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大楼，被重新定义了人生的人还闹腾腾地跟在他身后。
廊道灌满海水的清新，被日光蒸食后再吐出来的海风从窗户上方的缝隙里扭进身来。砸在大理石面板上的鞋跟妥协地被软糯的请求声缠住，就好像苦涩的Dirty Martini混入了青柠养乐多一样，把以往血腥冷酷的气势消散了个干净。
“中原先生！中原先生！”伍仟抱住中原身后的披衣衣摆，额前奶白色的碎发被风息掀起后，露出下面白皙的额头。“再喊一遍！我的编号超帅的，您再喊一遍也不吃亏。”
中原中也摁下帽子撇过头低声道：“虽说现在我允许你待在这里，但不代表我就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你了。”
“没有关系！”伍仟仰起脑袋：“您再叫一遍我的编号。”见对方淡淡地迈着步子不理会自己，伍仟跑到中原中也面前倒退着竖起指头：“就一遍！我超好满足的。”
她没在意身后的路，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扯得中原中也也险些跟着摔过去。中原中也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闭上眼叹了口气。
他看向脚上还穿着拖鞋不停原地蹦跶的人：“伍仟陆佰柒拾捌号...这个名字太长了，以后叫你的时候总觉得很麻烦。”
伍仟原本荡漾的表情一收：“欸~为什么会麻烦？”
中原中也好脾气地弯腰和不谙世事的拍摄器讲道理：“你会叫我全名吗？”
“不会，那样会显得我和您很生疏。”伍仟老实地抱着衣摆道。
“同理。”中原中也直起腰，很有先见之明地说道：“万一哪天你走丢了，我过去认领还叫你的全名，不会显得太奇怪了吗？”
被问到的人抬眸看着中原中也：“那...那您想叫我什么？”
中原中也老实说道：“...我不知道。”
“那您就随便叫叫好啦。”伍仟无所谓，似乎并不怎么看重这件事。
“喂，名字是很重要的好吧，怎么可以随便叫叫就好了。”中原中也微微蹙眉。
“那您说怎么办...”伍仟仰着小脸愣了愣，忽然皮卡一下眼睛亮亮地：“那您给我起个名字好了，我之前在学校天天和老师互相叫外号来着。”
“这不是什么骄傲的事情。”
“可是您也叫太宰治青花鱼哦，我听到了。”
“...那不一样。”
“哦。”
“..咳，话说回来，.我对起名字很苦手啊。”中原中也清了清嗓子，低头思忖起来。他脑海里忽然蹦出太宰治那个贱兮兮的影子。
【不如叫洋娃娃好了。简单又好记，还很符合蛞蝓你现在的形象。】
中原中也眉眼一抽。
啊，麻烦死了。
他有些暴躁地闭眼，在心中暴打了一顿晾上岸的青花鱼才稍稍解气。
“中原先生？您困了吗？”
中原中也睁眸望向被洒了一身日光的雪白，那十年前浮动而过的影子被四下飘忽而来的萤火聚集成模糊的光影，又一次在心底骚动起来。
“岁团？”
中原先生的表情可真丰富...正这样想着，他就蹦出来两个音节。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从中原先生有些紧皱的眉宇中看出来，这就是中原先生给我取的名字。
老实说，我不是很乐意被人类取名字，之前上契约课的老师就说了，名字作为契约，是一种即使是我们也不能随意定下的东西。
【“不过对你们来说一般不用担心这种情况...”穿着睡衣的老师站在屏幕面前，同样是拍摄机器的她自顾自地拍手说道：“所以，我们就跳过这节课吧哈哈哈哈哈。”
“好狡猾！老师明显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讲吧！”
“对哦！对哦！”
“略略略，笨蛋老师！”
“欸，伍仟陆佰柒拾捌号？”
我真是糟了天了，悄默默吐槽也能被逮到。
碍于全班都在回头盯着我，本拍摄器站起来努力拉长了脸：“是的，老师。”
“别那么紧张...”老师扑哧一下笑出来，她饶有兴趣地撑在面前的桌面上问道：“老师只是想问一下，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呢？”】
我会怎么办？
中原先生站在窗影隔开的阳光下，啊，他在紧张...
我张了张口，身体内刻入程序里的命令让我再次闭上了嘴，重新选择应对方案。
来往路过的人向立在对面的中原先生鞠躬行礼，他却只是应了一声，将目光移开看向状若海面的天空。
当时的答案是什么...
标准答案又是什么...
一拥而上的浪潮遮掩住宇宙星团之外的信号，海鸥羽翅割破太阳的声音刺啦地垂挂在窗户上。
我是一个处事不惊的拍摄器。
【“诶呀，没想到伍仟陆佰柒拾捌号罕见地和老师的答案一样呢。”】
不能让中原先生伤心。
【“老师也是这么想的哦。”】
“在。”我踮脚举手应下的瞬间，停滞发涩的程序瞬间被添入一道不可抗拒的契约，将仅仅是人类一个器官的脏器充盈进大量温暖的星点。
没关系，只要中原先生不伤心，只是一道契约而已，没有什么大问题。
中原先生瞪大了钴蓝色的猫瞳，他偏头轻咳了一下摸着后颈道：“嗯...你喜欢就好。”
“我超喜欢的。”
“好了，好了，你还要抱着我的披风到什么时候。”
“中原先生很会起名字吗？这个名字一看就很聪明。”
“那倒是没有...”中原先生提起我的后领子扔在一边：“你一会儿就待在我办公室里玩电脑，我要出去一趟，处理完就来接你回家。”
“我...”想跟着。
中原先生似乎预测到我要说什么，他立马弯腰捂住我的嘴：“不许跟过来。”
“...”
中原先生像是扳回一城，幸灾乐祸地摁了摁我的脑袋，我被迫乖巧地点点头。他十分满意地伸手搭在门把手上，把我往里面一推：“好好待着，电脑什么的随你玩。”
我转过头看着门口的中原先生，他没有戴帽子，散开的头发被阳光照成橘金色，看上去很好摸：“那我要玩植物大战僵尸。”
“...我电脑上没有那种东西。”
“诶~中原先生的电脑连植物大战僵尸都没有嘛...”
中原先生扯了扯嘴角，他手指一僵，走进来关上门，坐到电脑前指着我说道：“...我给你下一个，你今天就不要再跟着我。”
我权衡了一下两者的重要性，非常郑重地点点头：“我超听话的，您放心。”
中原先生语塞了片刻，转过身任劳任怨给我下完了游戏才准备离开办公室。
脚步一顿，搭在门把手上的他又回过头：“我再说一次，别乱跑，boss现在可是在楼上的。”
“哦哦，我保证小心呼气吸气。”
“不，你正常呼吸，boss也听不到你。”
我跪坐在他的真皮大椅子上，瞪着豆豆眼的中原先生一动不动地探着脑袋等我回话。
想了想，我超级配合地对着他说道：“好的，中原先生，没有问题，中原先生。”
话音一落，屋外等着的一个男声似乎有些尴尬地开了口：“中原大人，可以走了吗？”
中原先生脸色顿红，他侧目瞥了我几眼，风风火火地迈开步子，关门时甚至将那翻滚卷边的披风一角险些夹在门缝里。
耳后诡异欢快的背景音乐响起来，我从那扇门上收回视线，转身投入进用向日葵噎死僵尸的伟大工程之中。
第5章 5.在横滨的第五天
我，伍仟陆佰柒拾捌号要死在商场里了。
“起来。”
头顶贴合着的菱形镜面完整地映出我摊在沙发椅上的模样，我从上面收回眼神，看先站在一旁挑眉的中原先生，他穿着简单的卫衣，橘色的发丝盘旋在肩窝锁骨的缝隙间，微尖的下巴轻轻扬起一个弧度。
“真的不行了，我不想再试衣服了。”我扭头捂住双眼。
就算中原先生再好看，本拍摄器也不干。
手指不听话地分出一道缝隙，中原先生脸色一顿，他走到我旁边坐下来：“这里是鞋店。”
“我有鞋子的。”
“□□医院里的纸拖鞋吗？”中原先生眼角抽抽着反问了一句。
大有我不把纸拖鞋扔掉，他叫上手把拖鞋扯吧扯吧扔垃圾桶里的架势。
“...”我坐起来，十分自觉地脱掉被中原先生嫌弃的纸拖鞋。
耳侧销售员小姐姐温柔的推荐持续了五分钟左右，连篇累牍的敬语谦辞已经钻不进我的大脑了。
脑袋空空的我瞥眼看着小姐姐手里新捧上来的那双小皮鞋，颇为崩溃地控诉道：“中原先生！这个鞋子和之前那双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小妹妹，当然不一样啊。”销售员小姐姐截胡打断了我的控诉：“之前您试穿的那双是轻盈色调的，皮质采用的是柔软的羊羔皮革，鞋头采用了圆弧形设计，上面进行了简单的镂空设计...”
什么什么？
她在说什么？
本拍摄器完全听不懂。
“算了。”中原先生打断了小姐姐的念经。骨节分明的手指提起一只鞋子，站起来在我面前单腿跪下来。他抬头瞄了我一眼，转瞬抓着我的右脚就往鞋子里塞。
吓死我了，差点就被逮到了。
我努力抱着自己的右腿，试图挣脱中原先生的手：“中原先生，你放开我的脚！”
“你给我老实听话试鞋子！”中原先生死死捏着我的右脚踝。
“我不要！”
“哈？”
“我不要。”
“你再说一遍？”
“...我，我。”
中原先生见我说不出话，才松了手劲儿不咸不淡地说道：“不听话的话，我就把你扔给芥川。”
想起那个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无眉男，我立马闭上了嘴，老实地穿上了中原先生给我试的鞋子。他起身垂着脑袋，蛮认真地衡量那两只鞋子那个更好看。
中原先生瞄了一眼，抬手就摁住想要从沙发上窜起来的我。
“...中原先生，您刚刚碰我的脚了诶。”我仰着头舔了舔嘴唇。
他挑了挑眉：“所以？”
“您没洗手。”
中原先生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爪子，从旁边的桌子上扯了几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后，甩手把纸团扔进垃圾桶里才嗤笑一声：“娇气。”
“我这是爱干净！”
中原先生挑眉退后几步，便开始捏着下巴盯着我脚上的鞋子发呆。
...好尴尬。
不过我尴尬也就算了，一旁的小姐姐不知怎么脸红通通的。她捂着嘴巴，黑瞳亮晶晶地在我和中原先生身上瞥来瞥去，宛如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样。
...啊，不会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这可不行，要是她意识到自己辛辛苦苦却只是别人背景板的话，估计会崩溃掉吧。
我咬着手指甲歪着脑袋凝视着小姐姐，思考怎么把她的记忆给抹除掉。
诶，抹除掉？记忆还可以抹除掉吗？
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发完呆的中原先生又蹲下抓着我的左脚踝，他抬眸伸手：“台架左边第三个的请给我一只。”
“没，没问题。”
小姐姐旋身把我之前试穿的那只拿了出来，中原先生照旧把我的脚套好鞋子，又把我从亲亲爱爱的沙发椅上拉起来扯到镜子面前。
我挺着胸脯有些不服气：“中原先生，我不至于连鞋都不会穿。”
“那你会老实试穿吗？”
“...不会。”
中原先生弯下腰，伸手提起遮住膝盖的白荷叶边底的裙子，望着镜子里的我问道：“喜欢哪一只？”
“右边的。”
“右边？”他迟疑地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我的脚，似乎在怀疑我的审美：“啧，你不觉得右边显得你的脚有些...胖吗？”
我抬眼望着中原先生欲言又止的脸，又顺着他的视线凝视着镜子里鞋子的倒影：“右边的，岁团更喜欢！”
“我知道啦。”中原先生被我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他无奈地直起腰对着旁边捂着胸口的小姐姐问道：“刷卡可以吗？”
“啊，当然可以！”小姐姐双手接卡弯腰鞠躬一气呵成地小跑到收银机面前，她边结着帐，边凑近刚刚立在镜子旁边的女人一脸兴奋地看着什么。
在看什么？
看中原先生卡上的余额吗？
我转头望向还在打量鞋子的中原先生：“中原先生，你很有钱吗？”
“饿不死你就是。”中原先生扯了扯嘴角，拍了一把我的脑袋。
我踩着两只一模一样但价钱不一样的鞋子跟着他回到座椅面前问道：“那中原先生您不去工作嘛？”
虽然说中原先生花时间陪我这件事，本拍摄器有一丁点开心...
但是他不工作的话，先不说钱的问题，中原先生的剧情就没办法开始。没办法开始我就没办法去偷拍啊！没办法偷拍我可要怎么完成任务啊？
中原先生老神在在地贴着天鹅绒背椅坐下来喝了口红茶：“那双鞋子不要了，她穿新鞋。”他接过小姐姐递来的账单后才回我道：“今天首领给我放了假。”
原来如此。
这个首领好像是个大好人呢。
我点了点头，抱着小相机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今天似乎还没有每日打卡。
想到这里，我偷偷摸摸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相机，低头调好相距后抬起来，将镜头对准正在发短信的中原先生。
“啊呀，是要拍照吗？”
吓我一跳。
我回头望着双手撑在膝盖处弯腰的小姐姐摇摇头：“我只拍中原先生。”
“欸？照相的话还是两个人比较好吧？”
中原先生抬眸望过来，被红茶沾湿了的唇瓣显现出蔷薇的颜色。他收起手机前倾了身体，瞥了我一眼又继续低下头看手机。
我扭过头盯着春心萌动的小姐姐，又望向垂眸专心回消息的中原先生了然道：“哦~你是想和中原先生拍照吧？”
早说啊，对于小姐姐我总是很有耐心的。
要我帮忙拍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去那边站着吧，我保证给你拍的超级漂亮。”
小姐姐似乎被我戳破了心思，她面色颇为难看地勾起笑容凝视了我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中原先生面前：“您的卡。”说完，就迅速远离了中原先生。
中原先生是黑手党这件事已经人人都知道了吗？
可是她刚刚不是要和中原先生拍照吗...
我沉默地看着，中原先生收卡的动作却是一顿，他抬头抿了抿嘴，才颔首说道：“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