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惜咬着唇,思忖片刻,犹豫地开口问道:“陛下,臣可否借此机会,要一个奖赏。”
这件事,她其实琢磨很久了,就差一个契机。
“你说。”晏望宸耐心地听着。
“希望陛下,可以给臣一个免死金牌。”她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晏望宸的脸色。
见他微微蹙眉,她连忙又道:“当然了,臣不会做什么杀人放火,大逆不道之事。只是……若是臣有一天犯了错,还请陛下……不要杀臣。”
晏望宸忍不住笑了一声,问:“你为何总觉得朕会杀了你?你欺瞒女子身份,混入朝堂,朕都未曾动过你一根汗毛,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可是,那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沈温淮,是淄阳王的义子,是状元,是翰林学士。
若他知道她就是宋温惜,他还会放过她吗?若他知道小鱼是他的孩子,他会放任小鱼活在这世上吗?
而且,她可还算计了他,让他误以为沈悦怀上了他的孩子。
可这事早晚要揭穿,他若是查到是她布的局,未必还会让她留在宫中。
宋温惜抿了抿唇,问:“陛下,臣以命相救,陛下直言,可否允臣这一承诺?”
晏望宸凤眸微微眯了眯,然后直爽地道:“好,朕答应你。”
得到了他的承诺,宋温惜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晏望宸见她神色微微松了下来,冷笑一声,为她擦药的手一顿,问:“该不会,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臣不敢。”宋温惜连忙道。
晏望宸眸子里闪过一丝怀疑,但还是耐着性子帮她擦完了药。
“朕帮你包扎。”晏望宸拿起白色的绷带,想要扶她起身。
包扎?可她现在上半身未着寸缕,这样包扎,岂不是很尴尬?
见她不动,晏望宸挑眉问:“怎么?难道你想就一直这样晾着?”
“就不能……麻烦公主来帮我换衣裳?”她问。
“晏时鸢?她毛手毛脚的,再让你伤得更重怎么办?”晏望宸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再犹豫似乎就显得矫情了,宋温惜咬了咬牙,支起身子。她抬手遮住胸前的春光,视线瞥向一边。
她感觉自己现在仿佛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晏望宸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了视线,将绷带小心地穿过她的腋下,绕到后背。
两人靠得很近,他身上的檀木香混合着她身上浓郁的药味,难分彼此。
绷带一圈圈地绕过她的前胸,她不得不放下手。晏望宸的大手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胸前,让她忍不住微微发颤。
“疼吗?”他低声问。
“不疼。”
和上药想必,确实没那么疼。他包得不送不紧,不会勒得她喘不上气,也不至于不牢固。
终于,晏望宸在她胸前打了个结,才算包扎完成。
他又帮宋温惜穿好了衣裳,看着她又重新侧躺下,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这才察觉,他额头竟然冒出细密的汗珠。
“你可有什么想吃的?”他又问。
宋温惜摇了摇头:“陛下不必忙碌了,臣不饿。”
“沈温淮!”晏时鸢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
“你们两个在帐篷里没干什么坏事吧?本宫可要进来了!”她故意大声说道。
宋温惜顿时红了脸。
“晏时鸢,你要进就快点滚进来!”晏望宸蹙眉怒声道。
晏时鸢这才从帐帘中探出一个脑袋,打量了一番两人,冷哼一声:“本宫怕你没人性,这个时候还要如狼似虎,不放过本宫的阿淮。”
说着,她走了进来,对晏望宸道:“本宫有话要跟阿淮说,你出去候着吧。”
第324章 差点私奔
敢这么跟晏望宸说话的,恐怕只有晏时鸢。
可是皇姐发话,他也没什么脾气,于是只能脸色很差地走出了营帐。
走出去他才发现,外面一堆小兵正偷偷往他的营帐里瞟,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他们虽然正在练拳,可心思都不在拳法之上,倒是对晏望宸账里的人更感兴趣。
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林策!”
“臣在!”林策连忙朝晏望宸跑来。
“马上就要攻打珈岚,可眼下军队毫无规矩,松散混乱!朕命你今日练兵,整顿军风!”晏望宸怒声道。
“是!”林策应道。
小兵们顿时收回眼神,再也不敢三心二意。
营帐中,晏时鸢和宋温惜也听到了晏望宸的话。
晏时鸢咂了咂嘴:“你看看,给外面那些小兵好奇的,恨不得一个个冲进来把你宋温惜当猴围观。”
“为什么?”宋温惜微怔。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他们刚知道,堂堂沈世子竟然是个女子啊!”晏时鸢道,“你不知道吧,你是女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
她刚刚才听说。
宋温惜抿了抿唇,抬眸看向有些幸灾乐祸的晏时鸢,问:“这么说,林将军也知道了?”
晏时鸢的笑容一滞,淡淡“嗯”了一声:“他知道了。”
“这么说,先前我们假意要成亲的事……”
“自然也知道了!”晏时鸢撇了撇嘴,“他还说,有空要亲自向你道歉,之前不知道你是女子,他对你,凶了些。”
“倒也不必道歉……”宋温惜一直都知道,林策是个好人。
先前对她有敌意,不过也是因为在乎晏时鸢。
“你的伤可好些了?那日你回来,后背血淋淋一片,吓坏我了。”晏时鸢捂住胸口,“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吓人的晏望宸,他把你送回来之后,又回去把珈岚营地的所有人都屠杀殆尽了。”
宋温惜一怔,她知道那个营地的人全被歼灭,可她不知道,他竟然回去了。
晏时鸢又道:“他再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身上还有好多伤……”
“他也受伤了?”宋温惜诧异道。
可是他在她面前,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
“他没说吗?他回来的时候,手臂上一道很深的刀伤。”晏时鸢道,“听林策说,是被一个假死的士兵偷袭的。”
“他没说……”宋温惜喃喃道。
“对了,如今你女儿身暴露,日后要如何在宫中留下来?”晏时鸢蹙眉道,“沈悦的事情,还没结束,若是你在此之前被赶出宫……”
“陛下说他会想办法。”她也有些发愁。
原本想着珈岚的事情结束,她便能专心对付沈悦。可眼下女子的身份暴露,恐怕回到都城,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不怕,那帮老臣若是敢说什么,本宫帮你治他们!”晏时鸢坐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温惜,你早就知道,晏望宸并没有真的将我送去和亲,是不是?”
宋温惜身子一僵,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公主,你都知道了?”
“如今穆珈勒都已经被关起来了,我还能不知道?林策是你被掳走那日才知道的,你可知,晏望宸那日为何会突然离开自己的营帐?”晏时鸢微微一笑。
“为何?”
“其实,那日林策原本是要带我私奔的。”
“什么?!”宋温惜惊得支起了上半身。
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她一阵龇牙咧嘴。可还是诧异道:“林策居然敢带你私奔?”
“我也没想到!”晏时鸢一时间羞红了脸,“他偷偷潜入我的营帐,让我跟他走。说他决不能看着我嫁入珈岚,被那珈岚的王糟蹋。”
宋温惜撇了撇嘴,道:“那他为何不早些动手,非要等快到了临川城?”
“他说,若是在都城逃走,晏望宸很快就能找到我们,可若是在临川城逃走,临川城地势复杂,晏望宸也并不熟悉,一时半会儿,怕是追不上我们。”晏时鸢娇羞地说。
宋温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林将军藏得挺深啊。”
虽然她早就知道林策心里有晏时鸢,可她没想到林策竟然敢私奔。
“那你们怎么没走成?”宋温惜问。
提起这个,晏时鸢一脸嫌弃的样子:“还不是晏望宸,多管闲事。他察觉到了林策的不对劲,所以那晚林策带我从帐中出来,就撞见了晏望宸守在我的营帐门口。”
“他对林策说了所有计划,包括后续并不打算真的将我交给珈岚王,只是做做样子,让他们掉以轻心罢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他一离开,你便被人掳走。”
宋温惜叹了口气:“所以,那一晚上,只有我一个倒霉蛋?受了伤,还泄露了身份。”
“话也不能这样说,你这也不是因祸得福,不用天天被林策瞪着了。”晏时鸢偷笑道。
“原来,你知道林策每天都一副想要宰了我的样子?”宋温惜愕然。
“我自然是日日都观察着他,和你在一起才能看到他吃醋的样子,所以我才总是故意粘着你啊。”晏时鸢笑道。
好好好,她听懂了,她是给他们二人助兴的。
“聊够了没有!”晏望宸撩起帘子,不耐烦地对晏时鸢道,“聊够了就出去,她要休息了。”
晏时鸢的笑容敛去,瞪了晏望宸一眼:“扫兴,本宫这就走!”
她又对宋温惜温柔道:“你好好养伤,别的不用操心。”
说罢,她起身离开了晏望宸的营帐。走之前还不忘冲晏望宸“哼”了一声。
“早知道就不让她知道和亲之事是假的,看她哭哭啼啼的,才更有意思。”晏望宸边说边走到宋温惜床边。
“她知道了也好,公主许久没这么开朗了。”她轻笑道。
一路上晏时鸢郁郁寡欢,和晏望宸斗嘴的心情都没有,宋温惜看了也觉得胸闷。
此时她才又恢复了活力,也有精力调侃别人了。
晏望宸沉默半晌,在她床边坐下,缓缓道:“沈温淮,朕方才思来想去,觉得唯有一个办法能将你留在宫中。”
第325章 保陛下平安归来
“什么办法?”宋温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等回了都城,封你做朕的皇后,可好?”晏望宸问。
他声音发紧,喉咙微动,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什么?!”这次是她诧异的疑问。
两人沉默地对峙半晌,宋温惜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虽然她已经得知自己是淄阳王的亲女儿,可别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在别人眼里,她恐怕就是淄阳王收养的野丫头。
更何况,她这么费尽心思考入宫中,不是为了做皇后的。
或许是她显得太过惊愕,他缓缓解释道:“经过那一晚,众人皆知你救朕有功。”
他顿了顿:“何况你又曾平定水患,在翰林院又镇住了那几个老臣。若朕封你为后,想必众臣不会有什么异议……”
“等等……”她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背后的伤又开始灼痛。
就算是皇后,一样要面对后宫的妃嫔。那里面又有多少沈悦,多少赵迟语?
“陛下,臣无意入后宫。就算是六宫之主,也不行。”她淡声道
“况且,臣乃未婚生子,怎么可能带着小鱼做那后位。”她提醒道。
或许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拒绝,又拒绝得如此干脆。晏望宸瞳孔一缩,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忽然想起,她对他们这段关系的定义是偷情,胸中又是一阵闷痛。
晏望宸嘴唇微微有些紫,看得宋温惜一惊。
他捂着胸口,眸色暗了暗。
宋温惜以为他会威逼利诱一番,可他却微微勾了勾嘴角,沉声道:“既然你现在还不愿意,那就等回到都城再说。”
“这两日,我们就要伪装成央吉的队伍,潜入珈岚。你与晏时鸢留在这里,朕会让人看守好这处营地。”他说。
宋温惜抿唇道:“陛下御驾亲征,千万要小心。”
说不担心是假的,珈岚这一仗,并不好打。如今,人已经是机关算尽,就等天时地利。
不知道天会不会助晏望宸。
“你担心朕?”晏望宸捂着胸口的手放了下来,轻轻撩开她脸上的发丝,“还以为,你会对朕不闻不问。”
“臣关心陛下,也是职责所在。”她避开了他的手。
宋温惜摸了摸手腕上穿着几枚铜钱的红绳,她想到了香芙。
一路走来,她带着恨,带着不甘,带着委屈,说不清多少是为香芙,多少是为自己。
虽然她因为沈悦,而疏远晏望宸,可她还是希望他平安。相信香芙也是。
于是她解下了手链,递给晏望宸,道:“陛下,臣一向男装,不曾戴什么首饰,唯有这个铜钱手链。它陪伴臣数年,是臣的寄托,也保臣平安。”
她将这红绳系在晏望宸手腕上,红绳有些短,他勉强能戴。
“希望它能保陛下平安归来。”宋温惜十分虔诚地说道。
晏望宸望着她轻柔的动作,一直没有阻止。见她系好,抬起手腕看了看,紧绷的唇角微微绽放一丝笑容:“把这保平安的红绳给了朕,你该怎么办?”
“臣有陛下的人保护,臣不怕。”宋温惜答道。
晏望宸想了想,将他身上随身戴着的那枚玉佩取了下来,塞到她手中。
“陛下这是……”她喃喃问道。
她记得这玉佩,曾数次被他送到她手中。可最终又都还了回去。
“朕的玉佩,交给你保管。”他握紧她的手,道,“在军营中好好养伤,朕很快……就会回来。”
……
出征之日,丑时,宋温惜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想到军营门口送行。
晏时鸢扶着她,缓慢地朝大门走去。
她原本没想去,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让她忍不住想要去门口看他一眼。
“公主,走快些,快赶不上了。”她催促道。
“不是本宫不想快,你瞧你这伤,也走不了多快啊!”晏时鸢也心急。
几日林策要随晏望宸一同上战场,她也担心得睡不着觉。此时她恨不得丢下宋温惜,直接跑到门口。
晏望宸今日一身戎装,银黑色的铠甲在月光之下闪着寒光,黑色的披风被晚风吹起。他带着同样银黑色的头盔,月色之下,看不清面容。
他挺拔地坐在马背上,远远便看见了宋温惜被晏时鸢扶着走过来。
宋温惜长长的黑发并未梳任何发髻,只是全都捋到一侧。她的面色因为背上的伤,而微微发白。
她的嘴唇也被咬得发白,一袭简单的白衣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清瘦,仿佛马上就要被风吹走。
临近临川城,晚风刺骨的寒凉。
晏望宸立刻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宋温惜面前,蹙眉问:“你怎么出来了?这么冷,为何不多穿点。”