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百姓也就罢了,可我是定远侯的女儿,镇国公的儿媳,我如何跑得了?”梁晚余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韧,“玉露去将父亲母亲请回来,再去李宅,请李侍郎散消息出去,避免百姓在街上逗留,告知黛鸢不可轻举妄动,要明哲保身。”
“玉竹抓紧回定远侯府,务必让我爹调动最近的梁家军,护住宫里的贵人。”
话落,梁晚余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一旁傻了眼的颂德,“你也别闲着,这块玉佩如肃和公主亲临,你即刻动身,拿上这去公主府上,无人敢拦你,只说四皇子反了,请公主告知五殿下,再集人手,护住长春宫,给我爹和梁家军放行。”
“动作要快,切记,你们这是从叛军手里抢机会!”
三人领了命,一瞬都不敢耽搁,只觉得江山都压在自己肩上了,慌慌张张出了门。
安顿完一切,梁晚余抚着自己的小腹,喃喃道,“孩子,你可千万要给娘争点气。”
谁能想到颂德的一时口误竟意外道出了真相,救了满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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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得知了消息的谢锦华和卫氏匆匆赶了回来,入了大堂,一见着梁晚余,谢锦华立马开了口,“你怎么回事,为何不走?”
梁晚余端坐在椅子上,对上公爹的质问,丝毫不见怯懦,“父亲,四皇子反了,我们如何走得了?”
“四皇子……反了?”谢锦华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一瞬间的耳鸣,“怎么会……永安可没提过这一茬!”
“事到如今,父亲还要瞒着吗?”梁晚余缓缓起身,视线落在他身上,竟莫名生出几分压迫来,“四皇子谋反,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父亲在这个时候领着全家逃了,可有想过日后?一旦跑了,将来无论是谁坐在皇位上头,咱们国公府都完了!”
谢锦华脑子里一团乱麻,接二连三传来的爆炸性消息险些让他崩溃,见梁晚余如此有底气,还以为是定远侯给她递了消息,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喃喃道,“我不知四皇子……晚余说得对,不能跑…若跑了,那可是遗臭万年!”
梁晚余轻叹一声,软了态度,“父亲,我已派人安顿好所有事宜,你们不必担心,只管呆在家中,便是最安全的。”
卫氏环顾四周,却不见大儿媳,急忙开口问道,“晚余,怎地不见月儿?”
梁晚余顿住,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如实回道,“嫂子她……她去寻大哥了。”
“你说什么!”谢锦华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喘过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去。
卫氏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身子,搀着他到桌旁坐下,神情焦急,“夫君……”
“她怎么敢!”谢锦华气得直拍桌子,彻底红了眼眶,“她肚子里的可是我们谢家最后的希望!”
“夫君!”卫氏拦住他,泪顺着脸颊落下,小声道,“月儿对永安情根深种,如何还能顾得了旁的?她宁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同永安在一处,将儿子养到这么大,能得了这样一个儿媳,是我们家的幸事,妾身打心眼里感激月儿……”
“可是…可是……”谢锦华无奈摇头,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宗祠的方向,喃喃道,“能保她们母子平安,是永安的愿啊……”
“父亲,母亲,让我去罢。”
梁晚余的声音传入耳中,谢锦华缓缓转过眸子,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言不发。
闻言,卫氏自是舍不得家中再去一人犯险,立马摇头阻止,低声道,“晚余,听母亲的话,这个节骨眼上,你就踏实呆在家……”
“母亲,我得为庭玉做些什么。”梁晚余轻轻抬起小脸,神情平静,不见丝毫惧色,“我出身将门,略懂骑射,比起嫂子,更能保证自己的安危。”
“晚余……”
“叫她去吧。”
卫氏还要说些什么,谢锦华却突然开了口,语气消沉。
卫氏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夫君……”
梁晚余悬起的心落了地,唇边勾起一抹自信的笑,“父亲放心,儿媳定会带着夫君和兄长嫂子平安回家。”
说罢,她决然转身,只身出了堂厅。
“晚余……连晚余都走了,你究竟要做什么!”卫氏气得直打他,哭得难以自已,“她瘦胳膊瘦腿的,去了不是送死吗!”
谢锦华由着她打,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她承了她爹娘所有的优点,聪慧、果敢,直觉告诉我……她是唯一能救我们家的人。”
卫氏愣了一瞬,而后又控制不住伤悲,掩面痛哭。
谢锦华长叹一声,倍感无力,只轻轻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平笙,若我只是个寻常百姓…便好了……”
回应他的,只有卫氏崩溃至极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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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晚余收拾妥当,在腰腹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棉布,换了身利落的骑装,出了角门,翻身上马,直奔常青山脉。
“小姐!”
听到动静,梁晚余诧然回过头,瞧见了大汗淋漓的玉竹骑马赶来,后头还带了十几个姑娘。
梁晚余勒紧缰绳,皱眉问道,“玉竹,你这是……”
玉竹在她身侧停下,罕见露出一抹笑来,“婢子幸不辱命,将事情原原本本都告知了侯爷,侯爷猜到了您不会在家中坐以待毙,便派了她们来,都是从前在府里保护您的女卫。”
领头的姑娘坐于马上,朝着梁晚余抱拳行礼,低声道,“属下绿柳,见过小姐。”
梁晚余微微颔首,视线落在玉竹脸上,轻声道,“我爹可还留了什么话?”
玉竹抿唇笑着,扬声道,“侯爷说了,梁家就没出过孬种,让您大胆去干,城中有他呢。”
梁晚余闻言失笑,一夹马肚,朝着常青山脉冲去。
第199章 用我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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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山
晨光熹微,东边泛着白,天气寒凉,雪化作了水,山路更加泥泞难行。
边月下了马车,顺着浅浅的脚印一路上了山。
直到走最东面,才听见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边月小心摸索过去,就见两个人正挟持着谢永安,身侧还有个国字脸,手里握着的短刃就这么横在他颈间。
“夫君……”边月小声喃喃了声,心里头直打鼓,却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
“谢公子,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你的好主子来救你们?”周林笑容肆意,仿佛是料定了谢家幕后之人没功夫露面一般。
谢永安眸色冷淡,闻言只勾了勾唇角,低声道,“亏你还是个男人,里嗦,还不如小女娘。”
周林笑容一顿,面上瞬间变得凶狠,“你!”
“成王败寇,我走错了一步棋,落到了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谢永安睨着他,眼底满是不屑,“你等的人是不会出现的,叫你主子歇了心思罢。”
周林气极,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谢永安,我看你是存心想找死!”
“且慢!”
一道女声响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永安只觉得头皮发麻,身子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远处。
边月脸色煞白,轻轻喘着气,头上没有发饰,锦裙下摆满是泥泞,就这么挺个肚子站在路口,直勾勾地盯着周林。
“嫂子?”
谢庭玉愣住,下意识望向她身后,不见心上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忙走到边月身侧护着,眉头紧皱,沉声道,“嫂子……你怎么过来了?”
边月摇摇头,来不及应他的话,只定定瞧着周林,扬声道,“放了他,我与他换。”
闻言,谢永安如坠冰窟,头疼欲裂,恨不得眼前之景只是幻觉一场。
谢庭玉也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林自然没错过谢永安的反应,也听清了谢庭玉对她的称谓,猜出了女子的身份,蹙眉问道,“谢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挟住他,又迟迟不肯动手,不就是想用他来要挟镇国公府,好让我们一家为你们所用么?”边月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高声道,“我腹中胎儿已足七月,眼下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孩子,牵动全家上下的心,谢永安又视我如命,用我做人质,不更能拿捏得住谢家人么?”
谢永安目光定在她脸上,眼眶通红,仅存的一丝希望瞬间支离破碎,“不可……月儿,不可!”
周林拧眉瞧着谢永安,又抬眼看了看边月,眼底多了几分考量。
边月深吸一口气,无视谢永安的激动,扬声道,“你可想好了,我一个女人,比他好控制多了。”
“有意思。”
山洞里传出男人的笑声,下一瞬,卢朗缓步走到众人眼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边月,挑眉问道,“谢夫人,冒昧问一句,你如此这般是为何呀?”
“我想要自己的男人平安。”边月昂着头,不见先前的胆小懦弱,“我换了他,你们便不愁拿不住镇国公府,我自愿配合,只要你们肯放了我夫君。”
卢朗垂眸,视线从她的肚子上扫过,掂量着她话里的真假。
四皇子突然改了主意,下令不准伤及谢家兄弟,原因不明,只说是镇国公府往后他有大用处。
相比之下,自然是身为女子的边月更好控……
卢朗思索片刻,朝着周林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依了她。”
周林面露难色,小声道,“卢大人,当心那女子使计……”
“不过十几个人,我们还不放在眼里。”卢朗勾起唇,显然是没将边月一个女子放在眼里,“听我的,换人。”
“……是。”周林不得已点了点头,朝着一侧站着的侍卫扬了扬下巴,低声道,“你,过去把她押过来。”
闻言,谢永安忽然奋力挣扎起来,可奈何他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制服他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绰绰有余。
“嫂子,不能过去!”谢庭玉挡在边月身前,面色凝重,沉声道,“我大哥之所以敢冒险,就是以为保住了你们的平安,你却偏偏自己找过来……”
“二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夫君出事,我心意已决,你不必阻拦。”边月朝他笑了笑,而后绕过他,甩开了侍卫的手,面色如常,“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谢永安被人死死押着,与边月擦肩而过,他想开口制止,可奈何后者连半个眼珠都没分给他。
边月目不斜视,双手护在肚子上,径直走到周林身侧。
卢朗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想起自家被打得没了人样的小儿子,心里头升起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
谢永安被推了个踉跄,被一侧的弟弟扶住,才稳住脚,转过身,就见边月脖颈上横了把匕首,顿觉身子瘫软,提不起半分力气,嗓间漫上一股腥甜,“边月!你是疯了不成?”
听见他的话,边月恍惚了一瞬。
想来,除了她才入府邸的那几日外,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夫君唤自己全名。
显然是被气得狠了。
边月垂下眼,手藏在大袖中,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见状,周林嗤笑出声,“真让人大开眼界,没成想,二位之间竟如此情深……啊!”
话还来不及说完,边月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根簪子,用尽浑身的力气刺进周林的颈间,动作太大,一时不察,也被周林手中的匕首划伤了脖子。
“边月!!”
谢永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逆流,只能瞧见她颈间的一抹红,余下的,再也瞧不见。
这一瞬,谢永安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快点去到她身边。
周林身子向后仰去,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就连断气都不曾闭上。
“大胆!你这个疯女人!”卢朗大惊,连忙抽出自己的佩剑,扬声道,“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捉住!”
话落,不等有人回应他,一支羽箭如白虹贯日,直冲他面门。
下一瞬,箭头刺进他的右眼。
事发突然,四皇子的人没了管事的人,全都乱了阵脚。
谢庭玉握紧手里的短匕,转头望去,却只瞧见了一袭白衣。
梁晚余坐在马上,拉弓上弦,面色从容,像是做惯了这等事的女将军,而非一个金贵的世家小姐。
这一支箭,对准了卢朗的心口。
第200章 不要再丢下我
“晚余……”
谢庭玉神情微顿,半仰着头,眸中只能盛得下她一人身影。
一箭入心,卢朗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就这么咽了气。
梁家女卫看准时机,自山上冲下,与敌人厮杀在一起。
谢家带来的援兵也冲上前,将那些人系数捉拿。
“月儿……”谢永安跪在地上,将女子拥入怀中,指尖不受控得颤着,瞧见她雪白的脖颈溢出鲜血,愈发惊惶。
谢永安只觉嗓间痒得厉害,拼尽全力抑咳,用力将衣袖撕下一块,缠在边月颈上。
谢永安动作幅度不小,不慎将藏在袖口里的药甩了出去,可眼下,他实在无暇顾及自己,只想替边月止住血。
“月儿,你莫怕,我现在就带你回家。”谢永安红了眼眶,压下嗓间的腥甜,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莫怕…莫怕……”
边月倚在他怀中,余光扫见那抹白色,指尖朝前探去,攥住白瓷瓶,递到谢永安面前。
谢永安恍惚了一瞬,垂眸瞧着她。
边月双眸亮晶晶的,抿唇笑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不过是划伤而已,不打紧的,你身子要紧,先吃了药。”
谢永安握住她的手,大滴大滴的泪砸落,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听我的,一定要过来?”
“若你出了事,我亦不会独活。”边月笑容清浅,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话,“他们轻视我是女子,故而我才有法子近身,趁机得手。”
“夫君,我能为你做的远不止于此,不要……再丢下我了。”
谢永安心口阵痛,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小声啜泣着,眼泪滴滴砸落在她锁骨上。
边月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微扬着头,双手攀上他的后背,小声道,“夫君,没事了,我们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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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封喉,谢庭玉瞧着眼前人缓缓倒下,轻轻勾起唇角,蹲下身,借着死人的衣裳擦净匕首。
四皇子的人系数倒下,谢庭玉收了刀,转身朝着东侧跑去。
梁晚余才下马,便被男子抱了个满怀。
谢庭玉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却好似带着笑,“夫人真厉害,来救我了……”
梁晚余闻言失笑,抬起手回抱住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不是互诉衷肠,而是,“夫君快回城里,即刻动身!”
谢庭玉心头刚升起的感动刹那间烟消云散,无奈问道,“城中可是出了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