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野绷紧的手背慢慢松了力道,他叹息一声,捂着头顺手把还蹲在地上的伍仟拽起来:“所以,最后还是变成这样了。”
“哪样?”
他颇为不爽地抬起手,像是拍不倒翁似的拍打着伍仟:“这是什么?我在侦查证人的比赛中输了的感觉?”
但是不爽归不爽,任务还是第一位的。
获得了天际赌场的线索,条野和另一边的立原通过话后,便开始盘算起来怎么把店长挖走的事情来。等到末广也吃完了他自己那份加了番茄酱的烤肠之后,条野才任劳任怨地结了账单。
身侧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条野猛地扭头,他闻到了冲散开咖啡气息的浓烈血腥。
伍仟捂着嘴的右手已经阻挡不住吐出来的血迹,她凝视着滴落在桌子上的血腥,愣愣地扭头看着脸色发白扯住自己的条野。
末广急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估计是立原和副队那边出事了。”
“人虎...没有…”伍仟睁着眼睛扣紧了条野的胳膊,她咽下嘴里翻涌出来的甜腻,梗着脖子凑到条野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异能迅速推动身体的细胞加快再生起来,她瞪大的眼睛覆盖上一层微薄的瞳眸,看得一旁的店长连忙拿起电话想要呼叫救护车。
注意到他动作的末广伸手制止住他的动作。
店里的背景音乐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吟唱,直到伍仟莫名失去的耳垂重新长出来后,条野才微微抬了下胳膊。
“没...没关系吗?这孩子。”
“真是不好意思,把您的店子搞成这副模样。”条野转头面无表情地单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夹出里面几张大钞放到吧台上:“这些,且当是赔礼好了。”
“不…您太客气了。”店长将视线放到血淋淋的伍仟身上:“她已经没事了吗?”
呼吸平稳起来的人被条野背在背上,她垂下的手腕细腻白嫩,却蔓生着一条可怖的疮口,看上去吓人得很。
“如果那位与谢野医生还在,肯定就可以帮她治疗好这些伤口。”店长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只是...”
“铁肠先生。”条野背着伍仟陆佰柒拾捌号直接转身:“走了。”
远望着推门离开的身影,末广抿嘴瞥了一眼店长,他敛下羽睫旋身紧跟上去。
第26章 26.在横滨的第二十六天
睁眼便是猎犬医务室里的白炽灯,身体内部的倦怠感促使我只转动着脖子,望着坐在床边剥橘子的条野先生,我抬动几根手指头戳了戳他。
条野先生扭头就将一瓣橘子塞进我的嘴里:“副队回来了,没什么大碍。”
我咽下橘子后,望着条野先生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地坐起来:“阿菊,你别不开心、”
“要看电视吗?”条野先生没回我的话,他打开病床对头前的电视机后,又折回我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今天一向以骨气自称的某中央电视台突然闪了一闪,转而竟改成了记者会的现场直播。
电视里毫无感情的女声棒读刺啦刺啦的响起,武侦社里的眼镜君将所有已知的事实全都推翻重构,黑恶势力变成了正义联盟,受害死去的小丑变成了幕后操纵的真凶。
虽然我并不觉得意外就是了…
不过这么说来的话,捕捉他们的我们不就成了帮凶了。
嘶…
我偷瞄着面无表情的条野先生,他交叠在一起的拇指狠命按压在一起,抬头对着我又发了半天的呆后说道:“...伍仟,你现在能回到港口黑手党吗?”
我瞪着豆豆眼打量着条野先生,歪着头问道:“你没事吧?”
“能回去的对吧。”
“…不知道,我要给中原先生打个电话。”
我摸索着自己的手机,却被条野先生一把摁住爪子。我愣了愣,条野先生把我拽起来,他凑近过来小声说道:“你那个时候说了,‘人虎..没有…’,其实是想说,人虎并不是天人五衰的成员对吧?因为你替副队承受伤害的时候并没有感知到人虎在副队附近。”
“阿菊...”我心里有些惶恐:“阿菊,你说这些做什么?”
“去找中原中也。”
条野先生要做些不让我知道的事。我从床上爬下来想过去拽住他转身拿起披风离开的身影,条野先生却抽出他的佩刀对准我。
“去找中原中也。”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甚至把我伸过去的两个手心都给划破。条野先生举起刀,光亮如铁戈的刀刃上反射出我惊慌失措的脸庞:“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你...你要做什么可以和我说啊。”
心底涌现上来的难过第一次让我难堪起来,手心其实不是很疼,只是看着可怖罢了。我听见自己用祈求的声音和条野先生说道:“我虽然弱,但我可以帮你不受伤...”
“哐”的一声,我神经性地瑟缩下肩膀顺着刀刃看去,被一劈为二的白桦木椅子左右倒在地上。我尽力克制住恐惧,伸手握住条野先生的手腕,他垂下头,眼前遮蔽的刘海让我看不清他的面孔。
“哥…我。”
条野先生猛地抬起头,像往日一样优雅地举起刀刃,反手比在自己的脖颈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后退几步差点摔倒,但为了防止这个笨蛋哥哥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来,顾不上穿鞋还有衣服,我只能穿着病号服反身赤脚冲出病房。
从猎犬的病房到港口黑手党,并没有什么人,应该全都出动去捕捉武侦社了吧。
路还很长,没有携带任何联系工具,也没有穿鞋子,我低下头蹲在地上把扎进脚里面的一片玻璃碴拔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猎犬的大楼。
“真是狼狈。”
我抬眸看着衣冠禽兽的监测员站在我前面低下头,这家伙还一脸自己是宇宙使者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节点快要结束了,我送你过去。”
这种时候要是还猜不出他也在这件事里掺了一脚的话,我就是个白痴。
我摆出脸上惊慌的神色:“你能不能告诉我,条野先生最后会怎样?中原先生最后会...”
啪的一声,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偏向地面。
我摸着发辣的脸颊,转头生气地问他:“干嘛又打我!”
“我说过了,中原中也只是你的任务对象。”监测员从口袋掏出一个冰敷的小冰袋温柔地贴合到我的脸上。
这什么打一巴掌赏一颗枣的训狗技巧?
我瞥了一眼冰袋...这家伙是早就想打我一个大逼兜了吧?
监测员收回手有些不耐地说道:“条野采菊也只是你记忆里的哥哥,和你没有关系。”
啊对对对,你说的对。
“现在时间紧急,嗯...算了,直接传送过去也没什么的。”监测员瞄了一眼我的手问道:“手,怎么回事?”
我拿着冰袋背过手去:“不小心划破了。”
监测员似乎也没想深究,他继续给我重复道:“你必须要杀了中原中也。”
“...哦。”
“记清楚了,中原中也必须死。...那么,希望我们再见的时候,伍仟陆佰柒拾捌号,那时便是摆脱这个世界的最美好的时刻。”
监测员微微勾起嘴角的笑容,下一秒就把我传送到港口黑手党的大楼里。
...谢谢你贴心地把我扔到大厅里。
我翻找出中原先生的坐标,避开左右摇晃好像丧尸的黑衣大哥慢慢走过去。
当我啪唧啪叽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时,抬眸就望见捂着脖子的中原先生背对着我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
“中原先生,您怎么了?”
中原先生抬头捂着脖子很艰难地看过来,他先是眼瞳微微一缩:“走开!”
我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几步,忽然被一条粗壮的胳膊卡住脖子。情急之下我拔出贴身佩戴的斜差,反手刺进偷袭我的人的胸口。桎梏撤除,我握着刀顾不及那人是死是活,这诡异的地方促使我连忙给自己和中原先生开了个盾,拉着他就跑进不远处无人的杂货间。
惨叫和嘶吼在一墙之隔的外面,我趁着通风扇的光亮望着慢慢恢复的中原先生。
他依靠着货箱,伸手撑起身体。过了几分钟,中原先生站直身体,他喘着气目光一凝,骂骂咧咧地把我扯过去:“笨蛋,你自己不穿鞋子跑出来干嘛?”
“…这个说来话长。”
总不能说,我亲哥嫌弃我没用,把我丢过来让你照顾吧?
我看着他盾上漂浮出来的红腥物没说话,中原先生啧了一声,抬手把我扛起来。他打开杂货间的门听了片刻的动静,然后闪身带我横冲直撞地穿过楼梯间,径直跑回办公室。
大抵这层多是干部的工作区域,几乎没有其他人在此游荡。
中原先生反锁上门,把我放到沙发上抓了抓头发:“真是麻烦的一团糟...那个,备用拖鞋我记得是有的。”
我有些拘谨地握着自己的保命小斜差,缩在沙发上不敢说话。
“你和立原是一样的吧?”中原先生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出来,他走过来放到我脚边,抬眸蹲下来:“是猎犬的人对吧?”
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您知道啊。”
中原先生看上去有些无奈地挑挑眉。
“其实...我原本都给忘了来着。”我老实巴巴地说道:“我原本真以为自己是个照相机。”
中原先生哼笑一声,他掏出手机回复着消息,没有再说话。
见他不急不慢的,我按耐不住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中原先生,中原先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能不能帮我救个人?”
“哈?”中原先生有些诧异,他抱臂垂眸看着我:“现在应该是猎犬的主场吧?”
“不是,您听我说...咳。”我捂着嘴压下喉咙翻涌上来的甜腥。
又来是吧…
缓了好一阵后,恢复正常的我瞪着豆豆眼看了下两手的血,四下找不到纸巾后抬手往中原先生的衣服上擦了擦。
“...”中原先生扯了扯嘴角。
“反正您衣服上已经有血了,再多一点也没什么。”
他叹了口气,反身拽了几张抽纸递给我:“你要救谁?”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是猎犬的人...我抿抿嘴,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大概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横滨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阿菊有危险了。”我捏了捏手心:“我…我自己没什么用,所以想着您能不能帮我…”抬眸瞥见中原蹙眉的神色,我有些无措:“不,不行吗…”
“你是笨蛋吗?”
“我不是笨蛋。”我条件反射地反驳了一句,突然意识到自己有求于人,于是便低下头超小声:“好吧,我是笨蛋。”
中原先生没好气地把我从沙发上捞起来:“我帮你不需要任何条件。”
“啊?…哦。”我愣了愣:“谢谢啊,您真是个好人。”
“帮你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刚刚吐血是怎么回事?”中原先生拿起挂在办公室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扔给我:“你明明没有受伤吧?”
“当时...阿菊让我来找你的时候,我顺势用异能悄悄承受了些他的伤害...额,你知道的嘛,比起我来说,阿菊很容易死翘翘的。”
中原先生听完后没再说话,他站在原地定定看了我半晌,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算了,先去找首领,看他有什么计划。”
【伍仟陆佰柒拾捌号,下手。】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我蹬了蹬腿,直接躺平在沙发上。
中原先生被我的举动弄得眼神都呆滞了。
我翻了个身对着身后的中原先生摆摆手:“快去吧,快去找你的那个变态大叔好了。”
许是想起了森鸥外的所作所为,中原先生嘱咐了几句便转身准备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我还是带着你吧。”
“我不去。”我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中原先生走到我身后,站定后抱臂垂眸看着我:“首领不会吃了你。”
“我不要。”
“你不用走路。”
“不去就是不去,我要睡觉。”
“岁团。”
被喊到名字的威慑让我绷直了身子,僵持了半晌,我坐起来拿着斜差抵住中原先生的胸口:“你走吧,中原先生。”
中原先生垂眸凝视着我宛如得了帕金森综合症的手,他的嘴角慢慢上扬:“有胆量就动手啊,哭的难看死了。”
“我没哭QAQ。”
【重复一次,动手。】
我知道监测员可能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偷窥着,我也知道再不动手的话监测员肯定会狐疑我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幕后黑手除了喜欢角色扮演的监测员,肯定还有一个窝藏在政府大厦里。
如果条野先生现在在他们手上的话…
我抬眸凝视着中原先生的脸,跪在沙发上拔出刀鞘抬起手。握紧了刀柄,对着张开怀抱露出要害处的中原先生一刀扎下去又利落地拔出,炽热的鲜血溅了我一脸,我看着中原先生捂住胸口后退一步的动作,大脑一片空白。
【干得不错。】
好多血…
会死的。
不开盾的话中原先生肯定救不回来的…
“你在做什么!!!”
我捂着刺痛的胸口回头对上大惊失色的监测员,他大概是想出来检查一下我戳心窝子戳的狠不狠。
...戳的是挺狠的。
我咳了口血沫,捂着破损的小心脏,脑袋抵在沙发上变成半个死人。
中原先生不喜不怒的声音响起来:“原来在这里啊...”
要来欣赏自己杰作的监测员被踹出办公室,伴随着玻璃窗碎掉的声响,我呆滞地抬起头。原本要追出去的中原先生望着消失掉的监测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旋身皱眉凝视着胸口破了个大洞的我。
他眉目严肃,原本艳丽的面容凝聚着杀气,插着兜一步一步走过来,压迫感使我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别打我!别打我!”
我手忙脚乱地踩着沙发想跑走,被中原先生一把摁在沙发靠背上。
连忙护着自己聪明的脑袋壳,我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气。
“你跑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中原先生先生不生气了?
我抬起头,狐疑地歪着脑袋:“您不打我吗?”
“不打。”中原先生挑挑眉。
我大惊失色地后仰了一下:“那您要杀了我吗?”
“我不会杀你。”
“啊?为什么啊?您为什么不打我啊?我可是戳了您的心窝子的。”
中原先生似乎懒得回答我,他一把将我抱起来夹在胳膊下面,踏出玻璃窗上的大洞,利用异能在空中赶着路程。
风声猎猎,高空的温度显然不适宜失血过多的我。我将身上的西装外套扯紧了一些,只听见中原先生说道:“我看了你…你表哥给我的U盘,发现了之前被谋杀下属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