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薄月光稀稀疏疏地照亮在这片空间中,浓重黑色的海浪由远及近扑打过来,从深海中带来无名书籍,散落在少女周边。
她似乎是被囚禁在这片空间里,又好似这片空间的主宰。
【这样清晰直白的愿望,才让人心生敬畏。】
观月花眠和条野采菊的视线里突兀地出现了这两句话,隔开了XX子坚毅的脸庞。
游乐园夜场的音乐开始变得舒缓起来,散发着莹润光芒的彩灯也随处可见,XX子与她的虚假友人们相继离开,前往下一个场景。
“就像没有人能够十全十美一样,哪怕拥有异能力的我们也并非能够拯救所有人。”
条野采菊走在观月花眠的身侧,悬高的昏黄路灯斜映着,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融在一起。
沉默了良久,观月花眠终于开口回复:“我曾读过一句话,‘一切小说最终的含义都包括这两个方面:生命在继续,死亡不可避免。’,是卡尔维诺的《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我想这应当是一本很有趣的小说。”
“确实如此。”似乎是聊到了她感兴趣的话题,她的谈兴在沉寂片刻后又有了,“这本书很有趣,里面的内容其实并不是完全的,但是读过后,读者会根据前文自动为这些文章填充后续。我认为这也算的上是人生的缩影。”
“人生的缩影?”
“不是有句话叫人生是一本书吗?我十分认同,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本书。没有人能够一眼看尽自己的一生,但是过去总会成为前置条件,这样就能推断出未来的走向。这就如同那句‘一切小说最终的含义都包括这两个方面:生命在继续,死亡不可避免。’。”
条野采菊跟着缓声道:“人生也如此,我们在努力活着,只为了走到那个名为死亡的终点。即便是一篇烂文也会遵循这句话。”
“是的。无论是好是坏,是人生还是小说,推动着故事走下去的原因是生命还在继续,而一切的终点是无法避免的死亡。”观月花眠认同地点了点头,“也许是我的什么话,也许是我的态度,对于那句话我姑且当做你是在关心我,但我还是要说,不必如此,我十分清醒地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想要什么。我只是感到痛苦以及无力,所以沦为梦魇的俘虏,我只是在尝试自救。”
但是理智与情感总是难以统一,她愤恨着作恶的人,却又无力改变既定的事实。她将自己躲藏起来,这样就可以不被伤害。
观月花眠的手在避开条野采菊的一侧揉搓着裙边,开始不自觉地走神,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了烤串店里。
炸制品的香味霸道地挤占了这片热闹空间,暖色顶灯打下的光束里漂浮着染着金色的尘埃。
少女们挤在墙边的卡座中嬉笑,无序文字组成的肉色脸庞看起来荒诞无比,XX子一脸平静的陪同着她所谓的好友,等待即将到来的事件。
看着这些观月花眠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双肩耸拉着下去,茫然的表情让条野采菊靠过来。
“是感到累了吗?”
累?
或许吧。
有时候她也会幻想自己是一个武力超群的英雄,在事件的萌芽阶段就掐掉它,或者在受害者即将受伤的时刻强势登场打败坏人。这与现实的差距太大了,反而会让她感到苦闷。
观月花眠摇着头说:“只是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顺利。”
她伸手搭在店内免费送上的水杯,杯中装着大量冰块,杯壁沁出冰凉水珠,弄得掌心湿漉漉的。
条野采菊伸手拉开她放在杯子上的手,将其摊开掌心向上,手中的水渍在昏暗的灯光下闪过不明显的流光。
“水只有在一定温度范围内才是水,在其他温度下会变成蒸汽或冰。”
观月花眠怔愣着看着他拿起一张餐巾纸附在她的掌心上,劣质廉价的纸巾并不柔软,但在吸水后变得松软不磨人,也更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的热度。
对于他刚刚说的话,她曾读到过,下面的那句话是‘人类在极其迥异的环境下也会变成不同的人’。
她看着条野采菊蓬松的刘海下大片的阴影,浅淡到近乎无色的瞳孔被覆盖,显露出与手部截然不同的温度,不合时宜地心想:其实人和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关,它的根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尼采)
你也是吗?
第36章 蝴蝶来信
游戏的流程早已确定下来, XX子却还是想尝试看是否可以有些改动。
桌上的小食才刚吃了一点,早已设定好的闹钟就乍然响起。
悦耳的音乐此刻显得无序且吵闹,XX子堆着不好意思的假笑走到人流僻静的位置,是观月花眠和条野采菊所在的附近。
“莫西莫西?啊,是妈妈啊,怎么了嘛?”XX子假装电话那头有人在同她问话,时不时地点头并回应着,“欸?这么突然吗?那好吧!”
合上手机后,她站在原地嘟囔了一句:“哎呀,怎么这么突然就有事叫我回去了呢?”
这是提醒。
条野采菊和观月花眠对视一眼,虽然面上不显,却均是做好面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XX子回到墙边的卡座上,双手合十对着她的朋友们说:“诶呀,本来说是要一起在玩一会儿的,不过我妈妈突然来电话,说是家里出了急事,叫我快些回去,我可能现在就要走了欸!”
与在游乐场那时一样,异样又产生了。
这一次时间仿若突然静止一般,店里的交谈声一瞬就停止了,若非昏黄的灯光摇曳着,店里的人形生物扭曲着,恐怕真的会让人误以为是谁的时间异能力发动了。
友人身体上的黑色文字正在挣扎着刺破皮肤扑向XX子,XX子却好似毫无察觉,自顾地往下说:“嗨呀,我都跟她说我们约好了的,但是我妈妈说爸爸身体出了问题,叫我快点回去,真的抱歉哦,我们下一次再约好不好?”
“也许你爸爸没有出什么问题呢?也许你妈妈只是单纯不想你在外面太晚回去呢?”众人低声轻吟,声音合成一束,不同的声色,相同的语调,更显诡异。
条野采菊渐渐弓起身子,裹在衬衫西裤下的肌肉线条流畅。
XX子摇着头解释,冷静的与他们对峙,“这种问题怎么去假设呢?如果我的爸爸真的受伤了,而我却当做这是欺骗我回家的话,这可怎么办呢?所以只有回去亲眼看到了才能确定不是吗?”
在合理的解释下,是可以规避即将到来的危险。
众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却不是合成一道清晰的话,他们的低吟如同蜜蜂交谈十分密集,难以捕捉在说什么。
“是呢,只能这样了,那我们就下次再约吧!”低吟声渐隐,坐在XX子身旁的女孩开口轻声说道,游走在身体边缘的文字悠然回归体内继续无序地游动。
他们知道XX子成功更改了游戏既定地流程,但这是合理的,合理即存在,即正确。
店里突来的危险已经解除了,烧烤店里的热闹回归,店家在过道上忙碌地端送食品酒水,食客们则是继续交谈着未完的话题,用这些琐碎掩盖诡异。
条野采菊站起来,对观月花眠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
观月花眠看了一样收拾好背包的XX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另一个方向的几个男人,皱巴巴地西服浸染酒气,喝的浑噩的男人们正低着头大声交锋。
顺着条野采菊她没有多话,安静地跟在对方身后走出去。
拉开木门,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第37章 蝴蝶来信
剧情改变了,观月花眠有心和条野采菊讨论一下之后的行动,却见他眉目冷凝,神情严峻。
她贴过去轻声询问:“你发现了什么?”
“还未。”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总觉得这周围有点不对劲。”
听到这话观月花眠打了个冷颤,倒不是被他的话吓到了,而是刚好她也突然察觉到周围拢着一层恶意,轻飘飘的,却不容忽视。
她立即看向走在前方的XX子,少女的裙摆荡漾发尾跃动,无一不在说着对方的好心情。这样雀跃的背影,让观月花眠又一次地联想到了秋山南,步伐逐渐沉重。
条野采菊在察觉到周围潜藏着危机时就向着XX子快步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发现余光一直能看到的身影不见了,他只好驻足回首,没想到观月花眠的步速竟逐渐缓慢起来。
“你在想什么?”他的嗓音含着霜雪,一把拉住观月花眠的手继续向前走,“无论你在想什么,现在都先放到一边,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保护XX子,不要让她死。”
观月花眠猛然回神,用力回握着那温热的手。
对,不要让她死!
躁动的心跳平稳下来,她终于察觉到这一层空间里的故事在针对她。虽然发生的事情并没有相似点,但是作为女主角的XX子,和她的友人秋山南却有着隐约的相似,这让她不禁在XX子身上寻求着安慰,也更容易在XX子的身上堕入更深层的梦魇
她想,如果没有他,或许她将又一次地沦陷在无助的悲痛中。她的异能力[晚枫眠]总是这样,会在她大意的时候设下陷阱。
12层空间的设定,她迟早会再一次的进入那个事件中,现在她必须维持住理智,[晚枫眠]引导下的相似故事是对她最好的磨砺。
两个人护着XX子平安的穿过小巷,按照观月花眠的经验,往往紧跟在这种祥和假象之后的是更加惊险刺激的发生。
平稳的心跳再一次地波动起来,如同激昂音乐中的鼓点,咚咚地响着,直到三人一同踏入车站内。
宽敞明亮的车站大厅中人来人往,套着鲜艳衣服的肉色生物们很少会交谈,仿佛一旦发出什么大分贝的声音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观月花眠和条野采菊开始与XX子的距离拉开,维持在一个方便支援的身距。
虽然能够视物,但是在这一次的空间故事中,用眼睛观察反而并不是多么好的一个选择。条野采菊环顾四周后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干脆利落的放弃了用眼观察,而是用最熟练也最习惯的方式去探查。
在这个游戏空间中,这些被称之为人的肉色生物在模拟着人类,模拟就意味着会用言语表达,会用四肢肌肉收缩纤维,会有呼吸频率,会分泌出汗液,会有不受控制的心跳,这些都是线索,这些才是他最擅长从中提取信息的线索。
没有了视觉的干扰五感开始被无限放大,它们如同触手般游走在车站中,不停地回馈着信息。
作为离他最近的人,观月花眠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状态发生改变,并且因为这一切都是因她的异能力产生,她也能感受到条野采菊那灵敏五感在向外辐射的过程。
真是惊奇。
也真是机会。
众所周知,横滨的三大机构分别是,掌管白日的军警和异能特务科,把守黑夜的港口黑手党,以及在白天与黑夜交错之际的黄昏由武装侦探社来守护。
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是最容易探查到的存在,异能特务科若是有心也能取得他们的相关信息,只有军警不同,他们隐在暗处,是在最紧要关头才会出现撕咬猎物的猎手。
他们的资料一直没人知道。
怪谈拉花人偶结社只是恰好入了X不确定式的局,从秋山南分别多年的朋友——茉莉小姐手上得到了一点关于军警的信息,勉强称得上友方的结社只好出场相帮拖延一下军警查到他们的时间。
眼下,隐藏在横滨最深处的军警之一,开始展现他的能力。
第38章 蝴蝶来信
习惯了只用视觉观察世界的人在失明后的第一感想是什么?
是恐慌吗?是厌弃吗?还是悔恨呢?
条野采菊不太清楚其他人的想法,对他而言失明只是失去了视力,仅此而已。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大声探讨的价值。
倒不如说失去视力后,身体经过强化改造的其他五感更加敏锐了,他能“看到”的远比曾经看到的要多。
此时,他就能“看到”身旁的观月花眠正因为他展现自身的能力而压抑着激动,也能看到站在最靠近车轨的类人怀揣恶意。
他始终没有忘记他的处境,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博弈。他已经在赌|桌上堆上了筹码,现在要想的是,要不要继续加重他的筹码。
或许,可以更刺激一点。
他如同一个赌|徒,带着隐秘的坏心思发动了异能力——千金之泪,身体瞬间化作粒子急速地远离原地,在靠近车轨的地方凝聚身体。
颀长的身体微微弯曲,从容的问道:“哎呀,这位先生,你带着这么危险的物品作什么呢?”
观月花眠看到了这一切,却并没有如他想的那般变得更加激动,他挂在脸上的不怀好意被看穿了?
白发的男子一瞬的转移并没有引起车站内部的恐慌或是疑问,作为背景板的人他们很尽职地机械行动。
在经历过第二层空间的观月花眠隐约察觉到名为条野采菊的军警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甚至有点不择手段,但这些都会被他隐藏在温和的假面上。
毕竟被坑过,所以在条野采菊发动异能力的时候,她反而警觉起来。
她看向条野采菊不惜发动异能力也要控制住的男人,微驼背上的西服写满了疲倦,被发现后泛黄的粗糙手指都快握不住刀柄,总觉得······
就在观月花眠尝试分析被控制住的男人时,XX子猛然拽下背包狠狠地抡了起来。
动作实在是太大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引向了车站中部。
纤细的手臂用力,肌肉的线条明朗,被背包砸中的男人可谓是受到重击。
XX子毫不畏惧,大声呵斥:“你要做什么!”
那个男人皱巴巴的西服侵染酒气,露出来的衬衫还不甚沾上了酱汁。他捂着头晃了晃,似乎是清醒了点,又似乎是被惹恼了,他大着舌头向XX子伸手:“过来,让叔叔抱一下。”
XX子皱着眉又是一个用力,背包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圆满弧线重重砸在男人脸上。
观月花眠忙拨开挤在身前的人,站在XX子的身旁,余光看到条野采菊夺过刀具护着刀尖也挤了过来。
大约是用在后手,条野采菊并没有第一时间使用刀,而是煽动着周围的人,“你是谁啊?相对我们的朋友做什么?”
“欸,你不是,不是刚刚那个烤串店里的客人吗?”观月花眠也跟着说道:“你不会是一路尾随我们吧?我们在店里一南一北的,连交集都没有,你怎么就直接来骚扰我们啊?”
酒精雄壮了他的胆量,却腐蚀了他的思维,周围人见男人浑身的酒气就明白这是男人单方面的骚|扰,众人的谴责让他的辩解苍白无力,他只能在哄闹中黯然离场。
原本是背景板的存在们纷纷向着XX子施放善意,叮嘱她一个人在外要小心,要学会呼救,要锻炼好身体,这样才有资本保护自己。
列车进站,XX子登上车厢,条野采菊和观月花眠护在她的身旁,身边人来来往往,到关门的时候所有人都站在站台,面向着他们,肉色的简笔画被无形的力量修改,众人有了人的模样,他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都面带笑容,他们一同张嘴说:“展开你的翅膀,继续飞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