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面前的这个邀请好像就是一条引线，不知道烧到哪里就会带来爆炸。
但想想今天下午的遭遇，那丝微妙的抗拒又很快就从心底消失。
阿尔弗雷德说得不错，后退只会让霸凌者更猖狂，唯有力量，才能给敌人最有效且最直接的反击。
于是，艾拉的训练正式提上了日程。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竟在战斗上展现出了令人吃惊的天赋。
第8章 小花
“请允许我提醒您，您回来还没吃过东西。”
阴冷的蝙蝠洞训练场内，阿尔弗雷德单手端着一个硕大的托盘缓步走到布鲁斯身边。
布鲁斯正仰头看着训练场内用钩锁相互追逐的艾拉和迪克，没有回话。
阿尔弗雷德顺着视线看去，半晌后，赞叹道：“艾拉小姐灵敏的身形简直堪比最灵巧的芭蕾舞者。”
他还在心心念念着艾拉的淑女教程，但布鲁斯却直接忽略了他的言外之意。
“很不可思议，艾拉在战斗上有着让人震惊的天赋。”
“您曾经也被夸过是天才。”
“不，这不一样。”
布鲁斯的脸上浮露出点点忧虑。
“难道你不觉得，艾拉对一些战斗技巧上手太快了吗？几乎只用教一遍。”布鲁斯微促着眉头：“只需要教一次，她就能完美地复刻出来，好像曾经实践过千次百次。”
阿尔弗雷德看了布鲁斯一眼，宽慰道：“我们家的孩子都很聪明，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迪克少爷甚至都没经过您的多少训练，就披挂上阵了。”
“阿福。”布鲁斯无奈出声。
“好吧，我承认艾拉小姐在这个领域过于出色了，但您打算要将她训练成罗宾吗？”
“不，我只需要一个罗宾。”布鲁斯神色微沉，他不可能再将另一个孩子带入那片危险的黑暗之中。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主意，所以您还在担心什么呢？”阿尔弗雷德好像永远都这么平静，再大的难题在他这里也不过一句轻描淡写的事。
“我是担心”布鲁斯紧锁眉头：“我递给了她一把主动拥抱危险的钥匙。”
阿尔弗雷德：“要我说，您的担心有点儿超前，既然您无意让艾拉小姐成为罗宾，那她便不会置身于危险之中。艾拉小姐和迪克少爷不一样，我觉得他也无意你们那些危险的小运动。”
“希望如此。”
布鲁斯终于收回专注的视线，转身走进更衣室中。
阿尔弗雷德跟在他身后：“请允许我提醒您，艾拉小姐第二次的心理咨询报告我已经放您桌面了，请问您看了吗？”
布鲁斯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已经跟史密斯先生致电过，艾拉的第二人格似乎消失了，这可能跟她父亲入狱，她放下心结有关，但仍需要观察。”
“消失？”
“不”布鲁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更准确来说，更像是融合。你难道不觉得，艾拉最近柔软了许多？”
这种柔软单指女孩情感上的柔和倾向，阿尔弗雷德自是明白布鲁斯在说什么，他仔细的回忆一番后，才赞同道：“不得不说，您的感觉是正确的。”
“”
“艾拉小姐的状况我会持续关注的，倒是您，今晚您还要出去吗？”
更衣室房门打开，已经穿戴好整套盔甲的蝙蝠侠从里头走出，面具下传来一个哑涩的声音：“是的，晚餐我就不吃了，你处理了吧。”
“哈，就知道您会这么说。”
阿尔弗雷德毫不意外的挑眉，然后他彬彬有礼地掀开托盘上的餐罩，给布鲁斯展示底下空空如也的瓷盘。
“所以您今日的晚餐是我精心烹饪的——空气套餐。”
“很有趣的笑话，谢谢你，阿福。”
对于老管家时不时冒出的英式冷笑话，蝙蝠侠早已习惯如常。他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那个空荡荡的餐盘，就挟着披风钻进了蝙蝠车。
本在陪练的迪克注意到了他的动向，两个悬挂摇摆飞荡过来，挂在钩链上喊到：“嘿，布鲁斯，今天要去夜巡吗？”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你在家陪着艾拉。”
冷言寡语的蝙蝠侠下达了指令，就随着蝙蝠车的咆哮声，冲出了蝙蝠洞。
迪克习以为常的耸下肩，重回训练场。
艾拉略有些不安的凑过来：“是不是我耽误了你的正事？”
迪克诧异，连声否认：“当然没有！你现在就是我的正事，宝贝儿。”
“而且……”迪克停顿了一下，才怂眉搭眼的抱怨道：“我跟你说过的，布鲁斯的保护欲会有那么点强，他总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恨不得我绑个罪犯都得按照他的规则来打结。”
“您知道，老爷这都是为了您好。”阿尔弗雷德突然在一旁插话。
迪克一个空翻从钩链上稳稳落地，他随手抓起一旁的毛巾粗鲁的擦去脸上的汗珠，无奈道：“是，他总是为了我好。可上帝晓得，我都当罗宾几年了，他应该早把我当得力助手看了，而不是一个只需要保护的……”
迪克顿了一下，似乎在搜寻一个合适的词：“一个……孩子。”
“可您的确还是一个孩子。”阿尔弗雷德毫不留情的戳破这个事实。
“而且，请允许我提醒您，您明天还要上学。上周安德烈先生就已经致电家中，您最近的缺勤率有点高，或许您并不想老爷再被请到您的学校里去，”
听到这个消息，迪克顿时瘪了气，满腔抱怨全被堵在了肚子里，跟个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瘫在座椅上小声嘟囔了几句没人听得清的话。
阿尔弗雷德仍旧保持着优雅的仪态站在原地：“迪克少爷，请原谅一位老人正在退化的听力，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没有。”迪克重振旗鼓，跳起来模仿着阿尔弗雷德的站姿以及其独特的腔调道：“我是说，谢谢你的提醒阿尔弗雷德先生，我明天会准时出现在安德烈先生的课堂上的。”
阿尔弗雷德满意的点头，然后目光扫向一旁正在围观的艾拉：“您也一样，艾拉小姐。”
突然被点到的艾拉：“好的，我保证。”
得到两个小崽子肯定的回复，阿尔弗雷德终于心满意足，踏上了回厨房的阶梯。
艾拉悄悄松了口气，和仍保持着笔挺站姿，目送着阿尔弗雷德远去的迪克相视一眼，少年不加收敛的笑容让冰冷的蝙蝠洞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艾拉不受控制的也挑了下唇角，然后才在迪克的招呼下重新投入了训练当中。
直到最近艾拉才明白过来，在韦恩庄园，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并不是似乎能掌控一切的布鲁斯、蝙蝠侠，而是这个总是默默守护在主人身后，以苦命老管家自居的管家先生。
他是布鲁斯韦恩无可挑剔的管家，更是蝙蝠侠最忠诚的战友。
艾拉见过他修剪花枝的模样，也见过他忙转在锅碗瓢盆间的模样，但直到她被列入训练计划，她才得已看到他固守在一块块屏幕前，等待着庄园主人安全回归的样子。
阴冷空旷的蝙蝠洞中，穿着睡衣睡帽的阿尔弗雷德端坐在一块块巨大的正流转着无数数据的荧幕前，冰冷的荧色蓝光镀在他的身周，黑暗粘稠的涌动在光线难以企及的角落，巨大且空旷的蝙蝠洞就好似一张巨兽的嘴，仿佛随时都会露出钢铁獠牙，将这个瘦削的老人一口吞下。
艾拉想要陪他，但总被他赶进被窝。
他总有无数个理由。
“您还小，正在长身体，需要充足的睡眠。”
“您明天还要上学，不能因睡眠不足而迟到。”
“相信我，他们很快就到家了。”
“真幸运，今天一切太平。”
当然，这其中出现频率最多的就是“您还太小了。”
她十岁了，也不小了。
再大两岁，都能跟迪克一样，跟随着蝙蝠侠的脚步，飞翔在哥谭的夜空了。
但阿尔弗雷德总是格外怜惜她，她承认，她的确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但也没必要当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宝宝。
可艾拉拗不过他，只能严格遵循着阿尔弗雷德的时间表，在完成当日份训练后，掐着时间点进入梦乡。
当然，艾拉也并没有完全妥协。
在一个很普通的夜晚，蝙蝠侠带着他的罗宾夜巡在哥谭的大街小巷中，韦恩庄园里的老管家一如既往的料理完地面上的事物，穿过长长的阶梯来到他的晚间工位上。
然后他便发现，冷冰冰的金属台面上，不知何时，开出了一朵柔嫩的小花。
柔嫩的花瓣摇曳在各种棱角分明的金属造物中，极致的反差让阿尔弗雷德愣神了许久。
在出神之余，他好似看到一个瘦弱的小身影，忐忑又郑重其事将这盆小花摆在这里的画面。
这是独属于女孩儿的柔软心思。
阿尔弗雷德面上没说什么，不过艾拉悄悄观察到，他每天都会细心给它浇水施肥，甚至亲自动手做了一盏太阳灯，就只为这朵开在阴暗地下的玫瑰也能沐浴到阳光。
这盆花被他照顾的很好。
布鲁斯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初次看到这盆花的时候有些怔愣，那神情，好似看到一只误入了狼群的羔羊。
迪克倒是很高兴，他一眼就知道这是艾拉的小礼物。
于是他笑眯眯的揉着艾拉的头，夸张的赞美道：“这花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玫瑰。”
艾拉暂时还受不了这么外露的喜爱，她冷着脸将少年的手挡开，却又在转脸的瞬间悄悄红了耳朵。
她是高兴的。
自从艾拉加入这个家庭，这种名为喜悦的情绪出现的频率好像越来越多了。有时候艾拉自个都恍惚，昨日的噩梦好似已经泛黄褪去，一种叫做亲情的花，重新在艾拉的心上结出了小小的花苞。
第9章 疑惑
当然，这些暂且还是后话。
在艾拉还没有完全进入受训状态之前，她便抢先迎来了威尔逊的歉意和乞求。
这个高壮的大胖子气势汹汹地拦截在她放学的路上，让她以为今天又会来一场激烈的战斗。
她拳头都已经握紧了，却没承想这个昔日里惯会趾高气扬，以欺凌弱小为乐的小混蛋突然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我为我之前的狂妄和无礼向你道歉。”
原来他的嘴巴也是能吐出人话的，艾拉紧盯着他脖子上还未拆封的绷带，不合时宜地想着。
“都是我的错，还请韦恩先生放过我的家族。”
短暂的迷茫过后，艾拉突然想起了阿尔弗雷德那句杀气腾腾的，关于要威尔逊家族付出代价的承诺。
事实可以证明，一个护崽的家长行动能有多么迅速。
艾拉摸摸自己脸上还未消退的青肿，一下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突然到有些莽撞和无礼的道歉。
“你不愿意原谅我？”
恃强凌弱惯了的人，即便处于弱势地位，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强势感，本该是卑下的祈求，却被他问出了一丝理所当然的命令意味。
艾拉从来不喜欢他，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伤了自己人的心。
“是的，我不愿意。”
艾拉冷淡地说完，就绕过他往校外走去。
威尔逊下意识地想要拉住她的手腕，被艾拉灵活地躲了过去。
一旁远远站着一对神情焦虑的夫妻，看到艾拉头也不回地离开，立马朝着这边小跑过来。
艾拉似有所觉，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今天仍旧是阿尔弗雷德来接她，艾拉匆匆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阿尔弗雷德站在车门旁，一个眼神就逼停了紧随其后的威尔逊夫妇。
“您好，先生”
威尔逊先生踌躇在原地，面露恳求地搓了搓手掌。
阿尔弗雷德维持着体面的微笑，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道：“下午好，威尔逊先生。”
然后便不等回复，直接坐上了驾驶室，带着艾拉扬长而去。
不得不说，这看起来很酷。
艾拉看着反光镜里威尔逊一家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十分畅快。
阿尔弗雷德扭头看了眼艾拉，见她仍紧盯着窗外，以为小女孩还沉浸在惊吓之中，便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安抚道：“从明天起，您将不会在学校看到他们了。”
艾拉有些惊讶地回头：“为什么？”
“威尔逊家族破产了，不止您的那位同学会退学，威尔逊整个家族也会搬离这片区域。”
“是您做的吗？”
阿尔弗雷德微微一笑。
“不，是布鲁斯老爷的意思。当然，您完全不必为此感到不安，威尔逊家族企业和韦恩集团向来不对付，就算不为您，也总有这么一天的。”
艾拉认真地听着，阿尔弗雷德继续安抚道：“而且，我无意诋毁老爷的形象，但您总有一天会明白，哥谭的布鲁西宝贝处事有多荒唐，他总能做出很多任性的事情，您以后会习惯的。所以”
阿尔弗雷德微微偏偏头，抽空看了眼艾拉：“所以您千万别为此有负罪感，也别为此感到沉重，老爷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不是吗？”
艾拉突然想到了那个在外人面前时，总会带着轻佻笑意，与女人亲昵贴面的布鲁斯。
“他像是两个人。”
艾拉突然开口，她没指名道姓，但阿尔弗雷德知道她说的是谁。
“是的，但这是必要的。蝙蝠侠必须拥有一个伪装，这样谁都联想不到他夜间会是什么模样。”
“而且”阿尔弗雷德专注地盯着路况：“您见过他真实的样子，所以您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吗？”
艾拉沉默了半晌，才喃喃回复道：“对的，我见过他。”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没了威尔逊的骚扰，艾拉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在身上的淤青完全褪去后，艾拉正式开始了她的被训日程。
说实话，这像是一个新的开始，又或像是一张遮挡真实的幕布在艾拉眼前被拉开。
自从被列入训练计划，艾拉终于从旁观的观众席走到了舞台的边缘。虽然还不曾受邀登上舞台，但她得以更近、更真实地去观察着舞台上的人物。
蝙蝠侠、罗宾，这两个人物在她心中有了更具象化的认识。
白天的布鲁斯和迪克，与晚上的蝙蝠侠和罗宾，再不是两个完全割裂的身份。
而她也借此，又窥视到了哥谭那如同炼狱般的黑暗。不过她并不为此感到害怕，毕竟她就是从黑暗中来，她就是从哥谭泥淖中诞生的孩子。
她的视线大多集中在那两个穿行在黑暗中的人，她看着他们昼伏夜出，看着他们固执地想要镇压黑暗，她的很多好奇心被满足，但由此又生出了许多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