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听起来好难。”苍叶干巴巴地回答。
“所以别为我担心了, 先处理好你自己的情况吧。”深雪笑了笑,“我听说上次进攻中枢圆塔时,你有个朋友也受了伤。需要帮忙的话,就告诉我?”
“你是说库利亚吗,他确实……”苍叶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再次变得低落起来,“不过婆婆已经找了人帮忙,应该会没事吧。”
听出对方并不想细说,深雪又随便聊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看了眼时间,发布会快开始了。
“深雪小姐……在找医生啊?”
斜上方传来一个有些好奇的声音,深雪抬头一看,发现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高处的吊柜上。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窝在柜子顶部,居然没有什么违和感。
深雪:“……你怎么上去的?”
太宰治探头下来,语气欢快的回答:“我刚才发现这个地方,感觉这个柜子的边缘,非常适合把头伸进去折断脖子——所以就爬上来了!”
深雪:“哦。那你小心点,别把柜子弄脏了。”
“嗨——”男人大声地回答,然后想起自己之前的问题,继续发问道:“听你刚才说的,已经找了几个月吧,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深雪抬头看着他:“嗯,可能是要求有点高。太宰先生这么问,是有推荐的人选吗?”
太宰治把胳膊肘在柜顶上,然后用手掌撑住了下巴:“以前听说过,不过是很早之前,现在我也没法提供线索呢——那个人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在某个组织里,被密不透风的保护了起来。”
“……听起来果然很难找。”深雪说,“不过既然真的存在,总有一天能找到吧,那就太好了。”
太宰治看着她。
当她说到“那就太好了”的时候,那一刻脸上的表情,是非常纯粹的喜悦。
仿佛并不在乎花费多少时间,或者可能会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找到那个人的话……
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问她一件事,或者确认些什么。但自从记事至今从未脱轨的理智,牢牢把控着他的唇舌,让他只是露出了惯有的笑容:
“深雪小姐,虽然这么说有点煞风景,但是——发布会马上要开始了。再不出去的话,剧务马上就要来砸门了哦。”
深雪:“……!!!”
对于濑良垣深雪来说,电影发布会这种存在……一如既往的非常无聊。
第一次参加的时候大概还有点好奇,再往后就是相似的问题、重复的套路和没完没了的闪光灯。虽然这话说出去可能会被圈子里无数苦熬资历的人打死,但无聊就是无聊,再怎么也不可能强行变得有趣。
挂着毫无破绽的完美笑容,再次应付掉一个记者的无理取闹后,深雪开始思考今晚吃什么。
以及,某个住在楼下的“邻居”,会不会又跑来蹭饭。
“……听说这一次的电影主演,除了在座的几位之外,另有神秘嘉宾进入剧组。甚至电影推迟到一个月后的正式启动,就是为了配合那位嘉宾的时间——请问是真的吗?”
一个女声突破参差起伏的问题和嘈杂的人声,猝不及防闯进深雪的耳中。她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问话的那个人,以及被询问的近卫导演。
“哈,看来这位小姐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参演人员中确实有一位不在场的人士。”要说近卫导演在应对记者有什么能耐,大概就是顶着一群骤然兴奋起来、开始疯狂引导话题、递话筒甚至试图突破警戒线的怪兽,依然能不慌不忙地自说自话:
“不过既然是神秘嘉宾,等电影播出之后,大家自然会看到他的哈哈——下一个问题。”
还能笑的一脸天然。
“请问这个神秘嘉宾,和两周前《五日岛》的那位津岛先生,是否有什么关系呢?”
毫无疑问,这个问题是冲着深雪来的。问话的记者死死盯着她的表情,仿佛要捕捉到她脸上的任何一丝异常。
深雪先反应了一秒“津岛”是谁,没办法,毕竟已经过去了两周多,而某个日常在楼道里刷存在感、还在她家蹭过两次饭的家伙,也再没有用过之前的假名。
虽然深雪偶尔也怀疑过,“太宰治”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但无论是或不是,都不妨碍她观赏对方在日常情况下、特别是每次自杀失败之后,那丰富多彩的表情。
简直是纯天然的珍贵素材库啊。
由于大半个月没有“津岛”过,深雪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下意识露出了“这谁啊”的表情。这俨然是最有说服力的答案,她甚至懒得思考用词,脑子里跳出哪个就用哪个:
“不好意思,我刚真没想起您是在说谁。要说嘉宾的话,我希望是一位能让我的演技更加精进的对手。”
堪称骑驴找马的回答,然而包括提问的记者在内,所有人都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
——我就说你试探谁不好,非要找美佑纪?那个从来只盯着剧本的家伙,要是能扒出点东西,还轮的上我们?
从前锋的位子退下来之后,在人群中泯然众人的提问者,用眼神谴责自己的同事。
——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上头说一定要把发布会拖到四点之后。除了把问题递给平时不出声的演员,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的同事同样以眼神还击。
——说起来也很奇怪,上司怎么突然给了这么个龟毛的任务,平时催着我们制造爆点和黑料的家伙呢?被附身了吗?
第一个记者的眼神交流。
——听隔壁消息最通灵的那谁谁说,好像是收了外人的一大笔钱。不过只是传言,我们这种小报小社的底层社畜,真有问题也轮不上我们。
第二个记者用眼神回答。
也是。
第一个人想。
他只是个混口饭吃的新入职人员,至于上面要做什么,都和他们没关……
“————轰隆隆!!!”
下一秒,他听到了从人群之外的某个地方,传来恐怖的爆炸与震动声。
***
拉菲是传说中的“酒厂”——黑衣组织的一名普通成员。
认真算的话,多少也算是个小头目。
他在组织中兢兢业业工作八年,从未请过一天病事假。目前最大的心愿,是升职加薪迎娶女神,然后在向组织BOSS提出结婚申请时,情真意切地说一句:
“BOSS,我能换个代号吗?”
这样一来,他就不会在每次见到新同事之后,就被别人询问:“您是八二年出生的吗?”
我不是,我没有,这锅好黑。
“……要说嘉宾的话,我希望是一位能让我的演技更加精进的对手。”
拉菲站在人群的最外侧,听着那个在他午夜梦回时出现过无数次的女声给出回答。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然后忍不住又朝那边看了一眼。
正常情况下来说,拉菲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发布会的现场。
在过去的八年间,他的工作范围基本是东京一带,偶尔会扩大到镰仓、箱根这些地方。他以前不是没有来过横滨,但这是第一次以组织成员的身份,进入这座城市。
他被组织下发的任务,是在几天之前,劫走抵达横滨海岸的一批货。
而那些货物的原主人,是横滨的港口黑手党。
港口黑手党,以港口作为势力范围的凶恶犯罪组织,据说是比这座城市里的黑社会的暗部更加阴暗的危险团体。作为拉菲某种意义上的同行,双方在从事“业务”时难免会产生摩擦,也就因此出现了摩擦之后的报复与反报复。
劫走属于港黑的货物,也只是双方无数次来往中的一次。
作为横滨的地头蛇,港黑的成员在这里具有天然的优势,但拉菲被派来自有其原因——他是个异能者,能力名为「狡兔三窟」。
顾名思义,是个天然用来逃脱追捕、藏匿痕迹的能力。
在把东西藏好之后,拉菲本来应该等到本地的接应人员,与对方进行交接后离开。没想到前几天组织内部又双叒叕查出了一个卧底,人事调动上出现了不小的问题。
而作为一个用处不大的外派人员,拉菲被要求原地待命一周,再与安排好的接应人员见面。
于是拉菲快要头秃了。
虽然只是个小头目,但拉菲也是见过不少组织内的大佬的。和拥有跨国规模的黑衣组织相比,他在日本范围内见过的大多数所谓的黑色势力,都像是七岁的孩子一样软弱而可笑。
但港口黑手党不在其中——这个仅仅盘踞在横滨港口的组织,仿佛一条固守领地的恶犬,拥有远超他预料的锋利獠牙。
就算个人优势更偏向于隐匿,但拉菲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打的类型。奈何他当初去劫货物的那天,负责港口附近例行巡查的人,正好是港黑体术第一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对于那个乍看时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小个子,拉菲在亲自和对方交手之后,脑中只剩下了一个词——
怪物。
人是无法和怪物抗衡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为了躲避港黑成员的追捕,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睛,更不要说睡一个囫囵觉。昨天是他逃窜的第五天,如果不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报命手段,这会儿早就在地下变成了一张饼。
但再被追上一次的话……
再次虎口逃生的那个晚上,他在临时宾馆的床榻中翻来覆去,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窗外那闪烁的巨幅广告上。
明天即将在LME开展的,电影《 Tragic Marker 》的发布会。
由美佑纪等一线明星领衔主演。
虽然少有人知晓,但拉菲是美佑纪的粉丝。粉到对方出道至今所有的纸面或影像资料、包括仅仅出过一次的绝版周边,没有一样落下的。
也就是所谓的,骨灰级死忠粉。
而那一瞬间,或许是多日来的疲惫耗尽了他的脑细胞,或许是走投无路之下的孤注一掷。
又或者是距离女神咫尺之遥、却可望而不可及的煎熬,让他做出了一个极为冲动的决定。
——去发布会的现场拖过这最后一天吧。
——所谓大隐隐于市。
***
“————轰隆隆!!!”
深雪站在女厕所门口,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被什么玩意儿缠上了,以至突然变成了幸运E 。
我只是在发布会期间上个厕所而已,怎么感觉出来就穿越了。
盯着不远处本该是男厕所外墙的地方,那彻底解体的墙面和上方凹陷的巨坑,女人面无表情地想。
就在深雪愣住的两秒内,一个人形生物扒开砖石的缝隙,从过去的男厕所、现在的废墟里爬了出来。他看起来尚且完整,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也没被压得半身不遂。
下一秒,深雪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呕出一口鲜血。
“……”
对不起,打扰了。
女人在厕所门口左右踟蹰,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装看不见溜走的话,会不会被来个背影杀。
由于工作组的兢兢业业,发布会的后台区域是基本不会有什么闲杂人等的。除了深雪这种临时来上厕所的倒霉鬼,也就剩下被关在化妆间里的两只台猫。
哦对,还有她个人休息室里的……算了就当不存在吧。
就在废墟里爬出来的黑衣男人呕血的那一刻,另一个身影从高处落了下来。和地上这位老兄相比,后者的动作极为干脆利落,显然不是被砸下来的。
在他即将落地的瞬间,周身浮起了一层诡异的红光,然后稳稳地站在了废墟的顶部。
……啊。
深雪发现,这个人她见过。
仅仅在一两个小时之前,她假扮成老人穿过人群,然后被这个年轻的男人乐于助人了一回。分开的时候她还写了张签名出去,毕竟这玩意儿省时省力物美价不廉,简直是用来应付突发情况的最佳选择。
当时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个好人。
不过,有些时候做个好人,和另一些时候把一个人锤进地里,好像也并不矛盾吧?
年轻人的脸上带着张狂的笑容,盯着那个刚刚吐出一口血、此刻委顿在地上的男人,就像花猫看着四处逃窜的老鼠。然后他从废墟顶部跳了下来,一点也不费力的拎起黑衣人的衣服,转头——
和十米外的深雪四目相对。
深雪:“……”
中原中也:“……”
三秒之后,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就像一瞬间失去了反应能力。而深雪在原地静止了一秒,发现对方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回女厕所后钻进隔间,并立刻关上了所在隔间的门。
嘭。
中原中也:“…………”
打个赌吧,这位看起来似乎是个好人的先生,不是个会闯女厕所的人。
虽然几秒之前,他刚刚把一个男人锤进了地里。
女人盯着隔间的门板,心里默默地想。
反应过来但确实不想闯女厕的中原中原:“…………???”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这件事基本就这么告一段落。虽然被看到了脸,但中原中也不是个见人就要灭口的家伙,何况对方是很有知名度的艺人。就算港黑能摆平这点问题,期间也会造成不小的舆论争议。
何况,作为一个混迹娱乐圈数年的艺人,他相信对方知道什么不该说。
总得来说,灭口的弊大于利。
于是港黑的重力使只是瞥了眼女厕所的方向,拎着已经昏过去的黑衣人准备离开。没想到下一秒手被握住了,他低下头,对上一双混沌的眼睛——
当中也察觉到不对劲、用力把人甩出去并跳开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已经发生了浮动与扭曲。
他看到一道无形的光圈,从对方碰过自己的手腕处快速扩散。几秒后将十米外的女厕所包围进圈内,然后停住了。
“……”
没等中原中也想明白这是什么异能,就感觉到眼前一黑。
与他同时中招的,还有女厕所隔间里,真的只是出来上个厕所的濑良垣深雪。
……
……
深雪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大对劲。
她站在一片混沌的虚无中,能闻到自己身上传来一阵诡异的臭味。而右手握着什么东西,分量似乎还不轻。
从混沌之外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隐隐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的存在确实是个异端,就连欧洲都不曾存在的究极反异能者。”
“欧洲?”另一个人说。
“但是……”
这仿佛是一句咒语,或者告知“Action”的打板词。在那个意味深长的发音结束之后,深雪的眼前蓦然一亮。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金色空间,地面遍布着破破烂烂的碎石和瓦砾。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外袍,视线范围内一大片干枯的胡子和白发,直接耷拉到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