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由于太宰平时嘴里跑火车的前科也很多,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还是得打个问号。
“哎呀,该怎么说呢……”
太宰治含糊道,“就是因为完全对得上,反而看不出疑点呢……”
那个少女就好像是将黎川遥阳从太宰治十四岁的人生中剪切下来,直接贴到了二十二岁的他面前一样。
因此,会有这样的猜想也不奇怪。
谷崎润一郎:“能将人送到未来的异能力者……之类的?”
国木田独步:“如果是这样,那么黎川小姐出现在这次案件的现场,是穿越时间落点的巧合?”
与谢野晶子:“即使与连续自杀案件无关,她也卷入了别的问题中吧。”
怎么可能无关。
太宰治按着绷带卷,眼前浮现出几乎要被前些年经历的里社会的黑暗与死亡洗刷掉的画面。
在他十四岁的生日那天,黎川遥阳一如往年带来了蛋糕和礼物,以及一成不变的笑容。
【今后治君每年的生日也要好好庆祝啊,毕竟,如果治君自杀一直死不掉,生日就是治君距离自然衰亡更近一步的标志嘛!】
现在想起来……不,即使是当年,太宰治就一眼看出对方隐瞒了什么。
只不过黎川遥阳难得没有向他倾诉,而他也没有问。
第4章 青梅竹马太聪明
武装侦探社会为社员提供租房,也就相当于宿舍楼。
在前往侦探社宿舍的路上,中岛敦和泉镜花带你绕去附近的卖场购买了短期旅行使用的日用品。
等走到宿舍楼下,你已经了解到,中岛敦和泉镜花都住在宿舍,并且为了节省房费共用一间房间。
泉镜花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不如说这个女孩看起来和社会有点脱节,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看就不像是擅长与陌生人交流的类型,一路上除了回应中岛敦的有意引导,几乎没有开过口。
反倒是暴露出同居这件事的中岛敦,一副腼腆而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必须对你说清这个现实——毕竟事出突然,无法立刻空出整洁的房间供你留宿,无论如何,至少今晚,你得去和泉镜花挤一挤,临时加入到这二人的同居现状之中。
你仰着脖子眨眼看看中岛敦,完全生不出担忧之心。
这个自己不好意思红了脸的少年哪是会有什么威胁的样子。
而且,中岛敦晚上居然是睡在壁橱里的。
到了就寝时间,换好睡衣的斜刘海少年从壁橱门里探出头,对同样铺好了床的你和泉镜花道:“那,今天晚安,小镜花,遥阳小姐——”
你仿佛从少年的语气中听出了“遥阳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小镜花”的意思。
泉镜花与你的外表年纪相仿,但似乎是一位身手十分了得的战斗人员。中岛敦虽然得知了你其实应该与二十二岁的太宰治同龄的事实,还是难免将你当作比自身年纪更小的少女对待。
夜深后,你躺在被褥里,睁开眼睛,悄声无息地坐了起来。
你转头看了一眼中岛敦所在的壁橱,橱门关得好好的,里面安眠的少年没有醒来的迹象。
而一回头转向另一边,就在房间的黑暗中对上了泉镜花的双眼。
你没有出声,对着泉镜花做着手势,轻声地:“嘘——”
在得到泉镜花的默许下,你轻手轻脚爬出被窝,拉开窗户爬到室外,踩着墙壁上的突起,绕到了另一间的窗外。
你郑重地在窗框上轻轻敲击,三长两短。
二十二岁的青梅竹马从房间里打开窗户,说出了十四岁的他一样会说的话:“小遥阳啊,你可能觉得自己敲出了暗号,实际上完全没区别哦?”
你的敲暗号技术还是没有进步,在旁人听来只是完全一样的五下而已。
青年版的青梅竹马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脱掉了最外面的浅色外套,里面是衬衫与马甲的搭配,算不上非常正式的职业装,但与你十四岁的少年青梅竹马随便穿穿的居家服相比,看起来还是严肃成熟很多的。
“?”
太宰治等着你从窗外爬进来,而你扒在窗外,向他伸出了双臂。
“治君以前和我约定过,等你长高长大了,就要反过来抱我的吧?”
你说道。
“有这回事吗?”
太宰治愣了足有十秒钟,然后说:
“…………好像真有。”
这种随口说说的约定,时隔八年被忘记一点都不奇怪。
你不介意青梅竹马忘记了,但还是希望他能履行约定的。
俊秀的青年露出无奈之色,上前一步,用缠满绷带的双臂搂住你,像拔萝卜一样把你拎进屋内。
“真是的,这样一来不都要坐实了与谢野医生的鄙夷了吗?”
你在他怀里疑惑抬头。
“你也是,小遥阳……我自己说有点那什么,但我现在可是二十二岁的成年男性哦?”
他说着,低头看到你无辜的表情。
“……你这种抓着我动脑子,自己完全放弃思考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啊……”
你顺着太宰治的提问思索了一下。
“从你发现回家路上的拐角里那家古书店老板的儿子是诱拐女性的变态杀人狂却没有报警,跑到人家面前去探讨生杀予夺的问题,最后逼得他差点自首——”
但恼火地想先把挑衅的少年和陪同的你杀人灭口,结果古书店的老板得知真相自觉儿子丧尽天良报了警,赶到的警察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刀口下的你和已经被划了一刀的太宰治。
…………那件事,你从太宰治在书店里翻着书,突然对你说“刚刚上楼的那个男的应该杀了人吧”开始——也就是说,从开头开始你就没有跟上过状况。
之后你跟往常一样看顾受了伤也跟没事儿人一样的青梅竹马,事件数日后,你看着报纸上的官方案件报道,放弃了思考。
“有这回事吗?”
二十二岁的太宰治已经完全不记得人生里曾经有过这么一号人物了。
每当太宰治说起什么生生死死的时候,你就进入了听天书的状态,既无法理解他的思路是怎么绕到那个方向上去的,也跟不上那个节奏。
实话讲,你自己都不明白太宰治是怎么忍受和“对牛弹琴”里的那个“牛”的你做青梅竹马的。
——也许是因为家就住在隔壁,你和太宰治的卧室窗对窗,当时年幼,他怎么都避不开你而已吧。
“小遥阳对自己从十四岁来到八年后、遇到二十二岁的我一点都不担心呢。”
你的青梅竹马露出了有些伤心似的表情,这种微妙的神色配着他的脸,威力已经是耍赖皮级别的了。
“我又想不出什么来。”你诚实地说道,“反正有治君在,很难想明白的事情全部交给治君考虑就好了!”
“这样啊……真为十四岁的我感到伤心呢。”
太宰治看着你,不带半点可信度地说。
十四岁的太宰治会为你的失踪感到伤心吗?
你不清楚。但至少这个二十二岁的太宰治看起来不会。
即使你没有来到现在的他面前,对太宰治而言,十四岁以前的青梅竹马或许早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吧。
“要我连你的份一起动脑子,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告诉我。”
太宰治将你抱在怀里,在你耳边轻声呢喃。
“这样可不好呢,小遥阳。”
你的脖子后面抵上了刀尖一样冰凉锐利的东西。
你靠在他的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头,在太宰治的视线范围外露出笑容。
“我很高兴哦,治君。”
你一点都不为他的警惕和敌意感到伤心。
以你青梅竹马十四岁时的弯弯绕绕,八年之后大概已经成长为了异次元空间一样的黑洞吧。
太宰治如果想,肯定可以安排出十层八层的后手来引出真相,那样一来你就连幕后黑手是他都猜不出来了,然而他选择了在这里抱着你,直接向你询问。
“毕竟你是放弃思考的笨蛋啊。”
青年好像在叹息。
反正你闹不懂他的思维怪圈,索性不去思考叹息的真假。
“没关系喔。”你笑着说,“只是这样我就很满足了,如果我是什么会对现在的你造成威胁的东西,就这样解决掉我也没关系。”
其实你自己都还没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然而太宰治先一步看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忽然想起来有所耳闻的成年太宰治平素的不良之举,抢先一步说道:“啊,但是这个可不能算和你殉情哦?”
“为什么?”
太宰治淡声问。
殉情是要相爱的人在一起死去才能叫殉情嘛。
你当年向少年太宰治隐瞒了这件事情,如今距离他的十四岁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一次就不必再隐瞒了。
“因为,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死了呀。”
你听见自己说出了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悲伤,反而像是混入了恶意一样的东西。
太宰治松开怀抱,将刚才一直抵在你脖子上的东西拿到前面。
尖锐的金属尖端,其本体是宿舍门的钥匙。
钥匙被放到你的手上。
“?”
“武侦的宿舍单间很小呢。”青年抱怨似的回答,语气像棉花糖一般轻飘飘又软绵绵的,“再挤一个你,敦君和小镜花就太可怜啦。”
你四下环顾了一下太宰治的房间,抬头认真道:“我可不会帮你收拾房间的。”
“哎~~”
“‘哎~~’也没有用。啊,怎么还有酒瓶子,虽然说二十二岁的治君已经成年了,但是喝完了丢掉啊!”
眼前的太宰治在你面前表露出来的究竟是真心,还是不带真情的假象呢。
你根本分辨不出来,并由衷地希望是后者。
你在太宰治十四岁生日的一个月前,就在街头被拦路抢劫犯杀死了。
无论现在的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出现在二十二岁的太宰治面前”一定是某种不该发生的错误,所以——
——请再冷酷一点、想法更加超越常人一点吧,治君。
虽然那会让太宰治这个人,变得更加空虚和孤独吧,但至少那样的太宰治就不会被你的恶意刺伤了。
第5章 握住刀刃
你死去的那天,是个平凡无奇的夜晚。
或许是被阴云所遮蔽,月亮不甚明亮,夜幕不见星子,明明还未至深夜,却已经暗得看不清手指。
好在你生在这个时代,现代都市的好处就是这里,不论多么深沉的夜晚,道路边的街灯始终亮着光明。
即使街灯的惨白的光在夜里稍显冰冷,也不影响光芒为人带来的安心感。
那一天,你坐车去了一趟邻近城市,那里有一家你熟识的珠宝店,不久前,你在那家店定制了饰品,而在前一日的傍晚,你接到电话,通知你制作已经完成。
于是你当即决定在翌日立即前往店铺,领取你定制的商品。
你带上了积蓄许久的零花钱,坐上前往邻市的公交巴士,途中遇到交通事故耽搁了时间,险些无法当天返回。
当你回到自家附近的公交车站,天色早已黑透。
你捧着装礼物盒的袋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到家前的最后一段路上。
你其实没有想到商家交货的速度这么快,距离青梅竹马的生日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要怎么瞒过他呢?如果提前被他猜到了礼物的真面目,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特别值得担心的事情,因为你的青梅竹马并不是那么不识乐趣的人,假设他发现了你已经准备好礼物,在察觉之后,应该会有意识地回避探究。
然而不管怎么说,提前发现,当天的惊喜一定是会有所减少的。
你暗暗地握住拳头,准备在今后的一个月中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瞒过青梅竹马——虽说你对成功瞒过一整个月的可能性不抱任何信心。
然后……
所谓的“意外”,总是格外突如其来的。
在昏暗的道路上与你迎面相撞的,到底是抢劫犯还是杀人狂,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呢?
大众社会为那个男人安上的罪名,于你而言无关紧要。
对你来说,那只不过是“将你杀死的人”。
你的胸腔被匕首贯穿,位置稍稍偏左,恐怕也一并刺穿了心脏。
作为犯人的男人把即将成为尸体的你丢弃在巷子中,从道路的另一端离开了。
你躺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从胸腔中大量溢出的红色液体沾湿了衣服,将掉落在一旁的礼物盒染得变了颜色。
你迷茫地转动眼珠,目光聚焦在眼前晃动的白色小动物摆动的长长尾巴上。
“你看得到我。”白色的小动物用稚童般的可爱嗓音说道,“真是可惜啊。不过,我应该还没有来得太晚吧。”
“你想活下去吗?”
它对你低语道。
“要不要试着向我许愿?作为代价,你要成为讨伐【——】的魔法少女。”
“反正这样下去你也是死路一条,怎么样?”
在生命彻底流逝干净之前,你微微张开了充满血腥味道的嘴巴:
“我的,愿望是——”
三分钟后,你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小巷,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三天后,你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三十天后,你将礼物赠与青梅竹马,与他道别,孤身前往了谁也不会来的地方,向自己的灵魂宝石举起了刀刃。
那之后,你究竟怎么样了呢。
只有结局部分的记忆十分暧昧,令你回忆不起来。
***
天亮之后,你回到中岛敦和泉镜花的房间,拿上昨日购买的洗漱用品。
刚好起床的中岛敦正从壁橱里爬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你从窗户钻进房间。
等到做完晨间的准备、前往侦探社上工的途中,中岛敦终于回味过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的视线在你和太宰治之间转了好几圈,才开口道:
“那个……太宰先生,昨晚遥阳小姐在你的房间吗?”
这位外观的年龄上比你年长四岁的少年,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才是合适的,但这事必须得问清楚”的纠结。
“这个啊……”青年揉着缠着绷带的脖颈,很困扰地叹了口气,“唉,是的。”
静静走在一旁的泉镜花知道你从窗户出去后就一夜未归,看了看你,又看看太宰治,突然道:“果然……是那个男人带出来的学生。”
如果换做别人在此时说出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鄙夷,然而泉镜花是个神色冷淡的美少女,虽然不知她本意为何,但至少语气上听不出什么特别嫌弃——仿佛仅仅是想到了一个事实,于是将之陈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