面柔柔地盖过那最后的亮光,夜幕随之降临。
婚纱店前的人群已经少很多,因为活动结束,先前拥堵的街道恢复往日的秩序。
今天休沐的芥川银走在商业街上,没能偶遇cp的踪迹而微微失落。
“这位小姐。”
一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青年穿着一身灰色的和服,叫住她。
芥川银闻声回头,差点以为是源希女扮男装吓了一跳。
乍一看只是眉眼相似,仔细看气质天差地别。源希的笑容永远伴随着一种恬淡的宁静,偶尔会有愁绪,但并不是眼前人这种标准的假笑。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越过芥川银,看向她身后不远处一个些许眼熟的背影,尾音拖起上扬。
“你知道港口mafia怎么走吗?”
第25章 选择
中也和源希从婚纱店出来之后,想带着源希去高级餐厅吃饭,但是源希大小姐却对路边的小摊上的吃食更感兴趣。
她对着章鱼小丸子的摊子上的炊具好奇,又跑到卖可丽饼的小车附近盯着草莓味的半天。
最后她一样选了一份放在袋子里,抱在怀中,十分不淑女地和中也边吃边走。
暮色四合,街上五彩的霓虹灯陆续亮起,朦朦胧胧地晃成大小不一的光圈,将近处建筑的轮廓照亮,远处路上闲适散步的人群变成看不清的黑影,没入灰蓝的夜幕中。
风缓缓撩起源希的长发,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一切都十分平静,祥和,安宁。
苹果糖的甜腻融化在舌尖,情绪飘飘然了,仿佛软软的被云朵包围。
“源,最近工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面对源希,中也总是找不到好的话题,最后又回到了工作。
“没有诶。最近都已经熟练上手。”
“中也已经完全变成工作的奴隶了!”某个卸任的幽灵撇撇嘴,对曾经的部下指指点点。
太宰当然看清了中也的真实的话语,但他不会提醒源希。
“中也先生,真的很贴心温柔。”
“咳,这是作为上司该做的。”
被夸的中也飞速否认。
“上司就是要时刻关注部下的状态,否则任务出现问题,部下会死,任务也会失败。”
说起和部下的关系,中也就变得自信滔滔不绝起来。
“嗨嗨~蝉联内部评选最想追随的干部第一位好多年的中也大人教训的是呢。”没等源希回应,旁边的太宰治反而条件性反射拉长了语调。
“抱歉,是不是我说的太多了。”
“这么多年,聒噪的小蛞蝓竟然知道自己很吵。”
源希欲言又止。
其实她觉得嘴上嫌弃中也先生啰嗦的太宰先生也是很关心部下,否则也不会把她托付给中也先生,更不会能掌控整个组织的一切。
但她总不能在中也面前和太宰治直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