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林策的面沉如水。
“公主当真是豪爽,定能合我们珈岚王的胃口!”穆珈勒夸赞了两句。
他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们珈岚与你们还是有许多不同。珈岚唯有男子可以参与宴席,女子都要在一旁侍奉。即使是王妃,也不能与男子平起平坐。”
这是给个甜枣又甩个巴掌?
宋温惜眉心皱了皱,隐约觉得穆珈勒似乎想压晏时鸢一头。
而居于高位的晏望宸听了穆珈勒的话,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沉默地喝了一口酒,丝毫没有帮晏时鸢说话的意思。
他的皇姐,他都很少惹,这人居然不怕死,那就让他死个明白。
但晏时鸢的脸已经冷了下来:“是么?看来珈岚的男人都不是君子。待本宫嫁过去,定要好好整治整治珈岚的风气。”
“珈岚是靠武力和胆量说话的,女子什么都不如男,自然是没有话语权!”穆珈勒轻蔑地看着晏时鸢,“公主养尊处优惯了,到了珈岚,可得好好学学珈岚的规矩。”
“原来珈岚是如此粗鄙不堪的民族,你们不比智慧,只比武力,不会是因为你们没有智慧吧?”晏时鸢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多年都无法吞并萨疆,还得要我们出手才行。”
穆珈勒却并不恼火,嘲笑道:“公主,智慧算什么,到了战场上,还不是看谁勇猛!”
“使者该不会认为,本宫的胆量不如你吧?”晏时鸢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宋温惜暗叫不好,她知道晏时鸢这是生气了,接下来定然是要有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晏时鸢又道:“不如我们现在就比试比试?”
穆珈勒反而来了兴趣:“如何比试?”
“林策……”晏时鸢喊到一半,意识到如今已经不能这么大大咧咧地喊林策的名字,便又改口道:“林将军,可否请你取来你的弓箭?”
“公主要做什么?”林策蹙眉看着晏时鸢。
晏时鸢拿起桌上摆着的粉嫩的蜜桃,掂了掂,道:“本宫与使者,头上各顶一颗桃子,给林大将军当靶子。谁若是躲了,谁就是胆小鬼,要在脸上画王八!”
宋温惜呛了一口茶,剧烈地咳嗽起来。
在宴席之上邀请使者当靶子,这事也只有晏时鸢能做得出。
“公主……”宋温惜扯了扯她的袖子,劝道,“林将军射歪了怎么办!”
“大不了一死。”晏时鸢笑着看向林策,“但我相信林将军,不会射歪。”
林策眸中满是震惊,他恼怒地瞪着晏时鸢,刚想拒绝她这荒谬的提议,却听高位之上的晏望宸扬声道:“这主意不错,允了。”
晏时鸢偷偷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句:“狗东西,谁问他允不允了?”
“陛下,这不合适……”林策起身拒绝道。
“刘公公,将林将军的箭拿来。”晏望宸立刻吩咐道,似乎唯恐穆珈勒不同意。
穆珈勒见林策满脸怒意,心中有些没底。但他久闻林策大名,听说箭术奇佳,让萨疆珈岚两个部落的将军都闻风丧胆。
他顿时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可怕的。
“好!比就比!”穆珈勒拍着桌子,兴奋地道。
晏时鸢又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也没有在问他的意见。
刘公公很快便派人取来了林策的箭,林策的箭是晏望宸命工匠特意为他打造的,银色的弓闪着冷光,寒意逼人。箭头也是尖锐无比,不小心触碰到便会被扎破皮肤。
晏时鸢率先起身,将桃子顶在了头上,面上毫无惧色,对林策道:“林将军,来吧。”
林策握着弓,沉默地看着晏时鸢,眸中满是纠结。
半晌,他颓然地道:“臣做不到。”
“什么?你还在等什么?”晏时鸢没听清,继续催促着。
穆珈勒一脸看戏的兴奋表情,仿佛忘记了自己就是下一个。
“对公主举弓,臣做不到。”林策低声道。
这句话晏时鸢听清了,她眼眶忽然有些发红。
她轻声道:“林将军,本宫相信你。你百步穿杨,马背上都可以稳稳射中目标,今日怎么怕了?”
“本宫都不怕,你怕什么?别让本宫看不起你。”她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林策抬眸,对上她湿润的双眸,瞳孔一缩。
听了晏时鸢的话,他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乖乖举起弓,锋利的箭尖对准了晏时鸢。
在场的文武官员都顿时停下了交谈,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策的动作。虽然大家都知道林策的箭术极好,可毕竟当靶子的是他们的公主殿下。
若有什么差池……
众人还没想完,就听“嗖”的一声,箭便飞了出去。
第296章 王八使者
林策松手的一瞬间,晏时鸢立刻闭紧了双眸,用力咬着牙,克制着自己闪躲的冲动。
只听头顶“啪”的一声响,被射中的桃子掉落在地上,摔得稀碎,流出了甜腻的汤汁。那箭甚至将桃核都穿透,露出了锋利的箭锋。
晏时鸢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身上一阵阵的战栗诉说着她的恐惧。
“公主殿下不是说,信任臣吗?”林策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她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林策藏青色的束身锦衣,再抬眸便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面色虽然仍旧冷然,可那双眸却仿佛化了的春潭,饱含柔情。
她一时看愣了,忘记了还在看戏的穆珈勒。
直到宋温惜轻咳了两声,说了句“轮到使者了”,她才回过神来。
晏时鸢拍了拍手,对穆珈勒道:“使者大人,你可千万不能动弹,不然你的脑袋,就会像这桃核一样,‘啪’的一下!”她用力在穆珈勒面前合掌一击,“就穿了。”
穆珈勒冷哼一声:“这有何惧,林大将军箭术了得,我也相信他!”
“哎呀!”晏时鸢又叫道。
“干什么?”穆珈勒嫌弃地看着她,似乎是厌恶她一惊一乍。
晏时鸢挠了挠头,道:“林策今晚喝了酒,恐怕,手有点抖。”
她笑嘻嘻道:“没事,使者大人,就算林将军射偏了,你也不用担心。”
“因为,林策的箭很快,你还没感觉到痛,就死啦。”晏时鸢双眼放光地对他说。
穆珈勒背后一凉,顿时毛骨悚然。但他仍旧强颜欢笑道:“公主殿下休要恐吓我。”
说罢,他也将桃子顶在头上,缓缓地转身,面对着林策。
不同于举弓对着晏时鸢,这次林策二话不说,便将弓拉满。
穆珈勒一瞬间慌张了起来,将桃子拿了下来,道:“等等,等等,林……林……林大将军,你莫要贪快,好好瞄准!”
他方才瞄准公主时,可没有现在这么草率。
林策放下弓,挑眉道:“使者这是怕了?”
“不是……”穆珈勒才不会承认自己慌得不行,“林将军,你要一视同仁,好好瞄准……”
“放心吧,还请使者将桃子放好,莫要乱动。若是动了,在下可不保证,不会射偏。”林策一本正经地嘱咐道。
真的轮到自己要当靶子,穆珈勒的手都开始发颤。他颤颤巍巍地将桃子顶在脑袋上,可是他太害怕了,连桃子都顶不稳。
晏时鸢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吃着宋温惜提前为她剥好的松子,看热闹般盯着穆珈勒。
待穆珈勒终于放好了桃子,他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林策见他准备好,便又拉开了弓,瞄准穆珈勒头上的桃子。
刚要松手,穆珈勒忽然闪躲了一下,头上的桃子便掉了下来。
林策有些失了耐性,放下弓,无奈地看着瑟瑟发抖的穆珈勒。
“我说,使者大人,你若是乱动,可是会影响桃子的位置。”晏时鸢停下了吃松子的动作,起身为穆珈勒捡起掉落的桃子,讲解道。
“你看啊,你要笔直地站好,一动不动,脖子绷直,稳稳地托着这个桃子。”她将桃子重新放在穆珈勒的头顶上,并替他摆好姿势。
可是穆珈勒绷不住了,他僵直着身子祈求道:“公主殿下,这……这……不能拿命赌吧,不然……咱换个别的比试?”
“岂有此理?!”晏时鸢立刻翻脸,一副暴怒的样子,“你把本宫当什么了?本宫先前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做了示范,你现在打退堂鼓?”
穆珈勒的腿都微微有些哆嗦。先前他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可怕,真轮到他当这靶子时,不知道是林策的气场太足,还是被箭锋对着的感觉太惊悚,总之,他恐惧得站不稳。
此时就算晏时鸢生气,他也不敢继续下去了,哀求道:“公主殿下,我……我只是个文官,从未上过战场……”
“那本宫还是女子呢?你不是说,女子处处不如男?”晏时鸢戳了戳他的肩膀。
“好了。”看够了的晏望宸终于开口。
“珈岚使者既然害怕,你就不要难为他了。”他淡声道。
穆珈勒嘴硬,并未说自己害怕,此时晏望宸戳穿了他,他也不敢否认,生怕这丧心病狂的公主会逼迫他当靶子。
这公主,丝毫没有女子的柔软,活像个莽汉!穆珈勒心中暗骂道。
“好吧,既然陛下开口,那本宫就放过你。”晏时鸢终于松了口。
穆珈勒还没来得及放松,便又听晏时鸢道:“来人,给本宫拿笔墨来!”
他又愣住,喃喃问:“这是做什么?”
“使者大人莫非记性不好?方才我们的赌约,可是输了的人要在脸上画王八。”晏时鸢巧笑嫣然地道。
穆珈勒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公主竟然真的敢在他这个和亲使者脸上画王八。他可是代表的珈岚!是珈岚的脸面!
但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阴恻恻地盯着他的林策,又看了看面前冷笑的晏时鸢,不敢说不让画,只能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这……这墨,好洗吗?”
“公主殿下。”宋温惜将晏时鸢拽到一边,低声提醒道,“穆珈勒毕竟是珈岚使者,欺负过头了不好,公主殿下在他手背上画个王八便罢了。”
晏时鸢闻言,点了点头,扬声道:“哎呀,还是我们沈大人心软,要本宫莫要让使者大人太难堪。”
“让使者大人顶着一脸的王八回珈岚,似乎确实不妥,那不如,画在手背上吧。”她勾着唇邪笑着。
“手背?手……手背好,手背好!藏在衣袖里就看不到了!”穆珈勒一反先前的高傲,谄媚地笑着。
他算明白了,眼前这公主,不是个好惹的,同珈岚的女子不一样。他若是敢说个不字,肯定又要被拎到旁边做靶子。
这林将军,分明也是来真的,丝毫不会放过他。
宫人端来笔墨,晏时鸢用巧夺天工的画工,在穆珈勒的手背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王八。
穆珈勒看了一眼她的画作,先是一喜,然后又是狠狠蹙眉。
好消息是,她画得不像。
坏消息是,她在旁边题了字:王八使者。
第297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宴席散时,穆珈勒已经在群臣的围攻下,喝了个烂醉。
他被宫人扶着走出宴席时,还在醉醺醺地给人展示晏时鸢画的王八。
远远地还听他笑嘻嘻地叹道:“公主这画,画得可真是……真是丑啊!”
晏时鸢也喝了不少酒,走路微微有些晃,但意识还清醒着。宋温惜扶着她,也走了出来。
听到穆珈勒的话,她冷哼一声,恶狠狠地道:“敢欺负到本宫头上,本宫嫁过去,要把他珈岚的宫殿拆了!”
宋温惜觉得有些好笑,但笑不出来。
毕竟,马上就要到和亲的日子了。
“沈大人,我来吧。”林策的声音从她们二人的身后传来。
宋温惜回过身,只见林策走上前,一把将晏时鸢抱起。
“你……你做什么?”晏时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已经在林策的怀中。
她顿时红了脸,抓着他的衣襟,生怕他将她丢下似的。
“臣送公主回去。”林策冲宋温惜点了下头,便抱着晏时鸢,大步离开。
人都走出去好远,还能听见晏时鸢怒声道:“本宫不用你送!放本宫下来……”
宋温惜轻叹了口气,这两人,还真是欢喜冤家。
夜深了,温度骤降,冷风吹过,宋温惜打了个寒颤。
“怎么在这吹风?”晏望宸走了出来,站在她身旁。
他脱下了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身上。
“陛下,不……”
“明日再还给朕。”他淡淡道。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温惜愣了愣。可是……明日不上朝啊。不上朝她便也无需进宫,如何还他?难道要为了这披风,特地进宫一趟?
她看着晏望宸走远的背影,张了张口,还是认命地裹着披风,朝宫门走去。
……
次日一早,宋温惜被晏望宸召进宫中。
她以为晏望宸只是想要让她归还衣物,怎知他竟然真的有正事同她说。
“昨日晏时鸢那样一闹,穆珈勒算是消停了些。这段时间他住在都城,听说是颐指气使,对服侍的婢女动手动脚,很不规矩。”晏望宸书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道。
宋温惜想到昨夜穆珈勒对晏时鸢无礼的态度,可以想象他这段日子在都城有多么离谱。
“那……陛下昨日是想警告一番穆珈勒?”宋温惜揣测道。
晏望宸放下了笔,揉了揉眉心,道:“不只是警告,昨夜将晚来报,说查到了穆珈勒正在商谈买兵器的事。”
“买兵器?”她有些不解。
“珈岚地处偏僻,不似我们有许多锻造兵器的原材,所以穆珈勒此次前来,并非只是来商谈和亲之事。”晏望宸解释道。
“可是,他们为何要采买兵器?我们已经同珈岚和亲,珈岚也已经是疆外最强盛的部落,他们还需要打谁?”宋温惜又问。
晏望宸轻笑一声:“你认为他们想打谁?”
她蹙眉想了想,猛地抬眸问:“难道珈岚并不想和平?!”
“他们嘴上说着渴望和平共处,背地里却在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晏望宸冷哼一声。
宋温惜恍然,她原本以为珈岚派使者来,是对公主的尊重和重视,原来珈岚醉翁之意不在酒。
“还有,你可知,穆珈勒是通过什么渠道买的兵器?”他又问。
“什么渠道?”宋温惜心中燃起一丝不好的感觉,“该不会……是通过朝中的大臣吧?”
“正是。”他道。
宋温惜又思考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丞相?”
晏望宸笑着问:“你为何会觉得是丞相?”
因为陈卿安早就同她说过,丞相极为贪财,什么不义之财都敢敛入囊中。当初江扬水患的赈灾款,便被他贪了不少。而后买卖孩童的牙市,陈卿安也查出背后之人便是丞相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